第65章 收拾主母,扔出主院

聖旨宣讀完了,但打皇九子三個字開始,凌姿涵就沒再往下聽,只是保持着那副漠然的姿態,眼神冷漠的看着眼前的齊德海,嘴巴一張一合的念着。而她的那顆心,估計早早地就飛到了九霄雲外,但卻已不是昨晚,與瑞逸一起時,那種彷彿在雲端飄蕩的心情了。

一想到瑞逸,凌姿涵的眼眸猛地顫了下,心間跟着窒了下,微微緊縮,緊跟着就有種彷彿忽然急速的從空中墜落地面的感覺,速度極爲迅猛,將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令她瞬間清醒過來。

她看着齊德海遞來的明黃的聖旨,聽着他略帶喜意的聲音,提醒了句:“三小姐,快接旨謝恩吶!”

凌姿涵微微擡眸,藏在廣袖下的手緊緊地攥成拳,指甲在手心裡掐出幾個月牙瓣兒。但她還是咬着牙,伸出手,接過那捲聖旨,低聲道謝:“臣女姿涵,恭謝聖恩。”

朝陽如火,照應着她絕美而又冷漠的臉。那絕代風華的姿容,此刻卻有種叫人心尖緊縮的窒息感,妖異的猶如火光閃爍的血眸在她接旨的一瞬,彷彿點燃了什麼,緊跟着,又黯淡下去。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那火光中瞬間燃燒,轉即化作一搓灰燼,落爲寂靜。

不甘,倔強,還有無奈……這一樣樣的情緒混雜在一起,變成一種更爲複雜的眼神,從那妖異的眸光中猛然迸射而出,彷彿一隻困獸在做着最後的掙扎……看上去極爲矛盾與迷茫,直叫人心疼,又心驚

齊德海並不明白凌姿涵爲何會有這種反應,但轉即想到萬歲爺上早朝前,自言自語的那句話,似乎又明白了些什麼。敢情,這凌三小姐是還不知道,九皇子就是昨兒夜裡陪着她在西華佛塔上看煙火的那位吧!

不過他也懂萬歲爺的心思,大概是想用這個法子,來試試這個凌姿涵,算是給她設下一道坎。不過現在看來,齊德海認爲,九王爺是真的入了凌姿涵的心,至少在他這雙識人多年的眼睛裡是這樣。

想到這,欣慰的齊德海不覺彎了下脣角,看着凌姿涵已經恢復平靜的眼眸,心中難免又讚歎了一句,想着這真是個難得通透的人兒,也適合王妃這位置,配得住九王爺那樣的人中龍鳳。

然後,他眯起眼睛,笑着說:“三小姐,萬歲爺還有口諭,說昨日與相爺商討事情太晚,就留了相爺一宿,耽誤了你們父女團聚。今兒,下了早朝,就不多留相爺了,好讓你們父女兩敘敘舊。至於進宮謝恩的事兒,今兒也免了吧,等太后從萬佛寺祈福回來後,三小姐在於相爺一同進宮面聖吧!”

轉眸,他又瞥了眼凌琇,略略清了清嗓子道:“至於四姑娘嘛,就不必謝恩了,等太子回東宮安頓好一切,自然會派人來接四姑娘進宮的。這些日子,四姑娘就跟着各位教養嬤嬤,好好學學宮廷禮儀吧!”

“民女謹遵聖旨,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凌琇是庶出自稱民女,但她似乎有些懼怕,一句恭維的話從口中傳出,那聲音都有些嵬嵬顫顫,支離破碎。

她戰戰兢兢的捧着卷聖旨,心裡是又喜又恨,又憂又怕。

喜的是,她區區庶女,卻也得了個太子側妃的頭銜,恨的是,凌姿涵這妖女,居然得了個恪王妃的位置,比她這個側妃地位不只有要高出多少倍。憂則是因爲,她以後與堯王在無希望了,從此該斷了念想,但怕的卻是,明明親眼看見凌姿涵被蘇宋兩府派出的人給劫持走了,怎麼現在她又毫髮無損的回來了?難道昨天劫持走的人並不是她,又會是誰……

心中不免計較一番,凌琇卻頭也不敢擡,只等着齊德海離開。

卻聽齊德海語氣和藹的對凌姿涵說:“三小姐,可有什麼話要奴才帶給九王爺的?”

只見凌姿涵微微閉了下眼睛,再張開時,美麗的妖眸閃過一抹興味十足的笑意,透過那純粹邪惡的眸光,掃向齊德海,直叫人心底生寒

。她緊握着聖旨,嘴角緩緩勾起足夠妖媚,卻略顯冷酷的笑,紅脣掀起,一字一頓的說:“勞煩總管告訴他,讓他等着,我會做個——‘好’王妃!”

那個“好”字是怎麼聽,怎麼覺得別有深意,令齊德海是又好奇,又擔憂。可他卻有些不明白了,像凌姿涵這樣通透的人,難道不知道他們這種在宮裡摸爬滾打的老太監,最會揣測人心、識人眼色?爲何她剛纔還遏制的很好,現在卻將情緒流露出來,是真情難耐,還是故意爲之?

眼下,心思難以琢磨的凌姿涵讓齊德海微微愣了下,回過神,卻還是笑着,故作無恙的應聲道:“三小姐有這種心自然好,這句話,奴才一定轉達到。”

“那就勞煩齊總管了。”說着,凌姿涵將聖旨交給身側已經站起來的流雲,並朝齊德海淺淺地福了福身,禮數周到,神色從容,舉手投足間皆有大家風範。

齊德海的眼底閃過金精光,面上露出點滿意的笑,朗聲說:“眼見着快下早朝了,萬歲爺那邊,怕是少不了奴才要忙的,就先行告辭了。”

“齊總管慢走。”凌姿涵微微頷首,並朝一旁的流雲打了個眼色,低聲道:“替我送送齊總管。”

“是,小姐。”流雲迴應了聲,走向齊德海身邊,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卻依舊聲音平板,神色不卑不亢的說:“齊總管,這邊請”……

這齊總管前腳走,凌琇就站了起來,身邊圍繞着的丫鬟婆子們也都跟着圍了上來,不停的恭賀着兩人,說着如意吉祥的話。凌姿涵壓根就沒這個心情聽,她現在還陷落在一種別樣的情緒中,難以自拔。

想想,誰有她倒黴,昨天才確定了一份感情,剛感覺到戀愛中談情說愛,甜言蜜語的美好,可今天卻要面對一道不能違抗的聖旨。這算不算不可抗力因素?

但問題的關鍵不在於抗不抗旨,而是瑞逸。

聖旨是賜婚她與邪王,那邪王呢,又是瑞逸的主子。現下,聖旨已下,瑞逸他怕是已經知道了吧!他會是什麼反應,是和自己一樣的心煩氣躁,莫名的難受着,還是爲了仕途而放棄她,又或者正爲這事想着對策?

“姐姐,恭喜恭喜啊,嫁了我們全西朝,最得寵的邪王

!您真是……好命啊!”凌琇語調嘲諷的說着,眼底閃過一抹譏誚,“真真是羨煞妹妹了!”

夾槍帶棒的話讓凌姿涵回過神,卻因自己的幾番失神暗自責怪自己,並不住提醒着自己:凌姿涵,別忘了你爲什麼要回來,你身上還肩負着使命,並不只有兒女情長!

收斂心思,凌姿涵轉向凌琇,微微瞥了眼,淡然一笑:“也恭喜四妹妹了,現下倒也印證了我那日爲妹妹測的字。”稍稍一頓,凌姿涵彷彿看透了她的心,嘴角再度勾起,眼中卻閃過一晃邪惡的促狹。婉轉的聲音緩緩而出,聽似溫和的提點,實則猛戳凌琇的痛處:“不過,四妹妹,你有的在這兒羨慕我,不如多去學學宮廷禮儀。聽說太子妃秦氏,是個極爲講究禮儀的人,太子府裡的姬妾個個都被她調教的服服帖帖,一絲錯兒都不會出!”

相比凌琇赤果果的挑釁,凌姿涵的更勝一籌。一句話既挖苦了送過去頂多也只算是個妾的凌琇,還暗暗透着另一層深意——太子妃不是個吃素的人,小心有命進去,沒命喘氣!

凌琇一臉的得意漸漸消退,眼中浮起一層怒意,揚起還握在手中的聖旨,朝凌姿涵直指而去:“凌姿涵,我再怎麼不濟,嫁過去,也是你嫂子!”

“嫁?派人接過去,可不算嫁。”凌姿涵心裡真煩,那凌琇卻往槍口上撞,活該她倒黴。

凌琇一聽這話,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若不是還有點理智在,估計她早急紅眼的上前撕扯凌姿涵那張可惡的嘴了。當然,對與這一點,她也就只能想想。

握緊了拳頭,凌琇不甘心的反擊:“你也好不到哪去,那邪王,可是個克妻的命格!三月連娶五妃,沒一個能或者進門的,哼,少得意!”

“妹妹,得意的好像是你吧。”凌姿涵的聲音依舊是淡淡的,彷彿波瀾不驚。

她緩緩轉眼掃向環繞着凌琇的衆人,朝一旁靜默看戲的二夫人瞧了眼,轉眸卻又看見不遠處,一隊人影正匆匆趕來,不覺好笑的微微抿脣,掩在袖口下的手卻緊緊地握了下,在緩緩鬆開,心裡就堅定了。

眼波婉轉,那純粹邪惡的眼神從凌琇一瞬錯愕的臉上掃過:“四妹妹,這樣稱呼九王爺,可是褻瀆天家威嚴的,那是要殺頭的大罪。不過你我姐妹一場,我自然不會和你計較,只是提醒你,禍從口出

。”

“哼,自己就是個妖女,害怕別人說不成!”凌琇不屑的說了句,卻也沒再提邪王二字。

凌姿涵微微挑眉:“那倒是,我本就是個妖女,倒也不怕什麼邪門的事兒。只是妹妹要多多小心了,將來身在東宮之中,不比相府隨意,稍有差池那可都是要掉腦袋的事兒!”反脣相譏,凌姿涵看着已經回來的流雲,將手伸了過去道:“流雲,我有些倦了,隨我回去吧!”

流雲扶着她的手,垂眸間,不經意的眼神從凌琇的臉上掃過,看着她氣悶的樣子,不覺好笑的抿了抿脣,令那繃直的脣角也有了上揚的趨勢。

還沒邁開步子,蘇氏穿着華服,帶着滿院子的人,已經走到了她們面前。看見凌姿涵毫髮無損的站在這裡,不禁心虛,眸子猛地顫了顫,陰鷙的眼光向狼一樣的朝她射來,卻又被她那妖魅的眸回看過去,邪惡的別有深意的眼神掃過,令蘇氏由不得心底生寒,卻還是穩住了朝二夫人看了眼,問道:“怎麼回事兒,都擠在這兒,不是說宮裡傳旨嗎,人呢!”

“姐姐莫急,這聖旨已經宣了,齊總管說皇上身邊還有事兒,已經回了。”二夫人虛扶了蘇氏一把,看着她特意打扮過一番的樣子,心中好笑,但面上卻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走了?”蘇氏有種心事落空的感覺,聲音不覺陡然揚高八度,卻聽二夫人說,那聖旨是宣給凌姿涵與凌琇的,啐了毒的眼神不覺就朝她們兩人射來,好似要把她們生吞活剝了才心裡舒坦。

凌姿涵不落痕跡的打量着那羣女眷,卻忽然看見人羣中哆哆嗦嗦的宋姨娘,彷彿沒有存在感的立在邊上,幾次三番的朝她這邊看來,轉而又朝向蘇氏,欲言又止。一見她如此,凌姿涵心裡也就猜到了,大概太子府那場大火的消息已經轟動朝野,只有這位睡到現在的蘇氏,還不大清楚吧!

如此算來,太子妃也該來秋後算賬了……

凌姿涵莞爾一笑,雖然賜婚的事情讓她心情陰雲密佈,但至少還有件事能讓她心情好些。轉眸瞥了眼蘇氏,她的目光又掃向了正被蘇氏要了聖旨去看的凌琇,紅脣微微抿了下道:“四姑娘得了這位子很是應該,蘇姨娘,你就沒必要一個字一個字的檢查了吧。”

“你什麼意思!”蘇氏轉身看過來,目光雖然狼狽,氣勢去沒有絲毫減弱

。但看凌姿涵轉身要走,似乎壓根沒把她放在眼中,不覺氣惱的一把將聖旨摔回凌琇手上,有些失態的高呵了聲:“凌姿涵,你給我站住!本夫人好歹是相府的當家主母,是你的嫡母,你……”

“四妹妹的位置是如何來的,還要感謝你這當家主母的好謀算。只是嫡母這兩個字——你不配!”腳步頓了下,凌姿涵緩緩的轉身,只見那非凡氣魄,通身流轉,尊貴的威儀,若隱若現,一雙血紅色的充滿魔魅的眸子,明明是那樣的清澈澄亮,卻深不可測,叫人不敢逼視。

“凌姿涵,等你父親回府……”

“就是你的末日。”凌姿涵冷漠的接了句,收回眸光,似乎覺得蘇氏已經病入膏肓的搖了搖頭,“我勸你還是想想怎麼善後吧,若是不明白,大可問問你身後的那位宋姨娘,畢竟,你們是拴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轉即,扶着流雲的手走了,留下一臉錯愕的蘇氏,顫抖的宋姨娘,抱着聖旨發呆的凌琇,以及院中一干家眷,包括看好戲的二夫人……

等走回院中,凌姿涵放開流雲的手,低聲問了句:“流雲,留在主院那邊的人,都準備的怎麼樣了。”

“都按照小姐說的佈置好了,那邊的暗衛時時傳來消息,就等着蘇氏狗急跳牆呢!”流雲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

凌姿涵看了,低笑了聲:“你好像很高興?”

“流雲爲小姐高興,爲國夫人高興!”流雲和凌姿涵一起張大,自由受奶孃不少照拂,總聽她說起國夫人的往事,對那些算計過國夫人的人,她的心情與凌姿涵是一樣的。

凌姿涵認真的看了看流雲,抿了抿脣:“你難得高興,但每次卻都是爲了我。”

“小姐是不是……想鬼劍公子了?”

流雲很小心的問了句,卻讓凌姿涵的眸光猛地沉了下。她很少管閒事,也很少問凌姿涵不讓她知道的事情,但今天她卻問了出來,這讓凌姿涵不覺朝她多看了兩眼,眸光微微一怔,卻還是點了點頭。

流雲突然走到前頭,福下身道:“請小姐恕奴婢多嘴。奴婢有責任提心小姐,不該動的心思不要動,奴婢不管什麼鬼劍公子邪劍仙人的,只想小姐一切安好

。”

凌姿涵斜了她一眼,眼中多了抹複雜的深意,極爲難懂:“你是怕我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流雲擡眼看向凌姿涵,微微閉了下眼睛,點點頭。

“你跟了我那麼多年,我什麼樣,你還不瞭解?”笑了笑,凌姿涵朝她伸手:“起來吧,我不會做對自己不利的事,而且,我有我自己的辦法,能讓他自動找皇上退婚。”

“小姐,您……”

“放心,你家小姐我雖然常做危險的事,但卻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兒。”但凌姿涵沒想到,她現在正琢磨着的計劃,結果卻會超乎意料。以至於多年後想起,還不覺莞爾,即使那人問起,她還是回答,照樣那麼做,絕不後悔!當然,那是後話,此處暫且不提。

流雲想想也是,就點了頭,隨着凌姿涵進了屋。但一進去,卻見靜好站在圓桌旁,佈置這飯菜,轉身看見她們,慌忙行禮。

“小姐,流雲姐姐。”

“你想通了?”凌姿涵沒想到,這次她賭氣的速度是來得快去得也快,不覺微微挑了下眉梢。

靜好依舊福身站着,眼底下卻泛着烏青,眼皮還微微有些紅腫,大概一宿沒休息好,還哭過。

“想通了。流雲姐姐說的對,奴婢不該左右小姐,更不該任性,把小姐的縱容,當作使性子的理由。”頓了下,她身子壓得更低,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好似嗚咽:“奴婢求小姐原諒,日後絕不會再犯!”

凌姿涵打量了靜好一眼,微微點頭:“你起來吧,一直彎着我看着都累。知道錯了,改了就好,有流雲在旁提點,我很放心。”說着她伸出手,拉着兩人走到桌旁,“來,坐下,陪我吃飯,等會兒還有的忙呢!”

“小姐,是靜好身在福中不知福。”靜好抹了把眼淚,袖口間藏着一個白玉瓶,那是昨夜裡流雲拿來給她的,說是小姐給的化瘀散。而流雲昨晚也沒歇好,安慰了她一個晚上,卻把她那根死腦筋,給說通了。現下看凌姿涵還是這樣對她,不覺又溼潤了眼睛。

“好了,好了,別哭了。真不明白,你哪來那麼多眼淚好掉的

!”好似自打五歲後,凌姿涵除非是自己意願,否則不曾掉過任何一滴眼淚,她覺得,那是軟弱的表現。相比之下,流雲更狠,從未掉過一滴眼淚,至少在她看來。

靜好接過凌姿涵的帕子,抹了抹臉道:“靜好的眼淚是爲了小姐和流雲姐姐。”

聽了這話,凌姿涵拿着筷子的手,不覺僵了一下,就連流雲都險些打翻了杯子。但凌姿涵的反應一向敏捷,揮揮手笑着下達命令——“吃飯!”

一頓飯的功夫,大家又恢復了往日的和氣,而帶人守在主院附近的豆蔻風風火火的來了趟。她進了凌姿涵的屋,直接端了杯水猛灌兩口,就打開了話匣子,也不顧一旁從小就與她關係很好的靜好的揶揄,說道:“少主真真料事如神,那太子妃果然派人來了,說是賞賜四小姐,其實把凌姿惠裝到了個大箱子裡,給擡到了姓蘇的那女人的院子裡。嚇得她是心驚肉跳,現在正夥同與她狼狽爲奸的那個姓宋的,還有她身邊的那條狗,商量的對策呢!她啊,可算是徹底得罪了太子妃啦,哈哈……”

眼下,厄運之神,漸漸的逼近了剛纔還自詡得意的蘇氏,而她並不知道,在這後頭還有許多事情等着她,將讓她辛苦累積了十年賢惠名聲,在一日之間,全部毀於一旦,從此聲名狼藉……

皇宮,御書房內。

一聲朝服都沒來及換下來的九王爺,火急火燎的直闖御書房,嚇得門口守着的小太監,各個哭喪着臉,跪在地上,拖着他的袍子,哀求着:“王爺,王爺您不能進去,皇上在和堯王殿下議事呢!”

看着他們如喪考妣的臉,瑞逸就沒由頭的惱火,毫不留情的一腳踹開他們:“滾一邊去,還不進去通傳!”

這陣勢,裡頭的皇上如何能不知道?

“是老九吧,讓他進來!”威嚴的聲音傳出,朱漆梨花木門朝兩邊打開,齊德海躬身出來迎接,見了瑞逸屈膝行禮:“給九王爺請安,王爺千歲。萬歲爺在裡頭……”

疾風飄過,齊德海話都沒說完,擡頭,哪還有王爺的影子?

不覺長嘆,這位爺的個性,說到底,也不知道像誰!

搖了搖頭,他趕緊朝內室走去,以免這位爺性子一上來,真跟萬歲爺對這掐上了

“老六,事情就先這樣,你下去吧。”龍座上,威嚴的宸帝看了眼還是一身雪白的軒轅謙,那份溫儒雅緻,像極了印象中的那個男人,想到這不覺眼眸一暗,眸光卻落在他胸前的銀絲盤蟒圖上,稍稍一頓,收回。然後又看向了已經跨進拱門的瑞逸,眼中不自覺的多了份慈愛,低聲道:“老九,你來了。”

“父皇……”他欲言又止的看了眼軒轅謙,還是朝宸帝行了個禮:“兒臣給父皇請安,父皇金安。”

“好了好了,起來吧,這裡可沒有外人,你就把那套虛禮丟了吧!看你這樣怪彆扭的,朕也覺得不舒服。”明顯的偏袒,卻帶着一絲暖意,聽得出他是真的很在乎這個兒子。

瑞逸起身,朝正要走的軒轅謙拱了拱手,“六哥。”

“九弟。”軒轅謙回禮,溫儒的笑依舊在臉上,但看向宸帝的眼中卻閃過一抹莫落,但轉瞬斂去,又朝着宸帝行了一禮:“父皇既然有事與九弟商議,兒臣就不打擾了,先行告退。”

“嗯。”宸帝吱了聲,揮揮手示意他下去,但轉即彷彿又想起了什麼,朝軒轅謙看去,說了句:“對了,有空去看看那丫頭,瞧瞧她草擬的方案有沒有寫好。寫好了,你整理一份就呈上來吧!”

“兒臣記下了。”又是一拱手,見宸帝這次是真沒事了,軒轅謙才拱手退下。走出門時與齊德海微微頷首,眼底卻閃過一抹難得的情緒波動,但並未讓人看清楚。

等軒轅謙離開,瑞逸就被宸帝叫了過去。

“既然來了,就陪着朕,把昨天的那盤棋給下完了。”說着宸帝朝進來的齊德海遞了個眼神,齊德海會意,命人將昨日從恪王府中帶來的棋盤送過去,連同上頭的棋子,是一顆都沒動過。

擺了棋,宸帝看了眼倒還很沉得住氣的瑞逸,嘴角勾起一抹狐狸似的狡猾的笑,伸手捻着顆白棋子,問齊德海:“去過凌相府上了?”

這話之前宸帝已經問過了,但齊德海深知宸帝要做什麼,就順着他的話回答:“去過了,聖旨已經傳了。”

“嗯……那丫頭可有話要你帶給老九?”宸帝用餘光看着兒子微微閃了一下的眼神,落下一顆棋子,嘴角卻噙着點笑意

“回萬歲爺的話,淩小姐讓奴才帶句話給王爺,說……”

就在齊德海故意猶豫時,瑞逸果斷的落下一子,堵了皇上的棋路,偏過臉,眼神陰冷的問齊德海:“她說什麼!”

齊德海心下又是一驚,這眼神的不悅與隱忍,倒是與早先見到凌姿涵眼中的那種感覺略有不同,似乎更深,還更沉重。不覺感嘆,這兩父子都是癡情的種子啊!

感嘆完了,他還是彎身說了句:“淩小姐說,讓帶話給恪王殿下,說讓他等着,她會做個好王妃!”

齊德海學着凌姿涵的口氣,加重了那個好字。

瑞逸神情一晃,卻聽宸帝說:“老九,你要輸了。”

瑞逸不以爲意,邪魅的眼眸閃過一抹別有深意的笑,轉即又看向眼前明明慈祥,卻又威儀四射的帝王,低聲道:“父皇,你這樣做是何用意。試探?”

之前,他求宸帝下旨的時候,說賜婚凌姿涵與瑞逸,宸帝是答應了的,但今天聽聞旨意後,他卻被驚倒了。整個早朝,他一顆心都不在政事上,好容易等結束了,他匆匆的去太妃及皇貴妃那裡請了個安,就趕來宸帝這裡,想找他問個明白。

但沒等他問,宸帝倒先幫他問了,而凌姿涵的那句話,卻讓他的心稍稍安穩了。

她若是什麼都不說,他反而擔心。如此說了,他反倒很欣慰,甚至可以感覺得到,她說這話時,心中的那些複雜。就像他,聽到聖旨時的感覺,一樣。

“老九,你這是在質問爲父嗎!”宸帝落下一子,聲音雖然低沉,去沒有什麼威懾力,完全像個故作兇態的父親,在嚇唬兒子。

瑞逸到也不在乎,只落下一子,卻救活了整盤棋道:“難不成,父皇是在教育兒子,要坦誠嗎?”低笑了聲,他呢喃的說:“父皇,這局,我贏定了。”

“好。”宸帝看着兒子眼中閃過的光彩,那一瞥間熠熠生輝的光影讓他想起了髮妻,眸光一閃,他倒也不怕輸,把棋子一丟道:“如此甚好。你這兩天也就別回府了,就住在宮裡,陪朕享受享受天倫之類

。走,朕也乏了,陪朕去御花園走走!”

說着宸帝就站了起來,看了眼瑞逸漆黑的眸子,黑曜石般的眼底閃過一抹驚色,但連彈指間的功夫都沒有,就又化作迷霧,好似沒人能真正的看懂他內心在想着什麼。

本以爲他要反對,不想瑞逸卻站了起來,嘴角勾着恣意的邪笑,走在宸帝身旁,只說了一句,“我相信她”,相信她不是攀爬富貴之人,相信她不會因此屈服,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轉眸,他篤定的看了眼宸帝,便隨着他一同出了御書房,前往御花園……

相府中,運籌帷幄,將正院中的種種動作都掌握在手中心中的凌姿涵不知道自己正被人唸叨着,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小姐這是怎麼了?”流雲遞上帕子,同時也遞來一張字條。

“大概昨晚吹了風,着涼了。”接過帕子,凌姿涵輕輕擦了下鼻子,眼神卻落在那張字條上,快速的掃了眼道:“燒了吧!”

“小姐不去看看,主院那邊可熱鬧了!”

“還不到我們登場的時候。”凌姿涵瞧了靜好一眼,嘴角緩緩勾起,又低頭看書,腦海中卻將豆蔻送來的消息整理了一遍。

而風荷園那邊,在太子妃派了心腹乳母送來“賀禮”,又給蘇氏帶了句話後,蘇氏打開箱子看着渾身上下滿是歡愛後的痕跡,卻又奄奄一息的女兒,差點沒驚的昏過去。而那王忠卻緊跟着急匆匆的跑過去,給蘇氏帶了兩個消息,一個是相爺下朝了,已經在回府的路上了,不過要先去附近的幾處產業巡視一番。而另一個則是凌姿涵讓人到主院通知蘇氏,告訴她“三天到了,請蘇姨娘辦完事情後,就回自己的老院子吧,可別帶走什麼不該帶的,更別留下什麼不該留的”。接二連三的刺激,令蘇氏和宋姨娘差點沒腦溢血或直接中風的倒下。

蘇氏左思右想這,左右她是得罪了太子妃了,現下女兒又被折騰成了這樣,不覺將所有的怨氣都怪到了凌姿涵的頭上,深深的恨着。但說來也怪,明明事先都準備好了一切,從頭到尾沒露出一絲馬腳,可凌姿涵爲什麼會毫髮無損的再府裡高枕,而自己的女兒卻成了替罪羔羊,被那般羞辱?

可憐蘇氏到現在都沒有自知之明,絲毫沒有悔改之意,反而以爲的怪罪凌姿涵是個妖女,害了自己,害了女兒

。宋姨娘也想不通,若說哪步出了差池,她真是想不到,而且據孃家兄弟所說,那些人也回去了,而且全部都抹殺了,更不可能露出馬腳啊。這凌姿涵早就在太子府了,爲何還會出現在家中,除非……宋姨娘倒也聰明,察覺到了那細微中的不尋常,似乎有些明白了,自己和蘇氏其實是中了凌姿涵的計,落入了自己設的圈套裡。

但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蠢事已經做下了,她若不能自保,就得拖着蘇氏一起做最後一搏。想了想,宋姨娘伏在蘇氏耳邊勸道:“主母莫慌,如今之計還有一個辦法。”

“說!”蘇氏面露青白之色,端莊的面具也被自己親手撕了下來,只有醜惡。

宋姨娘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卻讓蘇氏的眼神接連變換,青白的面色轉即陰沉下來,對她點了點頭,陰測測的笑道:“也就只能這樣的了,否則讓宮裡的人查到,怕是更不好辦。但這是要快,在相爺回府之前辦好。”思索了一番,她沉聲道:“讓王忠進來,我有事吩咐他去做!”

王忠王管家進了屋子,宋姨娘知道有些事情不該聽,就出去在門口候着,卻有些着急的在門口轉悠着,不住想着對策,想給自己找條後路。

“王忠,我們的人還有誰在京裡?”蘇氏用眼神暗示着他,讓王忠明白了她所爲的他們的人,是指他們養着的——殺手。

王忠深深地看了眼蘇素顏,微微咳了聲,伏在她耳邊說:“暗閣的人已經接頭,但要價太高……剛巧我們的人最近都有事情,不再京城,所以現在,我們京中的人,只有蘇老將軍前些日子送來的那些護衛了。”

聽他提起父親,蘇氏閉着眼睛,似乎在沉思着什麼,好一會兒才應聲道:“就那些人吧!”瞬間睜開眼睛,她陰翳的眼中劃過一抹殘忍,嘴角翹着森然的有些恐怖的笑,又說了句:“你去把那些護衛從外院調到我院子裡來佈防,順便叫個丫頭去通知那妖女,就說咱們院子收拾好了,讓她親自過來收。還有,你去找二夫人身邊的那個小賤蹄子,讓她到門口守着,只要相爺回來,就先引了他去二夫人那邊,明白了嗎!”

她是想來一出甕中捉鱉啊!

王忠更隨蘇氏不少年頭了,壞事自然也沒少做。以至於現如今,只需要蘇氏的幾句話,就明白了她是想要凌姿涵的命

。不過怎麼說他都是與蘇氏在同一條船上的人,一損俱損,一榮俱榮,若是她這主子不好過,他這管家的位子也做得不穩當。

昨日之事,顯然他們是被那妖女給反算計了,讓他們自鳴得意,以爲勝券在握,但最後還是落入了自己下的套裡,賠了夫人又折兵。而今,大小姐雖然被送了回來,但他們算是徹底得罪了太子、太子妃。而太子府被燒的事兒,必定會驚動皇后,若是皇后讓人去查,就算太子妃爲了自己想捂着,怕是也捂不住,遲早要查到大夫人這裡。爲今之計,最好的,只有讓那凌姿涵徹底消失,再把一切罪過都推到她頭上去,倒也能保住他們的安全……想着,王忠的臉上又露出猥瑣的笑,嘴角勾着一絲諂媚的朝座上的蘇氏作了個揖。

“大夫人英明!奴才這就去辦!”

“這次手腳乾淨點,而且動作一定要快,別再被那小賤蹄子給算計了!”從皇宮回府,就算相爺要去附近的產業轉一圈,頂多也就大半個時辰,他們必須要爭取時間。

“夫人放心,奴才親自督辦。”躬身一禮,王忠片刻都沒有停留的出了院子,剛巧秀珠捧着果盤走來,與她撞了個正着。

秀珠朝他瞧了眼,躲不過,只得無奈的福了福身:“王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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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秀珠啊,你來得剛好,去幫夫人到西苑給三小姐傳句話。”叫住就要走的秀珠,王忠靠近她,伏在她耳邊低聲說了蘇氏要人送去給凌姿涵的話,並拉着她的手,乘機卡油的抹了把道:“秀珠也到了該配人的年歲了,忠哥已經和夫人說過了,等夏節過去,就做主把你配給我當管家奶奶。”

盯着秀珠水嫩嫩的肌膚,王忠那雙倒三角眼中射出一抹貪婪的寒光,轉即又朝她湊近,吸了吸鼻子,輕浮的抹了抹她的臉,低聲說了句:“真香。”

其實,哪個當丫鬟的沒被管家之流佔過便宜?這也是她們這些丫鬟的命,到了年紀不是被隨便配了人,就是被賣出去,好點的被哪個管事看上,成了管家奶奶。而最好命的,莫過於被主人看上,成爲通房丫頭,或姨娘。可這些秀珠都不想要,所以一直戰戰兢兢的躲着、忍着,如今聽王忠這麼直白的說出來,不覺微微瑟縮了下,想逃卻有逃脫不掉的掙了下手,略微顫抖着說:“王管家,秀珠還要給夫人送水果。”

王管家只當她是害羞,色迷迷的三角眼更加放肆的再她花苞般的身體上掃了一通,彷彿像是把她的衣服層層剝了下來一樣

。不過兩句話的功夫,他已經在她手上,臉上抹了好幾把,末了還猥瑣的笑着,伸手朝她腰間推了下,隔着衣服拍了下她滾圓的屁股,催促道:“快去吧,好好給夫人辦事,不會虧待你的!”

說完,王忠就轉身離開,馬不停蹄的去安排護衛,打點一切……

西苑裡,凌姿涵慵懶的躺在貴妃榻上,手中卻拿着一卷賬目,一張張的翻看着,時不時的報出一個數目,讓一旁的靜好記錄下來。

沒一會兒,豆蔻再次從窗戶外翻了進來,小皮猴似的蹦躂到凌姿涵身邊,緊跟着福了福身,“少主,有新消息了。”

這豆蔻雖說和靜好一樣活潑好動,但因爲歷練的多了,行事作風到都比靜好穩重許多。見凌姿涵不出聲,她暗暗朝靜好吐了下舌頭,也不拐彎抹角,就直接說:“和少主預料中的一樣,那蘇氏果然狗急跳牆,讓那個什麼狗屁管事調了好些護衛到院裡。阿靖哥查了一下,原來那些護衛都是蘇家老爹送來的,不算什麼高手,但功夫也都不錯。”

“嗯,接着她該派人來請我過去了。”凌姿涵微微頷首,彷彿不在意的說了句。

豆蔻爽朗一笑,嘴角勾着點憨直,眉宇間卻透着股子英氣:“可不就讓少主說中了,那邊派了個小丫頭,正在過來的路上。可我瞧着她,卻是一臉的不情願,好似傳句話有多爲難她一般!”接過流雲遞來的茶,豆蔻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繼續彙報:“哦,對了。少主,你爹恐怕得半個時辰後才能回來,他去巡視附近的產業了。還有,蘇氏身邊的那條狗買通了二夫人院子裡的丫鬟,讓她守在門口,等相爺回來了,就把他引到二夫人那邊!”

“她要能引得去才行,豆蔻,你不會不知道怎麼做吧!”凌姿涵終於從賬冊中抽離目光,擡眼朝嬌俏的豆蔻看了眼,不馴的目光閃過一抹邪惡,嘴角卻勾着一抹堅定,給予她肯定。

豆蔻放下杯子,拍了拍圓挺挺的胸脯道:“少主放心吧,這點小事兒還難不倒我豆蔻!倒是小姐,過去的時候要多多小心,謹防有詐。”萬事都有個變數在裡頭,再加上那個蘇素顏陰險狡詐,姓宋的又和她狼狽爲奸,雖說她們的防範工作做的已經很到位了,但萬一她們出賤招,小姐豈不危險?

凌姿涵眯着眼睛笑了笑,握着賬冊的手略微緊了下,轉即從榻上坐了起來說:“若我連她們都對付不了,也就不必從北燕千里迢迢的回來了

。而且,豆蔻,這些年,我們的生活最不缺少的就是血腥和殺戮。”

她很自信,所有有利因素都傾向於她,可以說是穩操勝券。

豆蔻想了想,朗朗一笑:“也對,若是連這關都過不去,以後我也就沒法陪伴少主走下去了。”她們都是因爲凌姿涵而集結在一起的,以她爲中心,就像一個家庭一樣,從少年時漸漸成長到如今。

這十幾年來,她們先是刀尖舔血的過日子,後又學着與那些奸商鬥智鬥勇,倒也練就了一身本事。而當凌姿涵接到聖旨,決定回京時,她們也就打定了主意,誓死追隨少主左右,不離不棄。如今就像凌姿涵說的,若連蘇氏他們都對付不了,也就沒命回京了。既然如此,她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就當……拿她們當預練吧!

又彙報了一些事情,豆蔻再次從後院那扇窗子跳出去,做她該做的事去了。

而就在豆蔻走沒一會兒,院外傳來通報,說是蘇姨娘的丫鬟秀珠求見,有話傳給小姐。凌姿涵也沒遲疑,就讓人傳了她進來說話。

“奴婢秀珠給三小姐請安。”門口,十七八歲的女子一身翠綠,正垂頭福身,聲音倒還好聽,不似玉釧玉鑼那麼囂張跋扈。

凌姿涵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她一眼,就收回視線,看着手中的賬目,又翻了頁:“起來說話。”她的聲音變得婉轉慵懶,輕描淡寫的話,好似沒有絲毫防備,更是讓秀珠微微怔了下。

秀珠再次壓低身子,道了謝,這才起身,擡眸悄悄打量着眼前這位被大夫人她們嫉恨的女孩。總聽她們妖女妖女的說她,可她並不覺得她有那裡可怖,相反,她倒覺得這女孩通身氣派,氣度非凡,即使她此刻還是慵懶的倚在榻上,卻依舊掩不住她與生俱來的別樣風流。

半晌,她就那麼站着,凌姿涵也不問她。等最後幾頁賬目看完,她點了點靜好記下的數字,沉吟着說出總數,並讓她記錄在總賬上,這才放下了手中的冊子,扶着榻邊懶懶坐起,形式桃花花瓣的眼眸微微掀起眼簾,朝秀珠的放下瞧了眼:“不是要帶話嗎?”

輕慢一瞥,血色的眸子閃着純粹的邪惡,看似慵懶媚骨,實則凌厲如刀,令一直在打量凌姿涵的秀珠驀地怔住了。心下一顫,倒也很快恢復,只是低眉順眼的回話,不敢再擡頭看凌姿涵

“大夫人讓奴婢來傳話,說……說院子一句騰出來了,請三小姐親自去一趟,也好交付。”

“嗯,知道了,你回去告訴蘇姨娘,讓她好生等着!”等着她送上的驚喜!

凌姿涵的眸子閃過一絲詭異的寒芒,隨即斂去,隨意的揮了揮手,讓秀珠下去。但秀珠卻擡起頭,欲言又止的看着凌姿涵,眼中帶着些急切,卻又彷彿不知該如何開口。

“還有事兒?”凌姿涵瞥了她一眼,目光卻在她臉上稍稍遲疑了片刻,略顯深沉。

秀珠點了點頭,朝一旁的靜好、流雲看了眼,眼光一沉,交疊放在身前的手卻不自覺的緊握成拳,好似鼓起了勇氣,又彷彿掙扎了很久的對凌姿涵小聲說:“三小姐不必太早去,還有,要帶着流雲姑娘……切記謹慎。”說完,她福了福身:“奴婢告辭。”

凌姿涵別有深意的看着那道身影轉過去,就在秀珠的腿剛買過門檻時,凌姿涵淡淡的說了句:“你會爲你今日的好心提點,得到好報的。”

秀珠的腳步微微頓了下,身形彷彿晃了下,卻也沒多做停留,快步離開了西苑,回到風荷園中向大夫人回稟。

屋裡,靜好有些疑惑的瞧着門口,看着秀珠離開的方向,討喜的笑着說:“沒想到,蘇姨娘身邊還有這樣的人物!”

“可不,不僅人水靈,還很規矩得體,就是怯弱了點兒。”流雲給了箇中肯的評價,卻又搖頭說:“但是,我們不能用她!”

靜好起身給凌姿涵拿了套衣服出來,笑了笑說:“流雲姐姐不是最喜歡規矩得體的人嗎!那個秀珠丫頭倒是規矩的很,不該很得流雲姐姐的心嗎?怎麼,這會子倒像是不能入流雲姐姐的眼了呢?”

“倒也不是不入眼,就像小姐說的,她會爲她的善良,得到好報。可她並沒做到一個奴婢應盡的職責,她出賣了她的主子!”

靜好彷彿很認真的思索了下,在旁點了點頭道:“的確,小姐曾說過,賣主求榮的人可以利用,但不能用。因爲他們可以出賣自己曾經的主子,就難保不會再次出賣。”

凌姿涵在屏風裡邊換着衣服,邊聽她們說話

。等出來時,卻淺淺笑着看了眼靜好,眼中帶着點欣慰,少頓又轉向流雲說:“流雲,你沒看出來那丫頭是有求於我們嗎?而且,她並沒出賣她的主子,只是捎帶提點,買個人情給我們而已。”

“那小姐幹嘛還幫着她?給她那樣的承諾!”給凌姿涵整理這衣服,靜好坤了坤凌姿涵臂彎的那條金絲雲錦披帛,略微揚聲的問了句。

流雲倒是很快明白了,朝靜好瞪了眼:“小姐的心思別胡亂猜。”轉即又朝凌姿涵微微頷首,眼中劃過一抹明瞭道,“流雲知道該怎麼辦,小姐請放心。”

凌姿涵眯着眼睛笑了笑,掃了眼因爲不明白她們在打什麼啞謎,還在雲裡霧裡的繞着乾着急的靜好,朝她勾勾手指頭,伏在她耳邊說了句話,就聽靜好猛地拍了下巴掌,討喜的笑着朝流雲恭維了句:“還是流雲姐姐聰明。”

“我就是個累命,哪像你個小蹄子,明明犯了錯,到頭還要我來哄你一晚上。”流雲的臉上難得浮現一點情緒,眼中卻帶着暖意的看向靜好,伸手點了點她的額。

被戳疼的靜好大叫流雲的不公,還淚眼朦朧的縮在凌姿涵身後,連連說流雲的壞話。睡在偏房暖閣裡的小麝貓“萌萌”不知怎麼也跑來了,扒拉着靜好的裙子,喵喵叫喚,然後等靜好轉身,就竄到了她的懷裡,一雙色爪子扒在靜好的胸口,瞧那動作倒像是——襲胸。

凌姿涵悶聲笑了笑,卻聽外頭傳來一陣黃鸝鳥的叫聲,擡頭朝門外看去,一羣黃鸝從空中飛過,就知道他們都準備好了。

轉身,流雲和靜好都肅着臉,似乎有所準備,尤其是靜好,今天看起來比往日都要沉穩幾分。但凌姿涵今天沒打算帶靜好去,就說:“靜好,你留下,這院子裡不能沒有人。”她意有所指的朝自己的書案看了眼,見靜好明白,就轉向流雲,“時候差不多了,我們走。”

流雲沉穩如初,卻下意識的按了下腰間,認真的看了凌姿涵一眼,上前扶着她往門外走去……

風荷園裡,蘇氏是左等右等都沒能等到凌姿涵,看着桌上的沙漏,不覺有些着急了。這眼看着相爺也快回來了,若不能除掉她……想到這,不覺朝秀珠看了眼,素來沒覺得她有什麼存在感,但今天卻覺得這丫頭好像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難道說是她泄露了什麼,才叫凌姿涵不來了的?

知道蘇氏的心思,被盯着的秀珠因爲什麼都沒泄露,所以心思坦然,也不怕她看。但她卻討厭站在她身旁的那個男人,總用那種毒蛇一樣的眼光看着她,而那隻肥膩的鹹豬手,更是時常乘着蘇氏不注意,就朝她身後抹去,隔着衣服對她有捏又掐的,而她又不好動彈,只能一忍再忍,把苦水往肚子裡咽。

就在蘇氏有些沉不住氣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一聲通報:“三小姐到——”

蘇氏大喜,騰地站了起來,兩眼放光的看向王忠,陰沉的神色中緊跟着閃過一絲快意。緊接着卻聽一陣“咻咻”聲,好似數箭齊發,令王忠露出一抹奸笑,覺得就要得手了。

不想,並沒有尖叫預期而至,來的卻是一陣打鬥聲,接着是侍衛們的慘叫。

這叫蘇氏和王忠不覺一驚,兩人互看了眼,難道對方事先有所準備?不覺同時看向秀珠,只聽蘇氏罵道:“你個小賤蹄子,去那邊說了什麼……”

話音未落,只見一道金光閃過,古香古色的木門就那麼被抽爛了,留下支離破碎的殘骸在門軸微微搖晃着。屋裡的丫鬟婆子高聲尖叫,嚇得瑟縮着,抱作一團,縮頭縮腦的看着門口,不覺都慌了神。

逆光處,凌姿涵靜立在石階上,衣裾翩飛,紅裙搖曳,廣袖隨風鼓舞,彷彿一簇火光招搖的舞動着,冷酷而又妖嬈。臂彎裡,那條金色的披帛,爲她的妖嬈平添一股逼人的貴氣,令人不敢仰視,不敢去看她面上的神色,就更別提那雙看一眼就彷彿陷阱去的血眸了。

而她身前站着的,是這個家的權力中心,至高無上的男主人,凌辰立,凌相。只見他面色青白,棱角剛毅的臉上沉澱着滄桑,一雙睿智的鷹一般的眸子正緊盯着廳裡沒了聲響的蘇氏,忽明忽暗的眼神掩着難懂的深意,但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他的震怒。他身形挺拔,步伐沉穩的率先走入廳裡,一步步的靠近,一隻手正抱着另一隻手臂,鮮紅的血順着指縫流了下來,滴落在地上。

有幾個離得近的婢女甚至被那血滴濺到,心底滲出恐懼,低叫了聲,便暈了過去。

凌辰立走到蘇氏身前站住,似乎異常震怒,揚起還帶着血水的手,朝哆哆嗦嗦的蘇氏扇去,眼中閃過厭惡至極的神色,沉聲低咒:“賤人

!”

“啪——”

巴掌聲彷彿在空中迴響,凌姿涵看着蘇氏臉上的血手印微微含笑,但那目光落到凌相身上,嘴角卻翹起一抹玩味。她是故意的,故意讓凌相捱了一箭,故意放冷器,令凌相身邊的護衛來不及去擋箭。她就是要讓凌相受上一箭,才能體會到,這箭若是戳在她身上,會是個什麼滋味。而她當然也是在報復,報復他傳回那一封意思不明確的家書,怎麼也要讓叫女兒給別的男人暖牀的人遭遭罪兒!

但相爺也是個聰明人,在看見她到門口而不入門,卻等着讓他先行,門外那個眼熟但眼神卻不同往日的家丁又在旁高呼“三小姐到”,而不替他通傳,自然也就明白這院子裡有貓膩。可他沒想到,裡頭的貓膩兒居然是殺戮,自己還受了一箭。這樣一來,本就要回來找蘇素顏興師問罪的凌相就更惱火了,兩股怒火一綜合,就是前所未有的火山爆發。

不然,一個文臣,那有可能有那麼大的爆發力,一巴掌就把蘇氏抽的摔倒在地?

“老,老……老爺!”蘇氏驚恐卻有詫異的看着凌相,雖說她深深的敬畏着這個高深莫測的夫君,旦他給人的感覺一直是文人雅相的溫厚,即使身居高位,也從未對妻妾動過手。

而今他卻給了她一巴掌!重重的一巴掌!

凌辰立彷彿多看她一眼都覺得噁心,拂袖轉身,一揮手,此時,帶了人才跟進來的大管家就命手下把屋裡的那幫子丫鬟婆子拉了出去,越過門時,頭髮銀白的大總管卻朝凌姿涵看了一眼,眸光不覺顫了顫,眼眶中閃過一抹淚光,但很快就低下頭,又從她身邊走過。

屋裡,留下的王忠正跪伏在地上,一旁的蘇氏卻是整個人趴在地上,仰着脖頸看着凌相的背影,伸手拽着他的衣服,拖着哭腔的低聲叫着:“老爺,老爺你要爲我做主啊!”

等着看戲的凌姿涵在門口冷笑着,慵懶的倚在門板上,與正望着她的相爺對視。她眼神冷漠、疏離,且微微揚着下巴,神色倨傲,絲毫不像是女兒見了父親該有的表現。好似拒人千里,將他當作了陌生人。

不過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就是陌生人,有血緣的陌生人!

見凌相不說話,蘇氏仗着多年夫妻情分,又想着凌當年相對凌姿涵的毫不留情,心下還有那麼一絲絲期許,緊握成拳的手不覺緊縮了下,爬向凌相,緊緊地抱着他的腿,嚇得早已沒了什麼主母形象了,只揚手指着凌姿涵,目露兇光的陰沉着聲音道:“是她,她要害我,她要……”

“夠了,你當我是死人嗎

!”凌相厲聲一呵,擡起被蘇氏抱着的腿,朝她的心窩狠狠地踹了一腳,卻見凌姿涵的眼神更深了許多。

蘇氏受了劇痛,捂着心口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着,眼神空洞而又驚懼的看着那個一直與她相敬如賓的丈夫,想着他多年排除異己的手段,心中泛起陣陣寒意。可轉眼看向凌姿涵時,那眸光陡然變得陰鷙,白眼球因充血而赤紅,顯得極爲陰森可怖。

但不等她再說話,就見凌姿涵微微啓脣,淡淡的喚了聲:“流雲,阿靖,把人來吧!”

話音落,只見一名身材魁梧的陌生男人,拎着宋姨娘的衣領,把她給扯了進來,而身後跟着的窈窕女子,則帶着一名畏畏縮縮的小丫鬟進了來,手上還拿着一條金色的盤龍鞭,正是剛纔抽向正門的那個。

看見那兩人,蘇氏大驚,張着嘴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只是咬牙切齒的瞪了眼凌姿涵,那眼神,彷彿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才能平息她心中的憤恨。但凌姿涵冷漠的眼睛裡依舊是一片純粹,純粹的邪惡,純粹的悲哀,卻無半點嘲諷、得意之色。

她只看了蘇氏一眼,頭也不回的打了個手勢,就見壓着宋姨娘的男人上前,一把甩開宋姨娘,彷彿丟棄一團垃圾那麼隨意。緊跟着,流雲發狠的踹了那小丫鬟一腳,把她踢到宋姨娘身邊,不卑不亢的轉身朝凌相行了個禮,就走回凌姿涵身邊,安靜的站着,神色泰然的看着屋中衆人。

凌辰立又怎麼會看不出來,這兩個人的不凡之處。顯然,那個朝他拱手的男人,就是剛纔在門外通報的“家奴”,只不過,他方纔易容成了那家奴的模樣,但人的眼神不會變,所以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再看向那個十五年未見的女兒,他的目光微微閃了閃,心中不覺又是一陣顫動,難怪連皇上都對她讚不絕口,她不僅長的形似明珠,就連氣度,風華,都與明珠有着相近之處,行事作風雖然乖張,但也很有明珠的風範,尤其那雙眼睛,那種威儀。

被凌相看着的凌姿涵微微挑了下眉梢,似笑非笑的掃了眼地上那幾個微微顫顫的女人,還有狗一樣跪伏在地上,低着頭做鴕鳥狀的王忠,輕聲一笑,婉轉的聲音在她微微福身時從喉間傳出:“姿涵素聞相爺是人世間最爲剛直不阿,公私分明的人,相信相爺今日會給姿涵一個明白的交代

!”

一聲相爺疏遠了父女的距離,也讓凌辰立明白,這個女兒壓根就不曾把他放在眼裡。而那什麼剛直不阿,公私分明的恭維話,看似再給他戴高帽,讚揚他,實則是在貶低、挖苦他當年的狠心拋棄,卻又逼着他嚴辦蘇氏等人。

不過,就算她不這樣說,他也會嚴懲。

凌辰立微微頷首,算是承諾,轉眸掃了眼地上的幾人,目光又落在了蘇素顏身上,眼神微沉,揚聲呵道:“說,我讓你自己說,你做了什麼!”

“我,妾身昨日病了,在房裡躺了一晚,未曾出門,不知……不知老爺所問何事?”抱着一絲僥倖心理,蘇氏還在替自己辯解,說着還往王忠那邊使了個眼色。可不等王忠附和,就聽凌相冷笑道:“不知道?好,我給你提個醒兒——說,那個傷風敗俗的孽障在哪兒!”

聞聲,蘇氏猛地瑟縮了下,卻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明知那太子妃不會將此事對任何人張揚,就連太子都不曾知道,可怎麼凌辰立就會曉得呢?

就在蘇氏怔忪間,爲求保命立功的宋姨娘立馬反應過來,緊跟着接了句:“大小姐被送回來了,現在,現在在房裡修養……是否要命人通傳?”

“我凌家沒有那種大小姐!”凌相低斥了聲,轉向凌姿涵道:“我凌家女兒,寫得入族譜的,只有姿涵一人。至於那個孽障,不來也罷,讓人送去家廟清修吧!”

一聽這話,蘇氏心都涼了半截,她也不是愚笨的人,自然知道凌相是知道了女兒失身的事了,瞬時只覺天崩地裂,失聲痛哭。

她再度爬向凌相,緊抓着他的袍擺,抽抽噎噎的哀求着:“不要啊,老爺,您不能這樣做,她是您的女兒啊!她是冤枉的,是冤枉的……”

“冤枉?她赤身裸體的被人從火場裡揪出來,有什麼好冤枉的!是不是非要找個穩婆來查驗過,你才肯承認!”凌辰立怒瞪了蘇氏一眼,微微閉了閉眼睛,想着宸帝昨兒夜裡的召見,不覺怒火更勝的咬了咬牙,恨恨的說:“早知如此,當年那孽障先夫家被滿門抄斬,我就不該替她求情,讓萬歲爺給她一條活路。若那孽障那時早早的沒了,倒也全了我凌家滿門一個乾淨

!”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老爺!”蘇氏不論凌相怎麼踹她,她都死死抱着他的腿,彷彿發了瘋似的。一雙好似啐了毒的眼睛,失去了聚焦,有些渙散的朝四周看着,好似在尋找着什麼,最後落在凌姿涵左右,她再次指着凌姿涵,咬牙切齒的說:“是她,老爺,是她害了大小姐!她是個妖女,她會法術的,是她把我們的惠兒弄倒太子府的,她……”

“放肆!我看你是瘋了,身爲當家主母,居然含血噴人,敗壞凌家嫡女名聲,還算什麼主母!姿涵將爲九王妃,你以下犯上,詆譭姿涵清譽,藐視皇家尊嚴,這一條條的罪都足夠送你去斷頭臺了!”頓了下,他緊握着受傷的手臂,一瞬的痛令他胸間一窒。心道,若剛纔那箭射到凌姿涵……

血又順着他的指縫流了出來,“啪嗒,啪嗒”的落在蘇氏的臉上,沒叫她顯得可憐,反而更加面目可憎了。

而一旁看戲的凌姿涵卻笑得更冷了,心道,她這個爹還真是個好丞相,時時刻刻都想着皇家尊嚴,想着家族名聲,真真可悲!

再看一眼哭求叫冤的蘇氏,凌姿涵半眯着的眼眸緩緩展開,妖眸一瞥,淺笑道:“相爺說得好,只是姿涵還是不明,這些和外頭明擺着要射殺姿涵的弓箭手,有什麼關係?”

凌辰立深吸口氣,看着女兒,心中雖苦卻不能說。他很明白,凌姿涵故作不知其實是在逼他撕破臉,也在逼想要活命的宋姨娘等人背叛蘇氏,讓蘇氏孤立無援。

不過她的法子確實奏效了,讓一旁哆嗦的沒了樣子的宋姨娘重新找到了勇氣。她俯身爬到凌姿涵跟前,不住的磕着頭,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說了出來,末了還補了句:“三小姐,不,王妃娘娘,賤妾已經把知道的事情都同您說了,還請您看在賤妾伺候您父親多年,又生育了你大哥哥的份上,求您父親從輕發落賤妾吧。賤妾……知錯了,賤妾是豬油蒙了心,一時貪婪,被大夫人利誘,才參與了這種事啊!”

聽着她有口一個賤妾叫的自如,凌姿涵幾乎不可察的皺了下眉頭,心下十分厭惡,面上的神色卻還是那麼淡淡的,朝那眉頭越皺越緊的凌相看了眼,嘴角勾着,眼底卻是冰寒一片:“相爺,這事兒您也聽到了,姿涵所求不多,只要公正!”

趴伏的王忠見有了機會,哪還管蘇氏死活,跟着宋姨娘在哪兒玩命的磕頭,還一臉委屈的看着凌辰立,聲嘶力竭的喊着:“相爺明鑑,奴才是受大夫人指示的,並非真心要害三小姐

。奴才也曾勸過大夫人,但她不聽,執意要這麼做,奴才迫不得已,爲了奴才家人的性命,才做出了這種事兒,還請相爺,請三小姐寬恕!”

蘇氏看着兩個突然背叛自己的人,徹底被怒火衝昏了頭腦,理智蕩然無存,彷彿一隻受了傷的野獸,張牙舞爪的朝他們撲了過去,與宋姨娘廝打了起來。而那個和宋姨娘一起被拖進來的小丫鬟,早就被嚇暈了過去,現下幽幽轉醒,見了這場面,更是被嚇得不輕,再看一眼帶她進來的流雲,乾脆兩眼一翻,又昏了過去。

正屋內亂作一團,凌姿涵輕蔑的看着他們狗咬狗,微微抿着的脣瓣勾起一抹冷笑,但擡頭卻對上凌辰立深邃的眼睛,那威嚴的目光直視着她,漸漸染上一層迷茫的薄霧。

他看不懂這個女兒,半點都看不懂!

“夠了!鬧成這樣,成何體統!”凌辰立的一聲呵斥,令屋裡廝打的三人都停了下來,眼巴巴的看着他,沒有哭泣和哀求,像是在等待着法官最後的判決。

見三人如此,凌辰立緊皺着的眉頭微微聳了下,沉吟着說:“凌蘇氏,謀害嫡女,教唆妾室,教女無方,心腸歹毒,猶如蛇蠍,罪無可恕,不配爲當家主母,但念在育有子女,有功凌家,從輕發落,降爲妾室,移居偏院,閉門思過。其子女按祖宗家法,降爲庶出,女凌姿惠,改名凌惠,移出家譜,送往祖宗家廟,清修養性。”頓了下,他瞥了眼面色慘白的蘇氏,她好似被人抽掉了靈魂,只是呆呆的看着她,眼神卻極爲複雜,彷彿有所依戀,又夾雜着痛恨。

見她如此,凌辰立搖了搖頭,看向並排跪着的宋姨娘和王忠,心中升起一陣厭惡,只道:“凌宋氏,身爲妾室,不能輔佐主母,反助長歪風,受人唆使迫害嫡系血脈,惡在貪婪,但念及育有庶長子,又能及時認清錯誤,故罰三年月銀,隨凌蘇氏一同移居偏院,靜思己過。至於內院管家王忠,監管不力,以下犯上,其心可誅……來人,將王忠拖出去,杖責一百,隨後貶爲末等家奴,終生不變!至於那個丫鬟,交由二夫人處置,也一併帶下去吧。”

話音落,凌辰立看向凌姿涵,那目光似乎在詢問她,是否滿意。

而聽完話的宋姨娘和王忠幾乎是同一時間張口,哭爹喊孃的叫着冤枉,唯獨蘇氏,依舊沒聲沒息。

院裡候着的大總管帶了人進來,拖着想要反抗的王忠,及那名昏倒的丫鬟離開,宋姨娘也被大總管給“請”了出去,但蘇氏卻緊抱着桌腿,不願離開主屋

見狀,大總管揮揮手,讓手下人先下去,自己則站在桌子旁,想要勸蘇氏隨他離開。不想,一直靜默的凌姿涵卻開口了。

“敢問相爺,這移居偏院是哪個院子?”看着如此狼狽不堪的蘇氏,凌姿涵眼中閃過一絲快意,但她要完成奶孃的那個心願,可不是隻叫她不堪而已。

凌辰立並不明白凌姿涵要做什麼,但還是順着她的話說了下去:“自然是風荷園的偏院。”

聽了這話,凌姿涵眉梢微微一挑,彎彎的桃花眸中閃着邪惡,在逆光處更顯妖異非常。她緩緩的朝凌辰立走去,脣邊勾着嫵媚的笑,卻一字一頓的說:“不可,風荷園是主母所居住的地方,是女主人的象徵,不是她們這種罪妾可以玷污的。如今姿涵之母親被封爲國夫人,相爺總不能讓姿涵將國夫人的遺像供奉在西苑那種地方吧!”

“你的意思是……”凌辰立的聲音微微沉了些,眼眸緊盯着凌姿涵,似乎在暗示着她什麼。

凌姿涵全當沒看見,隨口唸出一個偏院的名字,卻讓一旁的大總管打了個激靈,轉臉驚愕的看着她,欲言又止。

“那個院子太偏遠了,還多年沒有修葺,不知道還能不能用。姿涵……”

不等凌相說完話,凌姿涵就冷笑着打斷:“相爺這話可就說差了,這閉門思過不就是圖個心虛寧靜,反思己過嗎?若不把她們放在最安靜的地方嗎,又能起到什麼效果!您可別和我說,大隱隱於市,她們啊,沒那個境界。”打量着相爺,凌姿涵根本不給他任何辯駁的機會,彷彿早就看穿他內心想要找的理由,沉聲繼續道,“相爺也別說什麼把國夫人供在主院,需要偏房在旁陪伴、供奉的話。逝者爲大,姿涵想,相爺也不會希望國夫人連仙遊都會覺得不安吧。要知道,國夫人身前身後最厭惡的人,可都在這兒呢!”

別有深意的一番話,令凌辰立的眼神微微變了變,再次打量她,還是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力的揮了揮手:“罷了罷了,遣她們去冷秋園吧。這樣,合你心意了嗎!”他好似在刻意討好凌姿涵,而她卻不以爲意,似乎根本不在乎他的決定。

“多謝相爺。不過姿涵還有些事情要與妾姨娘說道說道,還請相爺看在國夫人的面子上,不要偏幫了誰纔好

!”

凌辰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這次到更好說話了,搖搖手,表示不再過問,便轉身走到離她們相對較遠的地方,讓一旁的大總管給他包紮傷口。

連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都能這樣隨意的放開,凌姿涵的眼光有些異樣的閃了閃,這個凌辰立還真是個無情之人吶!

面上泰然自若,凌姿涵又朝凌辰立道了聲謝,這才轉向蘇氏,眯起了眼眸,卻依舊笑着冷聲說:“妾姨娘,相爺已經準了,你也不必收拾了,等你去後,我會命人將你的東西收拾了,給你送去的。”扶着流雲的手走過去,她朝流雲看了眼,壓低聲音道:“冷秋園可是個好地方,聽說國夫人誕下我這妖孽後,就被你給逼到了那裡,說是可以潛心向佛,好生贖罪。現下,我把這句話還給你,但只怕你罪無可恕,用整個餘生怕是都不夠贖的!”

清冷的聲音陡然轉寒,血紅的幽瞳透出冷冽的寒芒,攝人心魄,令蘇氏渾身一顫,跌坐在地,心都涼透了。

當年蘇氏以誕下妖孽,有違祖宗家法爲理由,聯合家中勢力,散播謠言,並向凌家老族長施壓,迫使楚明珠交權,移居冷院。而凌姿涵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被送走的。奶孃臨終前最大的願望就是,讓蘇氏也嚐嚐當年楚明珠所受的苦。

凌姿涵做到了,不禁讓蘇氏母女自食惡果,令她們母女分離。還逼得凌相親自給她們定罪嚴懲,並拋棄冷院,嚐到與當年楚明珠所受的罪。如今,凌姿涵又提起她當年的罪惡,無疑是要讓凌相更厭惡她,也讓她更加恐懼,身心煎熬就是生不如死。

聽到那番話,蘇氏本就慘白的臉已全無血色,但眸光卻有了聚焦,看向凌姿涵時,大叫着:“鬼……鬼,楚明珠,你都死了爲何還要陰魂不散!”

凌姿涵微微挑眉,心道,裝神弄鬼?這招數也太老套了吧!

“你走開,你別過來,別來找我!老爺,老爺救命啊……老爺!”蘇氏慘厲的叫着,彷彿真見了鬼似的,手不住的擺着,似乎在驅趕“鬼魂”。臉卻轉向了遠處皺着眉頭的凌辰立,驚恐萬分的看着他,一遍遍的叫着“老爺”。

但凌姿涵清楚的看到蘇氏眼底閃過一道精光,玩味的笑了起來。既然她要裝瘋,那她就來陪她玩玩。

“蘇姨娘,別叫了,相爺公私分明,一諾千金,既然已經答應我不再插手,就絕跡不會管你

。現在是你我之間的家務事,呵呵……”再逼近,凌姿涵撲扇着眼睛,投去輕蔑的一瞥,卻莞爾笑道:“哦,瞧我這記性,如今你可是份位比宋姨娘還低的妾室了,到了冷秋園,可要好好伺候宋姨娘啊!”

蘇氏的眼底閃過一抹兇光,但很快掩去,還在裝傻充愣,想推開凌姿涵,撲到凌相身邊,博取他的一點同情,哪怕他還顧及一點夫妻情分。但她心下生了惡念,暗暗擡起雙手朝凌姿涵狠勁的退去,不想沒推到人,自己卻撲了個空,摔倒在地上。

沒人看得清凌姿涵是怎麼躲開的,只覺一個幻影劃過,又迅速回到了原處。但懂得武功的人都知道,這是難得的輕功秘技,踏雪無痕。而這個屋裡,不知道的也只有相爺和蘇氏了。

“喲,你這是在給誰行大禮吶?妾、姨、娘!”靜立原處,凌姿涵譏誚的說了句,垂眸俯看着摔了個大馬趴的她,轉即聲音微揚道:“還要繼續裝瘋嗎?若實在裝不下去,我可以給你一包五石散,讓你裝的像一點。”

“你……”頭髮散亂的蘇氏一個不小心破了功,只狠狠地看着凌姿涵,然後毫無顧忌的大笑出聲,問她:“沒了我,你到哪兒去找你那弟弟!”

“呵呵,別把自己看得那麼重要,就你那點本事,十年前還能用用,現在,早玩剩下了。對了,忘了告訴你,慕容世子半路上從刀口下救下了清泊,估計他現在已經到了驛館,很快就能與我團聚了。”說着,凌姿涵朝靜默的凌辰立瞥了眼,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剛纔看見他笑了,還是很溫柔的那種。

趴在地上的蘇氏怒瞪着凌姿涵,她不甘心,她在相府裡鬥了二十多年,苦心經營,步步爲贏,可現在卻擺在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手上,叫她如何能服!可她連凌清泊這最後一刻棋子都沒了,她還能怎麼辦,怎麼辦……

“爲什麼,爲什麼你這妖女要回來!”沒了辦法的蘇氏眼神絕望的看着凌姿涵,眼中充滿着恨意。

“爲了我真正的家人,爲了我日後的安全。”凌姿涵似乎看懂了蘇氏的不服氣,不屑的哼笑了聲:“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你有今天,全是你自己做的孽,自己種的惡果。對你,我有備而來,所以我贏了!”

說着,凌姿涵湊近蘇氏的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個名字,卻叫蘇氏猛地顫抖了下,看着凌姿涵的眸子陡然射出兇橫、陰鷙的厲色,彷彿要與她拼命

。但看了眼流雲,她忽然瘋癲的大笑起來,笑的涕淚橫流,樣子可怖又可悲。

“啊哈哈哈哈……”

而就在那個剎那,她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站了起來,往凌辰立身邊衝了過去,猶如一陣疾風,口中卻道:“妖女,你娘是本夫人的手下敗將,你也會是!本夫人就是死,也要和這院子同在!”她要守的,又何止這個院子,還有她畢生都爲此奮鬥着的,主母的尊嚴。

話音未落,她就朝牆上磕了去。

同時,金色的光芒從衆人眼前閃過,流雲手腕揚起,落下,一抽一拉,就用盤龍鞭將蘇氏給裹住,扯了回來。

鄙夷的瞧了蘇氏一眼,流雲就轉向凌姿涵說:“小姐,怎麼處理她。”

凌姿涵轉眸往凌辰立的方向看了眼,見他完全是一副不聞不問的模樣,眼底閃過一絲冷意,瑰麗的脣卻勾出完美的弧線,聲音婉轉道:“扔出去,我不想她弄髒了主院。還有,別摔死了,相府最近有喜事,可見不得喪!”

應了聲,流雲朝凌姿涵微微俯身,然後拖着蘇氏就朝屋外走去,經過凌相身邊時,卻連個眼神都不在給,更別提行禮了。

看着流雲出去,凌辰立收回別有深意的眼神,轉向凌姿涵,負手而立的看着她,眉頭微皺:“凌姿涵,隨我去書房!”

鬧也鬧完了,他也要好好和這丫頭談談了。

“凌相是以什麼身份?”聽着外頭傳來蘇氏淒厲無比的慘叫,凌姿涵卻掀起了嘴角,妖異的血眸微微眯起,朝凌辰立看去,不知在想着什麼。

看着她桀驁不馴卻漠然的眼神,凌辰立的心緊縮了下,面上卻沒有露出一絲破綻,只沉聲說出一句:“我是你的父親,你的家人,姿涵。”

------題外話------

更新送上~話說親愛的們,明兒估計是讓男主頭疼的一天哦~腹黑的妞兒們,壞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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