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如碧洗,微風送暖,晴光瀲灩,鳥啼婉轉。
玉珏下了馬車,還未進門,便被守門的侍衛面癱着臉長戟交叉橫在身前,阻擋了向前邁進的腳步。
這……是要阻止的意思了?
兩個下人,也敢在這身份面前張揚跋扈!
渾身冰冷氣勢驟增,脣畔弧度冰冷,瞳仁幽深如古井。那不帶一絲感情的瞳仁略略掃過那兩人滿含輕蔑的面容上,冰冷的弧度愈發高揚。
“小廢柴……想進去嗎?”左邊那個侍衛掏了掏耳朵,並沒有發現玉珏此時的不同。一臉憐憫,眼中含着極致的輕蔑。
四姨娘給了哥兩兒一人十兩銀子,讓哥兩兒爲難爲難這小廢柴,讓她丟盡臉面。
“想啊。”從脣畔溢出的兩個字虛無縹緲,似乎一陣風就能將其吹散,壓抑,含着淡淡的陰冷,猶如鬼氣。
右邊那個侍衛察覺出了此刻玉珏的不同,身子瑟縮了一下。
不過立刻想起眼前人是廢柴癡傻的肖珏月,膽子一下大了起來。哈哈一聲笑,撐開雙腿指了指自己襠下,一臉睥睨,尖聲喝道:“爬過去!老子就叫你過去!”
靖安府本就位於繁華地帶,此刻正午時分,正是人聲鼎沸時,這擺明了是要讓肖珏月在全鄴城百姓面前丟臉。
隨着兩人的吵吵嚷嚷,已經有不少人聚集在靖安府門前,皆是一臉看戲的模樣。
玉珏心中冷冽,沒腦子的主人再加上沒腦子的下人,靖安府,簡直就是個蠢貨聚集地。
面前的兩個侍衛盛氣凌人,此刻的玉珏瞳仁黑霧繚繞,眉眼間頓時罩上一股冷氣。極輕的擡手,一手一個穩穩握住交叉的長戟,輕輕往前一用力。
兩個侍衛只覺得虎口麻木,手中的長戟不受控制的向前刺去。
戟尖鋒利,在陽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澤。
“唰——”戟尖入體,腹部血液橫飛,慘叫聲起,圍觀者一陣唏噓。
“呀——這不是珏月郡主嗎?”
不知有誰高叫一聲,認出了肖珏月的身份。
“真的啊?”
圍觀者皆是驚訝震撼,目瞪口呆的盯着那大理石階梯上氣勢凌厲,只一動手就將兩個鍛體四品的侍衛弄傷不能自已了的女孩。
鍛體四品,雖說不如練氣那般可以使用元氣,但殺死鍛體一品只是動動手指的事情!
只見那傳說中的鍛體一品外披家丁褐色服裝,遮遮掩掩下,倒也不乏有人眼尖,瞧出了褐色衣服下的粗布爛衫。
那少女皮膚黝黑,看不清楚皮膚,但輪廓精緻,不難看出幾年後定會是名動天下的大美人。
墨發三千用一草葉束起,然而她最出彩的地方,卻是她的眼睛,黑曜石一般,泛着冷冽的光澤。
墨色的瞳孔讓人忍不住沉溺其中,瞳仁中盡是張揚的傲氣和張狂。
這雙眸子,如同蒙了塵土的明珠,擦開塵土散發出耀眼的光芒,如同被烏雲遮擋住的明月,推開烏雲射出涼涼的清輝。
這雙比古井更幽深的眸子,比明珠更耀眼的眸子,比冷月更清輝的眸子。
它的主人……真的是他們茶餘飯後談論的那個傻子廢柴嗎?
任憑身後衆人有多驚訝,玉珏擡腿往左邊那個侍衛傷口處踩去,狠狠地碾壓轉動。血液浸漬了布鞋,玉珏睥睨狼狽的侍衛,目光含着冰霜,嗓音清越幽寒:“你的主子是誰。”
“小廢柴!你敢動我!四姨娘不會放過你的!”那侍衛厲聲喊道,面容扭曲惡狠狠威脅,聲音不大剛好被最前排的百姓聽見。
“四姨娘啊!那不是個妾嗎?”
他的話語在人羣中掀起軒然大波,如同平地驚雷瞬間爆炸了開來。
“四姨娘竟然要侮辱堂堂天家郡主!”
“……”
得到了想要的威脅,玉珏目光漬冷。收回腿,活動了一下腳腕,跨過門檻全不顧府中下人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四姨娘,林瑤,李青娥表妹,阮成業愛妾。
憑着記憶穿過九曲迴廊,向大廳進發。
身後破空之勢接近,玉珏側身一把抓住空中帶來勁風的石子,眸光微涼。反手投擲,石子原路返回,其破空之勢更甚,風聲呼嘯擋不住石子前進的腳步。
“啊——”尖利的慘叫聲響徹雲霄,驚起飛鳥四散。
迴廊拐角處,穿淺粉色百褶裙的丫鬟一手捂着血流如注的面頰,怒目圓睜瞪着遠處已經轉過身的玉珏,渾身珠寶貴氣,竟比玉珏還要更像主子一些。
那女子顫抖着染着鳳仙花花汁的殷紅指甲,指着渾身狼狽的玉珏,怒不可遏。頭上的珠寶隨着她劇烈的顫抖而發出清脆的響聲,刻薄的聲音尖利刺耳:“小賤/人!你敢打我?”
這女子名喚玲瓏,鍛體七品,大哥哥阮瑞臨的通房,頗得寵愛。平日裡狐假虎威,常常以欺負肖珏月爲樂。
最嚴重的一次是,在雷雨天氣將肖珏月綁了掛在樹下,風吹雨淋了整整三天。若非阮成業有着顧忌,或許這具身子會香消玉殞了。
儘管,現在這具身子也是香消玉殞了。
眸中浮現一層淡淡冰霜,周圍的空氣流速漸緩,眸中黑霧洶涌翻騰。
過去如何欺辱這具身子,玉珏可以無視。但現在這個樣子,擺明了人人都想要欺辱她玉珏!
渾身冰冷氣勢驟增,從袖中摸出死人坑裡輕巧的匕首,匕刃出鞘,寒光涔涔,血腥氣味撲面而來,帶來冷凝之感,不愧是死人的東西。
寒光在墨眸中閃現,嘴角的笑容冷漠猶如鬼魅:“欺我者,以命來償!”
足尖轉動,形如鬼魅。匕首橫於身前,眨眼間薄如蟬翼的匕刃泛着冷芒,已經架於玲瓏白皙如玉的脖頸前,冷芒與皮膚親密接觸。匕刃觸及之處一條細細的血痕若隱若現,一行血珠在匕尖處蜿蜒而下,滑入華貴的衣衫內,血腥味充斥着鼻腔。
“嘶——”那受盡寵愛的通房丫鬟就算實力再強,在疼痛面前只剩哆嗦,惡狠狠瞪着面如鬼煞的玉珏,目光似淬了毒一般。
儘管牙齒打顫,顫抖着嗓音不甘求饒,“你……就是就是……嚇我而已,瑞臨少爺……不會放過你的。”
“呵~你還知道——”面容森冷殺氣肆意的玉珏緩緩逼近她耳垂,輕吐一口陰森充滿血腥味的涼氣,“我、姓、肖、嗎?”
話音落,血色全部褪去,花容失色的玲瓏瞠目結舌,更顯蒼白。
以前這廢柴白擔了“肖”姓,受了欺負也往肚子裡咽,可她現在……
精緻的皮膚白的透明,淨得純淨,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見鬼一樣看着緩緩笑得陰森的玉珏,恐懼後悔第一次浮現在她的眼底。
驀地,她像是溺水的人在一碧萬頃的大海中抓住一根浮木一般。眼中迸發出萬千光彩,感激,欣喜,劫後餘生的喜悅齊齊在秋水剪瞳中閃過:“三小姐,快救救奴婢!五小姐魔障了!”
身後的腳步聲徐徐,不緩不緊,裙襬搖曳。有茉莉清香傾襲鼻尖,玉珏手上力道不減反增,掐着玲瓏脖子一起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女子白衫如仙,步步生蓮。三千青絲隨風而舞,氣質溫婉大方。
唯有如秋波目光掃過玲瓏一臉奴顏媚骨的樣子時,眼中極快的劃過一絲諷刺與不屑。
那女子翩然而至,在玉珏嬌小的身軀前站定,微微一揖禮,桃花一般嬌嫩粉潤的脣瓣翕動:“參見郡主。”
姿態不做作,不含水分,極其標準的一個禮。
“起來吧。”對方如此知禮,玉珏也不好過多責難。
三小姐,阮玲媛,其人溫柔如水,氣質嫺雅,做事絲毫不留人話柄。
阮玲媛秋水般的眸光落在面色已經憋得青白交加的玲瓏身上,嫩蔥般的手指細微蜷縮了一下,朝着玉珏淡淡一笑:“郡主,玲瓏姑娘是犯了何錯?”
“有辱天家。”淡淡的嗓音自脣畔溢出,平靜無瀾。
不僅有她,還有阮燁夢,還有門口撒潑打滾那兩個侍衛,更甚至,還包括天下百姓!
阮玲媛面色依舊溫婉,心下微凜,淡淡溫柔的目光掃過玉珏黑黢黢看不清膚色的面容,眸色加深。
這肖珏月,在亂葬崗經歷了什麼,回來後竟氣質大變!
雖是如此想,依然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馬腳,微笑着微微頷首:“有辱天家,即是大罪。”
霎時間,玲瓏鐵青的面容更加鐵青,悲憤怨恨從眼角流瀉,嚅動了嘴巴想要說些什麼詛咒的話。卻在涼意割過喉管後,手緊緊的握住冒了血泡的脖頸,表情痛苦,眼神含恨,死不瞑目。
玉珏若無其事的將染了鮮血的匕刃在玲瓏的衣裙上來回擦拭,又將一件染血的玉簪摘下來放進袖子裡。
那髮簪,爲尚宮局所造,玉質通透。乃皇室用品,是長公主死後被搶走的。
看着這一切的阮玲媛微垂眼瞼,蒲扇般的睫羽顫動,在陽光的灑落下熠熠生輝,遮住眼底的不屑:“老天有眼,幸好郡主平安無事,否則父親姨娘不知該多麼自責呢……”
“行了。”玉珏冷聲打斷,眼底嘲意閃爍,先行一步走到阮玲媛身前,“既然父親姨娘這般擔心,還是先去讓二老安安心吧。”
“是,郡主。”說罷便很自覺的站到玉珏身後,很是恭順,“二姐姐不是去接郡主了,怎麼不見她呢?”
那張溫婉恭順的彷彿一張面具鑲嵌在美人皮上,玉珏不由得掀起眼皮多睇了她一眼,墨瞳內幽光閃過:“她啊,沒事。”
這張溫婉端莊的面具,與美人骨,還算不得完美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