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綿澤眼底精光閃爍,嘴角勾了勾,淡淡道:“陛下仁慈,不欲爲難於你,既是不讓陛下將這些人帶進去,那陛下車鑾可是可以進去的?”
對面的人嘴角抽了抽,本就瘦削的下巴劃了兩個可見的弧度。
看到這邱綿澤一副正兒八經的模樣,孫建明都不曉得自個兒是該笑還是該哭了。
一直以爲自家的太子殿下是個厲害的,沒想到這個樑君也當仁不讓,這個年紀當上了君王,不說前一任樑君身子骨到底如何,就是他有這種力壓羣臣的魄力與謀略,你敢說他是個仁慈的主?
這可當真是,青天白日下說白話了……
當然,這些孫建明也只能在心底裡說說罷了,至於真的要明說,他是沒有這個膽量,至少現下不能,時機不對。
搖了搖頭,“邱大人說的是,只是……”
“孫大人,你若再說下去,本官就該懷疑你們太子殿下請陛下前來的誠意了,還是別有用心,亦或是……你們雲國雲都道路上容不下陛下的一輛車駕?”眸光一閃,邱綿澤哼了一聲道,雙目圓瞪,大有你若不給我一副交代,此事便沒法子繼續的架勢。
馬車裡的人聽到邱綿澤這番論道,眸子那是閃了又閃,流光婉轉,嘴角上揚,也不知是開懷呢,還是覺得可笑。
其實,他也沒有想到邱綿澤會有如此能說會道之時,他還以爲此人會有一番倫理綱常來解決此事。
但轉念一想,他說的每一句,不正是字字佔理,聲聲有力嗎?
只不過……
若照他以往的性子,便是你若應下,那今日便是一個皆大歡喜之事,你若不應下,那我也是要進去的。
然而,進去之後的結果如何,那便不是我可以預測的了,說不得,今日這個婚事,那也該給你鬧得個天翻地覆。
手指搭在身邊小女人的肩上,一打一打,似乎頗爲自得。
誰讓他身邊有這麼一個可心的小女人呢……
苦笑了幾聲,孫建明不得不伸手再次一揖,恭身道:“即是如此,若是孫某再說下去,倒是我雲國的大不是,樑君,請!”
再次起身,瘦削的臉再次是笑容,哪裡有先前那半分爲難的模樣。
邱綿澤冷冷一哼,不再言語,便轉身離開。
來到那車駕之前,眉頭不由狠狠一跳,定定地看了那駕車之人幾眼,眸子裡警告之色隱約可見。
駕車之人也頗爲自得,似乎對他這種眼神很是受用,還擡手用掌心裡頭的馬鞭朝他甩了甩。
兩個人就這樣隔空的交流了一番,看得一旁的侍衛們有些不明就裡。
邱綿澤倒是沒有與駕車之人過多的糾纏,轉頭和幾個侍衛交代好後,便緩緩地驅馬前去,後頭的是軒轅無淚的御駕,右側的是亦步亦趨的林大海。
一個,兩個,三個,心裡忖度了一番,林大海暗暗點了點頭。
實在是這個邱綿澤的功夫過於高深莫測,他也不敢託大,否則也不至於冒着風險來堵一國之君的車駕了。
照這番情況,那個馬車裡頭,至多能夠容納五人,他自信即便裡頭全部是人,也不能在今日掀起什麼大風大浪了。
說到底,一切都是爲了今日的婚事能夠順順利利不是,這些功夫,無可厚非。
待得馬車緩緩經過他的身邊時,孫建明站在右側,嘴角上揚,身子彎成一個完美的弧度,“謝樑君諒解。”
沒有得到馬車裡頭之人的迴應,倒是林大海冷冷地哼了一聲,朝他投去一個厭惡的眼神。
孫建明眉頭一閃,他記得這個是軒轅無淚身邊的那個太監,只是擡眼望去之時,目光卻被馬車外面那人給懾住了。
此子,是誰?
心裡猛地一突,猛地朝邱綿澤望去,入目的只有那巋然前行的背影。咬了咬牙,孫建明在心裡告訴自個兒,這個人,該不會有事罷?
若真是什麼身份高貴之人,怎的可能屈尊給樑君來來駕車,只怕還是自個兒多想了。
然而,心裡即便是如此對自個兒說道,心裡還是有點點犯嘀咕,實在是方纔這個人的眸光掃過來時他感覺身子四周都出來了一股冷風。
那種滋味,就如同你立在一片枯草叢裡,突然一條吐着芯子的毒蛇突然遊弋到你的腳邊,而你還沒有發覺。
待得你看到之時,它卻早已經張開了蛇口,朝你露出了它的毒牙,而那時,它早已經到了你的脖頸處……
直到軒轅無淚的馬車已然進了裡頭,兩道明顯的馬車碾壓過的軲轆痕跡在自個兒沉思下的眼底暴露,這纔回過神來。
擡頭過去,前來迎接的侍衛們也早已經走了一大半,朝剩下的人使了一個眼神,便也緊緊地跟了上去。
軒轅無淚坐在馬車緩緩睜開眸子,修長的手指在換意的鼻尖上一刮,在看到那意料之中的情景時,滿足的嗤笑了起來。
眼底的光映在那微微皺起的瓊鼻上面,點點成輝。
待得換意用手拉扯上他寬大的紫色袖袍時,那前一刻還逗弄着的手指在下一瞬便立馬遊移到了馬車上的窗杦上。
軒轅無淚的馬車不像一般的馬車那樣車窗也只是用個簾子,而是在簾子外頭還有一個活絡的窗杦,輕輕一推,那窗杦便打開了。
這也虧得大梁的能工巧匠能夠想到這一點,倒是給他省去了不少麻煩。
至少,在大風飛揚時,那小小的一方簾子是怎麼都吹不起來的,還有一個便是,別人看不到裡頭。
看着一片紫色從眼前一晃而過,換意的眸子眨了眨,然後垂下眸子哼了一聲,將身子微微側開了些,倒也沒有再去計較。
軒轅無淚先是用那骨節分明的食指將那窗杦推開了三指來寬,然後再稍稍撥開了那象徵帝王之色的紫底黃龍的簾子,輕輕地朝後頭看了一眼。
只是一瞬,薄薄的脣稍稍上揚了些,似笑非笑。
看來,那個雲太子,當真是用心良苦,準備齊全哪。
那八擡大轎此刻已然換成了四人的轎伕,穩穩的跟在孫建明一行人的中間。
而在那城門的左側,赫然還停着一趟馬車。
兩匹黝黑髮亮的駿馬被車繩栓着脖子,嘴上還套着馬橛子,前蹄時不時的踏兩下,身後粗壯的馬尾還在不停的擺動。
旁邊依舊站了四五個侍衛,似乎是在不停地安撫那兩匹不安的馬。
而這街道兩側,早已經是歡喜一片了。
要說皇帝大婚或許還能夠普天同慶,但畢竟只是一個太子,如此做來,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罷。
但轉念一想,腦海裡掠過那張笑語嫣然,春風送暖的臉,倒也是無可厚非了。
這雲言不說別的功夫如何,但有一個,絕對是個中翹楚,那便是一手粉飾太平的功夫可謂是造化得爐火純青,堪稱絕頂。
看了眼身邊的小女人,軒轅無淚鳳眸眯眯,嘴角帶笑,腦海裡的所有的算計全都消失不見。
雲言大婚,在雲國待上三日足矣,歸途只需半月,過了年關,他便要正正經經的迎娶他的皇后了。
屆時,若還有人來阻撓,定然要叫他知曉擋了他的路的後果!
鳳眸裡寒光如刀,盯着馬車車簾外的那道若隱若現的挺直的背脊,嘴角含笑。
再次一眨,偏過頭去瞧那把玩着自個兒衣袖上一根緞帶的小女人,他與她的大婚,他定然要讓天下爲她叫好!
普天同慶又如何?在他眼裡,不及她在花樹下回眸一笑……
算算時日,那個時候,便也正正好是他給她許下那個驚喜的時候了罷。
嘴角微微上揚,軒轅無淚甚是滿足,如此說來,婚期緩了緩,這也是不錯了。
還有,這個小女人,身子骨也瘦削了不少,回去後,可要好好給她補補,這樣才能讓她美美的穿上那身嫁衣。
想到這個,軒轅無淚其實還是有些懊惱的。
他是一個男子,一個正常的男子,縱然他的容貌絕美,也抵不了他有正常的需求。
不說這小女人有時候耍耍性子那嬌俏的時候,就是平日裡,說他沒有一點兒心猿意馬,那他自個兒都得懷疑自個兒是否真的給憋出什麼毛病來了。
然而,身裡就是再怎麼火急火燎,他都沒有做出別的事兒來,不是沒有想去,但只要一看到是這樣一張小小的臉,一雙俏生生的眸,他便只能轉身離開。
去往何處?後宮他也不是沒有去過,只是面對那些個女人,縱使她們使出渾身解數,他也突然沒了那番興致。
如此一來,守着御池的太監倒是在心裡叫苦了起來。
以往陛下還是隔三差五的來一次,時不時還能夠打個小盹兒,找找小宮女,但明明是入冬了,他咋就覺得陛下比夏日裡來的還要勤了呢,還每次時辰都不同?
馬車徐徐前行,周子默一路目不斜視,專心致志的趕着馬車,神態頗爲自得,沒有一絲驚慌,即便是身後一直有一道凝視的目光。
他只知道,他在外頭,他的小東西在裡頭,只要她能夠安好,駕一次馬車又有何妨?
身份這個東西,不說是真的能被發現,就是真的被揭穿了,雲言又能耐他幾何?死裡逃生的事兒他見多了,何曾怕過?
只是看着這張燈結綵,萬家齊賀,心裡不免還是有些感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