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黑衣人停了下來,卻沒有回頭看他。
拓跋連城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他身後,堅定道:“閣下與我聯繫這麼久,卻從未以真面目示人,今日我從越國那邊的探子手裡收到了一些消息,似乎與閣下有關,不知閣下是否可以讓我一睹真容?”
黑衣人沒有立即迴應,修長的睫毛微微沉下,過了好一會才終於轉身面前對他,伸手將自己臉上黑巾扯了下來。
那張絕色的俊容在月光的照耀下如同會發光一般,閃爍着晶瑩的光澤,俊美的臉龐,精緻的五官,哪怕比起城中第一美男子楚玄遲也不見遜色多少。
拓跋連城輕吐了一口氣,雖然是意料中的事,但在親眼看到之後,心裡始終有幾分感慨。
他就在他們身邊那麼久,可是他們竟無一人知道他的身份,又或者說有人知道,但這事從未被宣揚開,足見他潛伏得有多隱秘。
這麼多年來他以仙醫的身份進出越國的皇宮,爲如妃娘娘診治,他們卻無一人能看出他身份的特殊,以及他和如妃之間的關係。
二十多年他流落在外,從未過一日榮華富貴的日子,那些年月他都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可以走了嗎?”沐初看着他,平靜問道。
縱然心裡還有許多話語,拓跋連城卻只能點了點頭,目送他離開。
見他轉身,與身旁的黑衣人一起往林中邁去,他又忍不住追了兩步,啞聲喊道:“三皇弟。”
沐初停了下來,這一聲“三皇弟”是他從未聽過的,這麼多年以來,皇室中人除了他母妃和父皇,沒有誰知道他的存在,親情也是他從未擁有過的。
拓跋連城這一聲“三皇弟”雖然喚得極輕極輕,可卻一下擊到他的心扉裡去了。
他回過頭看着他,終於淺淺笑了笑,溫言道:“我不是你的三皇弟,等這事完成之後,我不會再回越都,以後,父皇就有勞你照料了。”
“你的身份已經曝光,既然這樣,爲何不回越都,回宮裡留在父皇身邊?”拓跋連城因他的話滿腹訝異,忍不住過去看着他,誠心道。
“雖然皇宮也不見得是什麼好地方,但你始終是父皇的皇兒,越國的三皇子,你有權力回去,要回屬於你自己的一切。”
沐初搖了搖頭,對他所說的那些,眼下並沒有半點眷戀之色,反倒落落清幽,一派淡然。
“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既然母妃已經離開皇宮,我也不想再回去了,明日之事便算是我對父皇最後一個交代,以後越國就指望你們了。”他溫言道。
“那……你要去哪裡?”拓跋連城依然有點接受不來,連聲音也有幾分沙啞。
沐初依然搖頭,只是眼底滲着旁人無法忽略掉的愉悅笑意:“不知道會去哪,或許是隨波逐流,又或許……”
他星眸微眨,腦海中閃過某個丫頭對他所說過的話:以後去夢都,我娶你,也娶師兄,我們一起生活。
或許夢都也會是個不錯的選擇,等這一切塵埃落定,等她也疲倦了累了之後,他便陪着她和她師兄一起找一個無人之地好好過日子。
這或許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路,只要過完明日,一切便都可以塵埃落定了。
他還是仙醫,又或者說只是個名不經傳的行醫者,那丫頭去哪他便去哪吧。
想了那麼久,糾結了那麼久,最終才發現她所在之處便是他的家,是他夢中的家,其他東西對他來說,再無任何意義。
拓跋連城看得出他眼底的淡然是真的,他像是真的看破了凡塵俗世那般,如今心裡一派清明,並沒有半點他們這些人該有的**和追求。
他貴爲一國皇子,可卻淡然看待功名利祿,是因爲過去二十多年在外頭生活慣了,還是真的那麼看得開,又或者說想要追隨什麼?
許多話拓跋連城還想問,但沐初已經不給他機會了,與他一頷首,終於喊了聲“二皇兄”之後,他轉身,足下輕點,轉眼已消失在夜幕之中。
拓跋連城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回不過神來,那個傳說中要回越都與他們爭奪權位的三皇子竟是這般淡泊名利,是他完全始料不及的事。
明日一事便是他爲越國皇族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嗎?
雖然對他完全不瞭解,可他看得出他剛纔眼底的希冀是真的,彷彿就等着明日,等所有事情結束之後,他便去可以追尋他自己的生活。
如此淡然的人,心裡究竟有着什麼追去?不爲名不爲利,他爲的又是什麼?難道是,兒女情長嗎?
晚風在林中悠悠拂過,視線裡再也沒了那道出塵的身影,他收斂心神,依然看着那一方,心下卻在感慨着。
若他真的能追尋到自己想要的生活,或許,他也該祝福他。
走在無邊的夜色中,鐵生看着自己前方那道修長的身影,遲疑了好久,終於還是忍不住追了過去,輕聲道:“少主,你剛纔對二皇子所說的話都是真的嗎?你真打算做完明日的事,以後都不再與主上聯繫了?”
沐初並沒有停下來,依然漫步走在前方,淡言道:“你可以回他的身邊,明日和拓跋連城一起離開楚國。”
“少主,你該知道屬下對你的心意,屬下這一生只願跟隨少主。”鐵生垂首認真道。
沐初依然沒有回頭看他,邁步走在前方,心裡想的卻是以後美好的生活。
或許那丫頭以後真的會和她師兄生活在一起,爲南王爺生兒育女,他其實別無所求,只要她願意讓他留在自己的身邊,哪怕爲她養育孩兒,他也是甘之如飴。
鐵生雖然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可卻能感受到他這一身的輕鬆和安靜,這麼多年來從未見他如此放鬆過,少主這次是真的鐵定了心,再也不回越國皇族。
“但少主,主上已經把你的身份公開,你以後……”他還是有着疑慮,一旦身份被公開,他想要平靜過日子,只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若是仙醫這個名號會引來麻煩,那我就當一個平凡的醫者,仙醫從此在人間消失也不是什麼壞事。”
他擡頭看了天際一眼,天上繁星朵朵,可每一顆閃耀的卻都像是同一張臉,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巧笑間隙,讓他始終難以忘懷。
區區一個虛名對他來說算什麼?連皇族親人都可以拋諸腦後,如何還會在乎這些?
在黑暗中活了二十多年,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堅定地想要走自己的路,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功名利祿,於他來說太無足輕重了。
“少主……”
“你若想跟着我,那便一直跟着,你若想回越國謀個一官半職,只要明日跟着拓跋連城,他定不會虧待你。”
“少主,屬下的心意早已向你表明,少主無須多問。”鐵生沉聲道。
沐初淺淺笑了笑,過去他是極少願意笑的,可最近似乎笑的次數連自己都數不清。
“我心意已決,若你真心跟着我,便不要再勸說了,我已經過膩了過去那種日子,只希望以後可以隨心所欲過自己想要過的生活。”
今夜他的話特別多,或許是因爲有幾分感慨,也或許是對未來真的充滿了希望,心情好了,連話也願意多說幾句,就連鐵生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悅。
他已經把所有的過往都拋之腦後了,等明日爲武越帝取得那批烏金劍之後,他就真的不願意再爲武越帝做任何事了。
連如妃都離開了皇宮,他現在心中也再無牽掛,或許這對少主來說也是一件好事,他不應該阻攔。
只是心裡總是有幾分不安,少主和七公主在一起究竟是不是真的好?七公主和玄王爺甚至南王爺的關係如此複雜,留在她的身邊,少主又能得她多少真情?
可是,少主的決定卻又不是他能改變的,除了服從,他別無選擇。
“少主,你會跟七公主他們去南慕國嗎?”他又追了兩步,追到他身旁忍不住問道。
沐初淡言回道:“南王爺身子不好,我留在他身邊也是好事。”
那也是,七公主看起來總是那麼忙碌,哪來那麼多時間來照料南王爺?少主留在南王爺身邊,對南王爺來說該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雖然,這麼說感覺找藉口的成份更多些。
知道他真的下定決心,鐵生也不勸了,跟上他的步伐,淺笑道:“不過,少主可別因爲七公主和南王爺走得太近而吃醋了纔好。”
沐初的笑聲緩緩溢出,忍不住回頭瞥了他一眼,搖頭道:“你什麼時候也學會了說這樣的話?”
鐵生抓了抓腦袋,笑得靦腆:“既然少主不想再過過去的生活,那屬下也不想永遠板着一張臉過日子,多點笑意,日子不是更好嗎?”
“是因爲和那丫頭相處多了,被她感染了吧?”沐初笑道。
鐵生依然笑得靦腆,少主雖然看起來步伐緩慢,可卻一直走那麼快,好幾次他都被丟了下來,提了一口氣又追了過去。
風中依然傳來他含笑的聲音:“大概真是被七公主感染的,但,似乎被七公主改變更多的,是少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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