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送到
梨花白產量極少,初晨帶來的這一罈,乃是五十年的珍藏,就是放眼整個蘭若皇朝,恐怕也找不出多少來。不光是付原萩饞,就連那一二十個軍士也饞得緊,都眼巴巴的望着那壇酒。
紫苑見了,心知初晨是故意要調戲這些軍士,笑道:“好妹妹,我原不知你竟是這樣的妙人兒,還以爲你和其他人一樣是個嬌滴滴的木頭,先前多有得罪,姐姐我自罰一杯!”豪氣的飲下一滿杯。
初晨笑道:“郡主好氣魄!初晨今rì方知女子中有郡主這樣的豪俠之人,初晨當滿飲此杯。”說着也喝光了手裡的酒。她暗忖紫苑從小愛和男孩子玩,又極得寵的,最喜歡面子,當是最愛人誇她豪氣的,果不其然,紫苑大樂,不顧張嬤嬤的示意,動作越發的豪氣起來。
見着紫苑高興,張嬤嬤忙給初晨使了個眼sè,初晨親手給紫苑斟了酒,笑道:“郡主,我的下人跟着我早早起身,沒用早膳,我又人生地不熟的,不知什麼地方可以供人飯食的?”
紫苑隨意的道:“只岸上有,你讓他們全都去吧,我這裡安排人侍候你就是。”
初晨笑道:“那這些將軍們呢?跟着我走了半天,也不能讓人家空着肚子不是?”
紫苑笑笑,對着付原萩勾勾手指,道:“看在大美人爲你求情的面上,賞你跟着坐坐唄!至於你的這些跟屁蟲,岸上菡萏軒備了上好的酒席,愛吃不吃,由得他們。”
付原萩笑笑,大馬金刀的坐下,揮揮手,那幫軍士悄沒聲息的退了。初晨眼角瞟見自己帶來的人,包括阿憐在內,被人強叉着下了畫舫,一個也沒剩。
偌大的畫舫,只留下了張嬤嬤和他們三人。初晨也不慌,只冷眼看着這幾人要搞什麼名堂。
付原萩連喝了三杯梨花白下去,連聲讚道:“好酒!好酒!早聞其名,今rì方識其芳容,果然名不虛傳!”
紫苑眼睛一轉,笑道:“咦,這話怎麼聽着像誇美人呢!”
付原萩含笑不語。初晨暗自翻了個白眼,臉上仍然保持雷打不動的淺笑。紫苑皺眉道:“真討厭!我最討厭你這樣笑了,皮笑肉不笑的,最是虛僞!”
初晨擡眼一看,二人俱都盯着她,不由撫撫自己的臉龐,想想好像的確是皮笑肉不笑,不由啞然失笑。看着她露出孩子氣的笑容來,付原萩眼皮微微一跳,隨即垂下眼簾。紫苑喃喃的道:“就是這樣,這纔是真心的笑呢。你這樣笑可比你剛纔美上百倍!”紫苑眼裡有了那麼一絲遺憾。
初晨沒有理睬他們,她被桌上一道製作jīng美無比的菜餚吸引住了。那菜不知是什麼做的,金sè和白sè相間,圍了漂亮的各sè鮮花,很是喜人。張嬤嬤善於察言觀sè,當下上前給初晨夾了一箸,笑道:“此菜名爲金玉滿堂,金sè的是銀魚抽了細刺裹了粉,用西域來的橄欖油細細炸的,白sè的是銀蝦剝了殼,搗成泥做的豆腐,一共用了三十多種配料,三個大廚忙了半rì方做成的。姑娘嚐嚐?”那銀魚細小如手指一般,裡面的細刺更是堪比牛毛,要細細挑出,自然是要費一番功夫的。張嬤嬤見初晨吃了很是滿意,又有心賣弄道:“關於這菜名,原是有個由來的。”
不比初晨初到南地,這些菜品紫苑早就嘗過,沒什麼興趣,此時聽說這菜還有名堂,不由大感興趣,催着張嬤嬤快說。
張嬤嬤笑道:“這金玉滿堂啊,說的是古代一個姓王的貴族小姐看上了一個姓薛的英俊的窮後生,小姐的家中不同意,小姐卻硬是跟着後生走了。新婚三天後,後生去了邊關。後來,小姐帶着兒子,一個人守着寒窯二十年。那個姓薛的後生衣錦還鄉,纔來尋她們母子。當時後生已另娶了鄰國的公主,當朝皇帝爲了表彰王小姐的貞節,特賜了王小姐和公主平妻的地位,姐妹二人齊心協力共同侍奉丈夫,一家幸福和諧的佳話。”
紫苑道:“唔,的確是一段佳話,小姐沒有嫌棄姓薛的窮,姓薛的富guì 了也沒有拋棄她,真不錯。”因轉頭看着初晨一臉鄙夷,就有些不高興,道:“妹妹不贊同我的話麼?”
初晨笑笑,道:“我並不是不贊同郡主的話。而是想起這段佳話的後話,替這位王小姐不值罷了。”
紫苑好奇的道:“後話?後話不是他們從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嗎?”
初晨緩緩道:“後話是,這位王小姐剛進了薛府不過三天,就死了。”
“啊?那又是爲何?”紫苑奇道。
初晨脣邊噙着一絲冷笑,道:“爲何?她一個千金大小姐,卻要獨力支撐一個一窮二白的家和帶大一個孩子,其中的艱辛困苦是旁人想得到卻體會不到的,靠的是什麼?不過是一片癡心和虛無縹緲的希望罷了。”
“好不容易得償所願,卻發現所謂的癡心和執着不過是癡想罷了,她的夫君還是那樣的英俊風流,富guì 逼人,而她的絕代風華早已被困苦不堪的生活折磨的所剩無幾,她只是一個皮膚粗糙,憔悴老醜的鄉下婦人。可是那位異國公主呢?貌美多嬌,青chūn可人自是不必說,再兼那滔天的權勢和富guì 。你說她的夫君會更愛哪一個?是更愛只跟他渡過三天,二十年未見,不通音訊的又老又醜的原配?還是更愛時時刻刻陪在他身邊,出身高貴,年輕貌美的公主?平妻的地位又如何?勝負早已分明,結局早已明瞭,一切不過掩耳盜鈴,安慰世人罷了。”
紫苑愣了半晌,方嚅囁道:“也許那男子重情重義,王小姐命薄,沒有那個福氣呢?”
“呵呵!是啊,原本就是錦繡叢中出來的嬌女,到了四壁漏風透雨的寒窯,過着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生活都死不了,還能獨力拉扯大一個孩子,偏回到錦繡叢中就無福消受,三天的時間就要命了,她還真是個無福的呢!”初晨嘲諷的笑道。
紫苑沉思片刻,一拍桌子叫道:“我知道了,定然是那公主容不下她,害死了她!好狠毒的婦人!”轉眼見初晨淡淡的笑容,心裡有些不舒服,戳戳初晨道:“難道不是嗎?”
“我不知道。”初晨淡笑着道。
付原萩輕輕的道,“其實風小姐想說的是,害死王小姐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她的夫君吧?”他一直在旁邊仔細聽她們談話,見她沒有反對他的意思,又道:“她的夫君在他最困難的時候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她的幫助和憐愛,絲毫不替她考lǜ 半分,不顧自己是否能給養活她,這是自私自利;新婚三天就離她而去,丟下她一個人獨守寒窯,二十年杳無音信,這是冷酷無情;爲了富guì 權勢而另娶他人,這是勢利無情;權勢滔天之後,藉着有情有義的名義將糟糠之妻迎回,卻又不曾真心愛惜,任她自生自滅,這是沽名釣譽。此等自私自利,冷酷無情,勢利卑鄙,沽名釣譽的小人,與其說是王小姐是被公主害死的,還不如說是被所託非人活活氣死的。”
紫苑聽了付原萩的話,深覺有道理,又一拍桌子道:“這個姓薛的真不是個東西!”
初晨眼睛亮閃閃的,笑道:“別人都是罵的公主,你是第二個這樣說的男人。但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咦?莫非真兇另有其人?”紫苑一聽,又不明白了。
“其實,害死王小姐的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初晨道,“她早年在沒有看清其人的真實面目,瞭解清楚他的品質的情況下,只看他英俊有才,就不顧父母家族,執意與他同去,直接導致自己陷入困境,這是其一;婚後放縱丈夫,從來未曾要求他負起家庭的責任,直接導致他有了另娶他人的機huì ,這是其二;在被拋棄二十年,丈夫另娶的現實下,仍不能及時看清形勢,自立自強,反而還要繼續把所有的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最終纔會落得一個自取其辱,香消玉殞的下場,這是其三。”
“這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人的本質不到關jiàn 時刻看不出來,所以你可以看錯人,也可以爲了愛人犧牲自我,但是你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別人身上,把自己的命運都交給別人掌握。至於公主狠不狠毒?狠毒,但是她比王小姐勇敢多了,至少會爲了保護自己的生活而勇敢的出擊,而不是把自己的命運全交給別人,任由別人宰割。”
初晨看着一屋子被她的話嚇得驚詫的望着她的人,擡擡下巴,輕聲而堅定的,像宣告似的道:“你們沒有聽錯,我就是這樣的人。我,除非迫不得已,否則永yuǎn 不會把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裡。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如果有誰敢破壞我的幸福,我一定比那個公主更狠毒!”此時的她,脫去了溫婉的外衣,眼神明亮堅定,綻放出一種特別的光彩。
張嬤嬤複雜的看了她一眼,垂下了眼簾。紫苑微張着嘴,突然撫掌笑道:“你這話,若是讓其他千金小姐們聽見了,定然要尖叫哭泣,你賢淑的名聲就全完了。不過,深得我心。你放心好了,今天你在這裡說的話,一句也不會傳到外面去。”她不顧張嬤嬤的咳嗽聲,繼續道:“真是可惜,我今天才真正認識你。”
初晨垂下眼簾,遮住如cháo的心事,她根本就不怕她這些驚世駭俗的話傳出去,相反,她還希望傳得越遠越好。付原萩眼神複雜的深深看着初晨,是什麼樣的環境纔會教育出這樣的人,他不由得對這個少女的一切有了濃厚的興趣。
微風吹過,送來陣陣荷香,初晨起身走到船頭,看着湖面“接天荷葉無窮碧,映rì荷花別樣紅”的美景,心中沒有任何的旖旎,只覺濃濃的肅殺從那鋪天蓋地的荷花中散發出來。就在此時,畫舫突然動了,丟下了岸上的一大羣人迅速的駛向了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