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涯,降神陣內。
昔日的輝煌的藥會總部,遭遇了毀天滅地般的邪力侵蝕之後,如今已經變成了焦黑一片。
自宮清商率領聖門衆多門徒來迎接納魂降世之後,便佔領了先前藥師聯合會的會殿,等待納魂的命令。
初到此地的那一刻,宮清商親眼見證了帝千邪的消亡——
雖然,宮清商一直不肯承認帝千邪這個兒子,與帝千邪之間,更談不上任何母子情義……
但她看到帝千邪血涌如潮的那一刻,心臟還是微微動了一下。
在那一瞬間,她眼前忽然浮現出,自己在帝家的那幾年光景。
她心中對帝冥的恨從不曾消減,但她爲了復活蕭陌玉,只能苟且偷生。
那些年,她在房間內,守着蕭陌玉的靈位度日。
生下帝千邪之後,她也不聞不問,但偶爾之間,宮清商其實也會注意到,外面門隙之處,經常會有一個探頭探腦的小少年。
他總是想來找她,帶着各種吃食和寶貝,嘗試着,想要討好她這個母親。
每次她總派人會把他趕走。
但他卻又總是鍥而不捨地再來。
終於,她忍無可忍了,親自出面驅趕他。
見到她的時候,帝千邪甚至還討好地說了一句:
“母親,父親說,您喜歡天青色……”
那時,小少年不過三四歲,小臉怯生生的,不知所措地抱着滿懷天青色女子衣衫,那些衣衫摞起來,比他還要高了。
宮清商承認自己有過動容,可她看到帝千邪那張酷似帝冥的臉,便覺得心生恥辱!
她燒光了他懷中那些想要送她的禮物,一件又一件,火光閃爍,映在帝千邪的瞳孔之中。
她望着,她眼前的孩子,目光從驚慌,到害怕,到傷心,最後,是絕望。
自那以後,那個孩子便很少來了。
“千邪,你命隕於真神之手,也算是死得尊榮,不枉這一生了。”
宮清商在心中暗歎:
“怪只怪,你根本不該來這世上受苦。”
她望着冰棺之中,彷彿沉睡的蕭陌玉,目光變得多了幾許溫柔——
“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嫁給帝冥的,你的出生,就是個錯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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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清商等了許久,從山脈深處,終於傳來了納魂的聲音:“凡徒。”
他的語氣冰冷,但宮清商卻是不以爲意。
她等待了多年,終於盼來了這一天,心中早已是一片火熱!
“真神,我請求您降下神蹟!”
宮清商激動得聲音都有些發顫了。
又過了一會兒,納魂的聲音再次響起:“來。”
宮清商忍耐着心中狂喜,帶着那尊水晶棺,走進了天之涯的一處山脈之中。
陌玉……你我終於又能在一起了……
天地風雲變幻,一縷又一縷的黑氣,注入到水晶棺中蕭陌玉的屍身之內!
電閃雷鳴交加之後,天之涯恢復了寂靜。
“真神?”宮清商試探地喚着:“您還在嗎?”
納魂彷彿消失了一般,沒有迴應。
看來,是功成了。
宮清商鬆了一口氣——
納魂真神曾經說過,復活蕭陌玉,需要三日的時間,她靜等就好。
於是,宮清商將蕭陌玉的水晶棺帶回了藥會大殿,命聖門之人盡數退下,只留她一人,守着棺中之人,片刻不離。
世間萬事萬物總是無趣,她早已看厭。
那個說會帶她看盡落花飛雪的男子就會回來了……
“陌玉,我曾爲了你,變成溫柔帳中人,傾盡一切的美好。”
“現在,我也可以爲了你,殺盡天下人,只要你再活過來……”
終於。
三日之後,冰棺中的男子,驟然睜開了眼眸!
只是,他的眸中卻清冷如冰,淡漠得如同俯視人間的邪靈……
……
……
話分兩端,鳳無邪這邊。
這三日,對鳳無邪來說,就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自將關於納魂的一切分析清晰之後,她就再沒怎麼說過話。
在小白他們看來,鳳無邪一天到晚都在忙,神出鬼沒,誰都不知道,鳳無邪到底在忙什麼。
他們要是開口問,鳳無邪便會說:
“你們幾個只需抓緊時間恢復魂力,其它的都交給我。”
無奈,小白他們索性也就不再問了。
一天之中,也就是入夜之後,鳳無邪會在懸崖邊上,遠遠地眺望天之涯所在的方向,目光蒼茫,看上那麼一會兒。
那眼神,就彷彿她望並不是虛空遠方,而是在望着那個紅衣獵獵,將她護在身後的男人。
三日之後,天之涯那邊終於出現了動靜——
天際出現了一縷縷溫暖祥和的金色光澤,從極遠的東方飄來,在天空之中形成了一道光色耀眼的光帶!
而這些金色,所匯聚的方向,正是天之涯!
鳳無邪飛身上天,置身在那層層金光之中,進行感知——
這……是壽元!
而這些壽元所來的方向……
鳳無邪遠遠望去。
是天奇大陸。
登仙陣被重新激發了!
難道,就算相隔着兩個大陸之間那麼遙遠的距離,納魂也有本事直接將登仙陣的力量據爲己有?!
而且,同時也就意味着……
納魂與蕭陌玉的身軀,已經融合完畢了!
那麼……
蕭紫怎麼樣了??
她目光一冷,心臟一緊!
……
同一時刻。
天奇大陸。
蕭紫在三天前接連收到了兩條鳳無邪發來的傳訊符。
在這道傳訊符中,鳳無邪講述了很多的事,與降神陣相關、與夢墟境相關、與納魂相關,但她唯獨沒有提及登仙陣。
在接到第二條傳訊符的時候,蕭紫便已經猜透了一切。
鳳無邪的那點心思,終究是瞞不住他的。
她是不想讓他暴露在納魂的陰謀之下,故意弱化了登仙陣的影響。
或許她是覺得,登仙陣已經被帝冥用時間魂力中止了,所以,短時間內,夠不上威脅吧?
但總歸,她的用意,就是想保住他的性命。
可事已至此,登仙陣是一定要毀掉了。
所以,蕭紫早已來到了夜輪國之外。
只不過,此刻的夜輪國,卻被一道邪力聚攏而成的屏障阻擋住了,對凡人而言,早已是不可踏入的禁地!
納魂早已在此佈局。
蕭紫連送死,都沒那麼容易了。
蕭紫眼見夜輪國境地的變化,面容冰冷,脣邊浮起一絲自嘲的諷笑:
“茗山,你看,若是前些日子,本尊下定決心,入陣自戕,或許便不會有今日的麻煩。”
茗山望着蕭紫那張蒼白到幾近透明的臉,眼眶早已紅了:
“尊主,就算是再回到半月之前,茗山也絕不會讓您入陣,自輕性命的。”
蕭紫苦笑:“早死晚死,其實並無區別。”
他指了指面前那方看似堅不可摧的邪力屏障:
“你去給衛殤傳訊,此道邪障,必須破除,讓衛殤將留守毒脈的那幾個老頭子一起都叫來吧。”
茗山欲言又止,還想再說什麼,卻終究只是應了一聲:“是。”
很快,衛殤便帶人來了。
事到如今,這位大長老,也已經知道了一切。
他明白,尊主已有決意,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他想要破壞登仙陣這件事。
只是……
“尊主,何不再等等?說不定,還有變局……”
蕭紫將隱亭幻化出來,入亭內,懶懶地倚坐着,他還是習慣穿繁複而華麗的衣袍,用來掩飾他每況愈下的身體,只是,憔悴至此,那慘白的面色,消瘦的輪廓,卻是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了了。
他如今,甚至連多走幾步,都已是強撐,若非如此,這方邪障,又怎會如此難破?
“衛殤,這世間,沒有那麼多的說不定。”
“尊主……”
蕭紫摸出懷中貼身所佩戴的紫玉玦。
這是他與無邪的師徒信物,他留有一塊,無邪手中還有一塊。
他將那方玉玦,放在脣邊,竟是閉目輕吻了一下。
復睜開眼,他望向遠方天邊,淡淡一笑:
“無邪,原諒爲師苟延殘喘,病體無能,現如今,唯一能幫你的,便是用自己的這場死期,換你們的一線生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