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涯苦戰的同時——
天奇大陸。
夜輪國,登仙陣。
蕭紫周身遍是金色的光暈。
他的身軀被巨大的陣法之力託浮、禁錮在半空之中,而陣中的壽元,正在一邊強行地注入他的體內,又一邊被另一股邪力強行地抽走!
受到這兩股力量的撕扯,他全身的臟器、血脈似乎都已經被割裂,而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生命迅速流失……
所以,到最後,他還是不得不變成一個承載壽元的容器麼?
意識恍惚之間,他的身軀已經漸漸變成了透明色。
他要消失了嗎?
蕭紫低眸,看着自己越發透明的身體,死亡跡象的黑色脈絡已經蔓延至他的心臟。
而夜輪國內,原本帝冥以燃魂爲代價,留在此地的時間魂力正在被漸漸抹消,那些先前被時間魂力定格了生命的人,正在迅速地衰老下去。
蕭紫死死捏着手中的紫玉玦,最後的念頭是——
若他之死,還牽連了夜輪國這些性命,他那徒兒知道之後,會不開心的。
不可以,他必須將這些壽元釋散出去!
哪怕是挫骨揚灰也好!
這樣想着,他的身上便升騰起了一層紫色魂霧,魂霧的力量越來越龐大,到最後,竟然減緩了壽元注入的速度!
“你竟有這樣的覺悟,倒是令本君意外。”
忽然——
天外之間,傳來了一個似乎頗感有趣的聲音:
“用自己的獄火,燒自己的靈魂,是爲了讓自己神魂俱滅,釋放這些壽元嗎?”
隨着這聲一起,整個夜輪國的時間驟停。
那人的指尖在虛空中微微一點。
獄火熄滅,壽元的金光也如靜止了一般,漂浮在城中。
像是地獄之中,忽然迎來了令人敬畏的天神,天地萬物,都不敢再妄動。
蕭紫吃力地睜開眼,望着來人。
那是一個……似仙卻又似邪的男人。
他穿着華麗而精緻的衣袍,憑空自天際出現,有着勾魂攝魄般神祗的眉眼,踏雲而落,信步而來。
蕭紫從未見過這個人。
莫非,他是納魂?
不,不對——蕭紫第一時間否定了這個念頭。
據無邪的傳訊,此刻納魂應還在帝靈大陸的天之涯降神陣,而且,就算納魂強大到破陣而出,瞬間而至此地,也不應該是眼前這人的樣子——
納魂是上古邪神,殺戮極重,他的威壓,應是邪惡而混雜的。
而這個人,雖然眼神邪氣,可他所釋放出的力量,卻仙感更重,且他刻意收斂着自己的威壓,明顯是顧及着他的傷勢。
蕭紫盯着他,問:“你是……何人?”
那人懶洋洋地勾了勾脣,一笑之間,天地都彷彿黯然失了顏色:
“本君猜測,你那個小徒兒,應當是向你提過本君的名字。”
本君?
一剎那間,蕭紫的腦中電光石火般閃過了一個名字:“君……不染?”
他記得無邪向他提及這個名字之時,用過三個詞:
隱世之神,深不可測,亦正亦邪。
君不染走到蕭紫面前,擡指輕揮,蕭紫便得以從登仙陣的束縛中脫離而出。
他強撐着最後殘存的氣力,站在長街之上:
“你的出現,是何用意?”
記得無邪提過一句,君不染所在的,其實是更高一層的天地,超脫了他們所認知的範圍。
天奇與帝靈大陸的存在,在君不染眼中,只不過如同萬千世界,浩瀚大海之中的一方小洲——
這方小洲的覆滅或是繁榮,皆與他無關。
君不染並沒有答應過會幫忙,他將對納魂有威脅的九把劍器煉出來,也是因爲他七千年前,機緣巧合之下,得了煜神的一部分傳承,便遵守自己的信諾而已。
所以,蕭紫對這位堪可稱神的男人,來此的目的,警戒之餘,也有一絲好奇。
君不染隨手扔出了一方小巧玲瓏的魂珠,珠子落下時,周遭景色鉅變!
原本被登仙陣蠶食已經如同廢墟般的夜輪國,竟然在眨眼之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的世外桃源之境。
這是什麼地方?
幻境?
而君不染,則在一池春水旁,金玉建造而成的小角亭中,微微撐着下巴,朝蕭紫招了招手:
“不必緊張,此處只是本君煉造的一方小天地,你便當是一處用來休息的地界便好。入了此境,外界的時間便是靜止的,所以,也不必擔心外界事態的變化。”
他的語氣淡淡的,彷彿出現在此,只是爲了與蕭紫如老友般閒話一番:
“來,不妨讓你的靈魂暫歇片刻。”
蕭紫面上不動聲色,走到亭中,坐下來,靜待他開口。
蕭紫以爲君不染開口與他聊的當是納魂之事,卻不料,當他坐下之後,這人說的第一句話,竟是:
“本君的夫人聽說在這片天地之下,你的煉藥水平極好,所以交代本君來見你時,務必問你多買些駐顏的藥丹,你可有?”
蕭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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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難道是特意過來跟他買藥的嗎?
而且……駐顏?
君不染看了看蕭紫的表情,面上浮起一絲無奈,解釋道:
“那女人總是如此,分明已經練成了不老不死之身,可她這兩年非說自己皮膚不如以前白嫩了,每每本君去其他各方天地辦事,她總要本君代爲蒐羅一番駐顏佳品,本君又能如何?”
只能寵着了。
蕭紫眉頭微微一挑:“……君夫人怕是情報出錯了,本尊雖然煉藥煉毒,卻從未給女人煉過駐顏之物。”
“沒煉過無所謂,會煉嗎?”
“……會。”
君不染擡眸之間,懶洋洋吐出一句:
“那就成了。你且開此先河,煉上幾爐,煉好之後,本君自會來取。”
蕭紫卻道:“煉不了了。”
“爲何?”
“命不久矣。”蕭紫淡道。
“唔。”君不染微微頷首:“這個好說,本君救你一命。”
蕭紫心中一震:“你如何救?”
“這你自不用去管,總之,本君的夫人既說想救你們一次,那本君便賜你們一場轉機。”
蕭紫越聽越迷了。
他們跟他夫人認識嗎?有什麼交集嗎?他夫人竟要幫他們?
正疑惑着,君不染便又道:
“本君用鴉殺所贈的那一翅鴉羽,煉出了一隻小死神給夫人養着玩,她很喜歡,聽說你們這邊已經陷入滅世之危,卻連本君賜予你們的第九柄劍器的影子還沒見到,她於心不忍……嘖,女人嘛。”
“……”蕭紫一時無言。
無邪之前在他這兒,將君不染形容得如同無所不能的神明。
可她並沒有告訴他,君不染竟是個三句話不離他夫人的……妻奴啊?
而且他提起自家夫人時,神祗一般俊美的臉上,冷清少了些許,眼角眉梢更似多了一抹春風和煦般的溫柔。
還總是一副口嫌體正直的樣子,將對其夫人的所有寵溺都毫無顧忌地綻放在了那雙深潭一般的墨眸之中。
深情不掩,溺寵三千。
“既如此,那……多謝了。”蕭紫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過,自己竟然還能活:“那,轉機又在何處?”
君不染擺擺手:
“這些都是小事,容後再說。你先應下替那女人煉製駐顏美容的丹藥,纔是大事。”
蕭紫蒼白如紙的臉上,忽而綻放出一縷笑意:“好,我會爲君夫人煉上十爐,可夠?”
“嗯。”君不染點了點頭,表示尚可。
他再擡眸望向蕭紫之時,面上已經添了幾分肅色:
“蕭紫,依命運之勢,你今日本該命喪至此。本君雖能賜你一場轉機,但逆命而爲,你雖能活下來,卻需付一場極大的代價,或許……這個代價,比死,更讓你難以承受,若是如此,你還願意嗎?”
蕭紫聞言,深思片刻,問:
“若是活下來,能幫到我那笨徒兒一次,那我便活,哪怕護了她這次之後,我還是要死,這代價也是值得的;可若是活下來,亦幫不到她,那是生是死,與我而言,便都沒什麼所謂了。”
生死本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她罷了。
君不染聽罷,也不多言,情之一字無需深論,他自是理解蕭紫的處境,於是他脣角微勾:
“這天下間,除了緘羽、赤炎、流音、祭空、若墟、青檀、鑠淵、鬼泣之外,還有第九柄劍器,它便是居於九劍之首的——逝之劍,此劍便是你的轉機,也是你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