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逸華帶着一家人剛剛坐定,裴子芙也帶着蘭金柱進了屋。
“子芙回來了!金柱也來了。”裴玉坐在炕上,笑呵呵地招呼他們。裴大、裴二和裴三臉上也沒表現出什麼異常。皆衝他們笑了笑,裴子芙又給金柱介紹他不認識的大姑父丁三河,互相之間見過了,這才坐下來開始說話。
丁三河看着金柱笑了笑,粗聲粗氣地說道:“我看這小夥子不錯,一看就憨厚。”說着又指了指裴子芙,“子芙啊,你眼光不錯,嫁人嫁個厚道,這萬萬錯不了。”
“是,大姑父。”
這丁三河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裴子芙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後,趕緊又用眼睛的餘光瞟了葉氏和肖氏一眼。葉氏面上冷冷的,繃着一張臉坐在裡面抽菸袋,而肖氏的臉上似乎也不大痛快的樣子。
雖然這事兒過去了那麼久,雖然蘭金柱答應日後日子過好了,一定把缺失的聘禮錢補上,但是肖氏還是無論如何也看不好這個女婿,一想到他們家那麼窮,自己就覺得臉上無光。再一想到他們家還有那麼多張嘴等飯吃的小叔子,肖氏就覺得頭疼得很。
不過就算肖氏再不待見蘭金柱這個女婿,但是日子都過去了這麼久,裴子芙也有了身孕,所以也就不再反對她回孃家了,只是自己的心裡不痛快,看着蘭金柱那眼神有些不屑罷了。
不屑的同時,她在心裡也暗暗想着:幸好自己生了兩個丫頭,這子芙不爭氣,到時候還有子蓉,等到子蓉找婆家的時候,一定要好好的挑一挑選一選。非選一個她這個丈母孃稱心如意的不可。
正在這時,門口突然來了一輛帶篷的藍色馬車。
裴逸澗正好靠窗而坐,他歪頭一望。就“咦”了一聲:“咱家門口怎麼來了一輛這麼好的馬車?”
別人還沒反應過來,葉氏移開菸嘴。瞪着眼睛尖聲說道:“是不是咱們逸靜回來了?”
衆人這才猛然清醒過來,裴玉和葉氏趕緊趿上鞋子,帶着拖拖拉拉的一羣人都迎了出去。
自打裴逸靜嫁人那天開始,她就沒有回過這個孃家,做小的連嫁人之後的歸寧之事都省了。裴玉和葉氏這做爹做孃的自然惦記着女兒在婆家過得好不好,這一見她突然回來了,自是激動不已。特別是葉氏。她走起路來似乎都有些微微顫抖着。
衆人迎出門口時,裴逸靜也下了馬車,隨後下來的,還有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婆子。正在和車伕一樣樣的往車下搬東西。
“靜啊!靜……”葉氏第一個開口喚了出來,“果真是我的逸靜回來了!”
“娘……”裴逸靜這一轉身,看到了自己的家人,眼淚就控制不住地滾滾落了下來,“娘。今兒不是爹過五十五壽辰嗎?所以我就回來了。”
母女二人相擁到一起,流淚不止。
裴玉也有些激動,聲音哽咽道:“回來就好,快,快進屋說話。外面還冷着。”
裴逸靜對着裴玉叫了聲:“爹。”又依次叫過:“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大姐大姐夫和三哥三嫂,以及四哥。”這才和葉氏母女倆攙扶着進了屋子。
緊接着那婆子和車伕就將一樣樣的禮物搬了進去,並且低聲和裴逸靜說了幾句什麼,就轉身去了馬車裡。
葉氏端詳着將頭髮高高挽起的裴逸靜,低聲說道:“在婆家呆得可慣?怎麼都瘦了?”
“慣,都慣!”她抹了抹未乾的眼淚,說道:“就是想家,想娘,所以就瘦了。”
“想我幹啥?”葉氏抓了她的手,輕聲道:“女大不中留,早晚是要嫁人的,所以甭想娘,娘在家都好好的。”說着她頓了頓,又問道:“那錢老闆他對你可好?”
“好,都好!”
裴逸靜似乎是不想再延續這個話題,於是趕緊轉了身,將那婆子搬進來的禮物,一樣樣的分發起來。
“這鵝黃色的布料是給子芙、子蓉、子慧和小麥的。這墨藍色的是給子墨、子橋、子唐,子洋還有大春的。這藏青色的是給幾位哥哥和姐夫的。這小米色的是給幾位嫂子和姐姐的……”
聽起來是見者有份。
緊接着她又拿起兩塊石青色和亮灰色的衣料,遞到了裴玉和葉氏的手裡,笑着說道:“這兩塊布料是給爹和孃的。”最後又指着那一堆吃食說道:“這些吃食和補品也是給爹孃和四哥的,爹孃年紀大了得好好補一補,四哥正在讀書,也需要動腦子。”
裴逸清胖墩墩的樣子,最是喜歡吃。對布料沒那麼感興趣,倒是因爲看到吃的,所以兩眼放了光。
大家再一細看那些吃食,卻是想不兩眼放光都難。那些精緻的糕點小吃就不說了,單說那些補品就嚇了人一跳,什麼人蔘,靈芝,冬蟲夏草,一樣都不缺。
葉氏那眼角挑得,都快飛到了天上去。拍着大腿就說道:“哎喲喲!這些個東西得花多少錢哪?人家布莊的老闆出手就是闊,瞧瞧,瞧瞧!咱們這一大家子人的布料都給準備齊了。”她指着下面的一衆人就說:“你們這都得感謝你們的妹妹,要是沒有她,你們哪能穿上這麼好的布料啊!”
葉氏這樣一說,下面站着的衆人,臉上的表情就各不相同了。
同樣是回孃家給爹爹過壽,裴逸靜不但帶了見者有份的貴禮,還有那麼一大堆令人瞠目結舌的補品和吃食。而裴逸華只拿了二十個雞蛋和幾斤水豆腐,最貴的東西就是那一條臘肉了。
而裴子芙呢,只抱了一隻母雞回來。說是殺了給祖父燉着吃。
這心意誠不誠的先不說,單說這禮物之間的差距,也確實有點大。
這倒是給了葉氏一次“揚眉吐氣”的機會。所以她哪裡肯放過去,定要好好的顯擺一番了。
她仰了仰臉。驕傲道:“看樣子,我也不用擔心逸靜在婆家過得不好了,你們瞧瞧你妹妹的這身穿戴吧,有金有銀,連這衣服上的絲線都金光燦燦的。再者給咱們帶回的這些個東西,就憑這就足以說明,那錢家過得富庶。而且對咱們逸靜也很好,你說呢?他爹!”葉氏看向裴玉。
裴玉也笑眯眯地點了點頭。
緊接着葉氏又抓起那塊布料美滋滋地在身上比量,“瞧瞧人家的這個布就是好,摸起來手感也不一樣。”她喜滋滋地瞟了裴逸靜一眼。問道:“靜啊!這布都是錢老闆給你拿的嗎?不便宜吧?”
裴逸靜笑了笑,說道:“娘,這布多少錢我也不知道,平時那布莊裡我也不去。”
“是,是。是!”葉氏笑得合不攏嘴,“錢家是大戶,哪用得着內人去布莊做事,你只需要在宅子內好好享福就是了。”
葉氏一樣樣的將裴逸靜帶回的東西拿出來顯擺,別人倒沒怎麼樣。但卻差點把肖氏的嘴巴氣歪了。
她一邊摸着手裡的布料,一邊瞪着裴子芙說道:“同樣是養閨女,一樣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怎麼人家當孃的都能借上閨女的光,我這當孃的,別說是成親的時候聘禮都沒有,這成親之後也是連個屁都見不到。”
這話一說,裴子芙那臉上“刷”的一下就變了色,金柱也有點站不住的樣子了。
別人倒沒說什麼,丁三河倒是不讓了,他瞪着眼睛就吼道:“大嫂,你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逸靜是找了個有錢的婆家,人家男人是開布莊的,可她畢竟是做小,你們家子芙是嫁了個窮人,但她可是一夫一妻,這過了門就當家,且在家中還是個長嫂,家裡家外一把手,你還有啥不滿意的。再說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窮不紮根,富不過三代,你怎麼知道金柱他就會窮一輩子,你又怎麼知道錢老闆他就會這麼一直富下去?”
一句話雖然是給裴子芙和金柱解了圍,卻得罪了葉氏和裴逸靜。
裴逸靜笑了笑沒說話,葉氏卻好大不樂意地轉了轉眼珠,“哼”了一聲,說道:“三河啊,不是我這個當孃的說你,你也不用因爲比不起錢老闆,就拿這話擠兌人家。什麼窮不紮根,富不過三代。依我說瘦死的駱駝還比馬大呢!人家錢老闆就是再不濟也比你過得好,你沒瞧見逸靜的穿戴和打扮,還有拿回的這些個值錢的東西嗎?你和我們逸華成親了這麼些年,可從來沒給我們拿過這麼好的東西啊!”
裴逸華在一旁急得直瞪丁三河,怪他不該多這個嘴。
可丁三河卻是一個嘴上從不服輸的人,葉氏這樣說他,他也不生氣,反而笑呵呵地說道:“娘啊!這麼些年我雖然沒有給您拿過這麼好的東西,但是您把逸華嫁給我放心不?這麼些年我有對她不好過嗎?要我說呀,家有房屋千萬座,睡覺只需三尺寬,咱不圖穿金戴銀,只求一世喜樂。最重要的一點,逸華與我一夫一妻,絕對不是小!等我閨女小麥長大嫁人的時候,我寧可她嫁得窮,也不嫁做小!”
別人沒說話,一直悶葫蘆一樣的裴大卻張了嘴:“是!是三河說得這麼個理兒!”
“是什麼是?”肖氏那邊雙眼一豎,當即對裴大瞪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