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齋裡兩個婦人的態度如今已大變樣了,她們本是大戶人家出來的,本身眼力勁兒還是有的,初來時只是以爲楊氏出身鄉野,心裡存了輕慢,後來,被尹氏一番敲打,楊氏又經尹氏點拔,也不再是以前那個好拿捏的鄉野婦人了,鋪子裡兩個夥計也是知趣的,私底下時常告誡自家媳婦,所以,兩個婦人現在對東家也熄了小心思,態度不可謂不恭敬。
喜清歡姐妹倆跟着喜世廉到了後院,中午楊氏下廚,兩婦人幫完忙便在院子裡打掃,看到板着臉的喜世廉和後面的喜清歡,兩人行了禮便機靈的避了出去。
喜清歡有些驚訝,朝兩人多看了幾眼,扯了扯嘴角,這兩人倒是學乖了。
喜世廉一站定,便鄭重的對着兩個妹妹訓起了話,不外乎要她們倆注意涵養、不可再像方纔那樣在外面嬉鬧、畢竟是女孩子云雲。
喜清歡和喜冰歡兩人自知理虧,便由着喜世廉說教,大哥一向護着幾個妹妹,訓她們也不會很過火。
果然,喜世廉說了一會兒便自動停了下來,轉而問起了喜清歡方纔說的急着找他的事。
其實,喜清歡哪裡有什麼急事要說啊,剛剛也只是隨便找的藉口罷了,可這會兒喜世廉問得認真,她要說不出來免不得了又得被訓,想了想,便把今天遇到劉夫人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說起來,這事兒也挺要緊的不是?
喜世廉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皺着眉聽完了喜清歡的話,又問了幾個問題,才點了點頭嘆了口氣。
“吃飯了。”楊氏早留意到外面的動靜,只是她以爲他們是在說正事,纔沒有上前,這會兒見他們停了下來,纔過來喊道。
“太好了,我早餓了。”喜冰歡眨了眨眼,高興的摸着肚子跑了過去。
喜世廉看到她這樣,除了嘆氣倒沒說什麼,只要她們把她的話聽進去了,在外面注意些就好了,自己家倒沒必要拘着。
吃飯的時候,喜清歡想起工匠的事,又跟喜世廉提了提,喜世廉也沒在意,他那個妹夫的爲人如何,他是清楚的,他那妹夫對什麼事輕易不開口,開了。的便是有把握的,所以,他也樂得不必費這個心。
喜清歡又問了喜世廉和楊氏對房子的意見,這才和喜冰歡幾人往百草醫館去了。
“小四姑娘,我們家館主出診去了,邵大夫和公子也跟着去了,要不,你們先去後院等等?”接待的醫童正是上次初遇邵亦然時開門的那個,名叫問棋,今年不過八歲,卻很是機靈,一眼便認出了喜清歡和喜冰歡。
“不用了,我們就是順路來看望一下,沒什麼事,等館主回來,幫我們問候一聲就好了。”喜清歡一聽人家祖孫三個都不在,也懶得進去等了,反正也沒什麼要緊事。
“那……也好。”問棋猶豫了一下,還是笑着點了點頭“館主他們去了江府,一時半會兒的怕也回不來,等館主他們回來,我一下轉告。”
“江府?”喜清歡一愣,想起之前劉夫人匆匆回去,一時好奇便問道“江府哪位病了?”
“還能是哪位……”問棋嘴快,說了一半便頓住了,四下裡張望了一番,才壓低了聲音說道“小四姑娘,你們也不是外人,不瞞你們說,江府的二夫人瘋了,前幾天就聽說江二老爺要休妻,江二老爺的妻弟正好在江府做客,和江二老爺起了衝突,這事兒,好多人都知道了。”
聽到這兒,喜清歡幾人不由面面相覷,江二老爺休妻?秦氏的弟弟這會兒正在府上住着,江二老爺怎麼會捨得撕破臉呢?
“這高門大院的,還這麼多事兒。”喜冰歡見他們不說話,便笑着說道“問棋,這些事兒你可莫要見誰都說哦?當心然哥兒知道了給你排頭吃。”
“嘿嘿,我這不是見了你們才說的嘛,別人那兒我嘴巴緊着哩。”問棋訕訕一笑,搔了搔後腦勺。
“你知道就行了,我們先回去了。”喜冰歡也不戳破他的話,衝他擺了擺手,拉着喜清歡往外走。
江洛什麼都沒說,很平靜的跟在後面,反倒是喜清歡心裡思緒亂飛。
不由自主的,她又想起了以前江楚航的話,那時,她也是懷疑這秦氏裝瘋,江府因此軟禁了秦氏,她並不覺得有什麼,秦氏給公爹下毒,事發後裝瘋賣傻試圖逃脫罪責也是可能的,而江楚航不想與秦家撕破臉,那樣的處置怕是最合適的,可這會兒聽到秦氏發瘋的消息,她無來由的背後發涼,猛的想起邵亦然轉述江楚航的那句“她既然這麼想瘋,那就成全了她”。
第一次,喜清歡覺得那個和善的老人竟那樣可怕,儘管秦氏可惡,可這樣手段還是讓喜清歡覺得渾身冒冷汗。
繼而,她又想起了邵謙,不知道秦氏發瘋這件事,邵謙有沒有插手,若有……
喜清歡嘆了口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評判這事的對與錯。
“聽說了沒有?江翰林的兒媳婦真的瘋了。”轉過街頭,喜冰歡拉了拉喜清歡,下巴衝着街上小攤前的幾個婦人揚了揚,喜清歡一愣,接着,那邊的對話清晰的傳了過來,讓四人的腳步不約而同的緩了下來。
“當然聽說了,我小姑子的二嬸家閨女就在江府做事,聽說啊,那江二夫人不是個好的,居然在公爹的飯菜裡下毒,江翰林差點兒沒命呢,幸好他命大,遇到了邵神醫,才撿回了一條命,江二夫人被揭穿了才嚇瘋了呢。”
“這麼毒婦瘋了算她好運了,不然少不了要沉塘。”
“噓,話不能亂說,你可知道那毒婦什麼來歷?人家孃家也是有權有勢的官家,這次江二老爺回來,同行的就有她孃家弟弟,這不,前幾天江二老爺要休妻,他那妻弟就和他吵起來了,說是要鬧個清楚明白呢。”
“你說的那個毒婦的孃家弟弟,是不是前幾天在銀樓鬧事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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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以我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明明是他自己出門不小心,偏還賴在小夥計身上,害得那夥計被東家趕出去了,唉,可憐那個夥計冤枉也沒處說,工錢沒拿着不說,還被人打了一頓扔到東臨渡那邊去了。”
“唉,這年頭,民不與官鬥,誰讓那個夥計倒黴運呢。”
銀樓的夥計?喜清歡心頭一動,忽然想起那個叫方繼的夥計。
“秦家的人竟這麼囂張。”喜冰歡緊鎖着眉頭,對那個秦家越發的反感起來,只是,再反感,她們也無計可施。
“回去吧。”這時,那些婦人已經轉移了話題,說起了各家閨女媳婦的事,江洛才淡淡的說了一句。
“嗯,回吧,不早了。”喜清歡點點頭,見他並沒有在意秦氏的事,心裡一安,拉着忿忿的喜冰歡往東臨渡走。
一路上,喜清歡都在注意着周圍有沒有疑似方繼的身影,那日在銀樓,方繼給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要是遇上了,她想她還是能幫上一幫的。
只不過,到了東臨渡取了船,也沒發現與方繼差不多的人,喜清歡暗暗嘆了口氣,想來,他已經離開青石鎮了吧?
既然無緣,喜清歡也不會刻意的去尋人,他們也不過是那一日萍水相逢,她也不過是因爲那日方繼無歧視的接待給她留下了好印象,再加上,他是被秦家的人給冤枉出去的,心裡存了些不平,纔想着遇到了就幫一幫的想法,現在沒有遇上,她當然也不會放在心上。
回到家,喜清歡便對房子的圖紙下起了功夫,她畫的並不專業,這些都是憑着自己的想法塗鴉的,她也問過家裡人的意見,可除了喜冰歡,其他人都說沒意見,她也只能自己瞎琢磨,寫寫畫畫,又屋前屋後的觀察估算,總算是有了個比較滿意的框架。
喜家院子後面是挺高的山壁,所以,院子想擴大也只能往兩邊想辦法,院子往右倒是還有一大片空地,那後面的山壁內凹,依着山壁而建的話,面積足夠,建的房子也足夠一家人舒舒服服的住了。
心裡有了底,到時候工匠師傅來了也好知道怎麼說。
陳良實沒有讓喜清歡失望,第四天,那工匠師傅便帶了兩個徒弟拿着陳良實寫的條子找到了小柳村。
村裡的鄉親領着人來到喜家的時候,喜清歡正好拿着圖紙對着自家的院子比較,看到她的圖紙,工匠師傅有些訝然。
喜慶靖也只是出來見了工匠師傅一面,便讓喜清歡領着工匠師傅去看實地,這位工匠師傅倒也好脾氣,並沒有見喜清歡年紀小就輕慢了這樁生意,反而和和氣氣的跟着喜清歡去看了地,聽喜清歡細說了想建的房子是個什麼樣子,又把喜清歡的圖紙拿去對照,費了兩個時辰,才敲定了這件事。
說好了材料由主家自己供應,人手由他帶過來,由主家提供住的地方,要是主家管一日三餐,那工錢便算八兩,要是三餐由他們自己負責,工錢便算十兩。
這十兩和八兩的區別,喜清歡有些猶豫了,住處好說,埠邊的竹屋還有空屋子,還有柳來福家,他一向一個人住,要是供用一下,他肯定會同意的,可這吃飯問題,要是讓主家包飯,她還得另外找人,現在家裡都是兩個姐姐在負責飯菜,一家人的飯菜好做,可他們一來最起碼要二十個人,這每天一日三餐的豈不是要累壞了兩位姐姐?
可是,讓他們自己負責,這小柳村離鎮上遠,他們怎麼解決菜的問題?這樣一來,豈不是要耽誤事情?
“小姑娘,說實在的,我寧願收八兩工錢,畢竟這兒離鎮上太遠,我們人生地不熟的買菜買糧都是麻煩。”工匠師傅倒是直接,見喜清歡猶豫,主動開口說了起來“你放心,我們不挑的,饅頭管飽,菜嘛,一菜一湯就夠了,都是粗人,也不圖什麼精細,只要能吃飽有力氣做事就行了。”
“那成。”喜清歡想了想也覺得對,便笑着點頭。
兩人又商量了些細節,工匠師傅帶着喜清歡走了一圈,指了指哪些地方需要清理,又說了喜清歡要準備什麼,約好了五日後帶人過來,便帶着兩個徒弟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