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風華從睡夢中醒來,已近黃昏。落日餘暉從窗檐斜照進宮殿,渲染出一大片淡金色。她睜眼瞧着鎏金牀頂,沒有要起身的意思,牀邊的宮女玉盞耳聽着牀上發出的細微聲音,急忙躬身問道:"公主可是醒了,皇后宮中已經遣人問過好多次,說請殿下去坤寧宮用膳。"

"去回了母后,說本宮身體倦怠,就不去煩擾母后了。"嬌嬌的聲音從層層疊疊的牀幔中傳來。一雙塗滿蔻色指甲的手挽過白紗,一張顛倒衆生的臉赫然出現,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一張臉。瓷白的幾乎透明的肌膚,一雙剪月含情目,此刻正半睜半閉,卻已經有瀲灩豔光四散開來。

玉盞在這宮中見過無數美人,卻還是免不了晃了下神。立刻斂眉低聲道:"聽皇后娘娘說,景華公主今日難得入宮,想見見殿下。"

"哦?皇姐入宮,是出嫁後的第一次入宮?那更衣吧。"風華說着撩開牀帳,立刻有宮人魚貫而入。

坤寧宮中,皇后正拉着景華公主的手,細細詢問夫家的生活,唯恐有任何遺漏的地方。景華公主乃皇后嫡長女,自是尊貴不凡,嫁的人也是人中龍鳳,爲丞相長子袁晉。

說到駙馬,聽到的人無不稱頌一句少年英才,端的是儀表堂堂,面如冠玉。但恰恰巧的是,他卻有一個冠絕天下的弟弟。

丞相次子,名袁紹,字長風,三歲習字,五歲誦詩,16歲中狀元,人人都以爲他以後也會成爲文臣第一人,但沒想到的是,他會入職大理寺,短短几年官拜大理寺卿。貌若潘安,文采絕倫,小小年紀,位及權臣卻不驕不躁,坦然自處。這麼一比,駙馬就顯得不那麼優秀了。

但奇的是,袁晉端端入了景華公主的眼,景華公主一見駙馬誤 終身,紅妝十里嫁爲了袁家婦。

今天便是她出嫁以後的第一次入宮,面對皇后的殷殷關切,景華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很多次話到了嘴邊卻又狠狠嚥下去。是啊,該怎麼啓齒呢?說自成親以來,駙馬雖留宿新房,卻未圓房,自己至今還爲女兒身?她貴爲公主,依然留不住夫君的心。

景華憋回了即將盈眶的眼淚,小聲說,母后放心,駙馬對我很好。

這時,傳來內侍的聲音,風華公主到。但聽遠遠有叮鈴聲傳來,轉瞬間一位紅衣少女款款行來,曼妙身姿,似一團輕盈的雲霧。見到皇后,也未行禮,緊緊依偎進母親的懷裡,嬌聲道:“母后,皇姐來您也不告訴我。”

皇后佯斥:“你午睡後就不想起,本宮找過幾次了?”風華轉過頭對向姐姐,問到,駙馬也來了嗎?景華一怔,說他忙。風華眼見着姐姐微微紅了的眼睛,眯起了眼。看來這駙馬並不稱職,皇姐似乎也不開心,毫無新嫁娘的喜悅,卻又竭力掩飾。皇后也似也有察覺,但也只是暗歎一聲,未再詢問。

風華此時離開母親身邊,轉身牽過皇姐的手:“皇姐,你爲長公主,是何其尊貴,駙馬如若對你不好,你就休了他。”

“風華,休得胡言。”皇后起身制止,又淡聲吩咐,“傳膳吧。”

此宴吃的悄無聲息,人人都似有心事,風華很多次都想再次詢問皇姐,總被皇后打斷。

晚膳過後,風華迫不及待想和姐姐聊聊,但聽皇后淡聲道:“景華也勞累一天了,先休息吧,風華等一下,母后有事要說。”

風華撅起紅豔豔的小嘴,頗有些不情願地走向皇后。皇后長嘆一聲:“你呀,做事總是不用腦袋思考,一條道行到黑。”

風華這下不願意了,皇姐此次歸來,明顯過得並不好,爲何母后如此不在意。難道說女兒出嫁就不再疼她了?

皇后無奈地搖搖頭:“你們雖然貴爲公主,但嫁做人婦,有時候更要考慮夫家的感受。如若剛成親,就因爲夫妻間的事宣召駙馬,只會讓駙馬覺得,公主以權勢迫人,對他們夫婦二人來說,並無好處。”

“可駙馬如果讓皇姐傷心,我是不會放過他的!”風華很是忿忿不平。

“那是自然,金枝玉葉豈容他人欺辱,只是,未到時間,姑且再等等吧。給他們些時間。”皇后肅起臉,再次叮囑小女兒:“你暫時不要插手皇姐夫婦的事。”

風華可有可無的敷衍了事,迫不及待地奔向倦芳殿。

殿中,景華望着眼前搖曳的燭火,霎時出了神。駙馬確實很好,對待自己溫文爾雅,禮數週全。但是,總有一道無形的屏障橫亙在他們之間,景華觸不到,也走不進。自小到大,景華皆以長公主之儀要求自己,行事有度,風儀天成。可到了駙馬袁晉那,卻似乎毫無吸引力。

殿外,風華並沒有急着進去。她正對着景華的貼身宮女問話:“皇姐在宮外過得怎麼樣?”玉蘭低垂雙眸,正欲回答。又聽公主道:“我要的是事無鉅細,不是敷衍了事。”玉蘭稍稍擡頭,只見月光下的小公主美的似乎不像真人,平素總是脈脈含情的眼睛此時卻平靜如水,但又像是暗含驚濤駭浪,讓人不敢直視。

玉蘭不敢再看,再次低垂下頭,回答:“駙馬對公主很好,但是……”

頭頂那道目光愈加強烈,聲音卻更輕:“但是什麼,說清楚。”

“但是,駙馬並未和長公主同房。”玉蘭終是將話說完整,急急跪了下來。

很長時間沒有聲響,周圍一片死寂,玉蘭愈加惴惴不安,又不敢擡頭。身爲長公主貼身宮女,她心疼但又無奈,這種閨房私密之事,她雖知道卻無人可以言說。今天風華公主既然問了,她索性也就都說了。

“駙馬雖回府,但總是睡在書房。”

“如此,我便是知道了。”平靜無波的聲音再次響起。風華不再多言,越過玉蘭,推開了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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