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賭局
發生在高樓中的一切，除了兩個當事人外，尚且無人得知。在生命的盡頭，老人抱起石板，跟在萊恩的身後，走下了那座高聳的建築。
並不着急，甚至因爲老者衰朽的身體，萊恩還放慢了步伐。不過時間的流逝，從不會因此而止步。
奧羅拉城中，得知了神諭的人們慌張的奔走四方。他們有的跪地祈禱，有的尋覓自以爲安全的地方躲避，整座城市都顯得喧囂與混亂。
與之相比，在奧林匹斯山上，衆神則期待的看着山下的景象。哪怕相隔遙遠，他們也能注意到，大陸東方的邊緣，海與陸地的邊緣被模糊了。
波塞冬之子特里同，他將爲諸神帶來一份獻禮，這也是真正‘盛宴’開場前上演的節目之一。這場爲美神舉辦的宴會並不止是慶祝她新收下兩位屬神，它還有着更深層次的意義，因爲今日之後，奧林匹斯諸神將對下個人類世紀的事情進行討論，以及劃分各自的利益。
這件事最先提出的人是波塞冬，他已經不想再按照以往的規則進行下去了，其他諸神也紛紛響應。面對這種要求，宙斯也就答應下來。
即便是作爲神王，宙斯也遠不能隨心所欲。如今他的王位更多仰賴他的一衆兄弟姐妹，六位強大的神明加在一起，才使得他的位置穩如泰山。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也必須要對他們的一些訴求加以傾聽和滿足。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現在，以神職打造的神器作爲媒介，在神王之力的配合下，三叉戟周圍的一切都呈現在諸神面前。
人身魚尾的特里同意氣風發，他遙指前方，看着波濤中的海妖將野獸撕成碎片。偶爾，他也親自動手，用海水裹住來不及飛起的鳥雀，看着它窒息而亡。
“看啊，這就是凡物，這就是欺騙神靈的後果。”
“也許你的兒子可以用更直接一點的方式殺死這些生命。”
“他們在神沒有注意到的時候能夠肆意妄爲，但當我們發現了一切他們就只能靜待死亡！”
雖然不是很在意信仰的多寡，但赫斯提亞對具有智慧的人類還是很感興趣的。
她不像自己的幾個弟弟，總是野心勃勃的想要更進一步。事實上，信仰是否真的能幫助神靈觸及偉大，這還是個未知數。
“過程比結果更有趣，我的姐姐。就像那個被宙斯禁錮在他神殿裡的傢伙，他不也要享受永恆的痛苦嗎？”
對此，波塞冬不以爲意，大多數神明也不是很在乎。如果是如此對待一位神，他們中的很多都會物傷其類，這也是宙斯對處置普羅米修斯十分慎重的原因。可如果對象只是凡物，那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將一大杯酒水飲下，看着這一幕，波塞冬咧開嘴笑了笑。
“不過，假使新的人類中有人自願信奉我，認同我的道路，那你們也不能對此加以阻攔，這就是我唯一想要說的。”
“我沒什麼需要的，宙斯。我不需要具體的某座城，某個人類的部落奉我爲主神，強制要求他們將我的名字日日掛在嘴邊，只要所有的人類在家中燃起竈火，這就已經是對我的尊敬了。”
“不過一會我們要說的事情，你有什麼想法嗎？”
“.我對這些沒什麼興趣，既然你們想看，那我就不打擾你們的興致了。”
“這很有意思嗎？”
她不是同情心太過氾濫的人，所以竈火女神能夠理解宙斯的決定。人類的毀滅是註定的，可對她來說，‘覆滅人類’和‘以此爲樂’是兩回事。
輕輕搖頭，女神對這些看的很淡。
如果真的有人認可她的思想，自願成爲她的信徒，那女神也欣然接受。
即便是現在的宙斯，其實也不是十分肯定這一點。只是在他看來，既然信仰能夠打破神力受神職所限的鐵律，那未嘗不能填平通往偉大領域的天塹。
一旁，看着翻滾的海水淹沒陸地，野獸在水中掙扎，飛鳥驚慌的離去，赫斯提亞皺了皺眉。
面露遺憾之色，宙斯舉起酒杯。
站起身，女神向神王示意。
他早就想要動手了，只是宙斯顧及神庭的顏面和諸神的形象阻止了他，不過現在也不晚。尊貴的海皇讓那些凡人多活了幾年，直到今天才讓他的兒子用神器降下災難，凡人真應該感謝他的仁慈。
“那好吧，我的姐姐，我向來尊敬你的決定。”
“當然，我的姐姐，這本就是屬於你的權利。”
對於赫斯提亞的要求，神王當即應諾，其餘諸神也不可能有什麼意見，於是事情就這樣定下了。
在赫斯提亞走後，場中稍微安靜了一會，然後很快就再次熱鬧起來。只有阿芙洛狄忒有點不太高興，她覺得爲了一些凡物，赫斯提亞居然如此不給面子。
不過她也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暗暗記下了這件事。
時間緩緩流逝，大殿正中，那借神器與神王之力展現出的畫面也不斷變動，特里同雖然有意壓住了前進的速度，可他還是逐漸接近了奧羅拉。
看着這一幕，波塞冬似乎有些按捺不住想要說點什麼了。他看了看左右，突然從身上摸出一個閃亮的球體。
“諸位，光是看我的孩子表演，未嘗有些過於無趣。我倒是有一個額外的想法，可以讓這一過程變得更有意思一點，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加入進來？”
“哦，我怎麼不知道，就連伱也能想出些新點子了？”
聞言，主位上，天后隨口說道。
德墨忒爾聞言一笑，曾經和宙斯一樣，波塞冬也對她獻過殷勤，可對方的無趣卻讓她提不起興致來。
宙斯或許不是一個好丈夫，但他確實很會說甜言蜜語。
“哼，偏見罷了。”
哼了一聲，對於赫拉的調侃，波塞冬倒沒有多做計較。他把球體放在桌子上，然後道出自己的想法。
“人類的覆滅是必然的，但過程卻是未知的，不如我們來賭一把如何。”
“就賭面對滅亡，他們會作何反應。是跪地求饒，絕望的等死，試圖用可笑的言語再一次誆騙神靈，還是無知的向神發起攻擊，我們隨意的猜測會有多少人做出相應的反應，這就是賭局的內容。”
話音落下，在場的不少神靈都有些意動。相比於一面倒的單調屠殺，還是這樣更顯得有期待感一些。
“賭注呢，難道就是這個無用的東西？”
有神靈指了指波塞冬面前的晶瑩球體。
這是一團海洋精華，只有司掌海洋相關神職的真神才能從海水中提煉出來，大洋神曾經的權杖就是以此爲材料鍛造的。可對海神以外的神而言，這確實沒什麼大用。
“哈哈哈，我也就只有這些了，如果想要其他的，那就要看我的好弟弟舍不捨得了——”
哈哈一笑，波塞冬看向了宙斯。
“不過神王陛下大概已經將人類視作了自己的東西，恐怕未必會願意將他們擺上桌子上來，我說的對嗎，我親愛的弟弟？”
神色不變，面對波塞冬的明嘲暗諷，宙斯暗怒之餘，也知道他爲什麼這樣說。畢竟整個青銅時代，他都以神王的名義獲得了人類最多的信仰，而因爲被禁止踏足大海的緣故，人類對海皇的信奉卻最爲流於表面。不過想到這裡，宙斯也不由感到好笑。用不了多久，自己這個愚蠢的兄弟就會明白，你得不到信仰和是不是神王沒有關係，這只是因爲你不行而已。
於是神王直接用神力在空中勾勒出了一張地圖，上面正是奧林匹斯與東海間的廣袤大地。
不過這些地方適合人類大規模居住的地方，卻少之又少。這都是百年前神戰帶來的後果，而且一直餘毒至今。
“既然你有這個興致，波塞冬，那我們就一起來賭一把吧。”
“賭注就是這張圖上面的內容，勝者先選。不過無論我們今天做出了什麼樣的選擇，這都只代表了開始，而不是永久性的規定。獲勝的神靈在一開始會獲得優勢，可後續如何，還要看我們各自的本事。”
看着波塞冬，宙斯說出了自己早就做好的打算。
“凡人間的事情，就交給凡人自己解決，任何神靈不得無故殺害其他神靈的信徒，違背者，就是神庭的敵人，你們覺得如何？”
在這一刻作爲‘誓言的守衛者’所具備的力量擴散開來，雖然這遠遠比不上真正的冥河誓言，可依然對神有一定的約束力。
在宙斯原本的計劃中，他就有打算放棄現在‘均分’信仰的模式，哪怕在這個‘均分’下，他獲得的是最多的那份。
今天之前，他只和赫拉與少許手下提過這事，既然現在波塞冬率先說出口，那他也就順水推舟。
假使下個人類時代，神靈大規模對凡人動武，那誓言的反噬配合現世法則的震盪，兩相疊加，足以讓任何一個神靈遭受重創。
在場的衆神感受到了這道誓言之力，他們一度有些沉默，不過波塞冬可不管這些。
“所以你也一樣嗎我的弟弟？”
“如果將來你在凡間的信徒被我的信徒殺死，屬於你信徒的領地被我的信徒佔據，你也會遵守今天的誓言？”
“當然。”
眼底寒光微閃，宙斯點頭承諾：
“除非凡人冒犯我，不然我不會主動對其他神靈的信徒動手，這就是我的承諾。”
“不過連神王都要遵守的諾言，那就沒有任何人可以違背。”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
端起酒杯，波塞冬一飲而盡。
他一直覺得自己並不比宙斯差，只是一開始，母神選擇了救出對方，一步落後，纔有了後來的失敗。
“我賭這些人類沒人敢於對神拔劍，你呢？”
搶先說出自己的觀點，面對神靈操控自然的偉力，海皇並不覺得他們會選擇用‘武力’進行反抗。這樣一來，自己至少不會輸。
······
與此同時，奧羅拉城中。
水流不斷翻滾，從距離城牆不遠處的河道里寸寸涌出，就如同下游被截斷了一般，失去歸處的河水向兩岸傾灑出來。
大地的盡頭，一道藍色的‘線’漸漸顯露出蹤影，隨之而來的，還有少許震耳欲聾的獸吼。
“閣下。”
聖火旁邊，大祭司莫蒙不知何時已經取下了那帶有雷電紋飾的祭袍。他站在一團模糊不定的黑霧旁，面色恭敬而順從。
“按照您事先的吩咐，一切都已經佈置好了，可是之前的神諭”
“不必擔心。”
飄忽的聲音從黑霧中傳來，聽起來，它的主人心情似乎很愉快。
“這些年來，我也大致搞清楚了凡間的規則，既然諸神根本不能在大地上真正使用力量，那他們就沒什麼可怕的。”
“海神嘛，大概就是降下一場風暴或洪水，這對於一個城市來說或許很可怕，但對於我來說還算不了什麼，甚至就連現在的你，都不可能單純被一場洪水淹死。”
略做感應，遍佈人類城市的儀軌清晰可見，對此，梅菲斯特很滿意。
爲了檢驗它的效果魔鬼之前就做了嘗試。這幾個月來，死者的靈魂就是被儀軌附屬的能力束縛了，以至於它們遲遲沒有回到它們該去的地方。
不過也差不多了，如果諸神再不動手，梅菲斯特都有些忍耐不住了，畢竟這些被遲滯的靈魂隨時有可能引起靈界神靈的注意。雖然大地上如今生靈衆多，他們未必會關注這少的一點點，可人類畢竟是智慧生命。
三個月已經接近極限，再往後，就有暴露的可能。在這種大事上，梅菲斯特可不相信‘概率’。
“你做的很好，莫蒙。”
隨口讚歎一聲，雖然在魔鬼的感知中，面前這個人類可不像表現的這麼恭敬有加，不過他也不怎麼在意。
畢竟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屬於白銀人類曾經的基本藝能。
“等我接受了九獄之主的嘉獎，作爲第一個投向我的人類，你也會得到你想要的。”
“至於現在.就和我一起欣賞這難得的一幕吧。”
“萬分感謝，閣下。青銅人類的覆滅，確實是難得一見的景象。”
微微低頭，好像並不在意被‘欣賞’的對象就是同類的死亡，莫蒙恭敬應道。
不過出乎他的預料，魔鬼否定了他的猜測。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
“我說的‘難得一見’，是指這個駕馭海浪的海神之子的死法。”
語氣悠然，梅菲斯特似乎笑了一下。
“神子的死亡，很有意思，不是嗎？”
“.是的。”
轉頭看向波濤與獸吼聲傳來的方向，儘管莫蒙的目光並不能穿透阻礙，但不知道爲何，他此刻也的確有點期待了。
在心裡，莫蒙確實很想知道，神靈的子嗣在死的時候，和凡人有什麼區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