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六宮禍事不斷,嬪御宮妃也漸漸有失寵之勢,唯有入宮數年的全貴妃一枝獨秀,不減當年之青春,便連生產完壽惠公主後,身量仍然修長有度,玲瓏有致
這一日,草木枯黃,西風漸涼。下晌全貴妃便到皇后處請安。
此時的皇后正坐於內殿的細榻上,神色清肅,寶相莊重,穿了一件橘黃色千瓣菊花繡綠葉旗服。
因着時至十月末的陰涼天氣,皇后肩上披了一件淡綠色滾兔毛的褂子,髮髻端正清宜,越發神情端莊,不怒自威。
皇后一向注重妝容禮儀,即便不是晨昏定省之時,也依然裝束妥當,華服麗裳,不減中宮之風。
全貴妃只輕輕屈了屈膝,道:“請皇后主兒安,萬事如意。”
皇后端莊含笑,道:“這個時辰來請安,真是叨擾妹妹清夢了。”
全貴妃抿了抿垂墜下來的髮髻,笑道:“主兒見笑了,奴才哪兒有主兒一般清閒有福,不比主兒悠閒自得,福澤深厚。”
皇后笑得和藹可親,道:“傳妹妹來議事,不爲別事,前兒皇上下諭,言六宮開支過大,嬪妃年俸所用無度,且內囊盡上。吾乃六宮之主,一來要順從皇上之意,二來要妥帖嬪御之面,實是爲難。皇上一向誇耀妹妹智慧過人,才貌無全,吾深有不解,不知妹妹有何遠見?”
全貴妃撫了撫耳後上懸着的一對兒翠色玉環,溫婉一笑,道:“主兒與皇上多年伉儷,十分情深,得朝中臣民敬重禮讓,嘖嘖稱讚,且主持多年事宜,恭順和睦,寬和矜宥,怎會沒了主意反來問奴才了?實是令奴才惶恐不安。”
皇后仍是端莊笑容,剝着栗子,道:“無妨,你且說來便是,吾雖主持內事多年,可這般棘手之事,也不敢擅自獨斷。”
全貴妃含笑從容,頷首福身,道:“若是奴才越俎代庖,逾越宮規亂出點子,惹得皇上不喜,太后不悅,宮女太監私下怨妒,豈不白了主兒一生謹慎勤儉的美名?奴才愚鈍惶恐,但請皇后主兒示下。”
皇后笑得從容寧和,默默點頭,便道:“妹妹知人懂事,處處以大局爲重,禮法爲先,真是難得。妹妹賢德,秀毓世家,的確才幹出衆,守禮知事。”
全貴妃眉心一蹙,忙艱難起身施禮,揚了揚灑紅色金線刺繡手絹,惶然道:“主兒如此擡愛,真叫奴才羞愧難當,奴才謹慎侍奉,勤勉宮闈,全賴主兒昔日教導,奴才不敢妄自矜傲。”
皇后忙傳王嬤嬤過去攙扶起全貴妃,道:“你身懷龍胎,別動不動屈膝下蹲了,免傷了胎兒,還是坐下。”
全貴妃笑道:“奴才多謝皇后主兒關懷。”
皇后抿了口桌上擺放的一盞茶水,一張脂粉均勻的秀面上濃了幾分憂愁,便道:“眼下子嗣稀少,除了幾個歿了的,也就妹妹得皇上疼惜,吾也盼着妹妹能爲皇上誕育一位阿哥,也好上慰天恩,下承子嗣,不負皇上所望、吾所期許。”
全貴妃福身淺笑,道:“多謝皇后主兒體恤,有主兒福澤庇佑,奴才定順順當當,不負皇上期許。”
皇后笑得矜持而莊重,道:“這便是了,來日妹妹多爲皇上誕育皇子,也讓大阿哥、壽寧公主多幾位說話陪伴的兄弟姐妹。好了,吾乏了,妹妹跪安吧。”
待全貴妃嬌怯扶着芝蘭的手走後,坐在鳳椅上的皇后一張端莊玉面漸漸冷了下來。
陸忠海察言觀色,便奉上了一盤杏子,道:“回主兒,這是滄州府新上來的杏子,酸甜可口,最適主兒金口一品了。”
皇后拿捏着一枚金黃杏子,捏手不語,半晌才笑了笑,道:“先撂下吧,不想她果然知禮,不敢過分逾越規制,恪守妃妾本分。”
陸忠海笑道:“主兒擡舉她了,即便貴妃再如何,終究越不過主兒。”
皇后面上喜悅,可心裡卻是有些酸澀,苦笑一聲,道:“吾瞧着貴妃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真是欣喜不已,就像當年在潛邸,吾懷着長公主一樣。吾身爲嫡妻,到底不能綿延子嗣,爲皇家開枝散葉。”
皇后的心頭一陣一陣的發顫,眉梢緊蹙,臉色也越發蒼白,王嬤嬤大聲疾呼道:“御醫,快傳御醫來!”
皇后的病症便是在十月末、十一月初而發作的,身體素來康健的皇后,一向咬牙要強,輕易不喊病痛,也從不肯在人前示弱。
待到道光下了早朝來探望皇后之時,她的氣色漸漸好轉,又服了御醫新開的幾劑湯藥,神色才舒緩了些許。
皇后尚且躺在病牀上,髮髻鬆挽,不飾珠翠,不過穿着一身家常的湖水藍繡蓮紫紋暗銀線的旗服,鬢邊零星的綴了幾點暗紋珠花,臉色略而蒼白。
但見道光來了,強自歡笑,道:“奴才請皇上聖安,皇上繁忙,怎得還親自探望奴才。說來奴才身子也不濟事,叫皇上憂心勞掛了。”
道光輕輕爲皇后掩了掩被角,語氣也越發溫柔,道:“皇后也不是神仙,生病發痛也是有的,吾一聽李長安來報,說你身子骨不太舒坦,便有些着急了,放下了手頭的摺子,便來瞧你了。”
皇后眼中含着晶瑩的淚水,泫然欲流,道:“多謝皇上關懷備至,奴才之疾不礙事,只是想了從前舊事,心上不免酸澀難言,奴才只需休息幾日,便就好了。”
道光笑了笑,道:“皇后別太操心,御醫說皇后的病痛十有八九是勞心過度,憂心傷身,方纔吾已經請了旨,勞駕皇額娘主理六宮事宜,皇后鳳體欠安,便好好將養着,吾在養心殿還有政事處置,便先回去了,皇后安心養疾。”
皇后望着道光遠去的背影,心上又是一陣發酸,忙掙扎着起來,道:“奴才恭送皇上。”
皇后的病便在道光五年底、六年初一病不起而反覆不定,加之天氣寒冷,京中風雪瀰漫,一向體質虛弱畏寒無力的她,越發羸弱不堪,纏綿於病榻。
六宮嬪妃自貴妃以下妃位、嬪位、貴人也都輪流侍疾,不敢有一絲差錯,恐耽誤了皇后病情穩定。
而全貴妃也有了快五個月的身孕,身量豐腴,肌膚微滿,慵懶的神色和高貴的氣質令六宮上到太后,下到低微的宮人都對她另眼相看,豔羨不已。
便連曾經與她有過齟齬的太后都不禁感慨,道:“貴妃果然有福,三公主出生不過半年,緊接着又有身孕。這一胎無論是男是女,都有恃無恐了。”
然而伴在太后一側的祥妃卻是撇了撇塗抹殷紅的烈焰朱脣,道:“貴妃雖說能生養,到底是續着皇上隆恩、太后福澤罷了,且說皇后主兒身子羸弱不堪,六宮大小事宜由太后主持,貴妃這般有娠,卻也不向太后行禮問安,奴才內心惶恐。”
太后懸在嘴脣上的一縷微笑瞬時凝了又凝,沉吟道:“你惶恐什麼?貴妃有娠更是喜事,皇家許久未誕下阿哥,都說貴妃有福,也是你太過無福。”
祥妃跪下蓮花雕木小塌旁,用一柄象牙小錘輕輕拍打着太后的雙足,道:“嗻,太后教導極是,奴才是無福。皇上時常誇讚貴妃秉性柔嘉、溫和恭順、孝敬成性,奴才瞧真是擡舉她了,難不成當日處處頂撞,針鋒相對,便是柔嘉?便是恭順?潑辣一般,哪兒稱得上孝敬成性?”
太后的面上陰沉不定,像極了勻了一池濃黑色的墨汁一般,叫人發寒生威。
祥妃眉梢一皺,眼波一橫,忙低頭叩首,驚慌失措,道:“奴才有嘴無心,實在不該有意挑撥,離間是非,奴才一向快人快語,無意惱怒了太后,但請太后降罪。”
太后微微冷笑,低沉而緩慢的聲音,像是焚久了的香料,帶着古舊的氣息,道:“嘴皮子這般伶俐,喜歡撥弄是非,自二公主歿了之後,皇帝連召你伺候都不肯了,還敢在吾跟前賣弄取笑?有伺候吾的千伶百俐,倒不如尋思如何爭寵,如何讓皇帝再翻你的牌子。”
祥妃嚇得冷汗淋淋,忙低頭認罪,再次俯首,道:“太后教導得是,奴才不敢了,奴才不敢撥弄了。”
太后厭倦得擺了擺手,祥妃忙嚇得退了出來。
快到年末的冬月天,冷風呼嘯而過,捲起了甬路兩側堆積起來的輕盈雪花。
祥妃伸手彈了彈兔毛針織坎肩上掉落的雪花細片,從棉衣袖子裡掏出了一塊用蓮花雕刻細紋的銅鏡,對着鏡子梳理了蓬亂髮毛的鬢髮,不由得輕嗤一笑,道:“原想一番挑撥,太后會冷落貴妃,不想太后還明裡暗裡護着,真是可惡。”
翠橘仔細地爲祥妃撐着小傘,道:“貴妃肚子有種,太后才加以疼愛,要不以太后的性子,怎會容忍她?”
祥妃緊緊捂住手裡的鎏金孔雀綠嵌掐絲手爐,冷哼一聲,道:“她的福氣也夠好,才生了一個,又懷了一個,不像吾辛苦生了公主,怎得又歿了去。”
祥妃杏眼朦朧,忙止住了淚,道:“聽說貴妃有五個月了,快要生了,若是一個不當心吃錯了東西,小產滑胎也是有的。”
章廷海當下不敢多言,見四周並無宮人,便低了聲,道:“主兒萬萬不可,貴妃剛烈性子,萬一事不成功,反倒打草驚蛇,惹怒了貴妃。”
祥妃微微沉思片刻,揚起了一張香氣襲人的俏麗臉蛋,道:“吾不會做沒有算計之事,這個時辰,想來皇上在養心殿取暖看摺子,咱們去向皇上請安。”
皇后生病一切事宜皆有太后主持,靜貴人、箏貴人爲了爭寵彼此之間明爭暗鬥,左不過擺了女兒家獨有的小巧心思,登不上臺面,倒也不足爲懼。
大阿哥在承德受寵重視之後,回到宮中少了皇后的指點也漸漸顯得捉襟見肘,原形畢露,而朝中之事兒也無非便是鴉片橫行於市,江南諸省饑荒成災罷了。
這樣波瀾不驚的日子讓衆人過得心安理得,也都熱切期盼着新年的到來,而很快地,六宮中便也有了一樁突如其來的喜事。
這一年年底一夜,也快到了年末。道光正在西暖閣的書房中察看着來自江浙一帶收繳大煙的摺子。
靜貴人陪伴在側紅袖添香,捧硯磨墨,箏貴人輕撫古箏,緩彈琴絃,將江南農家的風情小曲輕巧撥動,慢慢奏來。而久未面聖的慜貴人則臨燈對花,伏在案上,將道光所喜愛抄錄的御詩古詞一首首工整抄寫。
箏貴人停了停手中的彈奏,笑意吟吟,道:“慜妹妹,皇上素來所愛詩詞不過兩三篇子,妹妹何必費心費力一首一首抄寫整齊呢。”
慜貴人面帶微笑,只注目抄寫,道:“姐姐不知,妹妹長久未見聖顏不得恩幸,唯有將皇上素來鍾愛之詩,喜歡之詞一點點謄寫抄錄,時常瞧着便也能心中所想了。”
靜貴人低眉一笑,道:“奴才出身蒙古,於詩詞歌賦也略知一二,皇上喜的是唐詩宋詞元明曲,也便是這些,纔是大家之風。慜姐姐出身滿洲,每一詩詞皆熟讀成誦,也是喜歡之故。”
道光合上摺子,擡首一笑,道:“從前吾只覺慜貴人沉靜膽怯,不想還有如此思君仰慕情懷。靜貴人善解人意,倘若不說,吾卻不知慜貴人的柔心軟腸。”
話音未落,明黃色鬥朵雪梅的捲簾輕輕一掀,帶來了一陣子冷風,順喜躬着身子,忙打個千,道:“奴才回皇上,貴妃來了,在外頭候着呢。”
道光忙笑道:“這樣冷的天,還不把貴妃請至內室來,仔細凍着了。”
步入正殿的全貴妃慵懶而又嫵媚,臘月的嚴寒並未掩蓋過她一身的清貴嬌俏,襲了一件乳白色靈芝獻寶鑲銀絲翡翠花旗服,大鑲大滾的花紋繡得繁複精緻卻不張揚膚淺,只一顰一笑,舉手投足之間微見花紋騰飛起伏,端正的髮髻上亦不過兩串鎏金鳳銜着的珍珠步搖,在一片熹微搖曳的日光之下閃爍出一道道微粉珠光。
全貴妃笑着欲屈膝下蹲,被道光一把攔住,道:“你身子嬌貴,天氣這般冷,暫且不必行禮了。”
箏貴人、慜貴人、靜貴人忙放下手裡的物件,屈膝下蹲,道:“請貴妃主兒安,主兒聖安,萬事如意。”
全貴妃對着她們三人笑了笑,道:“皇上好雅興,箏妹妹撫箏,靜妹妹研墨,慜妹妹謄寫,三位妹妹當真怡情自樂,引以爲懷。”
靜貴人到底年輕,臉色禁不住泛紅。箏貴人卻不怯色,迎着全貴妃端莊恍雅的笑臉,道:“貴妃謬讚了,奴才等人伺候皇上研墨寫字,自是怡然自得,比不上貴妃身懷龍胎還這般辛勞。”
這種話到底有些露骨,道光咳嗽了一聲。
全貴妃含着端然的笑態,道:“箏妹妹伺候皇上久了,嘴皮子也越發精進,倘若撫箏研墨,彈琴寫字這等枝葉末節之事,做了都只爲皇上知道,件件邀寵,那便是有意而爲,並非真心實意了。”
箏貴人一時啞口無言,神色也怯了三分。
道光看向全貴妃的眼神滿盈着幾分憐惜與讚許,道:“貴妃,走了一路也是疲累,你緊着坐下仔細歇一歇。順喜,菊花茶拿一盞奉與貴妃。”
順喜忙着答應了下去,站在道光身側的靜貴人自知情趣,也忙起身給全貴妃讓位。
靜貴人才站起身子,不覺有些頭暈目眩,身子骨也不似從前輕盈,微微一晃,幸好扶住了身前的紫檀木梅花香枝長案,纔沒有摔傷了去。
全貴妃也挺着肚子,忙扶了她坐下,道:“靜妹妹這是怎麼了,可是身子不舒心?”
道光也立刻起身過來,伸手拂過她嬌嫩飽滿的額頭,關切一笑,道:“靜貴人好好兒的怎麼頭暈了?”
田大海也是一臉茫然,便躬了身子,道:“奴才回皇上,這些日子小主便一直頭暈不適,身子懶怠,昨兒貪鮮進了半個梨子,誰知吐了半夜,奴才惶恐,不知如何伺候。”
碧綺像是瞧出了端倪,忙道:“回小主,您身子不適大概幾天了?”
靜貴人一臉羞澀微紅,支支吾吾,道:“吾……大概,大概五六天了吧。”
全貴妃心底也越發不安,忙笑道:“若是患了疾,便請御醫來候着。若是無疾,也常傳御醫仔細伺候,纔不至手忙腳亂。”
全貴妃微微一笑,道:“回皇上,依奴才之見,靜妹妹十之八九是有娠了,奴才當年懷着三公主,便是如此。”
這一語提醒了衆人,道光眉頭也泛起了欣喜,道:“李長安,急召黃貞顯前來,替靜貴人瞧瞧脈象。”
李長安便笑着回了,道:“奴才回皇上,正巧呢,這個時辰黃御醫也在殿外候着,奴才這就傳召進來。”
才說完了話,李長安便引了黃貞顯進來,因着在場的嬪妃人眷過多,不宜喧譁。
全貴妃吩咐了箏貴人、慜貴人先退到內室等候,自個兒陪伴着道光、靜貴人。
黃貞顯隔着一臺山河龍鳳的繡花芙蓉屏風,仔細爲靜貴人請過脈。
黃貞顯的神色開始有些驚疑不定,轉臉便是笑逐顏開。
道光顯然有些焦灼不安,道:“靜貴人身子不適,到底如何了?”
黃貞顯忙起了身,畢恭畢敬,道:“奴才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小主脈象是喜脈,已有兩個月了。”
道光頓時龍顏大悅,歡快地撫掌大笑,道:“好!果真是好!”
全貴妃也就着芝蘭的手,順勢屈膝下蹲,笑道:“奴才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全貴妃轉過笑臉,牽着靜貴人的手,道:“恭喜靜妹妹了。”
靜貴人一時還未緩過神來,片刻才疑惑,道:“奴才真是有了身孕?”
此時聽到賀喜之聲不絕於耳的箏貴人、愍貴人也相繼出來了,忙福身微笑,道:“恭喜皇上,恭喜靜妹妹。”
道光的心情極好,朗聲一笑,道:“黃貞顯,吾便把靜貴人一胎託付予你了,你再指幾位御醫仔細伺候。”
黃貞顯忙趕緊趴下了身體,怯怯不安,道:“嗻,奴才這就傳召。”
道光爽然大笑,道:“說來貴妃已有五個月了,靜貴人也快兩個月了,真是可喜可賀。”
靜貴人低眉淡笑,兩靨微紅,道:“那吾日後身子脈象,調理補養,便請教黃御醫了。”
黃貞顯諾諾答應,含笑退下。道光溫聲囑咐,道:“黃御醫是太醫院國手,又是服侍過先帝,請病問安,資歷又深。吾只盼着誕育皇子呢。”
靜貴人眉眼盈盈,如一汪含情春水,笑道:“奴才多謝皇上。”
皇帝囑咐了幾句,便眉色溫柔,脣角含笑,道:“傳朕口諭,靜貴人博爾濟吉特氏,柔嘉秉範,淑慎禔躬,遂晉爲靜嬪,掌一宮主位。冊封之禮便等到年後。”
靜貴人喜極而泣,忙屈膝行禮,道:“多謝皇上恩賜,奴才定仔細保養身子。”
靜貴人頗受恩寵,又一朝有孕,對於登基即位快六年,極度渴望子嗣的道光皇帝來說,不啻於是天大的好消息。
正逢着新年年下,六宮兩位嬪妃相繼有孕在身,一時宮中張燈結綵,處處輝煌,共同慶賀綿延子嗣,鞏固帝祚安康的喜事。
過了農曆新年,便是正月的好時候。道光六年由養心殿頒出聖旨,永和宮靜貴人粹質昭惠,孝順成性,晉封爲靜嬪,掌一宮主位。
冊文曰:朕惟六宮效職。椒塗化佐於坤元,九御揚馨,芝綍恩褎夫巽順。既德容之聿著,斯寵命之攸頒。諮爾靜貴人博爾濟吉特氏,柔嘉秉範,淑慎禔躬。贊齍敦而儀嫺,耀帨鞶而度協。徽音允秩,蕙幃之蠶織彌勤;懿旨覃敷。萱殿之鸞章載錫。茲仰承皇太后慈諭,晉封爾爲靜嬪。申之冊命,爾其祗膺茂典,賡樛惠以凝禧;益播芳型,佩蘭芬而葉吉。欽哉。
這樣身懷子嗣而被晉封爲一宮主位的,六宮之中除了貴妃、祥妃之外,便是年僅十四歲的靜嬪了。
靜嬪的驟然有孕而後晉封,在六宮也頗爲震動,道光指了太醫院幾位資歷最深的御醫輪流侍奉靜嬪,內務府也將一應吃食安排到永和宮。
一時之間,嬌憨爽朗,性情沉靜的靜嬪在六宮中可是一枝獨秀,風頭無兩,永和宮更是賓客盈門,極盡熱鬧。
嬪妃之間雖是也相互道賀探望,可關切之餘,也露出了嫉妒怨懟的神色,私下議論時眼神中含着尖酸妒忌,冷眼羨慕。衆人心下難免不服和不忿,故總在無人之處和幾位低微的答應、常在,竊竊私語,小聲嘀咕,暗自詆譭靜嬪。
瑺常在撇了嘴,道:“瞧瞧靜嬪到底爭氣,不過幾日便有了。”
和妃揚了揚一條油綠色麥芽花的緙絲手絹,嘟囔道:“人家有了本事,懷了孩子,自是想千方設百計邀寵了,這幾個月敬事房的綠頭牌便一直掛在了永和宮。”
箏貴人聽了這種話,臉上更是難堪,道:“這樣四處顯擺,到處招搖,眼皮子這般淺。”
然而這樣暗自詆譭,言語挖苦的話,也只能在幾個整日無所事事的嬪妃口中四處傳傳罷了,是怎麼也傳不到道光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