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林齡看着邱嘉橋,在那一刻,連她都不能理解自己複雜的心情:“但我,拒絕接受。”

邱嘉橋沉默了片刻,篤定地笑了起來:“我不會放棄。”

然而隱藏在他自信笑容之下的那份激盪情愫,沒有能逃過林齡的眼睛。那一刻,林齡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五年時間過去,她以爲這些故人們已經在她的生命中黯然失色,可再度重逢的時候,還是那麼的熟悉。一份亂了節奏的呼吸聲,一個暗潮涌動的眼神,哪怕是隔着千里的電波,她還是能察覺對方的情緒。

就在氣氛陷入僵持的時候,服務生敲門走了進來,將手中的信用卡交還給林齡:“女士,帳結好了。”

林齡鬆了口氣,迅速從服務生手中接回自己的卡放進包中,起身道:“我先走了。”

她剛抓起自己的包,橫空插入的一隻手用力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林齡擡頭,撞上邱嘉橋黝黑的雙眸:“我送你回去。”

林齡將自己的手向外抽,冷淡地說:“不必。”

邱嘉橋緊緊抓住不放,用調侃的語氣說道:“我的人情,就只值一頓飯?”

林齡脫口而出:“你欠我的,這些人情就可以抵還?”

“那就給我機會慢慢還!”她話音未落邱嘉橋就接上,語氣終於有些激動。

林齡愣住,轉過頭去隱藏自己的表情。跟邱嘉橋重逢之後,她不想去問邱嘉橋過去的事,也不跟邱嘉橋談任何虧欠,就因爲她不想再重蹈覆轍。欠了,就要還上,他們之間的糾纏,永遠無法停止。直到剛纔,她無法剋制脫口而出的話,讓她醒悟:她對邱嘉橋,還是有恨意的。有恨,就會有別的情緒。

她明明不想再和邱嘉橋牽扯上的,可是邱嘉橋就如同五年前那樣一步步侵入她的生活,不動聲色地幫助她,細水長流地向她示好,若不是上午韓瀟打來的電話刺激了林齡,她都沒有意識到,她又一次落到了邱嘉橋佈下的溫柔陷阱之中!

林齡板着臉,強勢地抽出自己的手:“我有人來接,你不用送!”

邱嘉橋低頭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目光深沉,緩緩將手放下。

林齡低着頭快步離開了包廂。

離開飯店後,林齡立刻打車去了醫院。

張劭梅馬上就要動手術了,林齡原本應該多來看她,但她最近的工作比往常忙了許多,因此來的頻率較之以往反而減少了。林齡進入張劭梅的病房,想到最近張劭梅一個人待在醫院裡,肯定十分寂寞,因此滿心愧疚,坐下便開始給她削水果。

張劭梅問她:“最近工作忙嗎?”

林齡點頭:“比以前工作多。”

張劭梅笑道:“工作多是好事啊,我聽說做明星的,越受歡迎工作就越多。不過也別太累了,給自己放放假,我知道你這孩子喜歡拼命,沒必要,外婆不指望你賺多少錢,你每天開開心心的外婆就滿足了。”

林齡說:“外婆,我上次給你下載的電視劇你看完了吧?我給你下點新的。有什麼想看的嗎?”

張劭梅搖頭:“你上次給我下載的我還沒看完呢!”

林齡一怔:“啊,還沒看完啊。”

她快一個禮拜沒來醫院了,電視劇是上個月下載的,就怕張劭梅悶着,給她閒暇時打發時間。她生怕張劭梅是身體不舒服所以累得沒精力看片子,頓時緊張起來:“外婆,你最近有什麼不舒服嗎?”

張劭梅搖頭:“沒有。我快動手術了,你朋友經常來醫院陪我說話,給我講你的事,我都沒顧得上看電視劇呢。”

林齡又是一怔:“我朋友?”要說跟她關係好到能夠經常來醫院幫她照顧外婆的,也就只有林小齊了,不過最近她忙,林小齊也沒得閒,怎麼會經常來醫院呢?

張劭梅頗有些驚訝:“你不知道嗎?就那個個子高高的大男孩,笑起來眼睛彎彎的,聽說這次來的國外專家還是他幫我介紹的。”

林齡吃驚極了——邱嘉橋!

自從她當衆駁了汪宇的面子,汪宇跌回谷底,她卻進入了上升期,大堆的商演廣告等着她接,她忙得簡直連軸轉,幾乎每天都在飛機上吃飯睡覺。之前邱嘉橋經常調查了她的行程之後出其不意地來找她,不過這段時間邱嘉橋露面也少了,林齡以爲他工作很忙,也沒在意。今天邱嘉橋又來了場突襲,她撂下狠話就離開了。原來邱嘉橋最近經常來醫院替她照顧外婆嗎?

張劭梅說:“我第一次看到那個男孩子就覺得眼熟,後來纔想起來。你以前跟他處過朋友對不對?你帶他回來給我看過,後來好像他出國了你們就分手了。他跟我說,他現在在重新追求你。小夥子人不錯,不過還得你自己喜歡。”

林齡皺眉。她對外婆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的,不僅是工作上的事,生活上也是如此。五年前邱嘉橋離開她去了國外,他的家人收走了他所有的東西,她並沒有把這些事如實告訴張劭梅,或許是她自己心裡還抱有幻想,她只說男友出國求學,過幾年便會回來。那時林齡的狀態十分糟糕,連番遭受打擊,就連張劭梅也看出了端倪,也曾問過她情況,她在家中總是假言歡笑,將所有的事都一肩承擔下來。

張劭梅握住她的手:“其實有時候,外婆希望你能早點找到一個懂你的人。外婆知道你這孩子愛逞強,有人能夠爲你分擔就好了。只要是你自己喜歡的,不管是誰外婆都沒有意見。”

林齡眼睛有點發酸,面前撐起一個笑容:“我會的,外婆。”

照顧張劭梅睡下之後,林齡走到病房外,猶豫地掏出了手機。張劭梅的事,她出於禮節應該向邱嘉橋道謝,可道謝後,那人會說些什麼呢?她誠然很感激邱嘉橋近來爲她做的一切,她也知道自己對邱嘉橋並不是漠然的,但那五年的缺席卻不是這些可以彌補的。

最終,林齡嘆了口氣,把手機放回了口袋裡,什麼都沒有做。

駱安的電話很快就打來了,通知林齡下個禮拜二去進行第二輪試鏡,而張劭梅的手術就定在週一進行。

張劭梅動手術前三天,林齡推掉了一切工作,在醫院陪外婆,拿着駱安給她的劇本大綱和張劭梅聊天。她的演技雖然好,但是對於那個時代的事情畢竟瞭解的不多,而張劭梅是從那個時代過來的,對於人物和故事有自己的看法和解讀,她幫林齡解讀那個時代的背景,和林齡一起對戲,讓林齡受益匪淺。

轉眼就到了週一。

張劭梅的手術在下午進行,中午的時候,邱嘉橋也來了醫院。

邱嘉橋就像是忘記了前幾天林齡跟他說的話,全無尷尬的模樣,陪在林齡和張劭梅身邊噓寒問暖。

林齡這時候也顧不上逞強了,她確實需要人陪伴,更何況張劭梅的事邱嘉橋幫了她不少,因此她沒有強硬地將邱嘉橋趕出醫院去。

下午四點,張劭梅被送往手術室。林齡抓着張劭梅的手一路送到手術室門口,比起林齡,張劭梅自己倒很輕鬆,笑着拍了拍林齡的手:“你的新電影什麼時候上映啊?等外婆出院,你帶我一起去電影院看你的新片。”

林齡還沒正式獲得《俠骨柔情》中的角色,不過張劭梅對她很有信心,認爲她一定能夠駕馭這個角色。

林齡點頭:“好,那外婆你要快點好起來。”

護士們將張劭梅推進了手術室,手術室的燈亮了起來。

邱嘉橋陪着林齡在手術室外等着。

手術的過程需要三四個小時的時間,到了晚飯的時間,邱嘉橋說:“先去吃點東西吧,手術沒那麼快結束。”

林齡搖頭:“吃不下。”

邱嘉橋沉默片刻,沒有強求,道:“明天的試鏡你準備的怎麼樣了?我跟你對對臺詞吧。”林齡一直坐立不安,他不想林齡太緊張了,希望能幫林齡分散注意力。

以前他也經常會陪林齡一起對臺詞對戲,林齡對待工作上的事情總是很認真的,即使只是私下裡的練習,她也力求達到效果最好,邱嘉橋對着臺本乾巴巴地念臺詞完全不能滿足她的要求,以至於那時候邱嘉橋不得不跟着她一起將臺本背出來,表演的時候還得深情並茂,就像正式拍攝一樣。有時候邱嘉橋看着電視上最後播出的成品,還會打趣說那個男主角還沒我演得好,下次試鏡你不如帶着我一起去,我的演技肯定能把男主角比下去。

然而這時候林齡沒有對戲的心情,還是搖了搖頭。

邱嘉橋沒辦法,只好陪着她一起在手術室外繼續安靜地等候。

過了兩三個小時,手術還沒有結束,林齡的心情越來越焦急了。張劭梅的這個手術並不是小手術,她年紀大了,身體情況不容樂觀,所以之前才遲遲沒有安排手術,幾乎是以藥續命的狀態。這次動手術是有一定風險的,雖然張劭梅和醫生看起來都很樂觀,可是林齡怎麼也定不下心來,生怕手術的過程中發生什麼意外。

突然,手術室的門來了,一個護士走了出來,但手術的燈還亮着,林齡趕緊上前詢問:“怎麼樣了?”

那護士的表情很嚴肅:“情況比預計的要複雜,病人身體裡又發現了兩個新的小腫瘤,這兩個腫瘤要一併切除,醫生要非常小心,儘量不損壞其他器官。手術還需要幾個小時的時間。”

林齡跌坐回椅子上。

又過了一個小時,手術沒有結束,林齡卻等來了一張病危通知書。她臉色蒼白,手顫抖得幾乎握不住筆。張劭梅的病情時有復發,這已經是她收到的醫院給的第三張病危通知書了,前兩次張劭梅都挺了過來。然而每收到一張新的病危通知書,林齡的心情都一樣沉重,甚至比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已經沒有別的親人了,雖然在生活上張劭梅不能再給她提供什麼幫助,但外婆對她來說是一個精神支柱,當她陷入低谷的時候,如果不是還有外婆在,她恐怕會茫然地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走下去。

邱嘉橋摟住她的肩,什麼都沒說。

林齡沒有推開他。

手術一直進行到深夜,手術室的燈才終於熄滅,張劭梅被醫生推了出來。

林齡連忙站起來,但是她雙腿發麻,險些跌倒在地,好在邱嘉橋扶住了她。

萬幸的是,這一次醫生沒有給她帶來壞消息。主刀醫生告訴她:“手術的過程中雖然有些坎坷,好在手術成功了,病竈已經完全被切除。”

邱嘉橋問醫生:“她什麼時候能醒?”

醫生說:“這個不好說,病人的身體非常虛弱,能恢復到什麼程度,就看她自己的意志力和身體的狀況了。”

邱嘉橋陪着林齡一起跟張劭梅回了病房。

林齡坐在病牀邊上握着張劭梅的手。她在手術室外緊張地等候了幾個小時,神情看起來十分疲倦。

邱嘉橋說:“你睡一會兒吧。等你睡醒了,你外婆大概也醒了。”

林齡嗯了一聲,卻沒有去休息。

邱嘉橋嘆了口氣:“我給駱安打個電話,明天的試鏡換個時間吧,你好好休息幾天。”

林齡搖頭:“不要換時間了,就明天,早點定下來吧。”她怕張劭梅等不了太多天。

邱嘉橋什麼也沒說,讓護士在病房中加了一張小牀,供林齡陪夜時休息。

第二天一早,張助梅還沒有轉醒,林齡洗了把臉,衣服也沒換,直接打車去了試鏡現場。作者有話要說:今天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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