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朋友一場,我會替你隱瞞現在的狀況,不會告訴思沁。”一句話說完,心裡好像突然卸下了沉重的負擔。
電話那邊是長久的沉默,“你去找她了?”
餘婉婷長時間的出去沒有回來,鄭家北想到這個可能,很早之前他就想過她知道真相的時候會有什麼樣的情緒。
“是,我去找她了,很意外的知道,原來你喜歡的人就是我最好的閨蜜。你早點告訴我好了,我也會幫你隱瞞。”餘婉婷抹了一把眼淚,“不過她要訂婚了,你只能一廂情願下去了,希望你早點從這段得不到的感情裡走出來,我……”餘婉婷咬了下脣,沒再說下去。
“你明天還來照顧我嗎?我知道我這樣說有些厚顏無恥。餘婉婷,我已經放棄程思沁了,我喜歡她,可是我清楚,我和她這輩子之間沒有任何可能,從一開始,她就沒有給過我半分機會和期待。”
餘婉婷靜靜的聽他說。
“反而是你,你給過我很多幫助和照顧,這段時間如果沒有你這麼開朗的人在我身邊,這麼囂張的人在我身邊,我可能永遠沉浸在毀容這件事中。謝謝你。”
“不用謝。”
“尤醫生等會兒拿來幾個手術方案,你要不要過來幫我看看?”鄭家北的聲音裡帶着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祈盼。
餘婉婷覺得自己被他真的吃的死死的,被他騙的這麼慘,還是忍不住在意他。
“等着。”她惡聲惡氣的說着,將電話撂下。
這邊,鄭家北聽到她惡狠狠的聲音,心裡踏實了不少,嘴角下意識的勾起一抹笑容。
他向後躺去,雙臂枕在腦後,心情十分不錯。
正在此時,病房的門被人推開,西裝革履的男人踏步走了進來。
利落又黑的短髮,斜長的劍眉,一雙深邃無比的冷峻雙眸被金絲邊框中薄薄的鏡片遮掩,立體如刀削般的精銳五官,菲薄的涼脣。
黑色的高級手工定製西裝熨帖的穿在他挺拔欣長的身上,閃亮的黑色皮鞋邁步沉穩。
“最近怎麼樣?”一下飛機,唐墨紳就接到老米的電話,說老婆在醫院住着,他趕到的時候急的出了一身冷汗。老婆在病房休息,他也不好打擾,守了幾個小時,趁着她還在睡覺出來吃飯,到這邊來看一眼。
老米說,他師妹已經制定了幾套手術方案,雖然都不甚完美。
“看過沁沁了?”
“她在休息。”唐墨紳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下,深刻的目光直視着他,“幾套手術方案,你滿意哪個?”
“說是手術方案,不過是說把臉整容成什麼樣子。”鄭家北冷嗤了一聲,眼神不屑而陰騖。
“這是最好的結果。”
“不見得,如果當初沒有那場車禍,我的臉不會毀掉。可惜我忘了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開的車,不過沒關係,我已經讓人儘快去找肇事司機,我想對方一定知道當時我所在的車,到底是誰在開車。”
鄭家北的臉色陰冷着,充滿了戾氣,對那個開車之人抱着極大的怨念。
“這場車禍,給你開車的司機並不負有主要責任。”
“沒錯,可是如果不是他的選擇,我是不可能受這麼嚴重的傷。我隱約記得副駕駛的位子坐着一個人,司機是爲了保護那個人,而讓我受了這麼嚴重的傷,毀了我整張臉。我不會輕易放過他!”
唐墨紳的神情一下子深邃濃郁的化不開。一般人也無法接受自己被人害的毀了容貌,更何況是鄭二少這樣身份矜貴的男人,那個不小心毀了他容貌的人早在他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那一刻,就已經種下了仇恨。
他的雷霆怒火,不是一般人能夠承擔下來的。
唐墨紳心裡那隱藏起來的擔心,猛然的又躥到了喉嚨,他呼吸在不知不覺間有些艱難,一張深邃立體的五官更加深刻。
“你有沒有想過,你不是誰的車都會坐上去。”唐墨紳長腿交疊,鞋尖裡都透着整個人的深沉冷峻,他的姿態猶如王者一般充滿壓迫感,讓人不由自主的臣服。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鄭家北眯縫起一雙冷毅的眸子,忽視他的氣場,醜陋的疤痕搭配着他冷酷的面色,充滿了狂妄的氣焰。
“我的意思是,那天開車的人也許就是你身邊的人,如果是其中任何一個可能的人,你想怎麼做?狠狠的報復?”唐墨紳目光直視着他,鏡片折射着幽幽的光芒,淡淡的反問,“我知道這場事故對你造成的傷害很大,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傷痛,我想沒有人想造成這樣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夠給對方一個彌補的機會,而不是對親近的人施以報復手段。”
“混蛋!”鄭家北暴怒的衝到他的身邊,一把揪住他的領帶,他惡狠狠的眼神都快冒出綠光,“是你是不是?那天開車的是你是不是?如果不是你,你不會這麼好心的坐在這裡幫我隱瞞一切,幫我治療。你這麼處心積慮的廢了我的臉,我也不會讓你這麼好過。”
鄭家北擡起拳頭就狠狠的向唐墨紳完美堅毅的側臉打去,下手又快又狠,唐墨紳的速度更是快他一倍,擡起手臂一擋,一個快速返身,欣長的手指劃過他的手臂,一個巧勁,就將鄭家北手臂扭到身後,將他按在一邊動彈不得。
鄭家北胳膊痛的要死,可是心裡那聚集已久的憤恨簡直不能控制,他肆意發怒着,宣泄着他的痛苦。額頭的青筋狂躁的觸動他緊蹙的眉心,涼薄的脣露出兇殘的牙齒。
他後腿一踢,一個轉身,快速一個擒拿,手握成拳頭就狠狠的打了出去,拳頭直直的擊中唐墨紳的面門,一抹血跡從他英挺的鼻子裡流了下來。
鄭家北的憤怒一下子被凝固。
“你打了我一拳,那就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說什麼?”
“你的臉變成今天這樣和我並沒有任何關係,這無辜的一拳,你必須拿什麼彌補回來。”唐墨紳面色平靜,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他拿着帕子不疾不徐的擦着血跡,神色裡竟還有一絲意味不明的笑。
“你說不是你?”鄭家北明顯不信,冷冷的勾起嘴角。
鄭家北知道這個男人城府很深,今天這麼做,不知道是想做什麼。他兩手相握,將拳頭捏的咯吱咯吱的響,帶着一絲威脅的氣息。
唐墨紳將帕子收起,“確實不是我。如果真的是我,你覺得副駕駛的位子坐的會是誰?如果她真坐在那個位子,爲了保護她,你現在可能已經是個死人。”
鄭家北沉默着眼神看着他。
“你在拿我對沁沁的感情說事,如果那個位子坐的真的是她,不要說毀了這張臉,就算是沒了這條命,我也要她好好活着。”
唐墨紳是有些震撼的,這樣的男人,配當他的情敵。
他凝視着面前一頭碎髮,眸光清冽的男人,即便醜陋的疤痕突兀的在那裡影響他的五官,可是也不能否認他一如既往的優秀。
現在的他,毫不掩飾他的氣場和氣質,與之前在公司時的模樣天翻地覆,曾經在他眼裡對方只是一個幼稚而不懂收斂鋒芒的紈絝大男孩,可是現在,他是一個成熟而睿智的有承擔的男人。
“不過既然你說不是你,我信了。”鄭家北卸下一身火氣,懶洋洋的坐在一邊的椅子上。“說吧,你挨這一拳想換什麼?”
“一個承諾。”
“承諾?”鄭家北挑了挑眉,“什麼?”
“如果程思沁有一天決定嫁給你,你必須拒絕。”
鄭家北的表情一瞬間呆滯,然後,然後笑了起來,“唐總,你開什麼玩笑,你讓我拒絕?我告訴你,如果有一天沁沁肯嫁給我,我一定把她捧在手心裡去愛。”
他一下子站了起來,斬釘截鐵的說道。
“如果,她不愛你呢?她違背了自己的心呢?”唐墨紳的眼神刷的直視過來一道劍鋒般的銳利視線。
鄭家北愣了愣神,搖頭晃腦,“唐總,你們已經要訂婚了,現在,你還向我要這個承諾這個保證,你婚前恐懼嗎?”
唐墨紳的臉色瞬間變成鍋底黑,隱隱有些鐵青。
“回答我。”
“我鄭家北不屑要挾愛情,我愛沁沁,所以,我會真心祝你們幸福。”鄭家北的語氣有着失落,有着誠懇,有着酸澀的祝福和說不清楚的釋然。
再有幾天,他這段感情就要徹底畫上句號了。
……
餘婉婷過來的時候,鄭家北正看着手機裡的一幅畫發呆,那是小時候的程思沁,年紀小小的她看起來分外的可愛。畫是程老爺子親手所畫,每一個線條都充滿了對畫中人的疼愛。
沒能買回這幅畫,鄭家北有一段時間很失望,寢食難安。還好,還有機會將這樣一幅畫拍成照片留下。
“吃藥了。”猶如魔咒一樣的聲音響起,鄭家北擡頭就看見面前站着一身白大褂的米院長,他將視線移開一些,就看到他身後的餘婉婷和尤泌彤。
尤泌彤也穿着一身白大褂,敞開着,露出裡面的白色小襯衫和黑色及腳踝的長褲,她穿着一雙平底鞋,面容平靜無波。雙手中捧着幾個文件夾。
鄭家北看着,心裡莫名的就是一陣抗拒和反感,那股恨意也加速發酵的鑽了出來。
她身邊是餘婉婷,簡單的換了一身衣服,依舊是一身很利落的打扮,嫵媚的臉上畫着一絲淡妝。
她沒好氣的看着自己,似乎極度的厭惡。
“藥先放在一邊,先說治療方案。”鄭家北冷淡着語氣,多少看起來還算配合。
老米也沒強求他。
這邊,尤泌彤把幾個治療方案遞過去,清悅的聲音說道:“我師兄已經看過,我們商量了一下,這幾個方案對你來說比較好,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另外,手術是大事,這件事務必要通知你的家人。”
“不可能!”鄭家北一口回絕,“先不說到底手不手術,就算手術,也由我一個人說了算。我會承擔手術的全部風險,如果我同意的話。”
“混不講理。”餘婉婷哼了一聲,“尤醫生不用聽他胡說八道,真到手術那天,我會去找鄭家人。”
“你憑什麼去?”
“看你的治療方案。”餘婉婷惡聲惡氣的說道。
鄭家北有些吃癟。
接過尤泌彤遞過來的方案,鄭家北在心裡狠狠的吐了一口氣,才掀開。
第一張整容之後的容貌。鄭家北的眼神停頓在那張有幾分陌生的臉上,臉上沒有一絲的輕快和笑模樣,他就好像突然褪去了所有的僞裝,回到了最深沉的谷底。
他的面色十分嚴肅認真,不驕不躁的仔細打量着。
所有人都靜靜的陪伴在他的身邊,和他一起度過人生最艱難的抉擇階段。
翻開第二張整容之後的容貌,看起來和前一張略有不同,多了一絲英氣逼人的冷峻,鄭家北微微的揚起嘴角,卻沒有半絲的溫度。
餘婉婷有些緊張的在一旁等待,時刻注意着他臉上的表情,看着他嘴角下意識揚起的笑,她心裡酸的要命。
第三張整容之後的容貌,鄭家北只不過匆匆的掃了一眼。他將文件夾合上,扔到一邊,清冽的語氣帶着動人的磁性。
“我看哪一張都不如我現在的樣子帥。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就讓這兩道疤痕留在這裡算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臉,笑得似乎很輕快。
一雙冷毅的眸子裡卻沒有半點笑容,有着一抹冷酷的決絕。
“鄭先生,現在是治療的最佳時機,如果錯過這段時間,以後的修復會很困難。”尤泌彤以勸他多想想的口吻說着。
“我已經決定了。”鄭家北的話沒有一絲猶豫。
“爲什麼放棄修復治療,是因爲這些治療方案你都不滿意嗎?那我們再換一個。鄭家北,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現在放棄修復手術,以後你會面對多少異樣的目光,你有那麼強的心裡承受能力嗎?你爲什麼要做出這樣的選擇?”餘婉婷頓時急了,上去一把握住他的雙臂,使勁的搖晃他,似乎想讓對方趕緊清醒一點。他現在絕對不能做出錯誤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