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南現在還記得,在他13歲生日那天,他舅舅送給他一套令他保存至今的禮物——《鐵臂阿童木》漫畫,不同於當時國內流行的連環畫,《鐵臂阿童木》的故事不再是他以往所熟知的名著故事,而是一個科幻故事,講述的是天馬博士的兒子因車禍喪生,悲痛的博士欲通過製造機器人使兒子復活,但發現機器人無法成長的事實後憤然將其賣給了馬戲團,這個機器人就是阿童木。苦難中的阿童木被茶水博士收留並被賦予了新的能力:10萬匹馬力和7種武器,成爲人類正義與和平的守護者。帶着自身無法成爲人類的遺憾,阿童木繼續着與邪惡勢力的戰鬥。
這部漫畫一下子就把鄭南給吸引住了,裡面那個充滿正義感的機器人阿童木,成爲他童年時期的偶像,每次當看到阿童木打倒壞人的時候,他都情不自禁地拍掌爲阿童木叫好,可以說這部漫畫給他的童年帶去了許多美好回憶。
不過當時的他對於漫畫的認識也還是非常淺薄,別說是對作者手塚治蟲沒有半分了解,甚至還將《鐵臂阿童木》看成是日本的連環畫,在把那套漫畫借給同學看時,還不忘向對方感嘆“日本的連環畫比中國的好看”的話。
當然年幼時期的無知是可以被理解原諒的,雖然那個時候的鄭南對漫畫的認識近乎於零,但是《鐵臂阿童木》卻爲他打開了一道通往漫畫殿堂的大門,至此以後,鄭南便對漫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從《多啦A夢》至《女神的聖鬥士》再至《龍珠》,凡是被引入到內地的日本漫畫,他都沒有放過。此時的他也不再是一個連手塚治蟲是誰都不清楚的漫畫小白,而成爲中國漫畫第一刊《畫王》的一位小編。
每天早上九點半,鄭南都必須前往編輯部辦公,雖然目前整個編輯部只有他和另外一位編輯呂健,不過因爲《畫王》是一本純漫畫雜誌,需要編輯親手做的事情也不太多,所以還是感覺不太累。鄭南也不止一次爲加入《畫王》而暗自高興,這工作輕鬆不說,還能夠免費觀看最新的日本漫畫,對於一個漫畫迷來說,還有什麼工作比這更吸引人。
不過最近鄭南已經明顯感覺到工作壓力倍增,看漫畫也不再是一種單純的享受,而成爲一種責任,之所以會有如此明顯的變化,要成第10期的那則徵稿啓事說起。
的確,至《畫王》第十期刊登出徵稿啓事之後,國內漫迷的激情更加被激發起來,凡是有些藝術細胞,感覺自己也能成爲漫畫家的漫迷,莫不是摸拳頭擦掌,想給《畫王》投稿成爲一名受人矚目的漫畫家。
一時間,大量的漫畫投稿如雪片一般堆積在《畫王》雜誌社的郵箱中,原本只需要看日本漫畫,並校對錯別字外加和諧某些不適宜畫面的鄭南與呂健,接到王庸聲主編的指派,負責審覈這些漫畫投稿。
他們兩人必須按要求,把這批漫畫分爲上、中、下三個檔次。上級檔次的漫畫,將作爲刊登作品的候選接受王庸聲的終審,如果終審通過了,那麼就這部漫畫就會在接下來的某期刊登在《畫王》上,與全國的讀者見面。
而中級檔次的漫畫則沒有那麼好運,這類漫畫還沒好到可以刊登在雜誌上的地步,但是也不至於像下級檔次的作品那麼不堪入目,對於這類不上不下的漫畫,王庸聲的意見是,這類漫畫的作者屬於有潛力可挖,所以他們也不能打擊人家的創作積極性,所以必須給每個作者寫回信,附上這部作品的簡評,往作者在吸引編輯們的意見後,予以改正,尋求進步。
作爲一名主編,王庸聲的想法固然無可厚非,對於作者來言,更是幸事,然而對於兩個小編來說,工作量的激增則不是一件令人笑得出來的事。
老實說,在這新漫畫運動開展初期,雖然國內漫迷情緒高漲,充滿了創作熱情,但是這作品質量的確是不敢恭維。一些投稿作者的畫功雖然還過得去,可惜可圈可點的地方也僅僅是畫功,漫畫基本功——分鏡簡直糟糕得不想要,看完作者的投稿,讓鄭南記住地也只是男主角那張還算英挺的臉,而且這張臉還是從頭到尾一個表情,猶如一個殭屍。至於劇情,算了吧,那倒敘、插敘胡亂運用的意識流漫畫,估計只有作者自己才能看懂。對於這樣的作品,光是看就已經是一種折磨,更何況還要給其寫簡評,並且字數還不能少於200字,這簡直讓鄭南頭大如鬥。
當然,爲了不那麼費力,鄭南是想過要把那篇投稿歸納於下級檔次的作品中,這樣他只需回信“對不起,你的畫稿未能錄用,請繼續努力”就完事了,要簡單很多。事實上他最初也是那麼做的,這倒不是爲了偷懶,而是按照他的評判標準,像那種點故事都不能說明白的漫畫,沒有資格放在中級檔次的作品中。
可是那天不湊巧,一向忙得不可開交的王庸聲,居然抽空去看了看下級檔次的漫畫,當他看了那部令鄭南不屑一顧的漫畫《南國戰記》後,便拿着畫稿來到鄭南面前一本正經地說道:“小鄭呀,我看這篇漫畫還是有可取之處呀,你怎麼把它歸納到下級作品中。”
當時鄭南當然向王庸聲做了解釋,說作者完全沒有繪製漫畫的經驗,整篇漫畫分鏡差到極點,根本就搞不清作者在講什麼。
然而當時王庸聲卻回答道:“你說得雖然也在理,不過目前我們國內的漫畫家太少,特別是畫這類少年漫畫的漫畫家更是鳳毛麟角,對於國產漫畫我們應該持寬容態度,不能對作者們太過苛刻。人嘛,做什麼事情都不可能一步登天,總是有一個時間過程。我看這個作者還是有一定繪畫功底的,雖然編故事的能力是不怎麼樣,不過也不能太過打擊人家的積極性纔好。你呢,還是給這個作者回個信,告訴他,我們編輯部還是比較欣賞他的作品的,不過可惜作品本身還是有些瑕疵,所以不能刊登,讓他不要泄氣,繼續超這方面努力……”
正是因爲王庸聲的這種態度,導致鄭南他們不得不大幅降低標準,畫功或許劇情,只要一部投稿在這兩方面有一個方面還過得去,都被歸納與中級檔次。能被歸納於下級檔次的作品幾乎都是一些中小學生的塗鴉作品。
雖然鄭南還欽佩王庸聲對作者如此負責的態度,但是他本人也希望對方能夠體諒一下他們編輯的感受。本當他們校對外那些超一流水準的日漫,就必須轉頭回去審覈那一大堆國漫,心裡的那種落差就別提有多大了。
“是不是該向王總提議增加編輯,要不然光靠我和呂健可真有些吃不消。”當鄭南走到公司郵箱處,不由升起了這個念頭。不過即便要多增加小編,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招聘到合適的人,所以鄭南知道不管怎樣,自己都必須還得辛苦一陣。
當鄭南打開信箱後,果然裡面已經被讀者來信以及畫手投稿塞滿,鄭南將所有信件都放進揹包裡,然後走進編輯部,坐到自己位置上再把揹包打開,整理裡面的信件。把讀者和畫手投稿分爲兩堆。
就在鄭南整理信件的時候,另一位小編呂健,也走進編輯部對着鄭南說:“我就說今天怎麼沒有來信,原來都在你這裡。我靠,又是那麼多,昨天的投稿我都還沒看完,徹底鬱悶了!”
鄭南對着呂健報以苦笑,有什麼法子了,既然上面是這麼要求的,下面也只能如實照做,只有期望編輯部能早日再招一位同事,減輕大家負擔。
呂健這個時候也坐回自己位置上,並從那堆投稿中,抽出一半,放到自己桌前。“唉,原來一直以爲看漫畫是一項很輕鬆甚至是愉快的事,可哪知道現在卻是件這麼要命的事,真得很佩服一些作者,水平不夠嘛,就好好待在家裡練習,幹啥這麼積極來投稿了,也不怕獻醜。”
聽了呂健這話後,鄭南不由想起那部令人傷神不已的《南國戰記》,雖然話是不好聽,不過鄭南的意見和呂健是一致的,那就是作者最好還是要有點自知之名,正所謂長得醜不是你的錯,但是長得醜還出來嚇人就是你的不是。
“哇,今天我運氣超讚,第一篇漫畫就是極品,你絕對猜不到這篇漫畫是講什麼的。”呂健以一副被你打敗的表情對鄭南說,
“《葫蘆娃大戰變形金剛》!我的天,這個作者以爲自己是給《幽默大師》投稿,這麼惡搞的漫畫都能想得出來。上次你還抱怨說我運氣好,沒有抽中那篇殭屍臉漫畫,今天你沒話可說了吧!
“《葫蘆娃大戰變形金剛》,估計看了這篇漫畫,兩部作品的原作都要哭了,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作者能想到這個劇情還真是不簡單。由此可見此人絕非等閒之輩,呵呵~~”
“你就別在這裡說風涼話了,一想到等會要給這篇漫畫寫簡評,我頓時頭痛。唉,其實我也不是不喜歡寫這類簡評,但是起碼也要給那種夠點檔次的作品寫纔有勁嘛,像這類作品,如果真是讓我放心去寫那也沒問題,只要寫些噴作者的話就是了,可是難就難在要昧着良心寫一些言不由衷的話,真是憋死人了!”
鄭南對呂健的這番話是深表贊同,一想到上次自己給《南國戰記》的記者寫的回信,就不由起一身雞皮疙瘩。
在將煩人的事情暫且拋下之後,鄭南抱着以別抽出“極品”漫畫的心情開始粗略瀏覽起今天自己需要審覈的投稿。
也不知道是不是祈禱起了作用,今天鄭南的運氣還不算壞,看了兩篇投稿都還中規中矩,雖然劇情上沒什麼吸引人的地方,不過至少不會像那篇《南國戰記》一樣,讓人看完還不知道作者想要講述怎樣的一個故事。
就在鄭南放下第二篇投稿,從桌子上拿起第三篇投稿準備審覈時,他突然被投稿信封上的地址吸引住了目光。
“重慶市渝中區育人小學6年2班向駿飛(寄)。”
看到這個地址,鄭南笑了,當然是苦笑。
本來他還暗自慶幸今天還沒看到太過不堪的投稿,傷了眼睛,可拿知道還沒高興多久,就看到這麼一個小學生的投稿。
在鄭南的潛意識下,一個小學生能有多厲害,就算對方很有美術細胞,但是年齡這麼小,也肯定畫不出優秀的漫畫,最多也只有畫一些“半獸人”塗鴉。
雖然鄭南已經先入爲主認爲向駿飛創作的作品肯定很幼稚,但是他也是挺佩服向駿飛能畫出這麼畫稿。要知道向駿飛是整整一本單行本數量的《全職獵人》以及《下一站巨星》畫稿塞入信封中,整個信封被塞得鼓鼓的。而之前鄭南他們所受到的投稿,都是一些短篇漫畫,最多也就十幾頁畫稿,那又像向駿飛這樣將差不多兩百頁的畫稿塞進信封中寄過來。
“這小傢伙不會是把以前美術課上的作品都塞進信封中,寄過來的吧!”驚訝歸驚訝,不過鄭南暫時也不想看他所認爲的半獸人漫畫,於是向駿飛的投稿便被他丟到一邊,準備等啥時候有空再看。
就這樣向駿飛的投稿被束之高閣起來,原本想着有空時候在看的鄭南也一時大意把這事給徹底搞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