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皇陛下的迴應，和羅南想象中的很不一樣。
之前，關於武皇陛下對“外地球”的態度和干涉方式的判斷依據，主要來自三方面：第一個當然就是他用“大通意”錘擊“破爛神明披風”時，武皇陛下絕無僅有的即時反應；第二個就是他從金不換記憶中窺見的，武皇陛下以白虹斬擊“野火”的那一幕；第三個就是他控制住“新·野火”之後，從其記憶中瞭解的，自“誕生”以來三年時間，自主行動的動機和結果。
基於以上三方面表現，羅南形成了一個比較完整的邏輯鏈條：
武皇陛下對“破爛神明披風”之外的世界，保持極度謹慎的態度，所以哪怕是斬出“新·野火”，也沒有直接干涉那傢伙的行動，以至於三年來“新·野火”只悶頭在“廢礦區隔離帶”周邊猥瑣發育，提升個人實力，完全沒有給“開墾團”造成任何影響。
換成羅南，他肯定不會這麼做，於是他也就順理成章得出了一個基本判斷：
武皇陛下對“外地球”是刻意保持距離的。
用剛剛纔知道的“表達”描述：就是她在“外地球”也需要“避險”。
然而武皇陛下“老地方”的迴應一出，他之前的設想就要整個打破。
如果武皇陛下在“外地球”也是頻繁活動，對“新·野火”有所監控並非不可能。這樣一來，他前段時間半公開使用“新·野火”的操作、對“新·野火”重要底牌的定位，包括自家在東七二五區的身份，以及與“新·野火”接觸的蛇語及其在“美德協會”安排，都要或多或少做出調整。
所以純粹的推理和猜想，果然不能作爲行事的基準……
他這樣想着，忽覺又犯了老毛病，想得太多，有些信息還是要從真切的交流上來。
而且，之前他不是要問洛元的事兒嗎？
怎麼讓武皇陛下三言兩語，就撇到這邊來了？
羅南輕緩吸氣，氣流從牙尖緩慢滲透到口腔深處，無聲無息，又涼意浸浸。
幾番心緒起伏，反應難免慢了一拍，只聽武皇陛下又問：
“你是怎麼過去的呢？”
“靈魂投射……陛下呢？”
“差不多吧。如此我們要不要在那邊碰個面？”
什麼叫“差不多”？差不多是差多少啊？
明知道武皇陛下是耍了個狡猾，且又迴避了與洛元有關的問題，可等羅南真正回過味兒來，卻是猛地一激，隨即怦然心動：
“碰面？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武皇陛下初始還輕描淡寫，後面就有幾分戲謔，“按照你的說法，我們是在‘內地球’的老鄉，卻是難得都在‘外地球’觀察體驗，在那邊奔個現，不是很正常嗎？”
羅南一瞬間念頭百轉，但表現在言語中，則無半分遲疑：
“好啊，約個時間。”
“那要等我回去了，隔着太平洋奔現，還是挺辛苦的。”
所以武皇陛下也必須要通過“往生之門（實驗）”，才能在“內外地球”間實現往來？
不，也不一定只是春城那個。
深藍世界的“往生之門（廢棄）”且不說，屬於公正教團的“往生之門（現存）”，哪怕深藏在霧氣迷宮之中，哪怕公正教團本身都無從趨近，武皇陛下未必不能拿捏。
否則，她與公正教團首祭微妙又密切的關係，所爲何來？
當然，這又是推理和臆斷。
羅南搖搖頭，暫不做他想。
現在他確認了，武皇陛下雖在“洛元”等問題上避重就輕，卻又不是徹底否認，還是有與他深入交流意願的。今晚上不聊，也不必強求，等到在“外地球”奔現成功，更恰當的環境和氛圍，應該能夠有新的收穫。
在“外地球”“開墾團”“中央星區”等話題上，只要有交流，羅南就不虧。
現在他需要稍微調整一下節奏，嘗試把握一些主導權了。
“期待與陛下在那邊相會……嗯，之前瑩瑩姐給您打電話，有沒有說到白心妍的事兒？”
“是指羅南大人要破廟拆婚的事兒嗎？”武皇陛下傳過來的聲音倒是笑盈盈的，看不出有什麼不滿，“我以前倒是沒看出來，您對心妍還頗爲關注。”
“不瞞您說，目前白心妍不算什麼，之前的那一點兒恩怨，哪怕是看在您的面上，也都煙消雲散。可現在白毫、王鈺這一條線，我確實還是挺在意的。且不說白毫近期在錫城，是如何與蝠上師‘溝通交流’的，單只是他那個外孫……”
“王鈺怎麼着你了？”
羅南笑起來：“他倒沒怎麼着我。不過，上個月他派出了紹塞多，帶人到春城西南火山區，也就是靳師傅那一場超凡戰鬥的戰場遺址，拎着靈魂教團潛入者的腦袋，去找尋連通‘十三區’的路徑，這麼清晰的指向性，由不得我不在意……嗯，我也承認，我對這位一直印象不佳。”
只“翡翠之光”號拍賣會這一件事，羅南捏死這位，也沒有人敢說什麼。
武皇陛下“嗯”了聲：“那就讓我給你說聲抱歉吧，王鈺所知道的消息，是我通過心妍，透露給他的。”
“……哦？”
羅南有些發怔，倒並不是因爲武皇陛下透露的信息，而是因爲她的態度。
這就說出來了？
羅南發現費槿（紹塞多）那一行人的時候，就已經懷疑是武皇陛下在裡面使勁兒，也可能是通過這種方式向他透露一些信息。當時羅南只差一步就按下了通話鍵，與武皇陛下交流。
可正是因爲前一天晚上，他以“大通意”錘擊“破爛神明披風”，武皇陛下前所未有的即時反應，讓他心有疑慮，一念之差，就此開啓了長達一個多月的、對武皇陛下的單向通訊靜默期。
其後兩人也有過交流，卻是武皇陛下主動找上門，且羅南的疑慮未得消解，還越來越重。
直到本次通話之前。
現在武皇陛下是要在這個問題上解疑釋惑了嗎？
羅南讓自家語氣變得隨意自然：“所以，爲什麼呢？”
“因爲他需要嘛……我看你在‘渾敦教團’搞起了‘十二國’，是在梳理霧氣迷宮裡那些屍塊？”
武皇陛下的言語突然一個大的跳蕩，羅南卻覺得，這種跳蕩非常符合他的調性，兩邊的思維軌道瞬間對接在一處，信息的高速列車轟然駛過：
“你對‘堅金王’這個稱號有概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