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緊接又問:“所以你寄生了他。不過他現在好像擺脫掉了,你還能察覺到他的位置嗎?”
仍然是多秒緩衝之後,對面才道:“我沒有再關注他。”
“瞭解。另一個問題,環印度洋海岸線的這波‘奔潮’,與你有關?”
“……哪裡?”
羅南眨眨眼,忽又一笑:“算了,其實我是想問,夏城附近最近沒有形成‘奔潮’的原因。”
這次,對面的迴應倒是很流利:“是我讓它們不要打擾我的朋友。”
“朋友?”羅南是真有點兒意外,“是指我嗎?”
“你給了我很重要的支持。”
聽到這裡,魏斯曼下意識往羅南臉上掃了一眼。
羅南則是微笑:“慚愧慚愧,那麼你最近有進展沒有?”
“我在努力……我的狀態很好。”
“嗯,這樣就好。”羅南聲音輕柔平和,“那以後及時交流。這枚‘血肉機芯’,我是說你的寄生物,就由你的朋友我,代爲保管,不介意吧?”
“當然。”對話臨近尾聲,那位的迴應也越發流暢,“期待着我們下次見面。”
羅南對仍在持續蠕動的血肉堆露出一個笑臉:“會的。”
通話就此結束。
下一秒,羅南扭頭看向魏斯曼:“波塞冬在各大洋沿岸城市的海神、雷霆信仰,你們肯定是有監控的對吧?最近有什麼異常嗎?”
“果然是波塞冬?”魏斯曼面色凝重,顯然,他已經從兩邊的對話,以及淵區直降的力量層級和特殊質感中,有所猜測,“這是它搞的鬼?”
羅南復刻了剛剛對蠕動血肉的笑臉:“你也聽他說了,‘水箱’是,‘奔潮’不是……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魏斯曼老實迴應:“我需要查一下。”
“好的,隨時溝通。”
羅南一點也不客氣,此時他扭頭再看地上已經快有半人高的血肉堆,其內外蠕動已經停止,整體輪廓也固定在了某個狀態。
好像是巨大的鯨類,線條卻並不是特別清晰,半擡起身軀,暴露的頭腹部,依稀還有一點人類的面相。
羅南注視着這個由血肉凝成的塑像,片刻之後伸出手,直接插入其模糊的胸腹腔內,將那枚所謂的“血肉機芯”拿出來,放在手心裡掂量掂量,隨即又塞了回去。
血肉蠕動着,與其進行更緊密的結合,包裹着它層層陷下去,直至完全不見痕跡。
這時候,魏斯曼也基本上安排完了相關的事情,啞着嗓子詢問羅南下一步如何做法。
羅南就對他一笑:“單從‘水箱’這件事兒來說,線索又斷掉了。想要揪住他的行蹤,我需要進行更大範圍的‘體檢’。還好,默城朝向內陸區域,是大片的荒原和沙漠,人類和畸變種數量有限,應該也不會花太長時間。”
魏斯曼真心誠意地說了一句:“現在已經很好了。”
羅南聳肩:“我主要是對他莫名其妙刺激波塞冬的理由很感興趣。話說魏斯曼團長,你不會覺得這是‘水箱’真的腦子抽了,沒事找事兒吧?”
魏斯曼保持沉默。
不過隔了幾秒鐘,他卻是主動向羅南詢問:“羅教授,冒昧相詢,怎麼才能更方便地在生物體內檢視出這種‘血肉機芯’呢?”
“你們還是在懷疑波塞冬?”
“……”
“嗯,我明白,那位‘肥牛’的異常狀態確實很可疑。但你們也要知道,正常情況下,波塞冬不會做這種事的。”
魏斯曼又沉默了幾秒鐘,突然轉移了話題:“首祭閣下已經解決了外海那邊的事情,正在往回趕。”
“行啊,今天正事還沒談呢。”說話音,羅南環顧室內,“可以叫醒他們了……哦,差點忘了。”
他又打了個響指,粘膩窸窣的聲音重新響起,但這時還摻入了其他的元素。
那是類似於輸電線路周邊“嗞嗞”的電暈放電聲音。事實上,確實有磁光電火,在虛空中閃耀穿梭。它們來自這個分佈了快半個樓層的、由人體血肉、神經、臟器共同搭建的“展廳”內部,來自每個人體組織構件的連線之間。
然後,這些血肉、神經、臟器,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人體構件,就以能夠目見的速度,彼此聚攏。還乖巧繞過了羅南和魏斯曼所在的區域,也繞開了“灰黑肉袋”和波塞冬力量所化的血肉塑像,自顧自拼湊在一起。
是的,就那麼草草團揉在一處。
而磁光電火好像是電焊打出的弧光,將它們粘合起來,還原成一具相對完整的人體。
說是“相對”,是因爲魏斯曼也不知道,這具剛剛還原的人體,究竟缺失了哪邊。
最早見到的時候,他還是那種彷彿在強酸裡滾了一遭,通體焦黑、大片燒蝕缺損的模樣,而現在,至少外表像是一個正常人。
缺損的部分從哪裡補上的?
魏斯曼又看了眼承載波塞冬力量的“血肉塑像”,只能認爲是那些血肉條塊。
於是,那生命活體剝離分解的“展廳”,詭譎妖異的“不死叢林”,就在這磁光電火中,還原爲了一具正常的人體。整個樓層間,除了人們仍在呼呼大睡,似乎沒有別的什麼異常了。
魏斯曼從頭到尾看完全程,卻覺得這種相對正常的情境,宛如夢境般不夠真實。這種不真實感,甚至蔓延向他所觀照、理解的更廣闊的外部世界。
下意識閉上眼睛,魏斯曼心中默唸“公正永恆”,教團聖物的黑白光芒,在內心深處起伏、調節,達成平衡。
偏在這時,羅南的招呼聲入耳:“魏斯曼團長,我去城外做趟‘體檢’,首祭閣下回來,咱們再聯繫。”
魏斯曼睜開眼,正好看到,羅南一側,月光照下,分明有着不可思議的魔力,光芒籠罩範圍內的“灰黑肉袋”,以及那承載波塞冬力量的“血肉塑像”逐步虛化,直至完全抹去。
羅南也是一樣。
魏斯曼再看向窗外,那輪妖異明月亦是漸漸虧缺,直至於無。
他怔了幾秒鐘,忽有所感,撲向窗外,在尖頂大廈外立面上幾個縱躍,來到樓頂上。這裡比早前那棟高樓要矮一些,可視野仍舊不錯,在暴雨消歇之後,哪怕天光黯淡,也能看到遠處灰沉沉的海岸線。
此時也正是那邊,灰暗線條以較大的幅度扭曲波動,象徵着海上某種狂暴力量已然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