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語愕然，下意識踩了剎車，結果整條腿都疼得抽搐了。
但這時候，她也顧不得別的，只向車窗外投注視線——她是駕車離開了主路、找了相對開闊的林地區域沒錯，可是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很正常，可如今恐怕還沒有一個小時，怎麼就這樣了？
上午難得的陽光照射下來，林間卻有灰白霧氣繚繞，好像剛剛散去。
陽光下，無論是粗大的樹幹、細嫩的枝條，都以一個極度扭曲的姿態，交錯着擰在一起。目光所及的林地範圍內，再沒有哪棵樹木是獨立存在的，完全擰成了團。
車子想要開出去，都很困難。
而在樹冠上，藤蔓粗大，異乎尋常，最要命的是，好像蟒蛇般在其間遊動，穿枝過葉，簌簌有聲。
剛剛被髮動機驚飛的鳥兒……其實不過是羽毛懸浮，牽拉着骨架和抽搐的肉絲與神經，剩餘的體液便從天飛落，於是便是飛落的血雨。
枝葉垂露，都是半乾涸的暗紅血點。
血雨擊打在地面，有幾乎攤成一層皮的怪物發出“呼嚕嚕”的叫聲，歡快飲用。
觸目所至，林地間所有的生命都失去了應有的形態，偏偏又跨越了生命極限的樊籬，向這個世界做瘋狂無稽的展示。
這是什麼？
這是噩夢侵入現實？可她也沒有夢到這個……可現在她真的沒在夢裡嗎？
“是咒音力量泄露出來了，以你爲介質。”中控臺上，羅南控制的長尾蜥蜴給出了明確回答，“還好，孽毒只是背景，只有咒音殺伐的餘波，目前已經控制住了……嗯，你沒有感覺到？”
“哪個？”
“看來你‘無等神力’還沒有入門，要努力啊。這裡就是用無等神力，形成了區域性的封閉循環，內部消化咒音的惡果。從循環出去也要謹慎，往這邊走。”
長尾蜥蜴擺動尾巴和腦袋，給蛇語指路，同時還道：“這裡我倒建議你常來，可以認真參考學習。無論是無等神力，還是咒法手段，都是有好處的。現在就沒必要了，還是養好傷勢再來，免得冤死在這裡……如果那時候這裡還沒有被封的話。”
聽話聽音，蛇語立刻明白了羅南話中的深意，當即表示：“我會派人來守着，如果有必要，就向高能中心表示，這裡是‘美德協會’一次失敗的實驗……唐總那邊也請幫忙遮掩一下。”
“先怎麼辦吧，至於能不能遮掩得住，還要看‘開墾團’的重視程度。反正我覺得，希望很大。”
蛇語“嗯”了聲，說話說的時間長了，她感覺自家喉嚨內部好像也給蝕開了血口，實在是不想過多言語，但是心中迷惑仍然推着她問出了口：
“這是什麼咒？”
長尾蜥蜴的粗鈍腦袋微微擺動：“我不好確定。”
好吧，這個迴應很正常，很合理。蛇語決定閉嘴。
然而幾秒鐘後，又聽那邊補充了一句：“大概……是‘黎血咒’吧，大概。”
“黎血咒？”
蛇語本來就是“內地球”裡世界最知名的咒法師之一，又出身八幡宮這種傳承有序的組織，自認爲對於咒法領域還是比較瞭解的，但她從來沒有聽說過“黎血咒”的名字。
雖然知道接下來的問題可能會很蠢，但她還是繼續相詢：“這個‘黎血咒’是哪裡的傳承？”
“不是什麼傳承，而是在孽毒環境中造就的魔神。”說着，長尾蜥蜴的冰冷瞳孔又往蛇語這邊撇了一記，“我是說星空深處的孽毒環境。和咱們這個窮鄉僻壤沒有關係……嗯，現在有了。”
“星空……深處？是指中繼站、葵姨所指的那片星空嗎？”
中繼站那邊，人工智能葵姨按照既定行事準則，很樂意爲那些提問之人介紹中繼站各種設備的功能、來源。這裡面不可避免地會摻雜一些天淵帝國的背景知識。
沒有長篇大論，細節處也不遮掩，就事論事而已。
一部分人會覺得這只是某種遊戲背景設定——他們還分不清夢境遊戲與霧氣迷宮、中繼站的虛實關係。
但有心人都能聽出這裡面的關竅，哪怕就是“設定”，也有某種讓人心悸的認真。
蛇語當然是有心人。她他在中繼站停留的時間很長，與葵姨交流的次數也很多，對葵姨資料庫裡那個遙遠的中央星區、曾經輝煌但結果好像不太妙的天淵帝國頗感興趣，甚至做了筆記，嘗試給那裡做一個相對完整的拼圖。
現在，她又找到了一塊似乎非常重要的部分。
可惜蛇語不敢要求羅南爲她從頭到尾介紹背景知識，她很清楚，羅南讓她參與這個實驗，並不是爲了事後幫她解疑答惑的，而是需要她提供更詳實的信息。
所以蛇語淺淺問了一句後，就儘可能保持就事論事的原則，主動道：“我昏過去之間，聽到了一聲慘叫，大概是慘叫吧，還有相應的‘言語’，我覺得它應該是有意義的。這輪‘咒殺’可能與它直接相關……要複述一遍嗎？”
“不用，我聽到了。”
羅南簡單迴應，說話間，長尾蜥蜴肩頭出現了一道模糊的光輪。但因爲身體結構相對人類還是比較迷你，就像是懸在身後，如同神佛。
正是剛剛指引蛇語衝往雲層深處的明光。
蛇語並不意外，既然是羅南帶她去做實驗，全程監控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看向那道明光，和雲端世界，又或者是夢中雲端世界相比，好像不太穩定，明滅晃動還有扭曲，隨時都可能崩散掉。
嗯，這是不是可以說明，那道咒殺的衝擊，對羅南也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這種問題肯定是不問最好，所以蛇語權做不知，就當事情告一段落。目前自動駕駛基本不頂用了，蛇語只能忍痛操縱車輛，碾過林地上的血肉怪物，朝羅南指示的方向緩緩行去。
即將開出這片詭異區域，蛇語實在是被身上疼癢且潮溼的感覺折騰慘了，想分心調整一下，嘗試着問了個更自然的問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羅南迴答得也很自然：“嗯，大概就是‘閽君你不得好死’之類。”
“昏君？”
蛇語聽得愣怔，所以天淵帝國恰如其名，是很“古典”的王朝架構？
“是守門人的那個‘閽’。”
羅南簡單解釋一句，再無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