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似曾相識的場景,上回林超偷鑰匙來我家,我看着繫着圍兜的她反客爲主的感覺或許這會落到了江辭雲頭上。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走過來。
在我身側拉了把椅子坐下,然後盯着一桌子的素食,低咒了句:“一點肉星子都沒有,草有什麼好吃的。”
“是許律師做的。”我說。
他看我一眼:“猜到了。”
江辭雲拉了把椅子坐下,我起身去給他盛飯他沒阻止,那麼他突然回來可能是看看我有沒有吃飯。
說要叫外賣的我卻和他的好朋友孤男寡女地坐在一塊吃飯,我心裡多少有點瘮得慌。
可事實證明也許是我多想了。
“你怎麼過來了?”江辭雲咀嚼着白米飯,問許牧深時挺自然的。
許牧深捧着飯碗,一邊夾菜一邊說:“幸虧我過來了。”
“這話什麼意思?”江辭雲咀嚼的動作戛然而止。
“許律師!”我迫切地想要阻止這場對話。
許牧深溫和地對我說:“不是說要起訴嗎?要是起訴辭雲早晚會知道。”
“在打什麼暗語。”江辭雲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半分,眼神也變得深究起來。
“我趕到的時候唐穎表哥正好來找她麻煩,要不是我出現及時,她可能就被那幫小流氓欺負了。她可能怕你爲她擔心,所以電話裡沒告訴你。”許牧深滴水不漏地敘述。
江辭雲手裡的筷子突然放下了。他看着我:“真的?”
我欲言又止,然後點了頭。
江辭雲低低呢喃着,眉心皺得極深:“知道他這會在哪嗎?”
果然,江辭雲的處事風格永遠是那麼直白。
“要知道了你打算怎麼辦?”許牧深問道。
他想想後直截了當:“我拒絕回答,特別還是在一個律師面前。”
許牧深無奈搖頭笑着:“辭雲,有些地方應該改改。我可不想哪天有人上我的律所委託我幫他打對付你的官司。”
“改?爲什麼要改?”江辭雲說得很平靜,言語中不起一絲波瀾,他頷首吃着飯,看似對我的遭遇並沒有那麼關心,可他的話就是無端戳着我的心了。
或許在別人的眼裡,江辭雲有時候確實頑固又陰暗,可在我眼裡他就像金子似的,永遠那麼耀眼奪目。
又過了半分鐘,江辭雲突然補了句:“讓我不高興的人,通常不會死得太快,但一定死的很慘。”
我一怔。
難道真如陸勵所說嗎?
貓捉住老鼠通常不會一口咬死,而是把它玩得精疲力盡,甚至不會吃它,玩死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那麼陸勵是逃不掉的,表哥也許也逃不掉。
我呢?
後來許牧深和江辭雲聊律所選在哪開的話題,我聽見他們提到南區,以前上學我待過一陣子,就插了兩句話。
許牧深聽得津津有味:“唐穎,還有嗎?那邊的交通真的這麼差?”
我張了張嘴,卻聽身側的江辭雲突然丟來一句:“閉嘴好好吃飯。”
我皺起眉頭:“閉嘴了……怎麼吃飯?”
許牧深低低地笑了笑:“你們還真是對活寶。”
“活寶?我們是夫妻,合法有執照。”江辭雲糾正他:“對了,阿深,幫我擬一份婚後財產證明書,我現在銀行卡里的每一次流水進賬都有我老婆的一份。”
我心潮涌動,難以平息。都說了解一個人需要時間,可在江辭雲身上,時間卻讓我越來越不瞭解他。
下午,江辭雲沒去公司,他和許牧深又去釣魚,順便把我要叫上了。原因自然是我的安全問題。他還說明天開始讓我跟他去公司,他會好好教我商人的入門課是什麼。
我們三個人按照風向找了個合適的釣點坐下。
江辭雲對魚竿的瞭解很深,他很愛它,以至於發覺出現兩道劃痕的時候他顯然有些不悅。
“是我表哥,他,他動了。”我說。
“哦。”他悶悶地應了聲,彷彿心痛掩飾不住卻又不能責怪我。
他們坐了一個小時幾乎只有幾個姿勢,放魚餌,扔下去,上鉤或是化掉魚餌又重新拎起魚鉤,不斷重複着。
我蹲在礁石上像只停着的麻雀,簡直無聊透頂。
江辭雲可能發現了,他把魚竿掛在活動架上,走到我面前說:“穎穎,我教你釣魚。”
要是沒記錯,他似乎是第二次這麼叫我。
如此親密的稱呼引起了許牧深的注意,他今天運氣不太好,江辭雲釣了許多魚,而他沒有釣到一條,他的眼神從我臉上移到了放魚的箱子裡,悄無聲息地再轉向湖面。
要是沒記錯,上回江辭雲因爲沒釣到魚還氣呼呼好久,短短几天而已,風水就輪流轉了。
其實我對釣魚沒有多大興趣,可乾坐着實在是太無聊了,最後的最後我還是握起了他的魚竿。
江辭雲就坐在我後面,雙臂從我背後圈過來,他身上的味道每一次都一樣,一種尾調是從寶石中提取的琥珀氣混合着菸草的味道。
“江辭雲,這魚塘是不是被你承包了?”我打趣着說。
他的氣息落在我耳側,低低的:“別以爲我不懂網絡用詞是什麼意思。但這不是魚塘,是海。”
我鼓了下腮幫子:“我知道是海。”
許牧深坐累了,起身伸了個懶腰:“辭雲當初要這個房子就是爲了釣魚,這裡所有的房子都是他的,我這種勞心勞力的律師和資本家真是沒法比。”
“都是?”我有些懷疑。
想扭頭看一眼江辭雲,又奈何他抱着我太緊,我扭不過去。
“你在這裡有沒有見過鄰居?”許牧深喝了口水說。
這話讓我一下恍然,進進出出好像還真沒有見過什麼別的人。
許牧深站在我們身邊,盯着我淡淡地說:“幾年前這裡還沒開發,到處都是野草。是辭雲讓這塊不會有多少人在意的地方變成現在這麼美。在城市裡頭實在很難找到這麼寧靜的地方了。環境確實很不錯,他還真是有先見之明。”
我似乎明白了江辭云爲什麼不喜歡去一號公館,那裡不過是一個身份和地位的象徵,可他更喜歡簡單寧靜的生活。
諷刺的是,在殘酷又多變的金融行業中扭轉乾坤,本身就很難變得簡單。
“阿深,什麼時候也找個女朋友?單身那麼多年,想成仙?無慾無求常伴青燈古佛了?”江辭雲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許牧深踢着散落在腳邊的細小石子:“沒有合適的。你後半句話的建議可以考慮,我信佛。”
江辭雲抱着我,臉頰和我貼在一塊,嘴上卻回着許牧深的話:“你太挑了。”
片刻,我的另一邊傳來許牧深含笑的聲音:“我們彼此彼此。”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這兩個男人的對話中似乎總有些讓人想要去細細揣摩的東西,可具體是什麼又說不出來。
一轉眼就是傍晚。
江辭雲說許牧深既然來了沒車不方便就讓他把捷豹開走。
一場肆意的暴雨說來就來,多雷雨的天氣總是這樣,幾秒時間就能驟然大變。
我站在窗口,看着雨水壓彎了葉子,凝結出它不能承受的重量,然後轟然墜下。
以爲表哥的事情他不會再提,可身後的江辭雲突然把我抵到了牆上問:“打電話給你的時候爲什麼不說?你丟人的樣子我還見得少嗎?怕老子嫌你?”
我看着他英俊得要命的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半天我才苦哈哈地問他:“要是今天我出事了,你會怎麼樣?”
我實在是很想聽他的回答,雖然心裡清楚語言翻來覆去可以真真假假,但我依然想聽,哪怕是謊話。
在我和他這段感情中,他多少次明明白白的告訴着我,不愛,不愛。
我是多麼期待有一次謊話出現。
可最後,他很是無奈地看着我:“如果真出事了,我還是不離婚。穎穎,我真的很喜歡你,很喜歡。”
第二天,我跟着江辭雲進了公司。雲深集團的員工應該對我和江辭雲的關係很好奇,畢竟他曾公開說下自己的婚期,這件事稍有一兩個聽聞的就能傳遍整個大廈。
江辭雲讓人給我在他辦公室裡安插桌子的時候,搬椅子的兩個男員工眼神時不時瞟向我,敏感源於女人本身,我並不喜歡這種探究和夾帶複雜的眼神。
大概上午十點,我的響了,來電的人是陸勵。
那天我後來沒再接他電話,許牧深的律所還沒開始運作,這幾天我安分的很,雖沒讓他們接到正式的律師函,但一樣也沒給一個明確的態度。
我和上次一樣,沒有接電話。陸勵不停的打,還是讓原本專心看大盤走勢圖的江辭雲注意到了。
“誰?”他問。
我告訴他:“是陸勵。許律師說要幫我起訴他們。這件事和陸勵通了氣。”
“起訴的事情阿深和我說了。這樣,讓陸勵過來,現在。”江辭雲十指交疊在一起。
我不明白他要幹什麼?
“讓陸勵過來做什麼?”
江辭雲沒回答我,又說:“讓他的小情人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