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憤怒與失望b
黑血星系的核心星球上，創造之神仰望着那被大地一層層掩蓋起來的天空。天是黑暗的，黑暗中帶着淡淡的金色，如果不是樂奇的飛船和他的戰友們身上發出的金色光芒帶給了這裡不多的光明，這裡將是完全黑暗。創造之神已經習慣了在金色光芒中生活，她在這個安全而閉塞的世界中所做的事每天都只有三件：在任何地方靜坐冥思，偶爾進一下地洞般的房屋中看看在強大力量下被撕成碎片的樂奇的再生體，而更多的時間卻是呆呆地看着那漆黑的天空。沒有一個星族戰士知道她的腦中在想些什麼，因爲即使是大神官神思的腦波也一樣無法接觸到她，在腦波控制方面創造之神無疑是最強的。
可能是異族都可以通過腦波來接受創造之神的命令吧，這段時間以來創造之神沒有和任何異族見過面，她見的人只是仍然在創造之中的樂奇。樂奇的戰友們也經常去看他什麼時候能夠醒過來，但是創造之神卻始終沒有告訴他們，也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吧。只是無論如何，星族的精英戰士們能夠從還未甦醒的樂奇的再生體上感受到了強大的力量。曾經被創造之神再生過一次的樂奇這次醒來後也許會擁有更強的力量，但是創造之神在擁有了恆那樣強而有力的幫手之後，還需要樂奇去做些什麼呢？
儘管不見天日，但時間總是在一天天地過去，樂奇的戰友清楚他總有一天會再醒過來的，而等樂奇再醒過來的時候，就該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創造之神能夠看透他們的思想，忽然有一天，她來到他們面前並告訴他們，星族勢力星的大神官神思已經找到了這裡，也許人類和星族的戰艦很快就會往這裡開來，如果不想捲入到最危險的戰爭中去，就遠遠地離開吧。樂奇的戰友們互相望望，他們明白自己已經失去了家園，縱然要走又能夠走到哪裡去呢？更何況樂奇還沒有甦醒，星族戰士們朝創造之神搖了搖頭。創造之神理解地點了下頭，又獨自走開了。
和創造之神一樣，樂奇的戰友們也擡起頭來看着天空，他們深深明白自己族人航母科技的強大，而如果創造之神所說的是事實，那麼鋪天蓋地的航母艦隊再加上人類強大的超級艦隊，這樣的力量又用什麼來抵擋？但在事情結束之前，誰也不知道結果會是怎麼樣，縱然看起來多麼強大的超級艦隊也未必靠得住，毀滅似乎正緩緩地降臨在每個人的頭上，只是沒有人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被吞噬。
尖刀艦隊在天網的指引之下繼續往預測中的目標前進，沿途並沒有遇到異族的攻擊和阻撓，最多隻是在某些小行星或者是衛星上發現零星的異族氣息。他們並沒有因此而停留下來，反而通過統計後的數據得知一路所來異族的數量已經有明顯上升，難道創造之神的位置真的在那個方向？
天空沒有多想，因爲在這個時候，除了依靠天網的數據分析之外，他已經不能再依靠什麼了。
與此同時，加入到尖刀艦隊的星族艦隊指揮官大神官歌託也接收到了來自到深河星系大神官神思的腦波，原來神思經過長久的努力，已經能夠追蹤到更遙遠星系中創造之神的腦波，並經過其他神官的確認。神思還告訴他，最高長官艾達將會親自帶領另一支航母艦隊走更快的路線跟上前方的混編艦隊，也許在知道創造之神確切的的位置之後，這位一心想改變現狀的星族最高人物也有些坐不住了。
意識到即將展開大戰的大神官歌託將消息轉告給了天空，天空將他提供的創造之神黑血星系的位置與天網的所得進行了比較，雙方的結論得到了統一，於是立即將這個重要的信息傳給了後面的混編艦隊。李克中將興奮了好一陣，他也剛從艾達那裡收到這個消息。一時之間，人類、星族前後方的人們都在議論這個天大的消息，人們還無法確定這個消息對於兩大種族來說是好還是壞，因爲一旦戰爭真正開始，那麼誰都要做好戰敗的準備。強大的星際艦隊也曾經失敗過，無敵的金色航母也曾經被打得七零八落，而一旦兩大種族所有的力量都化成了宇宙的灰燼，那麼還有什麼可以依靠的呢？
會不會創造之神也在考慮這個問題？
既然是智慧生物，又有誰願意被消滅，或者放棄已經找到的家園，而遠走黑暗的宇宙邊緣呢？
彷彿只是一個不經意的變化，人們卻忽然發現面臨着兩條路：生存或者毀滅！
而這次進攻的卻是人類與星族的聯軍，創造之神也即將嚐到自己家園被攻擊的滋味，但卻沒有一個人能從她那深不可測的目光中看出任何的感情來。她反而是這場即將開始的戰爭中最爲平靜的人，也許她正張開雙臂，等待着這場戰爭的到來。
每個人都想通過這場戰爭結束些什麼，然後開始些什麼，雖然沒有人知道戰爭過後又會不會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但象是賭桌邊上已經無法收手的賭徒一樣，人人看起來都有些機會，但人人都又沒有把握，機會對於每個人來說都只有一次，僅有一次！
揚知道自己的對手是誰，卻很擔憂，因爲如果自己全力對付恆，就無法再兼顧創造之神，單是恆一個人的力量已經強大到不得不令自己全力以赴，自己還有什麼精力去應付創造之神？而且眼前還有一個被憤怒淹沒了的秦天陽！他的力量已經越來越接近自己，精神卻越來越不穩定，人類也許真的會因爲傷害過他而後悔，而這個也是恆他所希望的吧。
“我到底該怎麼開解他，才能夠解開他心中的結？”揚一時間根本找不到方法，他擔心的是秦天陽在醒來之後會不顧一切地報復人類。正如恆所說，到那時自己又將多一個強大的對手了。更令他不安的是，李克和星族盟友的混編艦隊雖然強大無比，但是否真的能打敗創造之神的軍隊仍然還是個未知數！在一切還沒有把握的時候，戰爭就突然開始了，快到沒有讓他有任何的準備。
然而無論如何，李克和天空還有星族的力量已經越來越逼近創造之神的黑血星系，他們是不可能停止下來的。
那張牀就是自己成爲異族的身體後第一次醒來時所躺的牀，現在躺在那裡的卻是秦天陽。異族小姑娘真就站在自己的身後，她看着眼前這兩個有着相近遭遇的人類，看着秦天陽痛苦的臉色，沉默不語。異族的善良後主剛把那位男性的異族銳找去，整個H201行星上面一直以來就只有他們幾個人而已，除了偶爾的腦波交流，便再也沒有人來打擾他們的清靜。
“不知道後主有辦法挽救他的思想嗎？”
“你是說，讓他不再恨人類？”這段時間和揚相處以來，真已經學到了很多東西，她逐漸明白什麼是人類的情感，什麼是人類的喜怒哀樂，甚至她能夠猜想到揚現在腦子中想的是什麼，因此即使她不用異族所特有的腦波交流，她也可以瞭解揚的內心世界。
揚無聲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搖頭說道：“我不希望在他醒來之後，會成爲人類的敵人。”
“但是……他不是應該有自己的思想麼？他不是應該自己決定做些什麼的麼？”真對揚的話提出了疑意：“如果我們這樣做是違反他自己想法的，那……”
“違反他自己的思想？”揚忽地站起身來，望着真，血紅的眼睛中含着怒火：“難道你希望看到他在瘋狂中進攻殺戮自己的種族，然後在清醒過來後再次陷入痛苦中？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即使他清醒過來，也會被內疚折磨死的，你明白嗎？”
“但是那些攻擊他的人，他們就不需要爲自己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嗎？”真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
“那些人應該付出代價，但是我不希望秦天陽因爲這個原因而走到萬劫不復的地步！我並不是在幫那些隨便開火攻擊的人說話，我要讓秦天陽明白，他的選擇關係到整個人類能否繼續生存下去，你明白嗎？”
真那雙美麗的紅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認真地回答道：“我本來覺得自己快了解你了，但是現在看來，我瞭解的只不過是你的表面罷了。因爲即使現在已經成了異族的樣子，你還是念念不忘維護人類的缺點和錯誤，就算你並不痛恨像我這樣的異族，就算你明白應該維護的是照顧到三個種族的公正，但你始終是人類，人類再怎麼錯，你也不會看到他們走入毀滅中。所以就算人類對你和秦天陽做了再過份的事，你還是一樣維護他們，在你的思想中，你覺得這樣是偉大，我說的對麼？”
揚望着她，竟然找不到什麼話來反駁她。
“是的，你的確是想幫助人類，但同時你的努力也給異族多找了一位強大的敵人，難道不是嗎？雖然你明白異族和星族之間的恩怨，但是到了最後的關頭，你仍然把自己的天秤傾向了人類和星族。現在這個時候，你是不會去考慮什麼公平的，因爲你從心底裡還是恨異族的，你甚至恨你現在的樣子，是嗎？”
揚強而有力的手掌竟然在顫抖，他怒瞪着真，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真低下頭來想了一會，說道：“我不知道我們的善良後主有沒有這樣的能力，但是我想如果你真的想改變秦天陽的思想，還是親自去和她說吧。作爲一個異族，雖然我也痛恨創造之神發起的戰爭，也痛恨她把我們逼到了這個可怕的地方，但我和你一樣，我是不會救一個人類，然後讓他來對付我們異族自己的。因爲我和你一樣……”真緩緩走了開去，說道：“我們都自私。”
看着她默默地走出了石屋，揚狠狠地一拳擊在地上，發出重重的聲響。
正當他站起身來，卻忽然聽到身後一個人說道：“你是想讓我幫你？”
揚吃了一驚，他猛然轉身，卻見到秦天陽竟然已經坐了起來，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兩個外表看上去有太多相似之處的人，兩個同樣被異化了的人類，兩個同樣被自己人攻擊過的人，他們現在所想的卻完全不同。揚一心想找到一條能夠讓自己完全想透徹的思路，找到一個可以完全解釋這一切的理由，但是現在看來卻是越來越艱難。
揚那令所有人佩服、能夠抵擋艦隊進攻的能量牆雖然被打破了，但他的精神之牆仍然強大無法，而秦天陽卻不同，他並沒有做好準備來接受這一切，所以當揚望着他的時候，他顯然是在壓制着自己的情緒，他那雙同樣血紅的眼睛更是狠狠地盯住了揚。
“顯然你記得所有的事。”揚終於說道。
“是的，你因此而很失望，是不是？”秦天陽的噪音似乎因爲剛從人類轉化成異族，而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不……”揚搖了搖頭，說道：“我爲那些不問青紅皁白就向你進攻的人向你道歉，他們實在是太……”
然而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秦天陽已經喝了出來：“那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們對自己所做的事是不會做任何解釋的，即使我變成了現在的樣子。”秦天陽突然冷笑起來：“我似乎還記得第一次被他們用子彈打穿時的情景，那個時候我只不過大聲喊出了你的名字，他們居然就毫不猶豫地開火殺了我！”
揚黯然低首，默然不語。
“我在邊緣星球那萬米深的海底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我那個時候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呢？我在想第二星際艦隊被寵兒控制，我也被寵兒控制着，雖然我出手破壞了不少戰艦，也誤殺了不少人，但那並不是我願意的，並不是我想看到的，爲了不讓我的炮火打到你，我纔會在失控的情況下選擇了寵兒所處的那個方向……我想你應該是明白我的吧。”
“是的，我明白，那完全不是你的錯！”揚非常肯定。
“我曾經爲那件事非常痛恨自己，我甚至想一死了之，但是看到瑞那麼努力地鼓勵我，那麼辛苦地站在我身邊，無論什麼時候也幫着我，爲我着想，我就鼓不起勇氣離開她……”秦天陽血紅色的眼睛中泛起了透明的淚水，他站起身來，直面着揚，這個他曾經最尊敬，以爲神般的人。兩個人凝視着，揚注視着他的目光卻逐漸有些猶豫。
“我知道你可以爲你以目中的正義和人類的生存而甘願捨棄艾麗絲，甚至可以忘卻人類對你的所作所爲，但是我不可以！以前我也很想能夠做到同你一樣，那麼執着，那麼正義，能夠爲了別人而犧牲自己，但是現在我卻不可以！”
秦天陽的話讓揚心底浮起一絲恐懼來，他盯着他，聽着他說下去。
“那並不是因爲我不願意，而是我不能夠！我不能夠違背良心去幫助那些對我無情無義的人；我不能夠眼看着自己無可挽救地成爲一個異族，再也無法回到瑞的身邊而無動於衷；我更不能夠讓人類再這樣自私下去！人類只知道顧着自己的利益，他們不會去考慮別人的感受，他們不會懂得自己犧牲些什麼，來換取別人的幸福和快樂，這樣的人類還有什麼生存下去的必要？”
“難道你真的要對付人類麼？”揚終於喝道。
“爲什麼不可以？爲什麼只許他們背叛我，而不許我報復他們？爲什麼？”秦天陽冷笑道：“除了瑞，人類之中還有什麼值得我珍惜的？”
“難道你就願意永遠背上人類叛徒的罵名？”
“在人類眼中，我根本不是他們的同類，又何來叛徒之說？他們在兩次攻擊我的時候又有沒有想過我是他們的同類？”秦天陽厲喝道：“揚，你是我最尊敬的人，我佩服你那無敵的盾之長城的厲害，但我更佩服的是你心中那永恆不倒的精神長城。然而你難道還沒有明白？所謂的精神長城如果只有在你一個人心中存在，那它即使再堅強也是毫無意義的！那些自私、卑鄙、只顧自己的人，他們躲在你正義的長城後，來享受你帶給他們的安全和幸福，但是難道他們自己就不應該付出些什麼嗎？爲了他們的幸福和未來！”
揚沉默。
“我走了，現在我已經沒有任何想法，除了躲在黑暗處保護着瑞之外，我對什麼也沒有興趣。”秦天陽說着往屋外走去。
“我只是想維護這個宇宙的正義！”揚突然衝了出去，對着秦天陽的背影大喝道。
“那誰來維護你的正義？我的正義？”秦天陽也是霍然轉過身來，厲聲喝道。
揚喝道：“難道你還真的要幫助創造之神，去毀滅人類？你難道真的想我們之間也打得你死我活嗎？”
秦天陽搖頭道：“不，我是不會和你戰鬥的。我已經說過，我只求在暗中保護瑞，讓她找到屬於她的幸福，其他我什麼也不會管。”他轉身說道：“再見了，揚，我心中永遠的戰神！”秦天陽說着頭也不回地走入H201那迷漫而濃重的霧之中。揚卻像是戰敗的英雄一樣，呆呆地看着他的消失，默然地坐了下來。
“他沒有讓你失望吧。”
揚聽出是真的聲音，他的心情從未如此頹廢過，過了好久才說道：“也許……錯的是我。”
真沒有再說什麼，而揚卻已經將自己的腦波遠遠地傳了出去，他要找到恆，那個強大而目前仍然保持沉默的異族新皇帝！
恆很快對揚的尋找做出了反映，兩人在廣闊在宇宙空間中用腦波聯繫。
“怎麼？秦天陽做出決定了？”
“不，我已經不能夠再要求他什麼了，他已經爲人類付出太多了。”揚稍稍沉默，似乎感覺到從恆那裡傳來絲絲的冷笑，說道：“我知道人類和星族的混合艦隊已經離創造之神的地方很近了，是嗎？”
“是的，創造之神雖然不希望和他們開戰，但他們既然去了，創造之神又能夠有什麼辦法？好在創造之神是不會害怕他們的，即使他們去再多的艦隊也一樣！這一點我想你也應該會認同纔對，因爲創造之神的力量顯然是在你和我之上的！”恆非常肯定，他深知自己的力量，所以更是對創造之神的力量充滿了自信！人類和星族的聯合艦隊雖然看起來強大，但至少在創造之神、恆、和揚這樣的人看來仍然會不屑一顧。
“那麼……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幫我和創造之神聯繫上，到了最後的關頭，我有一個請求希望她能夠答應我！”
“哦？能告訴我是什麼嗎？”
揚沉默了好久才說道：“我希望她能夠再給三大種族一個機會，也許當創造之神說出希望可以合解的時候，他們會認真加以考慮也不一定。”
“哈哈哈，真是看不出你居然那麼幼稚，到了現在居然還會相信那些愚蠢的人類指控官和星族的神官們會用和平來解決這一切！他們肯定會覺得創造之神是在向他們求饒，他們卻不知道其實是創造之神在給他們生存的機會！”恆在那邊狂笑起來，他繼續說道：“我不妨告訴你吧，創造之神已經做好了將所有人類和星族完全毀滅的準備了，她一早已經料到人類和星族是不可能會放過她的。不過我幫你這個忙也沒有問題，畢竟是你的要求，而且我也確實很想知道創造之神會如何回答你。你稍等等吧，我想創造之神在知道你想找她之後是會和你聯繫的。”
揚無語地朝着遠方點了下頭，似乎是在感謝這位自己視之爲最大對手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