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寨大敗的消息,如颶風一樣刮過,傳遍湖陽與周邊地界,讓無數關注戰事的當地顯貴大驚失色,叫苦不迭。
他們本指望朝廷降下天兵,平定民亂,剿滅這羣無法無天的暴民惡匪,還他們一個安穩世道,不用每日提心吊膽害怕那陳封上門。
然而受招安的天王寨不僅敗得一塌塗地,還給龍王寨繳獲了一大堆兵馬物資,使其根基更加雄厚,如附骨之疽難以剔除。
以往龍王寨休養生息,少有動作,如今被朝廷派兵剿匪驚動,輕易擊潰了來襲的兵馬,誰也不知會不會攜大勝之勢打破州府,以圖報復。
一時間,湖陽與周邊地界的官員豪族人人自危,陳封之名可止小兒夜啼。
……
湖陽邊界某地。
一支數十人的小規模隊伍,正沿着道路緩緩而行。
隊中沒有貨物,並非行商,只有一輛馬車,被簇擁在中央,看樣子像是護送的衛隊。
實際上,這是一支逃難隊伍,隨行人員全是天機派弟子。在天王寨兵敗之際,他們來不及收拾細軟,便在御風真人的指示下直接跑路了。
因爲御風真人乃是龍王寨追擊的重點,衆弟子爲了避免走漏行藏,防止被鄉民通風報信,便全都脫下道袍,換上樸素衣裝,假扮護衛一路朝湖陽外撤離。
馬車的簾子忽然掀開,周靖探頭出來,觀察外面的景色。
“走到什麼地方了?”
旁邊一個弟子趕緊湊過來,答道:“師尊,我們已到了湖陽邊界,只要再行兩日,就能抵達江春,屆時便能乘船北上返京。”
“江春嗎……不錯。”周靖點點頭。
這名弟子欲言又止,小聲問道:“師尊,你的身子……”
“毒素還有些殘餘,仍需調養一些時日,你們只管趕路便是。”
周靖隨意說完,便重新拉上了簾子。
衆弟子聞言,心中無奈。
若是師尊恢復了狀態,那他們就有底氣了,不用再像現在一樣擔驚受怕,生怕龍王寨追上來。
馬車內。
周靖保持着盤腿調息的姿勢,上身卻是懶洋洋靠着車壁。
“也不知道陳封那邊招降的怎麼樣了……”
周靖心頭嘀咕。
他一直在比爾身上,始終處於跑路狀態,現在倒不知道龍王寨追擊盧龍川等人的進展。
按照他的估計,天王寨被打散了,陳封那邊至少能捕獲幾十個天王寨頭領。
雖然自己沒有親自操控去勸降,但已經給過了指示。以四號使徒陳封如今的同步率,想必能完成得不錯,等下次穿梭時查看日誌,就能知曉具體結果。
“說起來,陳封這次大勝,麾下再次壯大,朝廷若再行征討,多半隻能調遣邊軍了,等休養一段時間後,也差不多能正式揭竿而起了……”
周靖暗自盤算。
這幾年,陳封造成的影響基本成型,起事的時機將近成熟。
而主世界交匯的時間點,大概在兩年內,在各國探索局到來之前,自己最好正式起義,造成時勢。
龍王寨中,錢糧兵馬都有一定存貨,朝廷就算想全力反撲,也能夠抵擋。
而且自己這次還客串了一把物流隊長,神不知鬼不覺完成財富轉移,提供了一波創業資金。
以陳封在湖陽的勢力與影響力,只要起事,就能直接割據一方,估計除了【天街踏盡公卿骨】以外,其他四個人生目標都能直接完成,大大增加進度。
“一旦揭竿而起,各地羣起響應,多半會有效仿之人,演化成羣雄爭霸的局勢……而按照封建王朝歷史規律,第一個喊出造反口號挑起亂世的,多半笑不到最後。”
周靖摸了摸下巴,倒不是太在意。
只要殺盡世家門閥,陳封這一號使徒基本就能功成身退了,爭天下不是這個使徒的人生目標,最後誰能坐江山,他其實無所謂。
所謂首倡必譴、殿興有福,不爲爭天下而造反,樂意當個首倡者的,更爲純粹些。
況且,資質這麼雄厚的使徒,就算僥倖得了江山,被綁在皇位上也是一種束縛和浪費,而且還違背了路線。
在他的理解裡,陳封的名號,應該是一把刀,而不是一頂王冠。
“如果有人爭霸,那就讓他們爭去,我當個亂殺的攪屎棍就夠了,管他是朝廷還是羣雄,誰接受世家門閥投效提供庇護,我都照打不誤,便是成天下公敵也無所謂……”
周靖搖搖頭。
他暫且放下此事,思索起比爾這邊的狀況。
自己在前線表現如此驚人,回京之後,定會遭人敬畏忌憚猜忌,不過有自己假裝中毒,證明自身不是萬能的,也減少皇帝的疏離與戒心。
雖然比爾的手段在當地人看來近乎於神仙,但上位者不會喜歡一個沒有弱點的人,自己適時透露些“弱點”出去,才能讓人用得安心些。
而且,有中毒的藉口,自己又能擺脫戰事失利的責任,就算有人想借題發揮,也很難奈何自己,一舉多得。
說起來,下毒暗害自己的正是朝中某人,可惜沒有在奸細口中問出來歷,不知是哪位權貴要加害自己。
周靖心裡盤算,朝中和自己存在直接仇恨的人倒是沒有,最多是因爲利益而敵視自己。
其中矛盾比較尖銳的,只有清流、太醫館和玉鼎教。
清流自不必說,整日裡嗶嗶賴賴,稱他是妖道也不是一兩天了。
而太醫館和玉鼎教,與自己則是同行之仇。
太醫館的恩怨難以啓齒,周靖不是很想回憶,一羣醫師沒權勢,基本不會是他們。
所以最有可能對自己下手的,還是執掌司天監的玉鼎教,不過也不排除有人魚目混珠。
“玉鼎教……會是這幫吊人下毒嗎?捧殺我上前線的,也是他們。”
周靖腦中閃過監正寧中君仙風道骨的面容。
雙方前段時間雖相安無事,但玉鼎教視他作威脅的態度,未曾改過。
他眯了眯眼,代入幕後之人的角度,思索該如何處置當前的局面。
如果自己活着回去,皇帝勢必問起敗走的原因,自己當然會提起毒藥之事,那麼對幕後之人而言會很麻煩。
所以對於幕後之人而言,要麼隱蔽下去,裝作清白,要麼做的乾脆點,直接不讓他回京……
就在陷入思索之時,周靖忽然耳朵一動,聽見密集的箭矢破風聲。
另一邊,馬車外。
隊伍緩緩行進,道路兩旁的樹林中,忽然射出鋪天蓋地的箭雨,打了衆弟子一個措手不及。
衆弟子大驚失色,急忙躲避,驚怒大叫。
“有埋伏!”
“小心!”
箭雨夾擊。
咄咄咄!
一支支箭釘在馬車車壁上,拉車的馬匹當場就被射成了刺蝟,六七個弟子躲慢了,被當場射死,其餘人也多有受傷。
“殺!”
暴喝聲響起,下一刻,樹林中躥出一兩百個蒙面人,快步朝馬車衝殺而來,目標明確。
“保護師尊!”
衆弟子忍着傷勢,拔出兵器,圍着馬車據守,迎戰這些蒙面人。
這些蒙面人個個身手不俗,精通武藝,卻看不出何門何派,而天機派弟子得傳清涼山武學,也不是庸手,雙方很快便廝殺成一團。
然而,衆弟子以寡敵衆,雖奮勇拼殺,卻仍是力有不逮,難以阻攔蒙面人的行動。
趁在場護衛被纏住,爲首的蒙面人頭領徑直逼近馬車。
“休要傷我師尊!”
在天機派弟子目眥欲裂的注視下,蒙面人頭領我行我素,用刀挑起簾子,直接露出了其中盤坐的御風真人。
周靖面不改色,平靜注視着他,淡淡開口:“是何人要害貧道性命?”
“嘿,真人莫怪,我也只是奉命行事,去了陰曹地府,可別惦記小人。”
蒙面人頭領目露兇光,悍然拔刀直刺周靖心口。
要不是御風真人中毒,他們也不敢來截殺行刺,幸好這道人眼下無法動用法力,虎落平陽,任他們欺凌下手。
一刀刺出,蒙面人頭領心中惋惜。
御風真人一身術法驚世駭俗,他自然眼紅貪婪,想逼問出法門……只是這道人本領衆多,讓人忌憚無比,他擔心夜長夢多,還是決定忍痛直接殺了。
這呼風喚雨的本領,恐怕就此成了絕唱……
然而就在這時,刺出去的刀,竟陡然停住了。
蒙面人頭領一愣,愕然看去。
只見御風真人兩指捏住了刀刃,好似鐵鉗一般,讓他奪不回來。
啪!
周靖雙指用力,直接拗斷了刀鋒。
緊接着,他探手成爪,一把抓掉了蒙面人頭領的面巾,身手快得驚人。
蒙面人頭領驚駭欲絕,趕忙要抽身暴退。
然而下一刻,他的動作一滯,感到一股牽引力將他吸向周靖,接着被人扣住脖子,捏開嘴巴,往口中塞了一顆丹藥,強迫吞了下去。
不等他想繼續動作,手腳忽然不聽使喚,撲通一聲栽倒在馬車上,只剩滿是驚恐的眼珠子,還能滴溜溜亂轉。
“吃了我的痹瘓丹,盞茶功夫別想動彈,乖乖趴着,待會貧道再來炮製你。”
周靖扔下蒙面人頭領,馭風直接殺入陣中。
他沒有弄出太大的聲勢,只是捲起一片片風刃,擊傷一個個蒙面人。
見狀,其餘的蒙面人登時大亂,他們本就是趁虛而入截殺,此時發現御風真人恢復,一下子就慌了神。
“師尊法力通玄,已經恢復了!”
天機派衆弟子精神一振,立馬轉守爲攻,補刀一個個受傷的敵人,
戰鬥沒持續太久,這夥截殺的蒙面人迅速潰敗,丟下一大堆屍體和傷員,僅剩二十來人逃了,還是周靖特意放走的。
剩餘的弟子控制住還活着的敵人,摘下他們的面巾,然而卻根本不認得。
“師尊,這夥人是什麼來路?”
“問問便知。”
周靖心中大概有數,不過還是來到蒙面人頭領身邊,喂他吃了解藥,隨後提到一旁審問起來。
“你休想從我這兒得知任何事情!殺了我!”
蒙面人頭領死不開口,還想咬舌自盡,卻被周靖阻止了。
見這人一副死士的樣子,周靖卻不以爲意,從懷中掏出一卷針包,抽出幾根銀針,面無表情:
“貧道不願沾染血腥,只是你來截殺我,貧道也饒你不得,讓你開口卻是不難。”
說罷,他擡手連拍,將一根根針插在對方的腦袋、脖子上。
不多時,這蒙面人頭領寧死不屈的神色,漸漸變得呆滯起來,口中流出涎水,嘴巴無意識張合,阿巴阿巴個不停,好似個傻子。
做完這一切,周靖纔開口詢問,這蒙面人頭領變得有問必答。
很快,周靖便得到了答案,毫不猶豫一指點在此人的心脈。
噗!
這頭領渾身一震,軟倒在地,已然死於非命。
“還真是玉鼎教……寧中君是吧。”
周靖目光閃爍。
他沒想爭奪司天監的主導權,可這玉鼎教不依不饒,不停暗算,想將他置於死地。
這羣人一而再招惹自己,雖然沒什麼危險,但着實是討厭。
“玉鼎教受寵這麼多年,香火旺盛,應該家底很豐厚吧……看來該向他們徵收一筆創業貸款了。”
周靖心裡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