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沿着小路前進,沉默行軍。
黃平走在最前,面色沉凝,暗自盤算:
“如今我已挖開定波口,釀成洪災,洪水正在湖陽地界席捲氾濫,時日越長,災害越廣,掘了賊寇的根基,此戰似敗實勝……待回了朝廷,不知能不能上奏表功。”
他心知此舉會招致朝中非議,但作爲帶兵將領,他只關心怎樣有利於戰局,怎麼獲得勝利,爲此可不擇手段。
在黃平看來,能重創敵人,總好過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後無功而返,那更遭皇上不滿。
“眼下木已成舟,只要告誡這些將士,回了軍中別禍從口出,就應當無事了。”
黃平回頭看了一眼士卒,默默搖頭。
滅口保密針對外界眼線,主要爲了在完成任務前不被打斷。
現在目標已達成,即便賊寇知曉,決口也難以填補,所以泄不泄露,他不是太在意了。至於將麾下士卒滅口,容易引起譁變,多此一舉不太合適。
“就是可惜了此次統兵機會……當今聖上吝嗇,不願投入軍費,好不容易能帶兵打仗,要是能拖延個一兩年,能掙個盆滿鉢滿,現在卻不得不提前結束戰事……”
黃平暗自惋惜。
然而就在這時,前方忽然出現一個魁梧身影,立在道路正中,擋住了去路,長相特徵都無比鮮明。
“陳賊?!”
黃平瞳孔驟縮,臉色豁變,趕緊勒馬。
衆多官兵同樣大驚失色,緊握武器,心中閃過陳封的各種傳言,身子不禁顫慄起來。
“此路不通。”
周靖抱臂而立,冷聲開口。
他腳力過人,直接抄到這隊官兵前面去了,現身攔路。
周靖目光逼視着官兵,待看清黃平的模樣,微微一愣。
這高級將領怎麼突兀出現在附近,鬼鬼祟祟的,怕不是有什麼陰謀詭計。
在他思忖時,黃平卻沒有猶豫,立馬拔劍高呼:
“快撤!”
官兵聞言騷動,急忙轉身要逃。
可後方這時也冒出不少人影,卻是龍王寨兵卒趕了上來,堵截後路。
正當官兵前後兩難時,破空尖嘯驟然響起。
嗖!
只見周靖擲出一杆大槍,穿透沿途的官兵身體,直直插入陣中,嚇得周遭官兵坐倒在地。
“扔下武器,降者不殺。”
周靖暴喝聲炸起,但在衆多官兵耳中卻有如天籟。
幾乎沒有糾結,一批批官兵果斷扔掉兵器,伏地投降,完全不在乎黃平的指令,甚至連一部分督戰隊也是如此。
實在是陳封這段時間給官兵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兇名赫赫,在場官兵也是人,誰也不想無端被人撕碎……連駐紮數千人的營地,那陳封也是說打就打了,在場沒人認爲憑他們這點人就能匹敵。
違背軍法是個死,但反抗死得更慘,那還不如投了換活命機會呢!
只用兇名震懾,便直接讓這支官兵脫離黃平的掌控,可見周靖這段時間行動成效不俗,官兵面對他時基本沒有戰意了。
“駕!快走!”
見狀,黃平心知無力迴天,可他不想坐以待斃,拍馬就逃。
周靖沒打算放他離去,身影一閃,快逾奔馬,幾下子就追了上去。
他一個簡單的貼山靠,便將黃平連人帶馬撞飛出去。
砰!
黃平從馬上摔落,雙腿被倒下的戰馬壓到,登時發出一聲痛叫。
“完了,完了……”
黃平疼得滿頭大汗,一顆心沉入谷底。
自己挖河決堤水淹湖陽,如今落到敵手,豈不是要受盡折磨?
絕不能落到賊寇手中!
他一咬牙,劍鋒一轉,想要自刎。
然而此舉未能如願,佩劍剛舉起,就被周靖隨意一腳踢飛出去。
“想割脖子?反應這麼激烈,肯定有貓膩。”
周靖皺眉,推開戰馬,將黃平拽了出來,用分筋錯骨手咔啦啦卸掉對方的四肢關節。
這是朝廷欽點的大將之一,還是勳貴之後,價值不低,這麼輕易讓他死了,不太划算,怎麼着也要帶回去祭旗。
“你帶兵在附近出沒,有什麼企圖?”
周靖提溜着黃平,沉聲問道。
黃平臉色慘白,默不作聲。
“你不回答,有的是人回答。”
周靖也不以爲意,讓趕上來的兒郎們控制住投降官兵,進行盤問。
沒用多久,衆人便從這羣官兵口中問出了情報,紛紛勃然大怒。
“寨主!這羣官兵偷偷跑到定波口去,把那裡的河堤給拆了!”
“這羣狗孃養的官兵竟然想引發洪災,水淹湖陽!”
“朝廷不敢與我等堂堂正正作戰,竟用出這般歹毒陰險的計策,當真該死!”
衆多兒郎喝罵不止。
他們大多是湖陽本地人,聽聞官兵要禍害家鄉,皆是怒不可遏,恨不得直接拔刀砍死這羣降卒,嚇得官兵瑟縮成一團。
周靖也是臉色一黑,反手就是一巴掌,扇飛黃平半嘴牙,喝道:
“好哇,看來咱們還是高估了你們這幫老爺們的下限,以後不把你們抄家滅族、血脈誅絕,反倒顯得我們太過仁慈了。”
黃平耷拉着腦袋,口鼻溢血,被一巴掌拍得暈暈乎乎,無話反駁。
周靖直接把他扔到親兵手中,沉聲道:“把這傢伙看好了,帶回山寨,不要讓他半路上死了,那就太便宜這狗東西了。”
比爾那邊沒有傳來相關消息,看來是私下裡的秘密行動。
官府這般行事,必然引得天下譁然,自己手裡抓了一堆人證,正好公之於衆,徹底摧毀朝廷在湖陽的統治合法性。
不過在這之前,得先解決官兵惹出來的洪災。
若是任由洪水氾濫,不僅淹死百姓,還會淹沒耕地,摧毀農業生產等等,遺禍無窮,湖陽這個基本盤會遭到重創……此乃朝廷想要的結果,也自然是山寨不能接受的。
周靖很快將部隊分成兩撥,一撥押送黃平、降卒回山寨,順便告知情況求援。
另一撥則跟着他,直奔定波口而去。
……
在周靖決定調頭趕路期間,洪災已然蔓延到了不少地區,還在不斷擴大。
而且天公不作美,接連幾日大雨,導致河水更加氾濫,洪災愈發嚴重。
隨着洪水蔓延,水患爆發的消息,也迅速在湖陽地界傳開,引起當地百姓震驚與恐慌,連戰事都顧不上關注了。
官軍同樣也發現了洪災氾濫的情況,迅速傳回主力大營。
中軍大帳內。
“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我軍與賊寇僵持不下,這個節骨眼卻爆發了水災,定然能打亂賊寇陣腳,果然是天佑我大夏正統,這些反賊不得天助!”
“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
衆官軍將士喜氣洋洋。
他們以爲本次洪水是自然災害,都感到幸災樂禍,感嘆朝廷有氣運相助。
“本帥早已說過,陳賊謀逆,必遭天譴!”
馬震面不改色,肅然開口。
他暫時沒有公開自身的謀劃,打算等塵埃落定後再行攬功,所以衆將士還不知道引發洪災是主帥的計策。
不過,雖然暫時保密,馬震心裡還是有些自得。
然而就在這時,帳內旁聽的靈風子,忽然起身走到中央。
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下,他緩緩開口:
“馬將軍,貧道有一事相告。”
“真人請說。”
馬震眉頭一皺,忍着厭煩迴應。
靈風子甩了下拂塵,緩緩道:“洪災遺禍無窮,荼毒蒼生,貧道修行有成,無法視之不理,是以貧道須得前去治理水患,儘量拯救百姓,還望馬將軍理解。”
話音落下,衆將士臉色微妙起來。
馬震臉色瞬間陰沉了,冷冷道:
“真人,你可知這是什麼行徑?洪災可重創賊寇,你卻要去治理水患,幫助賊寇度過此劫,若是傳回京中,聖上會如何看待此事?”
靈風子語氣不變:“貧道行事,問心無愧,無論馬將軍是否答應,我都是要去的。”
說罷,他轉身就要走出營帳。
“靈風子!你別不知好歹!”
馬震砰地拍桌,早已看不慣靈風子划水的行徑,忍無可忍喝道:
“你屢次不聽本帥將令,貽誤一次次戰機,這便罷了,如今還要相助賊寇,你究竟是敵是友?你不要以爲聖上青睞於你,你便可以肆無忌憚行事,今日你敢走出大營,壞我戰局,我定要參你一本,此戰失利盡是你的罪責!”
靈風子理也不理,腳步不停,走出中軍大帳,直接馭風起飛,迅速遠去。
衆將士收回目光,看向怒不可遏的馬震,皆是噤若寒蟬。
他們沒想到,自家主帥和御風真人竟會當衆翻臉。
馬震胸膛起伏,過了好一會才按捺住怒氣,沉聲道:
“靈風子所爲,你們都看到了,若是洪災遭到遏制,陳賊便能休養生息,日後再度危害社稷,都源自靈風子今日所爲。本帥已盡了人事,可他不聽勸告,本帥阻止不了,無可奈何。”
衆將士躊躇,心知這是要他們作證。
“大帥放心,我等都是親眼所見,那靈風子枉顧江山社稷,相助一羣反賊,任憑他說破大天,也是不忠不義、無君無父之舉!”
宇文彥立馬錶態。
衆人面面相覷,也只好一起表態了。
馬震點點頭,不再糾結這一點,冷冷道:
“如此便好,省得朝臣彈劾我統兵不利,那靈風子既幫助反賊,是生是死都不用去管了……通告全軍,拔營撤走!”
“末將遵命。”
衆人臉色一凜,紛紛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