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儀中無數跳躍的數據都化爲信息流,以三倍的速度加快,不到十秒鐘就到了底端。看完最後一個數字的索安,這才遲鈍的回過頭,
“你剛剛說什麼?”
“我們……算了,你每天沒聽到就算了。當我沒說。”
即便有片刻的遲疑,可索安今非昔比了!現在的他,臉皮厚度蹭蹭上漲,怎麼會輕易的放過機會?
“我聽到了!我都聽到了!你剛剛說,我們生個孩子?”
彷彿才理解生孩子的意思,索安的臉上露出笑容,那笑容先是淺淺的,淡淡的,隨即越來越擴大,整個人都愉悅起來。
有什麼呢?不過是從前的實驗副產品專利被人搶先註冊了而已!不就是十幾年的心血白白浪費了,給別人創造效益罷了!這有什麼值得生氣的?有什麼好在乎的?
索安把剛剛瀏覽的可怕信息拋到腦後,迫不及待的擁抱芸熙,“真的嗎?真的?你真的願意?”
激動的連續問了三遍,芸熙見他眼眶都泛着水光,很是不好意思。
她反思自己,大概是被小黃鴨氣到了,證明自己一下。也或者她心理對索安是有情感的,漂泊太久的心,想要一個溫暖的家?總之,麗莎很可愛,可她也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這世界上如果有一個人,能放心的告訴過去的經歷,芸熙只能相信自己的孩子。血脈相連,當然不一樣的。
索安的眼睛閃閃發光,璀璨如夜空最明亮的寶石。他緊張,他開心,他恨不得宣告全世界。
“哇~喔~”
緊緊的抱起芸熙,原地轉了三四圈,轉得芸熙拍打他的胳膊,“好了好了你,還沒恢復好呢,省着點力氣。”
“不要,我太高興了!真想大聲告訴所有人,我有多幸福!對了,我們的孩子的也是。我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索安的誇張語氣,讓芸熙笑個不停。
她對小黃鴨道,“看到沒?我也是有‘愛的能力’的人。不像你所說的冷酷。”
小黃鴨唉聲嘆氣,“有什麼用呢?宿主,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不過是用別人的幸福充當自己的幸福。其實平凡、普通,是你過去的追求,可經歷了末世,當過人類領袖的超凡者,你真的甘於平凡生活嗎?這種生出帶來快樂和滿足嗎?”
“難道你還要欺騙自己的內心?”
芸熙很不樂意,“這是我選擇的路,與你無關。”
“緣木求魚啊!你選擇的路,曾經是正確的,所以你能活下來,活到星際時代的今天。但現在的選擇,和你本性背道而馳!”
“你沒那麼瞭解我!”
芸熙只有這一句迴應。她兩條胳膊摟住索安,看到索安的瞳孔裡滿滿的都是她,彼此的鼻息那麼近,好聞的氣味讓她身心放鬆。
如果這不是她的追求,什麼是呢?
總不可能是YC裡層層保護下的心臟和其他器官吧?
索安的投影儀再次攤開,不過這回搜索的不是專利方面的,而是“懷孕事項”。堂堂的超凡者,願意母體爲他孕育孩子,索安的興奮和滿足,就像被天上的餡餅砸中。
不,就算真的有餡餅,他也只是驚訝而已,不可能全身心的覺得——這輩子,夠了,他已經踏上人生巔峰了!
唯一讓人遺憾的一點,是索安的身體。
“我不適合嗎?”
“很抱歉,索安大人,您的身體連最低的標準都達不到。不知道你到底做過什麼實驗,但您的實驗毫無疑問,對身體本源傷害很大。我個人建議,您使用過去留在保育院的精子。更妥當一些。”
“那如果我不願意呢?我可以調理身體!林恬兒每天都爲我做補品,補充營養,我早晚有一天會康復的!”
“是。我檢查過您的身體狀況,恢復不錯。不過,和您十六歲的身體,還是很大差距。”
既然決定繁衍子嗣,索安在天網上請了一位保育院的專家,五十年從業經歷,經手誕生過數十萬命嬰孩,最擅長判斷父母雙方的身體數據,從而判斷嬰孩的“質量”——簡而言之,就是通過種種數據,用概率數學都方式,猜測誕生的孩子天賦如何。
雖然是“猜”,不過人類基因遺傳,本來也是無法準確預測的,只能用概率來描述。在樣本數據基數比較大的時候,描述還比較準備。
這位專家有什麼就說什麼,絲毫不考慮別人的想法是否能接受。
“我是爲您考慮。相信您能瞭解,一切都是爲了下一代!”
“我明白。”
索安心理莫名有些難受。他的身體,經過實驗的打擊,的確大不如前了。
其實做凍結實驗之前,他的精神力更強大,而身體方面,的確油盡燈枯,燃燒了最後生命力的感覺。想來生殖細胞也好不到哪裡去。
“索安閣下,不明白您煩惱什麼呢?您十六歲時的生殖細胞,非常完美,擁有無限的可能,而後代產生基因病的機率,低到0.1%。這在我們的基因庫中,是最少的!可以說,單純論價值,比高階異能者的生殖細胞更高。”
“如果我堅持使用現在的……精子,會怎樣?”
專家看向芸熙,“林恬兒,你作爲母親,可以阻止索安閣下的想法。他這麼要求,是對孩子的不負責,也是對你們未來人生的不負責。”
“事實上,是我這麼要求的。我認識的索安,是在我眼前的他,不是十六歲時的他。如果我們要孩子,我希望是現在狀態。”
“但他的本源虧損厲害,精子質量下降了!打個比方,本來可以生出一個有異能的孩子,可按照你的要求,你們的孩子只是普通人,甚至還不如。”
芸熙嘆口氣,“果然時代不同了。”
“在我們那個時代,會體檢,會給懷孕的母體檢查,但只是篩選天生智障,影響生存的重病症嬰孩。如非迫不得已,連男孩女孩都不查。每個孩子,都是上天的禮物。”
“我和索安,都不在乎孩子有沒有異能。”
專家很不贊同,也是,各個都想索安芸熙這麼想,她早就失業了!
“我勸兩位再多考慮考慮,不是爲你們,而是爲了下一代,選擇對孩子有利的!”
送走專家之後,索安情緒有點低沉。芸熙安撫的揉了他的頭髮,
“幹嘛難過?就算我選了你十六歲的,那也是你的孩子。”
“可意義不同了。十六歲的我,我不喜歡。”
“那和我說說,十六歲時的你到底是什麼樣子?”
索安安心的枕着芸熙的大腿,眯着眼睛慢慢的說,“是一個臭屁到極點的傢伙。眼睛長大頭頂上,誰也看不順眼。”
“啊?”
“我那時得罪了很多人,自己卻不知道。小時候開始,人人都說我聰明,我也這麼認爲了,有些話根本就不思索的就說出口了。還有我看人的眼神,也很沒有耐心。估計根本就不屑隱藏吧,隱藏我把他們當成垃圾的想法。”
“那的確是討人厭的性子。”
“對啊,你不會喜歡那時的我。要是生出來的孩子也像那時的我……不,你一定會恨我的!”
“你想多了。”芸熙安撫的說,“自持天才的人,我在母星時代也見過。”
“但是你不會愛上他們,對不對?”
“……放心,真要是我們的孩子又拽有狂,我有辦法對付!”
索安在芸熙的安慰下,漸漸恢復起來。低沉不過是暫時的,想到芸熙要爲她孕育孩子,什麼也擋不住那股驕傲和快樂。很快決定用十六歲時的精子,可當他向天網申請時,才發現,預存的精子,被拍賣了!
拍賣!
還是低價拍賣!
查找記錄時,發現是以極低的價格拍賣掉的,這簡直赤果果的在說一件事——不正常!有貓膩!
高薪聘請來的專家,很是意外,好不容易勸服索安和林恬兒了放棄不切實際的想法了,怎麼會在“絕對不可能”的地方,出現紕漏了?
天網對星際公民每個個體的保障力度都是極大的,任何私人官方,都不可能動用公民個人信息,尤其是基因信息。預存的生殖細胞,是關係到育兒所、保育院等政府相關部門的基礎,要是星際公民知道他們預存的,未來會誕生孩子的生殖系比,會被拍賣?
只怕會掀起軒然大波!
“我明白了。我明白怎麼回事了。索安,因爲蔣靜飛宣告了你的遺書。”
蔣靜飛是YC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人人皆知,同時她還是索安的同事,關係比較親近的,不是那種只合作過一兩次的實驗人員。她公開了遺書,不就證明索安確確實實死了?
天網會保護公民的隱私。
可不會保護已經死去的人隱私啊!
“所以,我的精子就被拍賣了?”
“不僅如此,看拍賣紀錄,幾乎是蔣靜飛公開遺書的五分鐘內,就拍賣掉了。”
誰買了?抱歉,匿名。
誰組織的拍賣會?這倒很普通,不怕查,是星際聯邦名下,半官方半私人的小型拍賣,一般用來拍賣外星系的寵物啊,不太值錢的母星時代古董之類。成交量不大,金額也不算高。
但凡注意到這個拍賣會是臨時改時間,就知道貓膩不少。短短五分鐘內,那人要關注YC,知曉蔣靜飛發佈了遺書,然後火速更改拍賣會時間,同時,也是最重要的,從人造子宮那邊打通關卡,取得索安的精子。
精子不可能在短短五分鐘送到拍賣會,所以,在開始拍賣的那一刻,那人就確定了,一定有辦法能拿到!
這裡面,動用了多少關係,想一下就能猜到了。
專家聽了都很生氣,“索安閣下,您的生殖細胞,是星際時代最有價值的遺傳物質代表之一。那人不管是誰,在您還健在的時候偷走了,是極大的犯罪!而且還過分的用低廉的價格?這是恥辱!放心,我會幫你討一個公道!”
“什麼公道?”
芸熙不相信。
她也有類似的經歷,莫名其妙的,贈送給梅歇爾的卵子就不見了!問她她也不說,倔犟的好似她在逼供。
更過分的是,她明明給了一顆了,還管她要!
憑什麼?
此刻的芸熙,非常冷靜,“有辦法要回來嗎?”
“這個?估計很難。”專家皺着眉,不太看好,“內部人才知道索安閣下的精子質量有多高!那人得到了,只怕已經開始培育胚胎了!短時間內,胚胎不能算是人類,法律上也不會視爲公民,擁有公民的基本權利。但你我都知道,胚胎一旦成型,未來就是一個小生命。”
芸熙怎麼會不知道呢?她那顆不知哪裡去的卵子,興許也誕生了一個寶寶。只是她永遠不知道那個寶寶長什麼樣子,杯水照顧着?
沒有相處,感情不深,可不代表她不在乎啊!
“索安閣下,您的身體慢慢恢復中,用我專業的探測手段,再活十年沒問題。您可以控訴人造子宮那邊保護不當。”
“我現在無權無勢,能控告得贏嗎?”索安不太有抱希望。
“當然能贏!還有拍賣會,他們非法取得拍賣物,沒有檢測來歷!甚至可以控訴天網!以及YC和富有連帶責任的蔣靜飛——若不是她公開了您的遺書,也不會有人膽敢拍賣您的精子。”
索安搖頭,“這是下策,我無意讓自己的隱私公佈到全星際。我想私下裡解決這件事。”
“哦,那我就不插手了。祝您和林恬兒生活愉快。”
送走專家之後,芸熙看着索安,想了想,“你猜到是誰了?是你過去得罪的人?”
“不是。”
索安的表情有點呆,有點想面無表情,可隔了一會兒,他卻輕輕的笑了起來,“我得罪的人,都是我看不上的,他們怎麼會有本事、有人脈、還有創造性的拍賣呢?還有我的那些專利權!”
“統統搶走了啊。”
“對啊,到底是誰,這麼跟你過不去?你心理有人選了嗎?”
“是的,只有一個人。他很瞭解我,還很相信我。所以我參與的實驗,他都會一一觀看。連做出來的副產品,都一一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