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舍裡的院子裡種了幾棵母星時代的月桂樹,還使用基因手段,讓每棵樹月月都開花。淡淡黃蕊在夜色中不大明顯,可那隨風吹來的香氣,卻濃的撲鼻。
芸熙原地停留,摸索着下巴,思考着一個人生的重要問題。此刻陪伴她左右的,自然還是小黃鴨。視野中,小黃鴨用“景熙”的模樣指着她,毫不留情的拆穿她的陰暗內心,
“是,你的確很自私!”
“你只是想體驗正常人的生活,想經歷一次結婚生子的過程,就像母星時代所有普通女孩。你假裝自己還活着,假裝自己的生命中可以刨除喪屍的影響,想繼續過去普通而平凡的生活。可你想過沒有,人家索安爲什麼要陪你體驗?爲什麼要用自己把最後的生命時間,用來陪你?”
芸熙被說得擡不起頭,“是,我太自私了。還是放棄吧。”
“別呀!”景熙跳起來,雙眸炯炯,“你得給人家一次機會。”
“啥?你才罵了我,又叫我給人家一次機會?到底什麼意思?”
“很簡單!”景熙抱着胸,來回踱步,“你是被迫失去正常人的生活。你嚮往平凡普通的戀愛生活,想知道那是什麼感覺。人家索安,估計也想啊!我連接天網偷偷查過他的檔案。悲慘,真悲慘!八歲被檢測出超級天賦,就被接到科學院。你知道這些年他是怎麼生活的嗎?”
“天天學習、實驗。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只有六個小時睡覺。如此重複了整整十年!沒有一天玩耍休假!直到科學院的坑人院長,發現這樣下去他死得更快,就叫停了。”
“他沒有童年,沒有青少年,現在還沒了未來!母親在他一歲那年就去世了。父親有自己的家庭。他和父系家族的關係十分淡漠。除了兩三好友,其他在這個世界上沒什麼可留戀的!將心比心,他當然想在最後的生命中,感受到家庭的幸福和美好!”
“可是,他想要,不敢說出來啊!怕追求了喜歡的女孩兒,會受到內心的譴責吧。”
芸熙眨眼,“爲什麼?”
“因爲他不久於人世。知道自己會死,還表白人家女孩,不是害了人家一輩子?所以,他只能剋制、再剋制。明明很關心人家,卻只能一副冷淡的表情,裝作高高在上。”
芸熙終於懂了小黃鴨要表達什麼意思了,可她微微搖頭,“我覺得他是真冷淡,纔不想你說的,有多關心我。還有他不是‘裝’成高高在上,聽他說話語氣,直接命令我!”
“不相信?好吧,咱們打個賭,如果他待會兒冷靜了,又回來,你就把你對他的感覺,告訴他!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我對他?哪有什麼感覺!”
芸熙腹誹個不停,一擡頭,忽然宴會那邊的喧鬧聲靜止了。她眨眨眼,不會吧!
竟然被料中了!
芸熙睜大眼,看到索安在一片靜謐中悄悄的走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安靜從容的步伐,她的心也開始噗通噗通。
“宿主,放心,這是正常的心跳聲,沒有一點點加快!你以爲的心跳如擂鼓,不可能出現。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想要小鹿亂撞,也做不到啊。”
芸熙根本沒聽到景熙在說什麼,她只是擡頭,專注的盯着眼前這個男人,才發現早已經知道的一個事實——真帥啊。
汪洋大海般令人沉醉的眼睛,乾淨利落的輪廓,就連脣角抿起的弧度都是完美到不可挑剔。
“你……你怎麼回來了?”
“我來道歉。”
索安抿着脣角,回憶剛剛在論壇上小夥伴給的建議,態度誠摯,“我不該用那種語氣對你說話。”
“但我的初衷,是關心你。林恬兒,你應該知道最近第六行星連續發生了好幾期爆炸。具體原因和內容我不能和你透露,但……沒人知道什麼時候還會發生。我關心你,才希望你不要捲入進來。”
“遲了。”
“什麼?”
“我說太遲了。”芸熙不願意哪怕挪開一秒的視線,緊緊盯着此刻的索安。她早把之前的計劃忘光了,心理一絲一毫也沒想到小黃鴨說過什麼,大概眼睛有它自己的意願,就是喜歡看着好看的人好看的景色,目不轉睛。
“可能你沒收到消息。第一起爆炸案,就發生在我的宿舍。差一點點,我就死了。我不認爲躲起來是個好主意。”
“不,那是意外……”
“那是鑽地彈啊,可控方向的,怎麼可能是意外?”
索安深吸一口氣,“這件事我知道,我也參與調查了。”
“那太好了。”芸熙努力微笑,“我知道,你會認真調查的。可知道的東西不能隨便透露給別人,哪怕是受到牽連的無辜人或者受害人。所以,大概沒什麼可以和我說的?我……謝謝你的關心。”
眼睛有它的意願,這意願是如此固執,不想索安的臉離開片刻。但不行,芸熙默默的問自己,“這樣下去,就成爲身體的奴隸了!這具身體的主人,還是大腦啊,陳芸熙的大腦!”
她不是幼稚孩童,理智控制不了衝動!
再一次的感謝索安的關心和好意。她轉開身,聽到那邊宴會的熱鬧人聲,閉着眼,強迫自己走過去。
“等等!”
索安拼命回憶論壇上的小夥伴們什麼建議來着?道歉,解釋,表白?呃不,最後一條忽略掉,前面兩條,道歉過了?也解釋過了。
哦,所以該說的都說完了?
爲什麼他心中還有好多未盡的話想說?
芸熙回頭,看到他一瞬間的慌亂,不過他很快鎮定下來,“那麼,你多小心……”
其他的話,他也不知該說什麼!
欲說還休,只有沉默的尷尬,在兩人的目光中滋生。
小黃鴨突然出現在芸熙視線裡,拼命的撲扇翅膀,這次連景熙的模樣都來不及維持了,使勁戳着芸熙,“宿主,你傻了麼?看他的眼神,他想表白啊,他喜歡你很久很久了!可是他不敢,他不想做那個自私的傢伙!”
“他是個男人,男人要撐起一個家,而不是丟下女人孩子。所以他不敢說,示愛的話打死他都不能說。否則他會內疚而死!良心也要上道德上的譴責!快行動吧,錯過這個機會,你到哪裡找這麼養眼的傢伙,陪你體驗人生?”
芸熙呆立,“我?我該怎麼行動?”
“表白!立刻表白,告訴他,你也挺喜歡他的。要是他願意,就相處交往看看!生命得來不易,該享受就享受,免得日後後悔!”
“可我沒表白過啊!”
“悲催的宿主,你之前不是有過男朋友嗎?”
“是,可我早忘記了……”
芸熙哭喪臉,她都不記得怎麼和男朋友在一塊的。好像同班同學們在一塊玩,玩着玩着,兩個人就天天一起上學放學了……
“電視劇也沒看過?呢?有什麼經典的片段,拿來活學活用啊!反正現在是一千年後了,沒人覺得你的梗太土!”
“我、我、我真的不會……”
“真是笨死了!”
小黃鴨怒其不爭,“這樣,我來教你。來招梨花帶雨吧。韓劇那麼流行肯定是有原因的,你楚楚可憐的拉住他的袖子,眼簾微垂,嘴脣嘟着,‘索安歐巴’……”
芸熙差點沒忍住!
“笑什麼啊!你看索安的大長腿,叫他歐巴錯了嗎?”
“沒錯沒錯。你別生氣啊。”
可憐芸熙拼命吸氣,讓含着水氣的冷夜空氣灌滿肺部,才把那股笑意給壓住了。
但這緩解不了她和索安之間尷尬又莫名的氣氛。
她想走,兩條腿好像注滿了鉛挪不動。索安的雙眼也凝望着她,彷彿帶着膠水的魔力,把她粘住了!
死就死吧!錯過這次,她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勇氣。
“你好好的/你有女朋友麼?”
兩人同時開口。
索安還想多囑咐一句,就聽到芸熙這麼問自己。他訝然,奇怪,“什麼?”
“我說,你、你和克勞迪婭的關係現在怎樣了?”
“克勞迪婭?她她去養胎了。我們沒聯絡了。自從上次……你知道的,我們的婚約已經作廢了。”
“哦。”芸熙點點頭,當小三超過她的道德底線。既然沒了這點憂慮,她索性開門見山,“那你現在有女朋友嗎?沒有的話,我想當。”
索安的背後綻放了一朵巨大的煙花,五彩繽紛,霎那間點亮了夜空。那是取得首都星公民資格的新居民們在慶祝。一朵煙花維持的時間不過幾秒,可那之後,還有更多、更美、更巨大的煙花不停綻放。
如斯美麗的夜晚,如斯盛大的慶祝,歡聲笑語彙聚一堂。
唯獨不那麼匹配這個夜晚的,大概只有那濃郁的桂花香,被刺鼻的硫磺氣息取代。
以至於以後每次索安想到浪漫兩個字的時候,回憶裡最先浮現的就是一股硫磺味。
……
黑暗中,傳來滴滴答答的水滴聲。伸出五指在眼前動了動,一點也看不見!被關在裡面的人,粗重的喘息兩下,一團火焰倏地在掌中出現,這才照亮了一張算不上絕色,卻絕對耐看的面孔。
打量了一眼周圍,沒有門窗,是一個封閉環境。
難道被轉移了?從一座監獄轉移到另一座監獄?這有什麼用意?看着防護程度,連越獄的機會也不多了!
Wωω ▪тTk án ▪c○
“該死的!早知道說什麼也不和道客家族的人合作。”
原來,這個被關起來的人,竟然是梅歇爾!
她還活着,她沒有死!
那聯邦官方文件裡,怎麼會出現她的屍體,又是誰註銷了她的身份資格,連她的丈夫女兒都瞞住了?
對於這些,梅歇爾自然是不知的。她滿心怒火,對自己竟然落入這種境地,很是不爽。
“這是最高級別的牢獄吧,竟然連一扇窗戶都沒有。那麼氧氣呢?該死的,只放了兩個氧氣循環裝備,分明是多一天的時間都不給我。”
“等等,這是什麼監獄?我上的是軍事法庭,好歹也立下軍功,怎麼會這麼歹毒的對我?”
“喂,有人嗎?我沒有背叛聯邦,爲什麼把我關在這裡?”
“有人嗎?”
沒人迴應她。
她艱難的站起來,覺得雙腿有些麻痹。好在她當兵多年,意志力無比堅定,對一些基本的自救辦法更是瞭然於胸。想辦法查明瞭身體狀況,多少鬆了口氣。
不管是誰把她弄到這裡,一定是小看了她。鋼筋鐵牢就想困住她,做夢?
她可不是普通的異能者,火系女異能者多得是,而她被選是獨立隊,靠的可不是長相!她早就摸到一點高階的門檻,異能火焰在凝聚全部精神力時,溫度極高,融化全部的鋼筋牢獄是不能,但融化幾個點,還是做得到的。
一番努力,她打通了一扇僅供身體爬行出去的窗戶,忍住飢渴焦灼,拼命的爬了爬,終於爬出來了!
當她灰頭土臉的出現在外界,還以爲自己面對是猙獰可恨的惡人,綁架她利用她,或者是那種罪惡滿盈的人口販子,要販賣她。
“卡爾希、茉莉兒!怎麼會是你們兩個!”
“哈哈,沒想到吧?梅歇爾,我兩還以爲你被打垮了,沒了鬥志。打算再過兩天,就暴力拆除放你出來。想不到你自己鑽出來了。不錯不錯。隊長的最低要求,你達到了。”
“什麼?隊長?克勞迪婭?”
“哼,你還提她做什麼?克勞迪婭只想着自己,她已經從獨立隊的隊長職銜上退下來,一絲猶豫都沒有!我們都被她傷透了心。現在我們有了新隊長。新隊長可不會像克勞迪婭那樣,任由我們的隊員被人欺凌,坐視不管!”
梅歇爾完全茫然。
除了克勞迪婭,獨立隊還有誰能成爲隊長?誰能讓所有心高氣傲的隊員們心服口服?
“梅歇爾姐姐,你終於出來了。不枉費我花了大代價製造了你的死亡假象。”
陰影中出現一個朦朦朧朧的影子,無論身形輪廓,還是聲音,都有八份酷似克勞迪婭。梅歇爾看着她,差點叫出來,
“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