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
海邊鎮子裡一棟大別墅的二樓書房內,燈火通明。
這是阿姐的家。
在這個海濱小鎮裡,阿姐自然是最富貴最有權勢的人,這裡離海邊只有一兩裡地,可以清晰地聽到海濤的咆哮聲和海風的嗚咽聲。但是爺還稱不上是正宗的海景房。
作爲一個沿海城市,邊城的人似乎對海並不熱情,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現象。
其他人都各自回家了,唐威,葛文宏,米蘭,段懷山,王爲則在阿姐家裡做客。與其說是做客,不如說是召開一個核心的股東會議。王爲投入這個高檔會所的資金雖然不是很多,因爲他是提議者,所以也算是核心股東。
當然,投資人登記的名字是王誠。
低級錯誤,王爲是不會犯的。
他現在還是個小警察,也許關係不大,等他職務上去之後,可能就會有麻煩了。難不成在這個時空,他還會做二十年的一線刑警?
“王爲,資金問題真的沒辦法解決?”
唐威緊蹙雙眉,問道。
一般來說,在人前唐威會堅持稱呼他的職務,爲的是表示尊重,但在這個小圈子內,再叫他“王大”,就是明擺着拒人千里之外了。
這間屋子裡的所有人,除了米蘭之外,其他幾位差不多都將王爲當成了唐威未來的女婿。
唐威沒有兒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王爲將來就是唐威億萬家產的實際繼承人。
王爲搖搖頭,說道:“也不是完全沒辦法,但是時間方面如果要求得太緊,難度會很大。再說三百萬也不能指着我一個人解決。”
“只剩下你了!”
阿姐很突兀地插口說道。
“阿姐,這是什麼意思?”
阿姐坦率地說道:“你以爲我們都沒有想辦法嗎?我們已經把所有能想的辦法都想過了,每個人都領了任務,剩下這三百萬,是真的湊不出來了。”
王爲恍然。
這幫“大佬”,若不是被逼到了極處,又怎會向他求援?
太沒面子了。
原本的資金缺口,可能遠遠不止這個數,也許是千萬以上。
但王爲也確實很無奈,雙手一攤,說道:“如果不解決掉舒寶元,邊城這邊是肯定想不出辦法來的,銀根只會越收越緊。而且,就算我們把會所如期建起來,因爲有這個舒寶元和他的寶元集團在,生意也會大受影響。”
“爲什麼?”
阿姐不解。
王爲笑了笑,說道:“阿姐,不管怎麼消費,最終反正是要落在一個錢上,邊城的錢都到了舒寶元口袋裡,誰來照顧我們的生意?”
要知道,他們開的是高檔會所,儘管公款消費是最主要的支撐力量,但其他消費途徑也不容小覷。況且,被舒寶元這麼一“洗劫”,縱算是公家單位,也會元氣大傷,至少會有一段時間格外的謹慎小心,極有可能他們的高端會所一開業,就生意慘淡,門可羅雀。
“不至於吧?”
阿姐將信將疑地說道。
王爲笑道:“阿姐,現在讓你去彩虹俱樂部包一間房,包一個月,你包不包?”
“不包。現在我自己錢都不夠用呢。”
阿姐立即搖頭。
“這就對了。你都沒錢了,你想想,邊城還有幾個是比你阿姐更有錢更豪爽的?”
王爲這話確實是捧了阿姐一下,卻也不算多誇張。阿姐或許不算是邊城最有錢的人,卻絕對是最豪爽的人,從來都不小家子氣。
“這倒是……”
阿姐嘀咕了一句,臉色也變得嚴峻起來。
連她都捨不得花錢去高端會所消費了,他們這個會所開起來之後,生意如何,可想而知。
最要緊的是,寶元集團在邊城“攬儲”,這還只是剛剛開始,隨着時間推移,他們聚集的資金更多,其他生意人的資金週轉就會越困難。
“要不,跟這個老舒商量一下,找他週轉幾百萬?”
段懷山突發奇想,說道。
這一來,連阿姐都笑了,連連搖頭,粗聲大氣地說道:“老五,你倒真會打主意,人家四分的年息,能把錢借給你?你給他多少利息?”
“大不了我們也給他四分年息好了,只要撐過這一陣……”
話沒說完,段懷山就自動閉上了嘴巴,知道自己太一廂情願了。
人家給出去都是四分息,自己借他的也給四分息,人家憑什麼要多這一樁麻煩?再說,真的把錢借來了,四分年息也太重,不划算。因爲按照王爲的預測,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會所能如期開張,生意也會很慘淡,壓根就不要指望能賺多少錢。
他們當初是想要搞一個聚寶盆,現在看來,極有可能搞成無底洞。
屋子裡一下子就陷入沉默之中
“王爲,你能確定那個舒寶元,他來路不正?是個騙子?”
唐威雙眉緊蹙,問道。
王爲給大家這麼一剖析,他們幾個都意識到,舒寶元纔是他們最大的敵人。這個自稱是香港來的邊城人,已經對他們的事業造成了嚴重的威脅。
聽唐威一說,大夥的耳朵都豎了起來,一個個神情都變得十分關注。
剛纔吃飯的時候人太多,不大好深入討論這個話題。雖然都是很好的朋友,畢竟人心隔肚皮,爲了生意上的事,朋友也很容易翻臉的。
“百分之百確定,他要不是騙子,這世界上就沒有騙子了!”
王爲難得這麼肯定。
實際上,舒寶元固然可惡,情況其實也還不到他說的那麼嚴重,一個舒寶元,一家寶元商貿集團,不至於真把邊城掏空了,但不這麼說,又怎能成功調動大夥的敵愾之心?
有另一個時空的記憶做參照,王爲早就已經意識到,要幹掉舒寶元,絕不簡單。
不錯,從根本上來說,他只是一個拙劣的騙子,騙術毫不高明,關鍵在於,他已經用他騙來的錢,編織好了一張龐大的關係網,連王肇毅這樣的大牌衙內,聞市長這樣場面上的有權有勢的大人物,都在他這張網中,並且處於很要緊的位置。
聞市長甚至親自給寶元集團背書。
要打倒他,就不容易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要打倒舒寶元,王爲必須同時跟好多大人物爲敵。一個不小心,別人沒打倒,自己先被收拾了。
他們完全有那個能耐。
沒人可以保得住他,不要說洪峰,就算胡衛國也站在他一邊,都無可抗拒。
甚至連王珺和老爺子撐腰都不夠。
當然,如果老爺子還在位,那是完全不同,動用全省的專政力量,雷霆一擊,再大的關係網也給它撕開了,再堅固的堡壘也給它轟倒了。
可是現在,老爺子已經離休,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了。
王肇毅家老子,卻正在位,這中間的區別還是很明顯的。
真要全面開戰,只怕大多數人會倒向那個老王家,而不是倒向他們這個老王家。王爲不打算驚動老爺子,這個事,還得靠自己的力量。
堂堂一個正式民警,幹不過一個騙子,想想都窩囊。
王二哥偏不信這個邪!
只不過,王爲也不想一個人孤軍奮戰,跟那樣一羣牛人交手,王爲頭腦始終都很清醒,不覺得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能扳倒他們。
特麼的,你們有關係網,二哥也有關係網。
瞧瞧到底是誰更狠!
“那不就好辦了?你是警察,你去把他抓起來,所有問題都解決……”
段懷山想當然地說道。
王爲就笑,有點無奈:“五哥,我這個警察,已經被停職了。”
“啊?”
“怎麼回事?”
所有人都望過來,一個個神情十足關切。
“情況是這樣的……”
王爲把自己被停職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頓時把大夥都聽楞了。
“我的乖乖,還能這樣搞?你是警察,你打兩個扒手還打錯了,要檢討,要道歉?給誰道歉?給扒手道歉?這不全顛倒了麼?”
稍頃,段懷山才驚歎起來。
他是真的沒想到。
雖然說,身爲道上大哥級人物,一般的小警察,也不怎麼放在段五哥眼裡,然而警察和扒手,誰代表正義誰代表邪惡,他還是分得清楚的。怎麼現在警察打扒手,還不行了?
堂堂禁毒大隊副大隊長,因爲打了兩個扒手,要被停職?
公安局到底是怎麼管理的,段懷山完全搞不懂了。
“你得罪人了?”
還是唐威的反應最快,皺眉問道。
“應該是吧,我得罪的,可能就是舒寶元,在雲都的時候,我就得罪他了。”
當下,王爲把雲都那個聚會上發生的情況,也簡單給大家說了說。
“除了他,也沒別人有這個能耐,一句話下來,就讓我停職!”
王爲雖然不能確定背後一定是舒寶元搞鬼,然而按照邏輯推理,也只能是他了,別人就算對他有意見,也沒這麼大的能量。
他王大隊如今在邊城公安系統,也不能算是毫無根基了,是個人就能對付他。
“他一個騙子,那麼厲害?”
段懷山還有點不信。
“你要是像他那樣,會打大牌子,會忽悠人,捨得在大人物身上花錢,你也一樣厲害!”
這回開口的,是米蘭,輕輕喝了一口茶水,悠悠說道。
語氣似乎還挺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