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勇兵扛了一天一夜。
他也想試試,這年輕警官說的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嚇唬他。
光會嘴上發狠的年輕人他見得多了。雖然他第一眼看見王爲就覺得這是個厲害角色,卻也怕自己看走眼。畢竟王爲太年輕了。
爲此,谷勇兵白白多吃了一天一夜的苦頭。
這一天一夜間,王爲和白嬌嬌壓根就沒有再露過面,很沉得住氣。一直就是張方帶着幾名刑警中隊的弟兄在招呼“谷先生”。
那個愣頭愣腦的張隊,算是讓見多識廣,自詡爲老江湖的老水見識到了基層人民警察的厲害。
收拾他那是毫不手軟。
二十四小時後,谷勇兵扛不住了,咬着牙交代了張冰被拐賣去的具體地址,然後倒頭就睡,雷都打不動。任誰被熬了這麼長時間,都是這德行。
“白木縣龍山鎮瀧水村……簡思軍……”
看着卷宗上的地址和人名,王爲輕輕點了點頭。
好了,有了這麼詳細的地址,還有姓名,接下來就可以安排解救行動。
按照規定,王爲向專案組組長,副組長做了彙報。
實際上,他自己就是這個專案組的副組長,不過誰都不會把這個當真的,在公安系統內部,論資排輩尤其要緊,除非你職務更高,不然的話,小字輩就是小字輩。
專案組內部,王爲除了能指揮得動程雪,其他人都可以對他指手畫腳。
更何況,專案組組長是洪峰,另兩位副組長是袁懷英和周世豪,無論職務還是資歷,都遠遠不是王爲能比得上的。
接到王爲的彙報,連洪峰都有點意外。
不得不說,這小子還真是員福將。
這樣的案子,實話說,和承辦民警的水平沒多大關係,主要是看運氣。比如這回,要不是老水和陳海霞忽然回邊城,剛好被張方逮到,哪怕王爲本事再大,也得一直等着。
抓不到老水和陳海霞,就不知道張冰被拐賣去了哪裡,也就沒辦法着手解救。
現在抓到了,也不見得難題就解決了,相反,更大的難題還在後頭。
洪峰倒是沒說什麼。
以他的身份地位,一般也不會就具體的案子來發表什麼指示了。之所以他會成爲“陸曉婷張冰綁架拐賣案專案組”的組長,完全是給省府副秘書長面子,給省廳李總隊面子,向省領導和陸總證明邊城市公安局對此案的重視程度。
不然的話,這樣的拐賣案在邊城一年都不知道會發生多少起,每一起拐賣案都要市局主管刑偵和禁毒的資深副局長親自掛帥,那洪峰就算把自己撕成八爿也忙不過來。
對洪峰來說,陸曉婷被救出來那一刻,他這個專案組長就已經算是完成任務了。
接下來的工作,就該是王爲去完成。
實際的情況就是,很多類似的案子,接下來就是不了了之。
誰都不會再認真去蹲守,去二十四小時等着老水和陳海霞露面。
基層派出所警力更緊張,更抽不出那麼多人手來蹲守。
比如說紅玉派出所,連正式民警,臨時民警,聯防隊員,治安員加在一起,林林總總得有五六十號人,算是大所了。一般下邊的縣,除了城關鎮派出所之外,其他鄉鎮派出所不可能有這樣的規模。
看上去,紅玉所人不少,但要管的事更多。
轄區內十幾萬人口,其中不但有城區,也有城鄉結合部,還有紮紮實實的鄉村。每天發生的大大小小的矛盾糾紛,都得靠這五六十號人來處理。
這其中,還要去掉那些不出任務的內勤人員和戶籍人員,真正能出外勤的,不過四十來個人。
每天跑到派出所來報案,來糾纏的,不知有多少。
那麼多案子,那麼多矛盾糾紛要處理,派出所每個人腿都跑細了,時不時上邊還要從派出所抽調人手去參與別的任務,比如說維穩。對派出所來說,維穩是壓倒一切的任務。說真的,誰有時間爲了一個拐賣案天天蹲守?更何況,被拐賣的女孩還不是邊城人,是雲都人。
也就是王爲下了狠心,要給張榮一個交代。
不然這案子,不會有人管了。
以後看運氣,如果因爲別的案子湊巧抓到老水和陳海霞了,或許會把這個事帶出來。不過到那時候,張冰恐怕連孩子都生下兩三個了,就算這邊去解救,她是不是捨得拋下孩子一個人回雲都還得兩說呢。
袁懷英和王爲多說了幾句。
實話說,袁支隊差不多已經把這個案子忘了。
堂堂一個市局刑偵支隊長,他每天有多少事情要忙?
“陸曉婷張冰綁架拐賣案”,在袁懷英心目中,重要性連三等都算不上。以市局刑偵支隊長的眼光來看,一等重要的案子,當然是在全市範圍內造成重大影響的惡劣案件,比如通遠縣金融社搶劫殺人案,這是必須要全力以赴偵破的。還有就是上級領導督辦的案子。二等重要的案子,有影響的殺人案或者其他影響惡劣的案子。
“陸曉婷張冰綁架拐賣案”,社會上沒有造成任何不良影響,幾乎都沒人知道有這麼個案子發生,如果不是因爲陸啓正的原因,邊城市局哪裡會插手?更不用說成立以副局長爲首的專案組了。
和洪峰一樣,救出了陸曉婷,對袁懷英來說,這案子也結束了。
現在王爲告訴他,已經找到了張冰的下落,袁懷英就直截了當地對王爲說道:“你們所裡有經費吧?有經費的話,你們去一趟山越。”
對袁懷英這個話,王爲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他畢竟是在刑警支隊待了那麼多年的老油條,對刑警支隊辦案經費的緊張,可謂一清二楚。
上次去東海解救陸曉婷,已經花去了刑警支隊一大筆經費,估摸着袁支隊現在都頭疼,不知該怎麼補這個大窟窿。
八個人坐飛機去東海,我的個天,這得多奢侈?
現如今,袁支隊恐怕就在等着陸啓正的贊助款到位,不然他還得爲補這個窟窿勞神費力。這筆錢,局裡只能給他補一小部分,大頭還得是他們刑偵支隊出。
所以,這次去山越解救張冰,刑警支隊是百分之百指望不上了。
袁懷英不是沒責任感,也不是沒正義感,是沒錢!
王爲也沒指望刑警支隊,他已經做好了“自力更生”的心理準備。
市局刑警支隊沒辦案經費,指望着下邊派出所刑警中隊出錢,這話聽起來很古怪,實際上並不離譜。刑警支隊的經費,主要靠上邊撥款。畢竟堂堂市局刑警支隊,也不能像下邊區局縣局的刑警大隊一樣,和人家治安大隊派出所搶着辦治安案件抓收入不是?
偶爾插手搞一兩個治安案件,罰點款是可以,經常這麼搞,非得和同行鬧矛盾不可。
治安支隊那邊,也不是吃素的。
你們刑警支隊都把治安案件包圓了,那咱治安支隊幹嘛去?
況且刑警支隊也抽不出那麼人手來辦治安案子,治安案子一樣的相當複雜相當棘手。
倒是基層派出所,抓治安案子抓收入是他們的“本職工作”,王爲這個副所長兼刑偵,禁毒中隊長,是絕對的實權人物,紅玉所除了劉強,他實權最大,就算是教導員張海華,很多時候實權都不如他。
這小子會弄錢,不要說在整個市局都出了名,至少在西城分局那邊,算是鼎鼎大名了。
一個夜總會“雞頭”的案子辦下來,整個刑偵中隊和禁毒中隊的設備都鳥槍換炮,還積攢下一筆不小的“家當”。
單單他刑警中隊和禁毒中隊十來號人,就有警車兩臺,邊三輪警用摩托一臺,比人家一個派出所的警車還多。
富裕戶!
既然你有錢,那你去山越跑一趟,把人救回來,也算是積德。
至於市局和分局的支援,那你就別想了,不可能會有的。
一分錢的經費都不會額外撥給你。
不信你問胡局,他比袁懷英還窮!
“袁支隊,錢我可以出,人也可以出,但省廳和市局,總也得給我一點支援吧?”
王爲在電話裡頭苦笑着說道。
袁懷英嘿嘿一笑,說道:“經費的事,你想都不要想,我現在還等米下鍋呢。你們分局那邊,我勸你也算了,別去碰釘子。他們一樣的窮。至於說到協調,市局可以給你出面打個招呼,省廳那邊,你自己聯繫一下刀主任,你上回不是留了人家電話號碼嗎?”
“不過我跟你說,王爲,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單是省廳和市局打個招呼,出個公函,山越那邊,不會怎麼重視的。”
袁懷英話說得特別直白。
你還想跟上回一樣,東海省廳,武泓市局,鳴山縣局領導齊刷刷出面,那是純粹做夢。
這回去山越,白木縣局能有個副局長出面接待一下你們,就算是待遇極高。至於市局省廳領導親自接待,你老人家就甭想那好事了。
“這我知道,袁支隊,我要求你支援給我一個人。”
王爲笑嘻嘻地說道。
“誰啊?”
“白大隊。”
“她也是我們專案組的成員,我……”
“小子,甭解釋了!”
王爲話還沒說完,袁懷英就笑着打斷了他。
“你特麼心裡那小九九,別以爲我不知道。但我警告你,王爲,玫瑰花是好看,卻也有刺。小心點,別扎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