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見到這個人的那一刻起,凌曉的頭已經劇烈地疼痛了起來。
這個人……
果然這個人……
就絕對不該出現在她眼前的!!!
這一次的記憶比任何一次都要深|入,以往相對客觀的視角驟然一變,恍然間,凌曉覺得自己就是原主,兩人似乎已然合二爲一……
“曉曉,這是哥哥。”
彼時年少,什麼都不懂,只知道自己從此以後多了個哥哥。父母告訴她,哥哥,是會一生都保護她的人。既然一生都會保護她,那麼,就是能陪伴她一生的人,對吧?
但即便如此,依舊不太明白“哥哥”到底是什麼,只是覺得他很瘦,但也很好看。
日子一天天流逝。
隨着她的長大,男孩也漸漸長大,變成了更爲出色的模樣。
她的生活從來都是幸福的,自從他來後更是如此,直到……
媽媽的身體一天天地弱了下去。
躺在牀上的女子臉色蒼白,呼吸弱到不像話的地步,她害怕極了,整天整天地守在她身邊,握着她的手一刻都不肯鬆開。
媽媽的手原本是很暖和的呀。
爲什麼現在會這麼涼呢?
好像怎麼都焐不暖。
她很想哭,又拼命忍住,擔心一旦哭了,一切就真的無法挽回了。
然而,如果死神真的要帶走某個人,誰都無法阻止。
最後一面時,媽媽費力地把她的手放入他的手中,氣若游絲地說:“佑晨,你要照顧好曉曉。”
他鄭重地點頭:“我會的。”
然後,媽媽到底還是在爸爸的懷抱中離開了。
自此之後,爸爸好像更冷漠了。但是,她還是愛他的,直到……
直到什麼來着?
痛!
凌曉覺得頭更痛了,與此同時,整個人暫時從那種“第一視角”中脫離了出來,但很快,她又再次被拉了回去。
家裡的生活,其實是很寂寞的。
雖說家很大,裡面也什麼都有,每個人都竭盡全力地讓她開心,但是……沒有自由。
她曾經問過媽媽,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媽媽笑着回答她說“很美麗”。她又問她一直在這裡悶不悶,媽媽回答說“我愛你爸爸,所以心甘情願爲他留在這裡啊。而且,我啊,是看夠了這個世界纔跟着你爸爸回來的,所以已經沒有什麼遺憾了”。
那時候起,小小的種子就在心中發芽,她也想去看一看這廣闊的世界。
但是,她知道這樣的願望其實是相當任性的。已經習慣這種生活的她,一旦去到外面,也許壓根不能適應,而且,會有人爲她擔心的。
不能說出口的寂寞生活中,他一直陪伴在她身邊。
不知不覺間,她的這份情感也在漸漸發生着變化。
這其實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被困在那小小的牢籠中,他是她僅能見到的幾個同齡人之一,並且,他對她那樣好。哪怕她要他的命,他都肯給。
最初發覺時,很是驚慌了一陣,但隨即又想,他們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不是嗎?所以這份情感也並不算背德。而且,他是要保護她一生的人啊。爸爸是保護媽媽一生的人,他也會保護她,所以……
應該是允許的吧?
然而……
然而什麼?
她回憶的時間看似很長,實則很短。
就在此時,他的第一句話模模糊糊地傳入了她的耳中。
“我就猜到你會跳窗,太危險了。”
跳窗……
跳窗……
啊,對了。
那是八歲的時候,剛剛得知自己潛能很差的她很不開心,一個人把自己鎖在房間裡,誰都不肯見。
他來找她,她怎麼都不肯開門。
然後他說:“我用鑰匙進來了。”
不想被抓住的她慌張之下,直接就打開窗戶跳了出去,結果卻摔傷了腿。
正痛得抹眼淚,他來到她身邊,一把將她抱起來,皺起眉說:“好好地跳什麼窗戶?太危險了。”
她別過頭不肯說話。
他無奈地看着她,最終說:“曉曉,你沒辦法修習也沒關係,我會保護你的。”聲調雖輕,語氣卻極其誠摯。
“只保護我?”她擡起頭,期待又害怕地看他。
她因爲這場檢測而失去了許多,所以迫切地想要抓住點什麼。
“嗯,只保護你。”
明明這樣說過的……
騙子!
騙子!!
騙子!!!
似乎再次觸及到了什麼“關鍵性”的問題,凌曉再次脫離了那種危險的視角。因爲和原主“合二爲一”的緣故,屬於後者的那份感情好像轉嫁到了她的身上,就比如此刻,她既想狠狠地摟住正抱着自己的這個人的脖子,又想給他一個耳光,心情簡直複雜到要精分的地步。
就在此時——
“把衣服釦子扣好。”
宛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凌曉終於徹底擺脫了那段紛雜的記憶。
她擡起頭看他,心中依舊鼓動着從原主那裡得到的情感。
後者呼吸一窒,表情定格了一瞬後,用一隻手抱住比他嬌小許多的她,另一隻手扯了扯她的領口,然後又落到她臉上,輕輕擦拭着。
“別哭了。”他說,“我不罵你。”
凌曉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是哭了——不,哭的人並不是她。
嘖,真麻煩。
她微皺起眉,還沒說點什麼,青年卻已然抱着她跳起身,在牆面上靈巧地借了幾次力後,他跳回了她剛纔離開的屋中。
凌佑晨的目光落到擺在一旁的男裝上,眉頭微微皺起。緊接着,他隨手拿起一條浴袍,將她□□在外的小腿和腳丫子裹了個嚴嚴實實,又拿了條幹毛巾搭在她溼漉漉的頭髮上後,才把她抱回了房間之中。
凌曉垂着頭,一副“傷心懺悔無法面對”的模樣,心裡卻在琢磨該如何逃跑。
上次見面時她就知道,這個比原主大了五歲的傢伙比現在的她強太多,可以說是真正的天才。想憑藉武力逃跑,那必須是不可能的。
而且……
“少爺,小姐。”
屋中的一名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地朝二人喊道。
除此之外,屋中還有四五個人。
凌曉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這些人好像是凌家的護衛?實力也都不弱。
“曉曉!救命!”徐青的求救聲響起。
凌曉扭頭一看,發現這廝居然反綁着手趴在牀上,更爲坑爹的是,他居然只穿着一條底|褲。
她的目光落到地上的男性長褲上,又看向距離他最近的那名護衛,這位便宜師兄難道說……
護衛表情茫然地回看着她。
倒是徐青這傢伙淚流滿面地喊出了聲:“曉曉你別胡思亂想!我是清白的!我沒被他那什麼!褲子是我自己脫的!”
凌曉:“……”解釋就是掩飾吧?
凌佑晨一皺眉:“別說了。”怎麼能對曉曉說這個。
他這一說話,立即就拉到了徐青的仇恨,他那叫一個咬牙切齒:“凌佑晨,快把我放開!”他本來只是想換條褲子,結果才一脫掉外褲,就有人破門而入,直接就把他給按倒在了牀上。他當時那個緊張啊,直接喊出了“其實我最近便秘,而且我上廁所從來不喜歡用紙”的話,結果……人把他當成了變|態,還把他手給反綁起來了。
形象啊!
可憐他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如何能忍得住!
凌佑晨一個眼色,那表情茫然的護衛就給徐青松了綁。
徐青的手一獲得自由,整個人就坐起身,而後在衆人的目光下,訕訕地扯起被子遮住自己的下半身。而後清了清喉嚨,說道:“你怎麼找到我們的?”
凌佑晨看着他,語氣淡定地說道:“安陸叔叔太過擔心曉曉,哪怕是送她走,也不會放心讓其他人去做,只會讓你去。”
“可我讓好幾個人假扮成我了啊!”
“的確是這樣沒錯,但是,也許你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有個習慣。”
“習慣?”
“同樣能到達目的地的路,你總是喜歡最複雜的那條。”
“……”
“而且,除此之外,父親還有其他佈置。就算你這裡不出岔子,結果也不會相差太多。”一旦確定了人在哪個城市,找到真的只是時間問題。
徐青一聽這話,嘿嘿冷笑了兩聲:“他還有空管曉曉?”
凌佑晨沉默了下,回答說:“父親很關心曉曉,而且,這是我們的家務事。”
徐青冷笑不言。
“你走吧。”凌佑晨再次開口說道,“回去告訴安陸叔叔,曉曉我帶回去了,讓他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這話你自己信嗎?”徐青不知何時在被窩裡穿好的褲子,“唰”的一下跳着牀,質問凌佑晨,“曉曉爲什麼離家出走,你真的不知道?她到底願不願意回去,你問她自己了嗎?”
凌佑晨垂下眼眸:“她只是一時任性。”
“任性?她就是太不會任性了,否則也不會是現在的樣子!”徐青笑得諷刺,直接朝凌曉喊道,“喂,曉曉,你自己說——你真的願意回去嗎?”
一直垂頭不語的少女在這叫聲中,不負期待地擡起頭來,伸出雙手摟住凌佑晨的脖子,朝他微微一笑:“我當然……”
“不願意!”
話音剛落,一把短匕精準地落在了青年的脖上。
屋中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凌曉原本是想之後再伺機逃走的,然而,剛纔這個她名義上的“哥哥”說她名義上的“爹”也插了一手,這就意味着,拖得時間越長,她脫困的希望也就越渺茫。
所以,她果斷地出手了。
這傢伙不是一個現成的人質嗎?
他是很強,但對她毫無防備,且隔斷喉嚨還是會死的。
她手微微一動,一行鮮血就順着凌佑晨的脖子流下了來。而後,她對上他滿是不可思議之色的酒紅色眸子(毫無疑問,他做夢都沒想到她會這樣做),一字一頓地說:“帶我走。”
他想也不想地回答說:“不可能。”
凌曉的手又是一動,更多鮮血從他的脖上流下,她冷笑着說:“你以爲我真不敢殺你?”
說話間,她的身形靈巧地一翻,整個人落在了他背上,一手和雙腳固定着身體,另一手則依舊持着匕首架在他脖子上。與此同時,擡頭看向屋中的其餘人:“你們,退出去。”說話間,她的手更重了幾分。
他不肯動,就讓他們動。
他們不可能會不在乎凌佑晨的命吧?
果不其然,幾個護衛左右看了幾眼,隱約有些鬆動。
“不許退。”凌佑晨卻再次說道,說話間,他驟然擡起手,抓住凌曉握着匕首的手,卻沒有推開,而是更加朝喉嚨貼了貼,與此同時,他轉過頭看着她,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的命是你的,你想怎麼做都可以。但是,你必須回去。”他不知道她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她爲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但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任由她繼續這樣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呼呼,趕上了,淚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