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白衣單看外表,大約二十七八歲,長相年輕俊美。但氣度上,又有着歲月沉澱形成的悠然從容。舒宇所認識的人裡,以他的外形最佳,就連法斯特與他相比,也不免少了幾分深度。
不過,這時,舒宇一拳打在他臉上的時候,可完全沒顧及他的外形!
常白衣被封住了異能,還沒有適應新能力,這一拳捱得結結實實,整個人瞬間被震得雙腳離地,向後飛了出去!他在半空中想要控制身形,站直了落地。但舒宇這一拳力道太大,常白衣被震得頭暈眼花,眼前發黑,有生以來少見地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後背着地,半天爬不起來!
他倒在地上,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過剛纔舒宇的模樣——眼白裡遍佈紅血絲,整張臉充滿暴戾之氣,完全不是他平常的樣子!不對,這不是平常的舒宇,他似乎被什麼東西控制住了,必須小心!
常白衣畢竟見多識廣,戰鬥經驗極其豐富,腦海中剛剛轉過這個念頭,感覺到面前撲面而來的勁風,就馬上反應過來,強行扭轉身體,向旁邊摔去。果然,舒宇並沒有因爲把他打倒而收手,竟然緊接着撲上來又給了他一拳!
還是不對!遭遇意外的突然襲擊,常白衣腦海中心念急轉,迅速進行着判斷。這一拳比上一拳的勢頭輕微很多,打出來的時候明顯有一些猶疑。難道舒宇並沒有完全被控制?
想到這裡,他立刻揚聲叫道:“師兄。師兄……何瑞!”
最後叫出的是舒宇的化名,聽到這個名字,舒宇微微一愣。趁着這片刻的猶豫,常白衣向後退了一下,蹲跪在地上。這個姿勢無論是逃跑還是攻擊,都比剛纔方便。
同時,幾縷微風開始裊繞。轉到兩人之間。這風是從遠處而來,帶着櫻桃香甜的氣息與水混合的味道,倒是沖淡了幾分血腥氣。
舒宇的動作又是一頓。常白衣心裡有了底,輕聲問道:“師兄,我是你準師弟常白衣……孤兒院出了一些事情。洛天現在在裡面,我得趕緊進去——你要跟我一起進去嗎?”
說出最後一句話時,常白衣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說了出來。
他有點擔心,舒宇現在的精神狀態不穩定,萬一看見了裡面慘烈的情景,會不會越發變本加厲。但無論怎麼說,舒宇奇異的狀態是因爲追擊那個小隊而來,解鈴還需繫鈴人,也許從源頭出發。可以喚回舒宇清晰的意識!
舒宇果然沒有回答,常白衣略微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站起了身。他一直盯視着舒宇的行動,在他完全站起時,舒宇猛地一動。似乎想要攻擊的樣子。常白衣強行抑制住自己的衝動,沒有任何反應。
舒宇再次平靜了下去,常白衣向後退了一步,舒宇也向前走了一步。
就這樣一步接一步,常白衣輕聲說:“剛纔你走之後,洛天就拉着我一起進去了。這孩子非常堅強。雖然極爲悲痛,但沒有哭。他應該在等着你殺死那些犯人,然後回來……”
走進去時,他們在孤兒院的會客室裡沒有看見洛天,院子裡也沒有,遊戲室裡也沒有。目光掠過大片的血跡與還沒有收拾好的屍體時,舒宇的眼睛裡出現了強烈的波動。常白衣不是第一次直視這些了,即使如此,他的表情也變得極度憤怒。
他不是沒有見過殺戮,但那一般都是在戰爭中。面對孤兒院裡沒有還手之力的孩子,還能下得了如此狠手,可見對方有多麼沒人性!
“沒人性?不,這就是人性……”不知不覺中,常白衣竟然將剛纔那句話說出了口,意外地得到了舒宇的回覆。
聽見常白衣憤怒的感慨,舒宇反而比剛纔冷靜了一些。他喃喃道:“暴虐……冷血……淫虐……也是人性的一部分……”
常白衣沒有話可以反駁,只能擔憂地看着舒宇。他的表情中漸漸沒有了剛纔那麼濃烈的暴戾,眼睛卻更紅了,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一樣。
好在他沒有什麼額外的表現,兩人走到孤兒院的最後一個房間,看見洛天正站在裡面。這是一間孩子的臥室,裡面同樣有着顏色鮮明、充滿想像力的圖畫。可能是因爲殺戮的時候孩子到另一個房間去了,這裡還算得上乾淨,並沒有染上鮮血的痕跡。但是,死亡的氣息無處不在,同樣瀰漫到了這裡。洛天呆呆地站在裡面,盯着牆壁上的一個小烏龜,伸手輕輕撫摸。
他無論是神情還是表現,都完全不像一個三歲的孩子,小小的身影周圍縈繞着的氛圍與感情,更無端讓人感同身受。
他靜靜地站着,沒有馬上說話。常白衣既憂心大的,又擔心小的,想了一想,問道:“這是你以前的房間?”他面帶微笑,語言輕鬆,讓人一聽就不由得放鬆下來。
洛天果然跟着答了話:“嗯,以前我跟阿輝哥哥一起住在這裡。阿輝哥哥十歲了,特別聽話,叔叔阿姨讓他跟我住在一起,就是想讓他照顧我。”
常白衣這纔想起洛天以前是個聾啞兒童,根本無法正常與人交流。而現在他雖然已經不再是一個進化者,身體的殘缺倒也不復存在了。
不過,如果要在身體的殘缺與家人一般的孤兒院同伴裡選擇,這孩子真正想要的又會是什麼呢?
看着孩子孤寂的背影,他不由得從心裡產生了一些憐憫,轉頭看了舒宇一眼。
舒宇也正在凝視着洛天,表情比剛纔平靜很多。
洛天突然回頭,彷彿纔看見舒宇一樣,目光黝黑,問道:“哥哥,你沒事吧?”
不知是在回答。還是單純重複洛天的話,舒宇說:“……沒事……”
洛天鬆了口氣,過來拉住舒宇的手,幼小而溫暖的手握在舒宇的手掌上,讓年輕人的表情越發緩和,連眼中的血紅,似乎也消散了很多。
常白衣悄悄地鬆了口氣。洛天把舒宇拉到房間裡,讓他在牀上坐下,開始一樣樣介紹起房間裡的東西。他摸着牆壁上的烏龜。認真地說:“阿敏哥看上去很乖,其實總是偷偷地淘氣。這個東西就是他畫的,叔叔阿姨一直沒有發現……”
牆上烏龜的屁股後面。有一坨簡筆畫的大便,正是孩子頑皮的作品。洛天看着它,微微笑了起來:“阿敏哥讓我不要告訴叔叔阿姨,說如果我說出去,他就說這是我畫的,反正我也沒辦法告訴別人……他可真壞!”
他從事發開始就沒有哭泣,尤其是在舒宇離開去追擊仇敵時,更是像個小大人一樣,悲痛中仍然力持鎮定。常白衣先前只覺得這孩子懂事,現在卻開始擔心。這樣把情緒全部藏在心裡。回頭這孩子不是心性大變,就是要生大病!
舒宇突然開口說:“以前我家裡也有很多人。我爸我媽收養了很多兄弟姐妹,大的小的都有。那時候我也有這樣的朋友,看上去很乖,其實篶壞。不過心底善良,特別會照顧小的……”
洛天立刻點頭說:“是的是的,阿敏哥對我非常照顧,我小時候,還以爲他是我親哥哥……”
他明明只有三歲,但說起“小時候”。竟然也沒什麼違和感。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交流起來,舒宇的表情從迷茫漸漸變得清醒,眼中的紅絲漸漸消散,常白衣鬆了一口大氣。
只是,兩人一直呆在這個小房間裡,絕不踏出一步,好像外面所發生的一切,都從未存在這。想到這點,常白衣又覺得有些棘手。
他一向長袖善舞,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能力不夠,面對面前這種情況,竟然無處着手!
“傻瓜,笨蛋,白癡!”
突如其來的痛罵打破了屋內僞裝的寧和,一個老頭子的聲音中氣十足地破口大罵,“你們兩個大人怎麼做事的?怎麼能把小孩子帶進這種地方!傻了吧!”
遇見突然的刺激,舒宇的眼中鮮血突然又濃了起來,眼中掠過一絲暴戾,一旋身,騰身而起,甩腿向對方踹去!
“喲,能了哩,還敢跟老頭子動手!”
“啪”地一聲,舒宇去得比來得更快,整個人像一個被打飛的棒球一樣,遠遠飛了出去,摔在牀上。洛天“嗷”地叫了出來,像一頭小野獸一樣飛撲向站在門口的陳萬生!
陳萬生眉頭一皺,對洛天的態度總算好很多,伸手一拎,拽着他的後脖子就提了起來,任由洛天懸着空拳打腳踢。
舒宇再撲過來,又被打回去;再撲,再揍。這一刻,他彷彿只剩下了獸性,完全忘記了力量的使用方法,只能野蠻粗魯地利用**本身的力量進行戰鬥。一次接一次地,他的動作越來越快,最後連肉眼也跟不上,但每次飛回去的速度也比之前更快。常白衣敏銳地察覺到,摔了這麼多次,舒宇的身體居然沒有把那架小孩子睡的窄牀砸壞,顯然陳萬生還控制着力量。
最奇怪的是,原本被奇怪情緒控制的只有舒宇,這時洛天竟然也受到了影響,他們一大一小兩個人,都完全失去了本我的意識,只管一次又一次地向陳萬生撲擊。
打了好多次棒球,最後陳萬生終於不耐煩了。他一甩手,把洛天扔給了常白衣,喝道:“把小孩子帶出去,別讓他們倆在一起!”
常白衣手忙腳亂地接住他,同時還不小心捱了幾記狠的。這孩子雖然只有三歲,但拳腳間可以運用的力量,卻遠超普通的成年人。常白衣在調動新的力量之後,才能勉強制住他。
陳萬生的出現像一根定海神針一樣,常白衣一制住洛天,就毫不猶豫地拎着他,從窗戶跳了出去!
現在陳萬生面前的,只有舒宇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