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晟舉着一把黑傘下來, 這會兒雨下得特別大,跟瓢澆似的,雨水打在傘面上像敲鼓。
“下這麼大雨怎麼不進去, 快過來, 看你都淋成什麼樣了……”
楚希凡腳下面早就成了一條激流涌動的小河, 一雙藍白相間的球鞋倒是沖刷的怪乾淨, 遠遠望去, 這造型哪像落湯雞,分明就是被人遺棄的流浪貓,瑟縮着身體還不肯讓生人靠近。
支吾了一聲, 楚希凡沒說話。
米晟把傘塞到他的手中,脫下身上的外套罩到他身上, “別站着了, 快上去, 看你都凍成什麼樣了。靠着我就行,你跑那麼遠幹嘛, 我又不吃你……”
“我身上溼乎乎的……”
“溼就溼吧,我又不嫌,衣服等會兒一塊洗就行……”
剛進門,米晟二話沒說,一溜手, 把楚希凡扔進浴室裡, “好好泡一泡, 有什麼事出來再說, 看你嘴脣紫的……”
董紹慵懶的倚着沙發, 叉着腿坐在地毯上看報紙。
“怎麼這麼慢,哎你手裡拿的什麼東西?”
米晟換上拖鞋, 把溼漉漉外套隨手丟進洗衣籃中,頭也沒擡,“不知道,應該是禮物。”
報紙挺沒勁,董紹撇撇嘴,“大半夜的冒着雨往這裡跑,到了地方又不上來,這個孩子還真奇怪。”
米晟沒答話,光裸着上身,一邊擦頭髮一邊往裡走。
董紹狹長的狐狸眼微眯起來,不怎麼純潔的視線在米晟精健的裸背上來回掃描。
“看夠了就去熬碗薑湯,他在下面站了那麼長時間,估計會感冒。”
米晟的臥室門關上,董紹若有所思的掐着下巴。
我也會受風寒,怎麼就沒人給我熬薑湯呢。
在浴缸裡泡的時間太久,楚希凡大腦有些缺氧。表現症狀爲全身無力,手腳發麻,呼吸緊促,小腿抽搐。
放掉水,顫巍巍的大步邁出浴缸,楚某人一個踉蹌磕倒在堅如磐石的瓷磚上。呲牙咧嘴的站起來,他摸了摸自己磕的發麻的嘴脣,還好還好,門牙還在。
光溜溜的站在浴室裡,看着自己橫七豎八的溼衣服,楚希凡沮喪的咬了一下手指,無語望天,他沒有衣服可以穿了。
考慮到就這麼清涼的跑出去不太顯好,楚希凡裹了件外套在身上,推開浴室的門把頭伸出去,一臉羞澀,“大米大米,你過來,我有點事……”
米晟帶着眼鏡在看書,聽到楚希凡的叫喊聲立馬過去,“沒衣服是吧,你等會兒。”
看着客廳裡柔和的燈光,楚希凡趴在門板上傻笑起來。
沒過半分鐘,米晟回來。
“傻笑什麼,冷不冷?”手臂上搭着一條內褲和一件□□熊的棕色睡衣,米晟柔聲解釋,“內褲是新的,這件睡衣是我小爸買的,不過一直壓箱底,沒穿過,估計你穿沒問題。”
楚希凡本來心裡有些七上八下,但米晟一站到他面前,所有的煩心事就全都銷聲匿跡了。
“謝了,真體貼。”楚希凡奪過衣服就關門。
“等等,嘴角怎麼淤青了,剛纔摔的?”懸到半空中的手生生縮回來,米晟尷尬的笑笑,“出來後塗點創傷藥,那樣會好的快點。”
因爲戴着眼鏡,此刻的米晟,相較於平時冷硬疏離的模樣,平添了幾分儒雅的書卷氣。柔和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祥和安謐,棱角分明的側臉看起來格外有魅惑感。
心跳漏掉幾拍,楚希凡愣神幾秒,接着又彎起嘴角,圓圓的眼睛彎成月牙,“原來你也近視啊。”
面無表情的看了看楚希凡光裸的肩膀,米晟鎮定道:“嗯,進去吧,光着上身挺冷的。”
三個人盤腿坐在地毯上,房間裡的空調徐徐吹着熱風,外面的雨聲被隔絕在玻璃窗之外,氣氛很和諧。
端着碗,楚希凡小口小口的啜着薑湯,不時從碗沿上偷瞄對面的人,這話可怎麼開口,煩啊……
一碗薑湯見底,楚希凡解脫般吐吐舌頭,真是太難喝了,薑湯怎麼是這種味,又苦又澀又辣,噁心巴拉的。
“喝點水降降味,我小爸熬得,應該不會太難喝。”米晟體貼的遞上一杯水,把空碗收拾好進了廚房。
董紹見米晟已撤,半俯着身子靠近楚希凡,單肘托腮,“薑湯很好喝是不是?”
好喝個糞!
禮貌起見,楚希凡還是很沒骨氣的點了點頭。
“還冷不冷,要不讓小晟再給你盛一碗?”
楚希凡頭搖得像波浪鼓,“不用不用不用……您留着自己喝吧。”
笑話!再喝一碗,那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嗎。
端着電飯鍋出來,米晟把東西放到茶几上,面色陰着,淡淡的啓脣,“你到底在裡面放的什麼,不是要你放薑糖嗎。”
“我放的就是薑糖,不信你嚐嚐。”誓死不承認自己的罪過。
“顏色倒是挺正宗,不過你放的是花椒水,剩下的自己解決。飯飯,過來這邊,我給你塗點藥。”
米晟的聲音很低也很柔和,董紹哀怨的揪着地毯上的穗頭,怒視那邊其樂融融的兩個人。爲什麼呼吸的是同一片空氣,待遇差別就那麼大呢。
給嘴角的傷塗完藥,楚希凡不自然的推開米晟,臉有些發紅,靠的太近,有些窒息。
“腿上呢,也磕的不輕吧。你過去坐到沙發上,我給你看一下。”米晟微微擡眼,示意他坐過去。
“不要緊,過兩天自然就會好,用不着這麼興師動衆吧。”楚希凡拽着睡衣下襬,死活不讓米晟給他塗藥,搞的場面像是他在被非禮。
米晟單膝跪在地上,手裡拿着藥酒瓶,也不說話,就這麼把他看着。
不自覺地挪了挪屁股,楚希凡妥協,“好吧……其實真的不用這麼麻煩的,我以前打球時就經常磕着碰着,皮糙肉厚的,早就習慣了……”越描越黑,眼角掛滿黑線,他囁囁的住了嘴。
米晟的手指很修長,骨節分明,虎口處還帶着一層薄薄的細繭
楚希凡愣住,目光滯留在米晟掬着藥酒的掌心上,聽奶奶說,擁有這種手型的男人都很溫柔。
冰涼的指尖浸着藥酒,接觸到楚希凡的皮膚上,引起他肌肉的不斷收縮,最後整個人都緊繃起來。
“放鬆,那麼緊張幹嗎。我猜,你小時候肯定怕打針,往屁股上扎的那一種。”米晟不經意的擡頭,笑的像個鄰家大哥哥。
“沒有,”可能是米晟太懂得引導別人的思維,楚希凡漸漸放鬆下來,“我都快忘記自己小時候的事了,不過好像沒在屁股上扎過針噯。”
“童年缺失的小孩……”米晟力度適中的按揉着瘀傷處,直至藥酒全被吸收。
電視機的頻道不斷轉換,聲音嘈雜,這個頻道的一句話還沒說完,就像被人掐斷了氣一般轉換到了另一個頻道,如此往復,董妖孽的時間就在不斷轉換頻道中度過。
楚希凡奇怪的看了一眼晃着遙控器的董某人,發現對方咬着半塊蘋果正在看他。
“咳……你們繼續哈繼續,不用管我。”偷窺被抓了個現行的董紹很淡定。
楚希凡低頭,這才發現他和米晟當下的姿勢很有歧義。
自己的睡衣被卷至大腿根部,兩條柴禾棒似的長腿暴露無遺,手還很不老實的搭在了米晟的肩上。米晟更誇張,屈膝半跪着,手掌在自己的傷患處不停地撫摸,不,是按摩,表情近乎虔誠。
意識到這一點,楚希凡的感覺神經末梢倏然振奮起來,肌肉又開始收縮,細小的雞皮疙瘩開始往外冒。
“嗯,好了。”拍拍手,米晟在非常恰當的時機竣工。
楚希凡站起來感受了一下,果然舒服了不少,“神醫,謝了。”
“稱號笑納,口頭謝意就免了,自個留着吧。我看你也通體舒爽了,那就招了吧,這麼晚風雨無阻的跑到這兒是爲了什麼?”
認真的回視着米晟,楚希凡的心臟快要跳出胸口,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到底要不要說。
“大米,你……什麼時候結婚?”
“上次不是說了嗎,六號,你問這個做什麼?”米晟定定的審視着楚希凡,面上雲淡風輕,心裡卻在享受着他此刻閃爍不定的焦躁摸樣。
這……是不是代表他在楚希凡心裡也佔據了一席之地……
內心涌起一股暖流,漆黑的幽眸深處波瀾起伏,米晟的表情有些動容。如果是真的,那他隨時可以終止謊言,畢竟,他和沈馨只是打算在衆人面前擺個樣兒,不會領證亦不會同居……
“你女朋友劈腿了,我親眼看到的!”楚希凡咬着牙,視死如歸。
高高拋棄的心頃刻間墜入谷底,米晟的黑眸瞬間黯淡下來。
原來是這樣……
“其實也不一定,也許是我誤會了,大米,對不起,你就當我什麼也沒說……”楚希凡拽着米晟的一角,神情懊惱,看到米晟眼眸暗淡的那一刻,他就後悔了。
“沒事,我知道……”無所謂的收拾起茶几上的杯盤狼藉,米晟有點想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他當然瞭解楚希凡,那個嘴巴笨笨的傢伙心底永遠都藏不住事兒,所有的表情全都寫在臉上,單純到想讓人欺負。想必他是怕自己被帶了綠帽子還不自覺,特地跑過來告訴自己,連下着那麼大的雨都不在乎,怕自己會受傷……
即便他給的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一種感情,但其實這樣也不錯了。
“大米,你跟她好好說說,也許是我誤會了……”
什麼誤會,那絕對是事實,沈馨是個T他早八百年就知道了,“嗯,會的。”
“……”楚希凡跟在米晟後面,不知該怎麼安慰這個感情受挫的男人。
“客房我收拾好了,累的話你就先去睡,不困的話就跟我小爸一塊看會兒電視,房間裡有電腦,上網也行。”米晟揉揉楚希凡的頭髮,給了他一個‘我沒事’的笑容。
即使有事,也不會是因爲沈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