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候老夫人指着夏祁笑道:“那不是你哥哥?”
夏衿跟岑子曼告辭一聲,就跳下車來,一面揮手,一面朝夏祁走去:“我跟我哥回去就好了,你們不用送了。”
夏祁顯然也知道羅府裡出的事。見妹妹活蹦亂跳地從岑家馬車上下來,滿臉笑容,一副不知愁的樣子,他一直提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迎着夏衿走過來,又向宣平候老夫人道謝。
宣平候老夫人揮揮手:“行了,你們既然不讓送,我也不嘮叨了。”轉頭吩咐下人去僱馬車。
羅騫靜靜地看着夏衿和大家,臉上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而且直到夏衿跟着夏祁上車,他都沒有說一句話。
“你沒事吧?”夏祁在車裡低聲問夏衿。
“沒事。”夏衿搖搖頭。
夏祁凝眸看着她,許久沒說話。
夏衿剛剛還感慨這一世有父母,還有哥哥的疼愛,關鍵時刻哥哥心裡能惦記着她,感覺真好。可見夏祁這樣看她,她渾身不自在起來,摸着臉笑問道:“怎麼這樣看我?我臉上有花嗎?”
夏祁沒有說話,只把臉轉了過去,面對車前。過了一會兒,他又將臉轉了過來,輕聲道:“羅三公子託我給你帶了一句話。”
夏衿心裡一跳:“什麼話?”倒不是她不淡定,實在是夏祁這個樣子讓她心裡毛毛的。
夏祁凝望着夏衿的眼睛,緩緩道:“他讓我跟你說:他說過的,一切都交給他。”
夏衿一愣,半晌沒反應過來羅騫話裡是什麼意思。
他是對她說過,讓她不用操心。羅宇的事,交給他處理。但他特意託夏祁將這話帶給她,她覺得他指的不光是羅宇,還有她的事。他這話的話外音,她還是能聽懂的,含有“一切風雨老交給我,我替你遮擋”的意思。
可今天的事。跟她有什麼關係嗎?
“你們剛纔在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問道,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把你看到的聽到的仔仔細細說給我聽。”
夏祁正要張口。夏衿忽然記起馬車前面坐着的車伕不是夏家的魯良,趕緊止住夏祁道:“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一會兒回家再說。”
夏祁看看很快就到家了,便閉了嘴。
舒氏見夏衿剛剛纔跟岑子曼出去。轉眼就又回家來了,很是詫異:“怎的又回來了?”
“那邊宴會散了。”夏衿道。
舒氏一愣:“就散了?不是說要吃晚飯嗎?”
“我猜錯了。人家這種宴會不吃晚飯的。”夏衿不願意讓舒氏知道這些事情。她擔心舒氏知道了,覺得官宦人家太亂,不讓她跟岑子曼、羅騫等人來往了。
舒氏不光沒參加過宴會,連聽都沒聽說過官宦人家的宴會是什麼樣的。聽夏衿這麼說。便信以爲真,道:“我叫廚房多備些菜。”說着起身去了廚房。
夏衿將下人們都打發了出去,這纔對夏祁道:“你可以說了。”
夏祁仔細回憶了一下。道:“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在的。羅家三兄弟表現得還挺和睦的,林公子讓羅騫喝酒,羅宇還說三弟身體不好,代他喝了一小杯,羅宸也笑着低聲跟羅騫說了幾句話。
等我們玩投壺遊戲的時候,羅宇就不知道去了哪兒;羅騫跟我們玩了一輪,也悄沒聲息的不見了蹤影;三兄弟裡羅宸的性子最內向,這兩次在一起玩他都不大跟人說話,總跟朱知府家的大公子朱友成在一起。我們投壺時他們就在旁邊喝酒,後來我回頭看時,發現他和朱友成也不見了。”
夏衿眉頭一皺,在腦子裡搜索着她腦子裡的資料:“朱友成,朱心蘭的哥哥,那個曾在大街上調戲女人的紈絝?”
夏祁點點頭:“對的,就是他。”
爲了避免無意中得罪人,上次兄妹倆參加了宣平候府宴之前,就通過各種渠道把臨江城官宦家的子弟瞭解了一遍。
這些人家中,朱知府家的孩子最不成器。朱大公子朱友成,色心極重又不知遮掩。兩年前他曾在街上調戲一個已婚的美貌婦人,害得人家差點撞牆而死。對方丈夫上衙門向朱知府狀告他兒子,在臨江城裡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夏衿的眼眸變冷,她隱隱猜到了羅宇的打算。
羅宇算計夏家兩次都失敗,這是要藉着羅府宴,再算計夏家一次了。朱友成,一個好色之徒,用他來調戲猥褻她這個無身份無地位的平民女子,再合適不過了。到時候朱友成只裝作喝醉了酒,再承擔起納她爲妾的責任,就沒人指責他什麼;但她除了進朱府成爲朱友成的小妾,別無第二條路可走。
而她成了朱府小妾,即便以後夏祁在科舉路上走得再遠,當再大的官,夏家都擡不起頭來。
羅宇,好歹毒的心思!只讓他娶個李玉媛,真是太便宜他了。
她面無表情地道:“後來怎樣,你接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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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祁敏銳地感覺到妹妹身上氣壓忽然變低,但極少接觸黑暗面的他,根本沒有把夏衿與羅府裡發生的事聯繫起來,所以不明白夏衿爲什麼忽然就生了氣。
這種時候的夏衿是不能惹的,他一句話不敢問,凝了凝神,繼續道:“他們離開一頓飯功夫後,就有白通判家的下人過來,說白大人身體不適要回家,讓白公子伺候着一塊回去;緊接着林雲家也派人來叫他了。林雲本想叫我一起走的,宣平候老夫人卻派了人來,讓我去見她。待我進了前廳,廳堂裡就只有宣平候老夫人一個人在那裡。我問她你去哪裡了,她說你跟岑姑娘回家換衣服了,讓我不要擔心,又吩咐我在一旁坐着,哪兒都不要去。
後來羅夫人進來了,跟宣平候老夫人到偏廳裡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出來時宣平候老夫人一臉的盛怒,羅夫人則連連致歉。半盞茶後羅騫也來了,說你們已回來了,在外面馬車上等着。於是我就跟着他們一起到門口見了你們。”
知道了事情的經過,夏衿站起來叮嚀道:“這件事你別跟爹孃說,免得他們擔心。”
夏祁點了點頭。
夏衿不是肯吃啞巴虧的個性,即便因爲她的謹慎,羅宇並沒有算計到她,羅宇的這番舉動還是徹底惹惱了她。但這一切畢竟是她的猜測,報復羅宇之前,她還得去好好調查證實一番。
這天吃過晚飯,等到天完全黑下來,夏祁便換了夜行服,躍上了牆頭。
“嚇……”看到一個人坐在她家前廳的屋頂上,她差點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發現那人正是蘇慕閒。
她頓時氣沒打一處來,走過去用腳踢了他一下。
蘇慕閒不知在想些什麼,正想得入神呢。被她這一踢,差點喊出聲來。
夏衿連忙用手捂住他的嘴,低聲咬牙切齒地道:“你敢喊出聲,我就把你扔下去。”
“唔唔……”蘇慕閒拼命搖頭。
夏衿這纔將他放開,也不搭理他,徑自轉身朝遠處跑去,直到跑到上次說話的地方,才停了下來,轉過身問蘇慕閒:“我說,你整天呆在我家屋頂幹什麼?你是偷窺狂嗎?”
“不是,我沒有。”蘇慕閒的臉漲得通紅,“我就上次和今晚來了,以前都沒來過。而且我都是特意到前廳屋頂等你的,後院從沒去過的。”
夏衿也知道蘇慕閒說的是實話。
他要是到了後院的屋頂,她絕不可能沒有察覺。
不過她仍沒給蘇慕閒好臉色,皺眉問道:“你又來找我幹嘛?”
“我……”蘇慕閒說了一個字,就頓住了,紅着臉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不說,我可走了。”夏衿看不得他這個樣兒。
“哎,別走,我說我說。”蘇慕閒一把拉住夏衿。
夏衿看向他的手:“放手。”
蘇慕閒這一次卻沒有放手,反正把她的胳膊抓得更緊了:“我要娶你。”
“我說你沒病吧?這問題我已跟你說了兩次了,你怎麼就說不通呢?下次來,你能不能換個臺詞?”夏衿快要暴走了。
“今天在羅府,羅大公子只是摟了李姑娘一下,大家就逼着兩人成親。”蘇慕閒的臉雖然很紅,但話卻說得順溜起來,“咱們、咱們都那樣了,你不嫁給我,還能嫁誰去?”
夏衿倒是冷靜下來,忽略了他後面的那幾句話,問道:“今天的事,你知道?”
蘇慕閒點點頭:“我耳尖,他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這叫得來全不費功夫,夏衿出來正是去打聽這件事的。既然蘇慕閒知道,她就不用費事了。
她拍拍蘇慕閒的肩膀:“你把手放開,咱們找個地方坐下來,你把今天的事好好跟我說說。”
見夏衿沒有逃跑的意思,蘇慕閒聽話地放了手,跟着夏衿到路邊坐下來。
“說吧,把你知道的都說一遍。”夏衿道。
蘇慕閒跟夏衿兩人,雖出身不同,各自懷有秘密,一個單純一個心思重,但兩人卻是最相似的一類人,那就是完全不受世俗禮教的束縛,屬於那種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直奔主題的人。
所以兩人相處,完全沒有繁文縟節,說話直截了當,極爲坦誠。
蘇慕閒都沒把夏衿當女子,沒考慮過哪些話該說給她聽,哪些話不該說,一五一十地把他知道的事情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