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說,始皇帝召見秦清也不是一兩次,原本也沒有什麼特別。
可不知是爲什麼,劉闞總覺得有點心神不定。不過他也知道,始皇帝不可能對秦清不利。
於是隨口問了一聲之後,並沒有指望着秦曼會做出回答。
可沒想到,秦曼卻認真的回答了,“祖母出發之前,倒也知會過我。陛下請她前去,是爲了驪山陵的事情。你也知道,驪山陵工程浩大,是祖母一手設計。如今工程已到關鍵,陛下請祖母前去商議,也是正常的事情。其實從兩年前開始,陛下就經常召請祖母前往咸陽。”
驪山陵,也就是後世所稱的秦始皇陵。
劉闞倒真沒有想到,這秦清居然是秦始皇陵的設計者。由此可見,始皇帝真的是對秦清信任到了極點。否則,這寢陵大事,其可能讓一個外人插手?不過,什麼叫工程已到關鍵?
劉闞不能再詢問!
當然了,想必就算是他問了,秦曼也不一定能清楚。
只是一想到秦清這一走,不曉得要耽擱多長時間,劉闞的心裡面,不免感到有些焦慮起來。
“對了,你前些日子來信,讓我收購書冊……我已經安排下去了。這些天來,共收集來三萬七千餘卷書冊。我不知道你要這些書卷做什麼,所以就讓人把書卷全都秘密存放在江陽縣的倉庫裡。你若是需要,可以隨時送回樓倉……只是要小心些,官府如今對此查的很嚴。
暫時放在倉庫,也還算安全。
官府雖然知道我在收集書冊,倒也沒有太爲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果在路上被查出來。肯定會被焚燬……以我之見,還是讓審食其他們暫時保存,等風聲過了。再設法運走。”
劉闞點頭表示贊同。
江州依山而建,是一座山城。
有人口一萬兩千戶,越六萬人左右……
秦家莊園,就坐落在江州城外三十里處,其面積甚至比江州城的面積相差不多。整個莊園共有兩萬餘人。其中有護衛近萬人,工匠上千人,食客成羣。儼然如同一座小型的城市。
有柵欄山牆。瞭望塔十數座。
裡面設有作坊、倉庫,生產各種各樣的物品。
劉闞一邊聽秦曼介紹。一邊觀察着田莊中地建築。不由得暗自點頭,心道一聲:真不愧是西南第一大豪!若是在中原地區,以秦家莊園的這種規模,肯定要被朝廷官府視作謀反。
也就是秦清!
劉闞現在真的有些好奇:這秦清,和嬴秦氏之間。究竟是怎樣地一種關係?
若只是尋常大豪,始皇帝怎可能如此容忍?
“我祖上原本是巴人一支。無姓,氏巴。這秦姓,還是陛下親政之後賜予祖母。在此之前,許多人稱呼祖母都是做巴清。不過現如今,只怕很多人都已經記不得巴這個姓氏了。”
“你……是巴國王族後裔?”
劉闞突然間靈機一動,忍不住輕聲問道。
在這個時代,姓氏是分開的,並非是一體。比如始皇帝。姓嬴氏秦名政。按照這個習慣。那秦曼就應該是姓秦氏巴名曼。這個氏,卻是極有講究。代表的是家族的傳承,非一般人可以擁有。
好像劉闞,如果根據任囂爲他定下的身世,就應該是姓劉氏唐名闞。
簡而言之,非王侯后裔不足以擁有氏名。再比如劉邦,就是非常典型的有姓無氏。
秦曼微微一笑,“你倒也聰明。準確的說,我祖上地確是巴國王族,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地事情了。巴國曆經數百年,王族變更……說起來,當初秦消滅的巴國王族,正是那奪取我祖上王位地叛臣。嘻嘻,這裡面挺複雜,簡單的說,秦王算是幫助我們報了滅國的仇恨。
到了我祖母這一代,對興復巴國已經沒有多少興趣。
不過由於我們是王族之後,陛下對我們也另眼看待,青睞有加……”
始皇帝真的只是因爲這個原因,而對秦家恩寵嗎?劉闞很懷疑。他相信,秦清和始皇帝之間,一定有更爲密切的關係。不過看秦曼地樣子,恐怕也不會知道。如果想了解這其中的奧妙,就只有等秦清回來。不曉得要等多長時間……眼看着新年將至,但願不要時間太久。
馬車,在一排房舍前停下。
秦曼手指房舍,輕聲道:“阿闞,你和你的人就住在這裡吧。晚上我會命人擺設酒宴,到時候再給你介紹我家中的其他人。這一路水上顛簸,想必你也乏了,休息一下,有什麼話回頭再說。”
“如此,也好!”
秦曼安排好了劉闞等人的住處之後,先告辭離去。
作爲秦家的準繼承人,秦清不在的時候,家中的事務大都是由秦曼來打理。
劉闞坐在房舍中,打量了一下房間。擺設並不奢華,淡雅中透着一股子貴氣。靠牆邊,有一排書架,上面擺放着一卷卷木簡。劉闞走過去,拿起一卷木簡,隨手翻開,卻是一卷《呂氏春秋》。
掃了兩眼之後,劉闞把書簡放回原處,轉身走出房間。
“都尉,有什麼事情嗎?”
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走上前來,躬身一禮道:“我叫巴文,是孫小姐派來專門伺候都尉地管事。您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就是。孫小姐吩咐過,不管都尉有什麼要求,一定要滿足。”
此時,正晌午。
冬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着,雨絲如霧。籠罩莊園。
“我想四處轉轉,巴管事能否帶路?”
“這是小人的榮幸!”
巴文本想安排輕車,但是被劉闞拒絕。他叫上了蒯徹。帶上十幾個親兵,徒步在田園中漫步。
“巴管事,從江州到江陽,有多遠地路程?”
巴文連忙回答:“要說起來倒不算太遠,但道路難行,往返要五六天的時間。”
要這麼久啊!
秦清去咸陽,恐怕沒個十天半月。休想回來。既然如此。待明日何不去一趟江陽?仔細計算起來,和審食其曹無傷也有日子沒見了。正好還可以順路看一下酒場地情況。倒也不錯。
“老蒯,等明日我和曼小姐說一下,咱們去一趟江陽如何?”
蒯徹點頭道:“全憑都尉吩咐!”
就在這個時候,正前方的迴廊裡,出現了幾個人。雖然距離不算太遠。可由於雨霧的關係,看得並不清楚。幾個人說說笑笑地走過,很快在轉彎處消失。劉闞原本也沒有太注意這些人。可是當目光無意中從一個人的背影掃過時,卻不由得微微一怔,下意識的停住腳步。
那個背影,似乎有點眼熟!
巴文見劉闞停下來,詫異的問道:“都尉,怎麼了?”
“哦!”
劉闞回過神來,“沒什麼。只是在想怎麼和曼小姐說辭……對了。剛纔那些人,看裝束好像並非這裡人吧。”
巴文點點頭。“都尉是說剛纔過去的那些人吧。呵呵,他們是二老爺的門客,大都不是本地人。”
“二老爺?”
劉闞詫異的看了那巴文一眼。
巴文連忙解釋道:“家主膝下共有四男兩女。大老爺,也就是孫小姐地父親,大約在十年前就過世了。二老爺名枳,負責白水和江水地生意。自閬中至江州,從江州一直到廬江……秦家所有需要經過水路的生意,都是有二老爺負責。二老爺性情也很豪爽,所以養了不少門客。”
對於秦家地瞭解,劉闞也僅止於秦清和秦曼兩人。
一來是因爲樓倉距離巴蜀遙遠;二來劉闞早先的地位,也根本不足以瞭解秦家的事情。就算是曾經在朐忍當過獄吏的程邈,也只是聽說過秦清的名字。但對秦家,並不是非常地熟悉。
聽起來,這秦家似乎還聽複雜?
劉闞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蒯徹。蒯徹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走上前低聲的和巴文交談起來。
劉闞是秦清的客人,而巴文只是一個普通的管事,有些話也不好開口。
但蒯徹不一樣……
從表面上看,他和巴文的身份差不多,所以好說話。加之蒯徹生的三寸不爛之舌,可以輕而易舉的從巴文口中打探出劉闞想要知道的事情。故而,劉闞也不再詢問,只是靜靜地欣賞這雨中婀娜地景色。
秦家一共四男兩女,長子秦渠,也就是秦曼的父親,早年因病過世。長女秦嵐,早嫁去了句町國,已經有十餘年未曾回過巴郡。句町,位於夜郎國南邊,滇貴桂高原地莽莽羣山中,是大秦的屬國。至於秦清爲什麼要把女兒嫁到句町國那麼一個偏遠之地,沒人知曉其中緣由。
次子秦枳,也就是巴文所說的二老爺。
三子秦蒙、四子秦棘,如今住在閬中,也都成家立業。小女兒秦白,在十一年前嫁到了關中,如今也不在巴郡。說起來,秦清生了四男二女,如今也只有秦枳是和秦清住在一起。
“都尉,您晌午時爲何是那般表情?”
回到住處之後,蒯徹忍不住低聲的詢問:“您讓我問那巴文秦家的情況,又是爲了哪般?”
劉闞坐在榻上,食指和拇指輕輕的搓着。
“晌午的時候,我看見了一個人!”
“就是那羣秦枳的食客嗎?”
劉闞點點頭,“我覺得,其中有一個人的背影非常眼熟,好像是你我的熟人。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我,但是我覺得,他應該是看到了我,所以在迴廊拐角處,纔會故意的走在最後。”
“熟人?”
蒯徹一怔,忍不住問道:“是誰?”
劉闞則站起身,走到門口,向兩邊看了看。確定沒有人之後,他關上房門在蒯徹面前坐下。
“老唐!”
劉闞低聲道:“雖然有雨霧遮擋,而且還有些距離。但我還是可以認出來,那個人就是唐厲。”
“唐厲?”蒯徹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他怎會在這裡?好端端的又怎成了秦枳的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