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魂症?”
呂翁詫異的看着老人,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道:“離魂症是怎麼回事?闞怎會得此古怪病症?”
白眉老人說:“這人啊,若是傷了心腎,就會產生出神氣不寧,臥則魂魄飛揚,身在牀而神魂離體,驚悸多魘。許多事情,會出現記憶不清,甚至混淆的狀況。比如他能認得他的母親,認得兩位小姐。可是卻不認得老爺,兩位少爺……許多事情,是渾渾噩噩,說不清楚。
這主要是由於心腎受損,造成魂魄離散的原因。
家師曾留有一書,記載了類似的病症。剛纔我和那孩子相處了片刻,並未感覺有甚大礙。
所謂鬼附身的說法,並不妥當。
至於治療這離魂之症,恕老朽無能爲力。不過我有一師叔,倒是在這方面頗有研究。如果東翁願意,可派人尋我那師叔前來,定能手到病除……恩,大致的情況,也就是這些了。”
麴先生說:“可是師兄,他胸口早前受傷,卻是我們都看到的事情,又如何解釋呢?”
白眉老人笑道:“師弟,那你先給我解釋一下,昨日凌晨時,你們所看到的那一幕景象呢?”
“這個……”
白眉老人不理麴先生,站起來向呂翁拱手,“東翁,那孩子頗有秉異,倒也可好生觀察一番。”
呂翁起身,“先生辛苦了!那孩子的父親,因我呂家而亡,如今他有出了這等事情,呂某着實難以心安。先生剛纔說,令師叔頗有神通,只不知令師叔高姓大名,該往何處尋訪纔是?”
白眉老人說:“家師叔命徐市(念做fu),雲遊四方,行蹤嘛難以捕捉。不過我曾聽人說起,他前些時候在泰山附近出現過。東翁若是想要尋訪,可以往泰山一行,但小老兒卻不敢保證,一定能找到他。小老兒回去之後,也會設法和師叔聯繫,總之儘快將此事予以解決。”
“如此,就煩勞先生!”
白眉老人告辭離去。
在門口跨上了一匹青驢,悠然而行。
一名童子卻跟在他的身旁,低聲問道:“師父,我管那劉闞,印堂發暗,明明是生機已絕之像,爲何您不說出來呢?”
“童子,子不語怪力亂神,有些事情卻是我們無法解釋。我何嘗看不出那劉闞生機已絕的面相?可他卻分明活着,而且還能說出許多過往的事情來,只怕是另有玄機,非我等可揣摩……還是待師叔他老人家出面,說不定能看出些什麼。但在此之前,切莫泄露天機,以防不測。”
“童子明白!”
那童子顯然是被白眉老人的話語給嚇到了,連連點頭。
白眉老人沉吟片刻,突然說:“我記得你有一叔父,就住在沛,對不對?”
童子點點頭,“是啊,不過三代之前就不再往來,只聽說他有一子,是我表兄,年十九歲,名曰審食其,其餘就不知了!”
“你設法和你這位表兄聯繫一下,請他代爲觀察……恩,你這就動身,辦完事之後再回留縣找我。”
“童子明白!”
那童子連忙迴應,在岔道口和白眉老人分手。
老人擡起頭,長出了一口氣。
突然一笑,自言自語道:“不管他是否妖孽,這小小沛縣,怕是因此而會變得更加熱鬧了吧。”
劉山君……不,從現在開始,他應該叫做劉闞。
必須要儘快的適應自己的這個新身份,離魂症的說法,能瞞得過一時,卻不可能瞞過一世。
劉闞暫時適應了身體,能夠下牀行走。
呂翁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不願再齧桑逗留,第二天就動身啓程,趕赴沛縣。
單父的家業已經沒有了,好在早年間他在沛置了產業,同樣能安居樂業,自由自在的生活。
不過,雖然說劉闞已經被證明不是妖孽,但呂家的人,還是不敢,也不願接近。
呂翁乾脆單獨劃出了一輛馬車,讓劉闞母子乘坐。但是由於沒人願意爲他母子趕車,闞媼自告奮勇,當起了車伕。而劉闞呢,雖然還不能自如的控制身體,卻可以和闞媼一起趕車。
闞媼愛子心切,性情淳樸。
在她眼中,不管劉闞是不是妖孽,都是她的兒子,更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劉闞的父親,曾經是東周王城雒陽一帶的遊俠兒。東周被秦滅國,劉闞的父親就帶着家眷,逃到了單父。劉闞的父親劉夫武藝高強,小有名氣,於是就投到了呂家門下,做了食客。
歷經春秋戰國數百年之戰亂,社會上就出現了一個古怪的現象,養士。
所謂‘門下食客三千人’,大貴族養士,是爲了求取權利,小商人也養士,爲了保家周全。
在戰國末期,七國智者輩出。
智慧、情報、能力、特長已經成爲許多人立足世間,謀求富貴的資本和手段。
他們遊走各國,周旋於諸侯貴族之間,販賣自己的本事。若是被人看中,就會投入其門下,成爲食客。似劉夫這樣的遊俠兒,也是如此。或許在諸侯貴族中得不到重視,但是於小商人,小貴族而言,他們這樣的人物,已經是非常了不得,同樣的會得到不同尋常的厚待。
闞媼沒有名字,只有一個姓。
年輕的時候,人們叫她闞姬,也是雒陽一帶有名的女子。生於破落貴族的家庭,能識文斷字,也可以馭車射箭。所以,雖然沒有人願意爲她母子馭車,可這些困難,卻難不倒闞媼。
兒子坐在身邊,闞媼就開心的不得了。
劉闞有意無意間的詢問,闞媼都會爽快的回答。
這一路上,劉闞對他所處的這個時代,瞭解越發的清楚。當然,在大多數時候他必須要裝瘋賣傻。一方面是爲了掩人耳目,另一方面,他還需要儘快的適應自己的身體,獲得自保的能力。
要說起來,劉闞的這具軀體,相當的出色。
還不到十五歲,已經有174公分的身高,若按照當時的說法,身高在七尺六寸左右,可謂高大。
許是從小練武的原因,這副軀體格外的健碩。
渾身上下沒有半分贅肉,肌肉墳起,好像鐵疙瘩一樣。雖少了些柔和,但是力量卻非常足。
中途休息的時候,劉闞跑到河邊看了一下。
濃眉大眼的,國字臉。說不上英俊瀟灑,但也不能說難看。總體而言,六七十分是能有的。
還行!
身體的柔韌度雖然不夠好,但是可以練出來。
劉闞低着頭,握緊了拳頭,上下打量,就好像在看一件非常有趣的事物一樣,同時暗中檢查自己身體的機能。作爲營養師,說起來也是半個醫生。劉闞對自己的身體,總體上還算滿意。
在河邊舒展了一下身體,依照着泰拳的基礎招式,做了兩個動作。
不錯!
這副身體練泰拳的話,怕是比他原來的身體還要出色。劉闞心滿意足,轉身走向了馬車。
車上,呂雉呂嬃姐妹正在和闞媼說笑。
“嬸嬸,到了沛以後,您還和我們住在一起嗎?”
闞媼笑道:“這個嘛,要看闞怎麼說。這一路下來,嬸子身上還有些錢帛,一切就聽闞的決定。”
正好,劉闞走了過來。
呂嬃問道:“阿闞,你到了沛,還和我們住在一起嗎?”
劉闞聞聽一怔,奇怪的看了一眼旁邊的呂雉。卻發現,呂雉低着頭,似乎不敢和他對視。
一下子就明白了!
這個事情,怕不是呂嬃想問的吧。估計呂家對他還是心懷顧忌,不太願意再接納他母子二人。
所以就讓呂雉呂嬃姐妹過來打聽口風。
如今的劉闞,可不是原來的劉闞,那性子非常的驕傲,就算呂家願意,怕也不願寄人籬下。
既然呂家現在來試探口風,索性順水推舟就是。
他故作沉思的想了想,“母親,咱們這一路已經給東翁增添了許多麻煩。等到了沛,我覺得沒必要再給東翁一家增添麻煩了吧。我有一身的好力氣,難道還要去擔心吃不飽肚子嗎?”
劉闞這話,說的不露聲色,同時也告訴了呂雉:我劉闞不食嗟來之食!
在劉闞看來,呂嬃年紀還小,懵懂而渾不知人心險惡。但是呂雉卻是聰明的,一定能聽出來。
果然,呂雉身子微微一顫,擡頭向劉闞看去,目光顯得格外複雜。
有愧疚,也有驚異……
“壞闞!”
呂雉還沒有說話,呂嬃卻撅着嘴,抓起車轅上的馬鞭,敲向劉闞,“那以後,豈不是沒人陪我玩兒了?”
說着話,一雙明眸,頓時變得眼淚汪汪。
呂雉一把搶過了馬鞭,“阿嬃,不得無禮!”
劉闞無所謂的一笑,“姐姐,沒關係的,又不會疼?不過,好男兒志在四方,難不成我母子一輩子寄人籬下?我正少年,自當奮起。就算是將來頭破血流的再回來,東翁想必也不會不管我吧。”
呂雉的眼睛一亮,“闞,你真的變了!”
闞媼在一旁,似乎也非常的欣慰,輕輕點頭。
可是劉闞的心裡卻是一驚,心知剛纔的一句話,肯定和劉闞原來的性情,有着天壤之別。
“許是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後,明白了吧。”
呂雉輕聲道:“可不管怎麼樣,在我的心中,闞還是我的小弟弟!”
說完,呂雉拉着呂嬃走了。
劉闞的心裡一顫,看着呂雉的背影。直到現在,他還是覺得呂雉這名字非常耳熟,卻想不起來。
闞媼輕聲道:“阿雉是個好姑娘……阿嬃也是個好姑娘!”
劉闞醒悟過來,扭頭很尷尬的一笑,“母親,我知道,我知道……”
這時候,車隊再次啓程。劉闞坐在母親的身邊,看着母親熟練的駕馭馬車,思緒卻紛亂起來。
爲什麼我會覺得呂雉這名字耳熟呢?
“阿闞,莫要再想了!”
闞媼扭頭看了一眼劉闞,輕聲道:“等到了沛,咱們把馬車還給東翁,再好好打算今後的事情。”
劉闞點點頭,“就依母親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