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昏昏的夜,天地之間彷彿黏在一起,沒有天際線。
我和江京太在這一片混沌中沒有停歇地一路狂奔,手緊緊握着彼此。馬路上偶爾從我們身邊飛過一輛汽車,風起的時候,江京太的頭髮在我眼前婆娑,我彷彿眨眼間回到大阜北洞那晚他抱着我心急如焚向醫院奔跑時的情景。很難解釋,但我感覺到三年來自己的心第一次如此輕鬆。
時間真的改變一切嗎?曾經那樣在意我擔心我的晦氣少爺,現在卻要像陌生人一樣對待我。可陌生人之間會這樣牽着手嗎?江京太,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
身體被江京太帶入一條狹小的巷子裡,江京太用他的身體頓時將我覆蓋。我們的身體緊貼着,他快速起伏的胸口有節奏地壓迫着我。我彷彿能在黑暗中感覺到他此刻的表情,黑暗使我的呼吸都停止了。
“去那邊找找!該死的,讓老子找到一定打斷他的腿!”
一行人追逐着從巷子外跑過。又等待了一會,確定他們是真的跑遠後,江京太才鬆開我。
他此刻凝視着我的眼神是如此深邃,閃動着像霓虹燈一樣璀璨的光。這道光在我臉上停留時,就像一陣微風拂過在我的心底帶起陣陣漣漪。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眼神可以如此溫柔,彷彿能將我融化成一滴雨水流進他的手掌心。我的目光也被他感染了似的,流露出從來沒有過的溫柔。我們在這個狹小的巷子裡如此近距離地看着彼此,熾熱的氣息從彼此的肌膚上掃過,我的心砰砰直跳,我控制不了它。
有一秒鐘,我以爲江京太的手就要撫摸上我的臉,可他卻把手垂下去後離開了巷子。
“江京太!”追出去叫住他。一種緊張的情緒讓我的胸口像是有無數只蝴蝶在飛,心中充滿了各種不確定。
“你走。”江京太背對着我的聲音低低的,足以讓人窒息,“別再出現在我附近。”
“不!”繞到江京太面前,長久以來堆積在內心的困惑再也無法控制地噴涌出來。
“如果你不想看到我,剛纔又爲什麼要救我?就算你讓我離你遠點,也要告訴我爲什麼!這三年你怎麼了?爲什麼讓自己變成現在這樣?”
一口氣把話說完,然後是一秒鐘的沉默,江京太甚至沒有再看我的眼睛,他的目光始終傾斜向下,我想他看着的地方是我緊攥的雙手。
“女人,”他終於開口,卻是一種疏遠的語氣,“你喜歡我嗎?如果不是,爲什麼總出現在我面前?如果是,你又喜歡我什麼?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不再是什麼江少爺,也不再是川口組的西脇川太,只是一個在地下拳場打假拳的混蛋!所以,我一點都不想救你!也沒有能力救你!離我遠點!”
我的嗓子裡堵着什麼東西,胃一點點下沉着,我發覺自己無法挪動步子了。
江京太漸漸遠離的背影一點點撕扯我的心,讓它扭絞在一起。
“爲什麼要出現在你面前,爲什麼要關心你的事,這些答案我也不知道!但對我來說,你從來不是什麼江少爺,也不是西脇川太!你就是江京太,就是個大混蛋——!”
“叫江京太的混蛋早死了。”他漠然地留下這句話。
我的心劇烈地疼痛起來,如刀割如火燒。夜幕最終模糊了江京太的背影,有種難言的失落穿梭進我的身體。喉嚨深處一陣僵硬,眼前的世界像被廉價的橡皮擦塗過一樣。腦子裡一片空白,彷彿畫面被定格般。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產生這樣的心情,更不明白身體爲什麼會發生這樣強烈的反應,這一切似乎都沒有答案。
手機在口袋裡響起來,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定下來後接通電話。是姜東浩。
半個小時後,姜東浩趕到和我約定的地點。我開門見山地問他能不能和姜東娜聯繫上。
“和你妹妹交往的人是我的碎骨,他已經好幾天沒有消息了,請幫我聯繫一下,這很重要。”我的語調聽上去有氣無力。
姜東浩先詫異地打量了我一眼後這才撥通電話,過了一會他放下電話後告訴我:“一樣聯繫不上。”
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糟糕!南遠和姜東娜會不會在夏威夷遇見什麼事了?
奇怪的是,相比我不安的擔心,姜東浩表現得更加不安。他一次又一次地播着電話,眉頭蹙得很緊。
“不要太擔心,如果你在夏威夷有認識的朋友,可以拜託他們找一下。”我安慰着,姜東浩像是沒聽見似的,帶着一種凝重的神情轉身走進車裡,很快就絕塵而去。
這樣的姜東浩要麼是特別在意自己妹妹的安危,要麼就是有詭異。
一陣寒風穿梭而過,街道上開始瀰漫起薄霧。深秋的夜晚連露水都帶着刺骨的寒意,返回旅館裡讓自己疲倦的身心好好修整安睡。
都怪那該死的江京太,讓我的心情變得這麼糟糕,連一貫強大的懶蟲軍團也在這樣低潮的情緒下喪失鬥志,當我剛要淺淺入睡的時候,天空似乎已經出現了魚肚白。
真快,又是一天。
“女人,”手機另一端是姜東浩的聲音,“哦,不對,是景泰媽媽。快來花海,你要找的人有消息了。”
噌地一下從牀上坐起來,迅速穿好衣服趕往花海。姜東浩站在花海的門外像是早就等着我一樣,等我跑到後他交給我一張字條,說是偵探公司的人調查到的結果。
“全未晨昨天在這個地方出現過。”
我努力抑制過快的心臟,唯恐欣喜過後又是失望。
趕到紙條上所說的地點後,還沒下車就看見自己要找的人。全未晨正站在馬路對面的咖啡館外和一個女人說話,他們交談得似乎並不愉快。當全未晨因爲激動而拉拽起女人的胳膊時,我纔看清那個女人竟然是閔恩惠!心頓時一緊,就像清晨剛起牀就被冰涼的洗澡水
激到了一樣。拔腿就要衝到馬路對面,一輛公交車卻擋在馬路中央,等我繞過它時已經丟失了全未晨的蹤影。
“全未晨!全未晨——!”對着擁擠的人羣大喊,聲音卻很快被喧鬧淹沒。
轉身追上閔恩惠,抓起她的手腕厲聲問道:“你剛纔是不是見了全未晨?”
閔恩惠驚詫地看着我,我的視線卻被她手腕上的那個紋身灼傷。一個日出前的圖案,和那個紋身店老闆描述得一模一樣。
“你到底是誰?爲什麼要假裝是尹海兒?你到底有什麼目的?”現在的我像刺蝟一樣立起了全身的針刺,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這個叫閔恩惠的女人絕不是善類。
閔恩惠想抽回她的手,卻沒能成功。
“你對全未晨說了什麼?”
閔恩惠的眼神中藏着什麼,她絕不像表面看到的那樣是個單純的弱者。
“這個問題你爲什麼不去問他?我失憶過,一點都不記得以前發生過什麼!”
該死的!這丫頭竟然對全未晨說自己失憶過!這擺明了是在給全未晨暗示——她失憶過,所以不記得全未晨,不記得自己叫尹海兒!還沒有完全恢復記憶的全未晨,一定會因爲她的這些話,她的這張臉,她的紋身而認定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這丫頭到底爲什麼要假冒尹海兒?
“失憶是吧?”一想到全未晨會被這個丫頭欺騙,我的情緒就有些失控,將拳頭舉到閔恩惠面前言語威脅道:“說,你到底是誰!”
我可不是什麼紳士,更不會憐香惜玉地對女人心慈手軟。如果這丫頭不老實交代,我一定會用拳頭好好伺候她!
閔恩惠一副不屑的表情瞪着我。
舉起的拳頭正準備落下,卻被另一隻手擭住後用力摔開,有人從我手中搶走了閔恩惠。
“哥哥!”完全換了一張臉的閔恩惠立刻做出梨花帶雨般的可憐樣說,“如果因爲恩惠讓哥哥很爲難,恩惠可以安靜地離開。恩惠只希望看到哥哥是幸福快樂的……”
這丫頭在那裡亂說什麼?!
江京太用指腹溫柔地擦去恩惠臉上的淚痕,這個動作像是在我身體上狠狠地劃了一刀。然後,他擡起頭來,眼睛裡燃燒着兩團怒火。
“我剛剛看到她和……”在更大的誤會發生之前我正要解釋,江京太卻打斷我咆哮道:“難道我昨晚說的話你還沒有聽明白嗎?離我遠點!離我的生活遠一點!離我身邊的人遠一點!我,一秒都不想再看見你這張臉!”
心忽然像紙片一樣單薄,在江京太牽着閔恩惠從我面前轉身離開的剎那,伸手抓住江京太:“爲什麼不聽我把話說完?你和她是一夥的嗎?爲什麼不問問她用這張像尹海兒一樣的臉見全未晨做什麼?是你們在計劃什麼,還是你根本也被矇在鼓裡?回答我啊!”
江京太緩緩轉過臉來,一瞬間他的表情讓我的心沉了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