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羅歷八十一年,正月初六,於大唐帝國最北的安樂村,下了一場小雪。
人們常說,瑞雪兆豐年,這麼看來,今年地裡的莊稼應該收成不錯。
大唐的新年通常都會過上一個月,安樂村雖然地處偏遠,卻也免不了俗,家家戶戶都掛上了大紅燈籠,門上貼着嶄新的對聯兒,全村人都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孩子們在雪地裡高興地打鬧着,大人們則往往聚在一起打打喜牌,聊聊家裡長家裡短的閒事兒。
老村長陳平坐在村口的樹墩兒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菸,相比起四周的熱鬧氣氛,臉上卻帶着些許的愁容。
原因很簡單,自家兒媳婦兒的肚子咋就不見大呢?
自從陳平那不爭氣的兒子娶了郡府的大小姐之後,陳平高興得幾天幾夜都沒睡好覺,總感覺是自家祖墳冒了青煙了,更是把方圓百里的廟宇都拜了個遍,希望老陳家香火鼎盛。
但偏偏天不遂人願,這都好幾個月的時間了,陳家媳婦兒的肚子還是癟癟的,讓陳平每天愁得飯都快吃不下了。
村裡的大夫也瞧了,說是沒什麼毛病,興許是小姑娘身子骨兒比較虛,又開了好多補藥。
爲此陳平還專門跑了一趟郡府,買了好些珍貴的藥材回來,卻始終不見療效。
這可如何是好?
若是放在以前,陳平或許就只能日日燒香拜佛,祈求菩薩保佑了。
但現在,他卻有了一個更好的選擇。
只是,該怎麼去說呢?
陳平正在琢磨着這事兒該怎麼去跟人家開口呢,一擡眼,正好看着陳安虎拎着兩隻野山雞朝村外走去。
“誒……虎子!”老村長趕緊喊了一聲。
陳安虎頓住腳,這纔看到坐在一旁的陳平,連聲道:“村長!”
陳平拍拍屁股從樹墩兒上站起來,笑着走到陳安虎身前,開口問道:“你這是給仙師送的?”
陳安虎咧着嘴笑道:“是啊,昨個兒剛逮着的,就想着跟師父他老人家送去打打牙祭。”
看着陳安虎那臉上樂得找不着北的傻笑,陳平也是一陣感慨。
要麼怎麼說傻人有傻福呢。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現如今的安樂村與往年相比,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但這個變化卻不是因爲那位來自郡府的大小姐,而是一位名爲“羅河”的仙師所帶來的。
當日羅仙師在機緣巧合之下路過安樂村,老村長便極有先見之明地送了對方一匹馬,一些肉乾兒,還熱情地給對方指明瞭前往郡府的方向。
事實證明,好心真的是有好報的。
數日之後,羅仙師便騎着馬回來了,並且給了陳平一些金葉子作爲報酬。
要不然陳平哪裡來的錢去給兒媳婦買那些貴重藥材?
原本陳平覺得這般的饋贈已經算是天大的福報了,卻不曾想,羅仙師竟然就在安樂村住了下來!
那可是一名貨真價實的修行者啊!
其地位、身份之高,哪是郡府的某位大小姐所能比擬的!
這已經不是陳平家的祖墳在冒青煙了。
而是整個安樂村所有人家的祖墳都在爭先恐後地冒青煙啊!
羅仙師找了個幽靜的地方,讓村裡人幫着蓋了座房子,然後又是大把的金葉子賞賜下去,頓時讓整個安樂村斗然而富!
就連大夥兒過年打的喜牌都從一錢銀子變成五錢了!
當然,對於安樂村的一衆村民們來說,他們最羨慕的,還是陳安虎這個小子。
用老村長的話來說,這傢伙恐怕真的是觸到仙緣了。
怎麼說呢,羅仙師平日裡在安樂村不太露面,大家也不敢去打擾他,唯一一個可以於羅仙師近前出入自由的,只有陳安虎。
就連前幾日大年初一的時候,代表羅仙師給大家發歲幣的也是陳安虎。
瞧瞧這待遇!
如果這都不叫一步登天,那老村長才覺得自己真的是瞎了眼了。
別的不說,這纔跟了羅仙師幾個月的時間,陳安虎的體型已經壯實了不少,原本這小子的身材得用“精瘦”來形容,到了現在,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彪形大漢了!
唯一有些遺憾的是,陳安虎還沒有踏出那一步。
因爲據說羅仙師並沒有正式收他爲徒,雖然陳安虎一口一個師父地叫着,每日也小心伺候着,但很顯然,這些還不夠。
好在陳安虎這傢伙心性還是不錯的,也不氣餒,甚至來說,他覺得自己能夠成爲一名仙師的小侍童,已經是無上的榮光了。
沒看每年魁星閣的執事們來挑選藥童的時候,整個清河郡的大人物打破了頭都想爭得一個名額嗎!
一入星途,那可就是仙凡之別!
陳平雖然也希望自己這安樂村有朝一日真的能走出一位貨真價實的修行者來,但他同時也知道,這事兒急不來,所謂仙緣仙緣,緣這個字,本來就是不請自來的。
就如同羅仙師一樣。
這會兒聽着陳安虎要給仙師送野山雞去,陳平頓時就起了心思,他這不正想着怎麼向羅仙師開口,讓他瞧瞧自己這兒媳婦兒的病呢!
畢竟在老村長的心中,修行者就是萬能的,不管行不行得通,試試總沒錯吧!
於是他趕緊一把拉着陳安虎的袖子,連連道:“虎子啊,你看這大過年的,咱們還沒去仙師家拜訪過呢,要不正好,我跟你一塊兒去?”
陳安虎一愣,隨之道:“村長您也知道,我師父不太喜歡被人打擾,況且他這會兒也不在家呢,說是去湖邊釣魚去了。”
聞言,陳平頓時露出了失望之色,嘆了口氣便準備往回走。
陳安虎看着不忍,趕緊叫道:“要不這樣吧,村長您先跟我過去,然後我問問師父的意見,如果他願意見您的話……”
陳平驚喜地轉過身,笑着摸了摸陳安虎的腦袋:“哈哈,行,算是小時候兒沒白疼你。”
陳安虎哈哈一笑,便領着老村長往湖邊走去。
說是湖,其實只能算是安樂村外的一塘小水池子,不過水質不錯,清澈見底,過往時常有村裡面的孩子來這兒玩兒水。
幾個月前老村長把這裡列爲了禁地,不再讓孩子們靠近了。
原因也很簡單,因爲羅仙師喜歡來這兒釣魚。
現如今正值寒冬,湖面上早已結滿了厚厚的冰層,放眼望去,四周那些光禿禿的樹幹早已披上了銀裝素裹,在這麼冷的天氣裡還有心思來釣魚的,恐怕也只有洛川了。
是的,那位被安樂村村民們尊稱爲羅仙師的少年,其實就是洛川。
或許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在得知了暫時無法返回大梁帝國的消息之後,他會回到這個小山村來隱姓埋名。
現如今大唐與大梁的關係有些微妙,洛川不敢再用自己的本名,於是乾脆化名“羅河”,在安樂村一待就待到了新年。
此時的洛川正一個人坐在岸邊,手中拎着他自制的簡易魚竿兒,魚線順着他身前的那個冰窟窿直垂而下,卻是大半天沒有動靜。
從容貌上來看,洛川的樣子似乎發生了一些改變,如果是紅豆在這裡,當然能一眼認出自家少爺來,但如果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單純憑藉一紙畫像,或者是星力所幻化的人形的話,恐怕很難聯想到這便是當初在大梁帝國聲名鵲起的那位天驕之子。
洛川之所以這麼做,當然與他化名“羅河”是同一個道理。
而他所依靠的,卻並不是什麼簡單的蓄蓄鬍子、變一變髮型之類的手段。
而是用了一件法寶。
或者更準確的來說,那是一張面具。
與帶着他從觀星大會逃出生天的那座蓮臺一樣,同樣出自於紀輕夢之手。
這面具沒有名字,不入天地榜單,但實用性卻是極高,至少很適合現在的洛川。
聽着身後的腳步聲悄然而至,洛川原本輕垂的眼簾猛地擡了起來,隨後辨認出了對方的氣息,再次露出了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陳安虎躡手躡腳地來到他身邊,低聲道:“師父,村長想求您辦件事兒,不知道……”
洛川感受着手中魚竿的微微顫動,開口道:“讓他在一旁先等一會兒,魚要上鉤了。”
聞言,陳安虎再次悄無聲息地離開,並將話帶給了站在遠處的陳平。
對此,陳平並不會覺得自己受到了輕慢,反而一直懸在心口的那塊大石徹底落了地。
只要羅仙師肯見他,那麼兒媳婦的事情就有戲!
正這麼想着,突然,有一陣刺眼的赤紅色星光乍然而起,大片的水花自遠方的湖面四濺飛射,彷彿有龐然大妖自湖底躍然而上!
水花飛入空中,立刻被凍成了一粒粒冰渣,再簌簌而落,直接將湖面刺了個千瘡百孔,一道黑影破冰而出,雖然沒有發出嘶吼,但其脣邊的鮮血淋漓卻似乎在彰顯着它的憤怒。
洛川手中的魚竿已經彎成了羊角狀,而前方的魚線則被綳得筆直,彷彿隨時都會斷裂。
“想跑?”
洛川輕笑一聲,另一隻手在腰間的葫蘆上一拍,立刻有破風聲起,一點黑芒準確地刺在了那怪物的頭上,將其一擊斃命。
老村長在遠處都看傻了,心想仙師不愧是仙師,釣個魚都這麼刺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