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好了……
——
“願仁慈的晨曦之主,降下您的憐恤,庇護那脆弱的靈魂和生命……”
光輝逐漸的消散了。
艾蓮娜纖細的身體微微搖了搖,蒼白的臉上滲着一層細細的汗珠。……她皺起眉頭,看着那蒼白的光澤中,人體上緩緩合攏的傷口,低低的嘆息了一聲。
或者只有經歷了那一場紛亂將周遭的所有人都卷席了進去的能量湍流的人,才能明白,那力量是何等的致命……傳聞中,空間魔法的失控,幾乎可以造成十倍於元素法術的傷害,而到現在爲止,三個人都能保住生命,還真是要感謝蘭森德爾陛下的護佑。
但是不是因爲,他並不是陛下的信徒?
血肉在逐漸的彌合,生長出細微的肉芽,然後隨着正能量的催生,互相結合成爲肌肉,再癒合成爲平整的皮膚……但就在潔白的光澤終於完全退去之後,那片原本已經復原的皮膚,就開始不停的蠕動,傷口周圍的血肉重新崩裂,露出其下缺乏血液,而變得粉紅的顏色!甚至可以看到蠕動的內臟!分外的詭異!
艾蓮娜的眉頭皺的更緊,但動作沒有絲毫的停滯,她隨即抽出一片乾淨的布匹,按在那新出現的傷口,再牢牢的紮緊。
這樣做並不能夠徹底的治療傷勢,只能是個延緩迸裂的方法而已,她知道——兩天以來,艾蓮娜已經是第八次這樣做了。
在那一天的突襲戰中,那個神秘的敵人敵人攻擊了他的手段,不僅僅是那個凌亂的,將他們拋到了這不知名地域的空間魔法,還帶有一個詛咒。異常惡毒的詛咒——剛開始的時候,不過是一道一尺多長,碗口大小的傷口,雖然正中前胸,但是那件秘銀鍊甲的保護。讓傷勢並沒有延伸開來。
可即使是經過了兩天之後的現在。那傷口竟然彷彿活物一般,不停地擴張着,一旦離開了正能量的籠罩。便銷蝕血肉,破壞臟器,只要區區幾個沙漏的時間。便足以腐蝕一般的將他的半個身體。全都破開!
這樣的詛咒,源自於魔法之中的降咒法術,至少高達八環,不管是神術,還是奧術,都難以驅逐。
至少,艾蓮娜是沒有能力驅逐。
聖武士並不是專職的治療者,她知道的治療神術,都只能作用於一些單純的傷勢。而治療詛咒最好的方式。是用適當的力量,尋找到詛咒的根源,行引導,分解,最終將之驅逐。
這樣用強大的力量去灌輸……強硬的手法,是不對的,就像是用毒酒來止渴,無論是對於愛德華,還是對於她自己……
每一次的治療。都會花去聖武士所有的神能力量,而即使是一個真正的牧師。都不能輕易的調用這樣的力量,因爲那並非是一個人能夠輕易承受——即使她是蘭森德爾的神選者,但將這樣巨量的正能量輸入到一個人的體內,仍舊超越了她的能力。如同一個人卻要舞動一把比自己的體重重上十倍的武器去砍殺別人。無論對於敵人還是自己都同樣危險。
透支神能就意味着透支自己的生命。但得到了太多的正能量,也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
純潔的正能量。象徵着光明、溫暖與生機;而邪惡的負能量,則預示着黑暗、寒冷與死亡。因此,對於絕大部分的普通人來說,正能量是好的,是生命的象徵。也是能夠治療一切疾病傷痛的靈丹妙藥。
這確實都是得到公認的基本常識,但就像飯吃得太多也會把人給撐死一樣,任何一種相對正常的生命,都是各種能量相互平衡的產物。任何一種能量的集乏或過量,都意味着生命運行的失常!正能量的缺失,會讓肌體出現衰朽病變,但過多的正能量,也會讓機體的生長運轉嚴重超速,最終失常得更加厲害。
就彷彿是瘋狂生長的畸形怪物。
……
艾蓮娜知道那個結果。
雖然並非牧師,但對於神選者來說,這樣的知識是不可或缺的……可是艾蓮娜也同樣清楚,現在,並沒有更好的辦法。
那個可怕的崩壞的傳送,不知道讓他們飛出了多遠,身處何處,所以從王國方面得到救援的機會,似乎微乎其微。
在那樣的一場圍城的戰爭之後,以那樣的方式消失,很容易會讓人做出了‘陣亡’的判斷,再由軍方將消息傳遞給神殿,又要經歷一些時候,即使神殿方面即刻使用了預言神術,想要找到自己,也不是那麼簡單。更何況傳說之中,某些法術會受到神祇之間,勢力範圍的影響——從氣候的變動來看,他們很可能已經進入了帝國的境內,在這裡,藉助蘭森德爾陛下神能的預言法術,便要大打折扣。
想要離開,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
而自己的力量,實在是很少的。
……
“艾蓮娜,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最好控制力量,不要給他灌注太多的治療術。”
一個聲音打斷了她凌亂的思考——麗莎?麗諾比麗抱着一小撮枯枝走進山洞,扔進了那篝火:“就算你能把他完全恢復,也不可能驅逐那詛咒,只會浪費你的力量,你今天已經揹着他走了一天了,所以還是節省一下體力的好吧。”
“我不累。”聖武士站起身,儘量發出一個平靜的聲音,但微微顫抖的雙腿,還是讓她的行動中,透出幾分柔弱。
“真是逞強……就爲了讓他少一點疼痛麼?你,好像真的很喜歡他啊……”
一塊溼的樹枝卻騰起了一股煙霧,讓她接下來的話化作了連串的嗆咳。於是,女聖武士得以微微的垂下頭,不去回答這個問題——+她很清楚對方是在戲弄自己,爲了取樂……不,或者更重要的是,讓自己的心神,不至於一直焦急。
因爲相同的問題,她已經問過無數次了……
可是既然自己應該已經知道她的意圖,但爲何每一次。那些話還是會讓自己面頰發熱。心跳不已?
目光不由得偷偷落上那張失去了血色而蒼白的面孔上,女孩子不由得在心中問自己。
喜歡……嗎?
或者她並不否認這一點,儘管她還不能夠百分之百的確認。自己對於他的那種情愫,是否是真正的喜歡——只要他在身邊,自己就會感覺很心安。好像一切的一切。都要可以依靠,即使現在,她也仍舊感覺很平和,很……說不出的某種感覺。
可是,這就是他說的愛麼……唉,她似乎無法完全理解。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艾蓮娜不由得回想到兩人第一次見面——那個時候,他並不是個特別需要注意的存在,混在一羣自持力量,汲汲營營的愚者之中……貪婪讓他們就像是圍繞在屍體旁邊的蒼蠅一樣令人厭惡。還不知道自己的行徑,已經遊走在了邪惡的邊緣……
或者,那是自己的傲慢想法吧……艾蓮娜將一片毯子仔細地蓋在愛德華身上。同時在心中無聲自語。衆神之下,世間之人都不過是汲汲營營的存在罷了……我與你,也只有皈依與否的分別。
跟隨這個人。
那是長老們分配給自己的任務,究竟有着怎樣的含義?他們說,那是蘭森德爾陛下給予自己的試煉。可是她在教會之中已經經歷了接近十年的生活,卻從沒有聽說過,有誰的試煉。只是單純的陪伴在一個人身邊就可以,即使是保護。也沒有人會得到一個一直等待下去的喻示。
不,長老們的睿智,並不需要懷疑,也不應該懷疑,他們比自己更加接近於父神,也擁有着更多的經驗閱歷,他們說這是試煉,那麼就應該是試煉。
或者,就是因爲自己會愛上這個人嗎?可是,有什麼意義?
在篝火旁坐下,將一塊乾肉在火上烤軟,然後小口地咬着,艾蓮娜忍不住又發出了一個低微的嘆息。
一路行來,她的心中,似乎總是有些惴惴,似乎有什麼大事就要發生了,然而她也弄不清不安來自於何處。
或者幸運的是,心靈術士的空間口袋還在,裡面的食物,足夠兩個女孩子吃上幾天,否則的話,在這種荒僻的野地裡,她並沒有信心,能夠找到合適的充足的食物。
雖然有三個人,但昏迷的愛德華只能由艾蓮娜揹負,而且他的傷口,也必須在一段時間之後便重新處理,即使有麗莎負責中午的部分,但這樣他們的行進速度,自然不可能太快,最爲重要的是,雖然神術的力量,指引出了正確的方向,但誰也不知道這個方向上,究竟距離人煙有多麼遙遠,畢竟對於整個大陸來說,即使是蓬勃發展的人類,也仍舊只佔據了地面的一半。
而且就算是找到了村莊,或者城市,也未必能夠在短時間內,找到能力足夠的牧師來驅逐詛咒。
但至少可以租借一些更好的運載工具,以及藥物……
或者唯一能夠稱得起蘭森德爾陛下護佑的,應該是他的靈魂足夠堅韌,仍舊沒有絲毫衰弱的跡象——
可這又能支持多久?
這個山洞還算是乾燥的,比中午時,那棵大樹下要好的太多。像是爲了安慰自己一樣,她轉而想些無關的事情……
但實際上其實也好不了太多——雖然已經是花開時節(六月)了,然而這裡遠比西南的圖米尼斯寒冷,傍晚的原野上吹拂的風,與山洞中的水汽結合,帶着絲絲陰寒,即使洞穴中燃着一團篝火,但仍舊完全不足以驅除寒意。
“啊,對了,之前的時候,他不是還吻了你嘛?你可還沒有告訴我,接吻的感覺,到底好不好?”
“你爲什麼老是問這種問題?”
艾蓮娜搖了搖頭,盯着眼前那張同樣憔悴,卻仍舊帶着一絲調皮表情的面龐。精靈不愧是傳說之中,最爲優雅美麗的血脈,即使面前的這張面孔,還缺乏了一些時間的饋贈,而兩日來的跋涉,也讓那臉蛋有些蒼白,但與那眨呀眨的眼眸,挺翹的小鼻樑反而更加相配。甚至已經足夠讓同爲女子的艾蓮娜心旌上也有一絲動搖。
但最近的一次人類與精靈大規模的戰爭已經至少過去了五十年了……那一次,被精靈們稱爲長弓之戰的勝利,讓他們的地位在大陸上的人類之中達到了一個閾值。之後除了遠在喧囂沙漠,仍舊大規模蓄養奴隸的孔雀王朝,年輕和幼小的半精靈已經很少再出現人們的視野之中。
那麼是一個貨真價實的愛情結晶?在戰爭之後的幾十年裡……好吧。畢竟愛情本身就是一種可以與戰爭並列。難以捉摸卻又永恆的主題——
唉,我在想什麼?
“我想要確認一下,你對他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半精靈眨眨眼睛,嘻嘻地笑:“因爲……我也很喜歡他,也想要成爲他的情人什麼的,不,應該是妻子纔對。”
“你,那……那怎麼行?”這驚人之語讓艾蓮娜怔了怔,反射式的迴應道。不過。半精靈那種饒有興味的注視,隨即就讓她緊緊地閉上了嘴。
她感覺自己的頭又開始痛了。
麗莎無疑是個很活潑的女孩子,總是讓艾蓮娜產生出一些妹妹一樣的感覺,因此她並不掩飾對她的些許寵溺……只是這兩天之中,爲了活躍只有兩人的氣氛,只要一有空隙,她就會喋喋不休不停地轟炸着艾蓮娜的耳朵。
對於她的言論,艾蓮娜本來是秉承着隨口應和的方針來應對,但還沒有對付太多。便引起了她的不滿,於是接下來的這兩天之中。她的話題便總是圍繞在一些貴族之中秘辛上,那些稀奇古怪的傳聞,即使不去回答,仍舊會讓聖武士面紅心跳個半天。
就像現在。
“爲什麼不行?”小丫頭不依不饒的說道,像一隻快樂的雲雀兒:“我聽說啊,男人可以擁有很多個情人的,並不一定像是妻子一樣,只能擁有一個……哦,不對,實際上只要離開了羅曼蒂附近,就沒有人去管一個男人究竟會有幾個妻子了吧,我聽說在西南的那些地方,一些鄉下的貴族也可以擁有幾個妻子呢。”
“不行就是不行!”
“小氣!你們的蘭森德爾陛下,不是也沒有要求他的信徒一定只有一個配偶嘛……”
麗莎象個小女孩兒一樣,滿臉都是氣鼓鼓的樣子。但接下來,她大大的眼睛一轉,便忽然笑了起來:“艾蓮娜,上一次,我跟你說過的關於情人之間的事情啊,還沒有說完呢,我聽說,情人之間相處,一旦有了私人的時間的時候,他們就會不穿着衣服,那些羅曼蒂的貴族們,有很多是互相之間很複雜的情人關係哦,他們會在一個大房間裡,彼此都不穿衣服,只在臉上帶着一個用羽毛裝飾的面具,容納後,就開始盡情享受……”
“胡說!”
“嘻嘻,我跟你說……”
話題越來越傾向於不受控制的方向,所以聖武士最終緊緊地皺起了眉頭,輕聲斥責。於是半精靈輕輕吐了吐舌頭,勉爲其難地表現了一些害怕,但她立刻又糾纏着問艾蓮娜身邊靠了靠,
只是下一瞬,兩個人的身影,都已經閃電一般的躍起!
“出來吧。”聖武士輕靈的跨步,如同獵豹一般的迅捷,兩步之間,便從洞穴中跨出,堵在那裡。盯着外面的一處空地看了一眼,她冷冷地說。
於是在幾百尺開外的一塊岩石頂部,便慢慢現出一片有些深沉的紅。勾勒出一個人坐在巖頂的人影,看着洞穴之中的兩個人,並不開口,只是用目光上下的巡梭,卻並沒有展示出多少殺氣和敵意。
“遠離這裡,否則的話,我會殺了你!”艾蓮娜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
她自然是認識這個怪異而顯眼的身影,最近幾天的遭遇,便是源自於這個敵人,在城破的那一晚的行動。
“殺了我?恕我直言,威脅,不是一位聖武士應該說出的言辭。”紅袍中的人微微一頓,語聲似乎在笑:“更何況,現在的你,根本就沒有殺死我的能力。說謊,更不符合一個聖武士的身份。”
“我是否是在說謊,你可以試試看。”聖武士收回手,聖劍便已經握在掌心,她舉劍齊眉,劍尖遙指對方,唯有不被人知的內心中,她認同對方所說的,正是事實。
兩天的迤邐而行,已經讓她的身體產生了很大的疲勞,而每三個沙漏左右,就要使用一次的聖力治療,同樣將她大部分的神能抹去。
只憑借劍術,她並不能夠與這個可以操作火焰的存在匹敵。
然而,如果不能逼退對方,那便只剩下了一拼了。
就在她微微躬身,將自己轉變成爲一個逐漸繃緊的彈簧時,背後的一聲驚訝的低呼,就讓他轉過頭。繼而,她注意到,半精靈牧師手中的戰錘,正與對方,一個憑空出現在洞穴裡的灰色影子,手中的一柄長刀互相架住!
但更令她魂飛魄散地地,是他……
那個躺在石板上的人,正在噴出一大股鮮血,那可怕的量,足以致人與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