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

河流

馬小萌回來了,我們立即動身。

走到郊區,又越過幾處山莊,最後三個人一頭扎進大山,隱入莽莽森林之中。森林之大,超乎想象。我開始懷疑當初的決定是否有些武斷。這是自保還是自討苦吃呢?然而,從意念到雙腿,都鬼使神差地對這森林產生了親切感。我隱約感到,前方有什麼在殷切召喚。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這力量引我忘卻生死,超越兩難。

孤獨感是不存在的,因爲有小萌在。

飢餓也可解決,林間有無盡水源,也不必擔心礦泉水用盡之後水的問題。唯一擔心的是四面八方潛伏的危險,包括石小磊這顆定時炸彈。目的地是明確的,無論到達與否,何時能到,人都不必爲着目的而焦慮。使人染上焦慮的還是過程。走在路上,磕磕絆絆的石子多了,起初覺得好玩兒,不久覺得憤怒,後來演變爲提防與隱忍,最後完全成了順應與適應,連堅強都成爲奢侈品。這麼想着,多少得到一絲寬慰。

漫長的穿越,與世隔絕,如同來到地老天荒之境。飛禽走獸常會讓我一陣膽戰心驚。正如石小磊所說,心理師那套功夫在這兒十分脆弱不值一文。

白天還好過,只是疲累,幾次想回返都沒說出口,因爲已經由不得自己。晚上,夜幕降臨,石小磊鑽進自己預備的簡易帳篷,我和馬小萌合睡一個帳篷,地面的潮氣讓身體每個毛孔都感到它的襲擾,有時奇癢無比,像粘着一些看不見的微生物。晚上各種奇異的聲響在耳畔喧嚷又什麼聲音也沒有,只聽見風在呼嘯,有時又寂靜得恐怖。

第一個森林之夜就下起了大雨。我們找到地勢略高處的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急急忙忙鑽入同一個帳篷。

“小磊,你剛纔的呼嚕比雷還響。”我開着玩笑。一道閃電劃過,我看到了石小磊微笑時露出的健康牙齒。野獸般的牙齒。完好整齊尖利潔白,似潛藏着撕咬什麼的進攻欲。

“我打呼嚕?我怎麼沒聽到?”三個人都會心一笑。

“恐怕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了。“石小磊說。

聲音透出滄桑男人的溫厚和剛毅。

“爲什麼跟着我們吃這個苦,你可是神通廣大啊!”我說。

“爲了多活幾天,我都夠槍斃一百次的了,總感覺這次情況不妙,我的右眼皮總跳,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再說,我之前進山躲過,沒什麼了不得的。山裡比賓館安全一百倍,在山裡,來一個連也不怕。”石小磊從包裡掏出一瓶白酒,喝了一口。

“什麼酒?這麼香?”我問。

“杏花村。來一口?”

“來就來。”我猛喝一大口,酒溫熱地從口腔進入喉嚨、食管,一直到胃。身體舒服極了。雨勢未減,風比方纔大了。我們憑直覺可以知道,大樹搖晃得很劇烈。

“你和小萌鑽這林子幹什麼?爲了親熱?”石小磊不懷好意地笑。

“我是爲了朝聖,小萌的心思我不清楚。”

“朝聖?到底是文化人,辦什麼事,都有一個美妙的目的。朝什麼聖?”

“尋找源頭,萬事萬物的源頭。在那兒,可以破解心頭許多謎題。以一顆虔誠之心,去探聽神意。”

“好,說得漂亮,可惜我聽不懂。朝聖非要鑽樹林,有你的。馬小萌,你呢?你來這兒折騰什麼?”

“來陪徐大哥,我記得他說過一句話,他要培養我做他的接班人的。哥哥沒了,他就是我最親的人了。”

“哦,楚楚可憐哪!別顧着男歡女愛,忘了報仇,我可沒那麼多耐心,輪到我動手可不會拖泥帶水,到時別說我沒讓你們三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