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謊言

第二天,肖望打電話來說被安排調查城灣賓館那條線。方木問清時間後,決定和肖望一起去。

老邢說當日那女人被鋼刀刺穿,而現場卻沒有發現任何痕跡。如果說被害人因傷口被兇器堵住,暫時沒有流血——這的確有可能,但是如果一點血跡都沒有留下來,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有人在案發後用極快的速度清理了現場。按常理,樓道里的監控設備應該將整個過程攝錄下來,但賓館的答覆是當天恰好在調試設備,因此,關閉了視頻監控系統。

真的有那麼巧合麼?

方木趕到賓館的時候,肖望已經在大廳裡等着了。他的手裡捧着一個文件夾,正在皺着眉頭仔細看。見方木走過來,肖望似乎按捺不住驚訝的心情,噼頭說道:“這案子也太他媽離譜了。”

“是啊。”方木挨着他坐下,“疑點很多。”

肖望卻站了起來,“那咱們還等什麼?開始查吧。”

按照警方的要求,624房間自案發後就再沒有接待過任何客人。樓層經理打開房間後,一股黴味撲面而來。肖望走進房間,來回踱了一圈,邊走邊用手比劃着。

“邢局長站在這裡……胡英博和那個女人站在這裡……殺人……女人撲倒……”

肖望單膝跪在地面上,輕輕地撫摸着地毯,“……那麼這裡就應該是女人的傷口接觸的地方。”

他擡起頭來問樓層經理:“這是案發當日那塊地毯麼?”

“對。我們什麼都沒有動。”

肖望看看方木,方木無奈地聳聳肩膀,“在地毯上一點血跡也沒發現。”

“這就怪了。”肖望皺緊了眉頭,“如果邢局長說的是真的,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啊。”

方木無言以對,轉身進了衛生間。根據老邢的說法,胡英博是從衛生間裡挾持着女人質走出來的。雖然勘驗部門在這裡同樣一無所獲,方木還是不死心。然而上上下下查看了半天后,他也不得不承認,現場的確沒有留下有價值的線索。

“有發現麼?”肖望靠在門邊,翻看着手裡的材料,“報告裡說這裡什麼都沒發現——連根頭髮都沒有。”

“這就是最大的疑點。”方木掃視着衛生間裡的物件,“打掃得這麼幹淨,反倒像有意爲之——這種級別的賓館可能把衛生間搞得一塵不染麼?”

“先生!”樓層經理插話了,“請不要質疑我們賓館的素質!”

“拉倒吧。”肖望不屑地撇撇嘴,“連星級都沒有,能好到哪兒去?”

“對不起!”年輕的樓層經理漲紅了臉,“我們賓館的有些房間,即使跟五星級酒店相比也不會遜色!如果您不相信,我可以帶您去參觀,您看看是不是一塵不染!”

肖望擺擺手,“算了,我沒那個時間。你去忙你的吧,有事我再叫你。”

樓層經理欠欠身子,氣沖沖地走了。

“集體榮譽感還挺強。”肖望無奈地說。他轉身看看一臉陰沉的方木,“怎麼樣?要不要再看看?”

“算了。”方木有些心灰意冷,“這地方估計查不出什麼來,去監控室吧。”

監控室位於二樓,方木和肖望走進去的時候,裡面只有一個保安員在值班。看到有人進來,他急忙放下擱在椅背上的雙腳,同時關掉了正在看的手機視頻。儘管如此,方木仍然聽到了男女歡愛的聲音。

肖望顯然也聽到了。他拉過一把椅子坐下,面帶調侃之色。“沒打擾你吧?”

“沒有。”保安整整衣服,“你們是……”

“警察。”

肖望詢問的時候,方木打量着小小的視頻監控室。左面的牆上是一面大大的監視器,十幾個畫面在顯示屏上依次排開。方木很快就找到了624房間附近的視頻畫面。他看了一會兒,發現這賓館雖然不怎麼樣,視頻設備卻不錯,畫面清晰流暢,被攝錄下來的人,很容易分辨出長相。他在心裡嘆了口氣,如果案發當日的整個過程都被錄下來的話,一切就迎刃而解了。方木暗自罵了一句,收回心思,留神傾聽肖望和保安員的對話。

“景旭,你幹這個多久了?”

“不到一年。”

看來這個保安員叫景旭,方木斜靠在監視臺前,不動聲色地看着他。

“案發當日的監控錄像還有麼?”

“沒有,當天在進行系統調試,所有的視頻監控設備都關了。”

“這麼巧?”

“嗯。”

“誰指使你這麼做的?”方木突然插了一句。

景旭轉過頭來,略顯詫異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方木。“什麼叫誰指使的?”他冷冷地說道,“系統需要調試,我們有什麼辦法——誰也不能預測到那天會出事。”

“關了視頻設備,你們怎麼掌握賓館裡的治安情況?”

“咳,我們這破賓館,平時都沒有人來,沒必要緊盯着。”

“沒必要?那爲什麼安裝這麼好的視頻監控設備?”

“這個……”景旭輕笑一聲,“你恐怕得去問老闆。”

方木不說話了,眯起眼睛盯着景旭,幾秒鐘後,輕聲問道:“當天,真的沒有視頻監控麼?”

“沒有。”景旭不耐煩地咂着嘴,同時用力揉揉脖子,似乎覺得疲憊不堪,“還要我說幾遍?”

方木微微頷首,“好。”他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景旭,“如果你又想起什麼,就打電話給我。”

景旭接過名片,看也不看就放在監視臺上。

“好的。”

方木和肖望轉身朝門口走去,剛拉開門,景旭就在身後“哎”了一聲。

“嗯?”方木立刻回過頭去。

“前幾天你們有幾個人過來調查,拿走了一些舊的監控錄像帶。”景旭懶洋洋地說,“如果用完了,叫他們還回來。”

“幾個人?”方木馬上問道。

“三個吧,對,三個。”

回去的路上,肖望一直盯着窗外不說話,方木也無心閒聊。等候一個紅燈的時候,肖望忽然扭過頭來看着方木,問道:“誰拿走了錄像帶?”

方木愣了一下,隨即緩緩地搖搖頭。

其實他很清楚,拿走錄像帶的是鄭霖那夥人。至於他們想幹什麼,卻不得而知。但是有一件事很清楚,那就是調取這些錄像帶,並不是鄭霖職務範圍之內的事情。他隱隱覺得,鄭霖如此關注老邢的案子,恐怕不僅僅是爲了升職。

肖望“哦”了一聲,想了想,又問道:“你相信景旭的話麼?”

“不。”方木收回心思,目視前方,乾脆地答道,“他在說謊。”

“哦?”肖望不由得坐正了身子,“哪句?”

紅燈變綠。方木發動汽車,“關於監控錄像的事。”

“你的意思是……”肖望皺起眉頭回憶着,“確實有人指使他關掉了視頻監控設備?”

“對。”

“理由呢?”肖望試探着看看方木,“又是感覺?”

“不是。”方木笑笑,“當時我問他是否有人指使,他表現得十分不屑,這往往意味着質問是真實的。另外,不知你注意沒有,當我問他當天是否真的沒有監控錄像的時候,他用力地揉了揉脖子。”

“嗯,好像是有這麼回事。”肖望想想,“這又代表什麼呢?”

“人撒謊的時候會去摸脖子。”方木哼了一聲,“這是最典型的表現。”

“呵呵。”肖望笑起來,“你小子夠厲害!對了,據說要給老邢測謊,乾脆你去算了。”

“我倒是想!”方木苦笑一下,情緒卻驟然低落下來。測謊專家就要到了,也不知老邢能不能挺過這一關。

瀋陽來的專家叫韓衛明,四十多歲,花白的頭髮,臉上溝壑縱橫。與其說他像測謊專家,還不如說像混跡職場多年的老推銷員。一下車,他就和前來迎接的邊平來了個熊抱,又拍又打,顯得十分親熱。

邊平朝他身後望望,“一個人來的?助手呢?”

“甭提了,那小子回老家結婚去了。”韓衛明笑呵呵地說,你們給我指派個人當助手得了。

“沒問題。”邊平急忙拉過方木,“這是我們處裡最棒的小夥子,就把他派給你吧。”

韓衛明笑着打量了一下方木,在那一瞬間,方木突然感到這貌似平庸的中年人一下子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雙眼裡,而那目光宛如X光一般,剎那間就將自己看了個通通透透。

“不錯不錯。”韓衛明拍了拍方木的肩膀,“挺機靈的——這幾天就辛苦你了啊。”

方木回過神來,急忙回了句客套話:“我是跟着韓老師學習。”

韓衛明哈哈一笑,轉身對邊平說:“走吧,老夥計,請我吃頓好的。”

邊平請客,方木作陪。所謂“吃頓好的”,原來是一頓四川火鍋。按照韓衛明的話來講,他就好這一口。席間,韓衛明興致很高,拉着邊平大聲談笑。無心吃喝的方木幾次想談談案子的事,都不知如何開口。這頓飯直吃到晚上十點半,不勝酒力的韓衛明才提出回賓館休息。回去的路上,方木埋怨邊平爲何不趁這個單獨相處的機會說說案子,邊平撇撇嘴說:“你真以爲老韓喝多了?他心裡清楚着呢。”他解開領口的扣子,呼吸中酒氣很濃,“這老小子壓根就不想給咱們機會,所以才一個勁兒地灌酒。”

方木不做聲了,半晌,悶悶地問道:“接下來怎麼辦?”

“走一步看一步吧。”邊平看着窗外的夜景若有所思,“省裡的專家也不少,你知道爲什麼請韓衛明來麼?”

“嗯?”

“老韓爲人耿直是出了名的。給老邢測謊,必須找一個不肯徇私的人。”邊平看看一臉陰沉的方木,“不過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事實就是事實,而且,方木……”邊平的語調驟然嚴肅起來,方木不由得轉頭看着他。“……作爲警察,伸張正義是必要的,但我們也不能喪失立場。”

良久,方木才點點頭,看似接受了邊平的指點,其實他的內心更加紛亂。

老邢分明是被人陷害的,而在沒有有利證據的情況下,法律卻要給他嚴厲的制裁。

警察要保持忠誠,然而,要忠誠以對的是法律,還是良心?

果真如邊平所說,韓衛明第二天閉門謝客,誰也不見,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研究案卷,選定測試房間和安裝測試設備的工作統統交給邊平和方木去做。第三天,方木早早去賓館的餐廳等韓衛明,剛一進門,就看到韓衛明坐在桌前喝粥。韓衛明也立刻發現了方木,遠遠地揮手招呼他過來。

“吃了麼?”韓衛明拿出一張餐巾紙擦擦嘴,“這粥不錯,嚐嚐?”

“我吃過了。”方木無心寒暄,“韓老師,測試方案怎麼樣了?”

“嗬,老邊推薦的人果真有兩下子。”韓衛明打着哈哈,“看不出你還挺內行。”

方木不禁苦笑。哪裡是什麼內行,都是這段時間惡補測謊技術的結果。他知道,測謊程序可以分爲測試方案的制訂、測試方案的實施和測試數據的整理三個子程序。其中,測試方案包括測試目標、測試對象和測試格式等內容,其中最關鍵的,就是編制誘發被測人員心理生理反應的問題,以及這些問題的排列組合方式。表面上看起來,韓衛明很信任邊平和方木,把一些工作交給他們去做,但是測謊的決定性部分,他是絕不會讓外人插手的。方木對此心知肚明,也就打消了提前窺視測試方案的念頭。再說,即使他能夠提前預知測試問題,也很難爲老邢做什麼。

吃過早飯,韓衛明又東拉西扯聊了半天,眼看時間已經過了八點半,才起身說道:“走吧,去局裡看看。”

雖然此刻已經過了交通高峰期,路面上仍然不夠順暢。吉普車在密集的車流中走走停停,行進緩慢。方木不時從後視鏡裡觀察韓衛明,韓衛明一臉閒散的表情,半靠在後座上,似乎對窗外的景緻饒有興趣。

方木很清楚,韓衛明的放鬆,其實是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不過,他還是想試試。

又是紅燈。方木看看前方長長的車隊,掛空擋,拉起手剎。

“韓老師,搞測謊多少年了?”方木遞過去一根香菸。

“呵呵,謝謝。”韓衛明接過香菸,“快十五年了。”

“那您一定經驗豐富,見多識廣啊。”方木目視前方,儘量不與韓衛明有目光接觸,“遇到過棘手的案件麼?也讓我長長見識。”

“呵呵,你指什麼?”韓衛明掃了方木一眼。

“就是那種……”方木斟酌着詞句,“提前做了準備,試圖干擾……”

“反測謊是吧?”韓衛明笑起來,“當然有。測謊技術出現的同時,反測謊技術就出現了。前蘇聯在訓練克格勃特務的時候,反測謊能力是必須掌握的技能之一。”

“哦?真的可以反測謊啊?”方木儘量顯得漫不經心,“採用什麼手段啊?”

“呵呵,可以干擾自己的生理心理反應的手段有很多啊。”韓衛明談了幾種方法,都足以使測謊無法進行,或者嚴重影響測謊結論。

方木不再插嘴,而是用心默記。韓衛明說完了,方木正在心裡梳理總結,卻突然意識到不對勁。

他擡起頭,恰好看見韓衛明正在後視鏡裡意味深長地看着自己。

“呵呵,韓老師,你太信任我了。”方木垂下眼睛,感覺有些心慌意亂,“你就不怕我向老邢通風報信啊?”

“哈哈,我覺得你會有自己的職業操守的。我們的對話僅僅是學術探討。”韓衛明笑容滿面,目光卻如刀鋒般銳利,“而且,我知道這些反測謊措施,自然就有反‘反測謊’的辦法。”

紅燈變綠。方木一言不發地重新發動汽車。剛剛匯聚起來的一點小小喜悅,已經完全消失了。

測試房間安排在市局四樓的會議室,環境整潔安靜,撤除了多餘的桌椅後,也足夠寬敞,方便安排人員備勤,以防出現意外情況。韓衛明揹着手溜達了一圈,又仔細感受了一下室內溫度後,對邊平和方木的工作成果表示滿意。

“還需要什麼,你就儘管說。”邊平言辭懇切,“我們全力配合。”

“呵呵,已經夠全面的了。”韓衛明的笑容稍稍收斂了一些,“那麼,見見被測人吧。”

因爲要接受測謊,邢至森已經被押回本市的看守所。一個小時後,在另一個會議室閒聊的他們被告知:被測人邢至森已經在測試房間等候。

韓衛明慢條斯理地點燃一支菸,起身說道:“走吧,瞧瞧去。”

邊平拍拍方木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爲了保證測前談話不受打擾,四樓除了保留必要警力外,已經被徹底封閉。周圍靜悄悄的,只能聽見二人的腳步聲。不徐不疾的屬於韓衛明,而略顯忐忑的,則屬於方木。剛轉入四樓的走廊,一直低頭想心事的方木忽然覺得眼前一暗,他下意識地擡起頭,只見原本空曠的走廊裡出現了一個人。

是鄭霖。

韓衛明掃了他一眼,想繞過他繼續向前走。鄭霖卻橫跨一步,嚴嚴實實地擋在了韓衛明面前。

韓衛明的臉上迅速閃過一絲訝異的表情,很快,就被嘴邊淡淡的微笑取代了。

“幹什麼?”他輕聲問道,似乎在詢問一個淘氣的孩童。

“你就是那個專家?”鄭霖冷冷地打量着韓衛明,語調低沉,卻有着明顯的敵意。

“老鄭!”方木搶前一步擋在韓衛明身前,“你幹什麼?”

鄭霖看都不看方木一眼,依舊死死地盯着韓衛明,片刻,他緩緩地開口說道:“好好測。”他頓了一下,“如果你亂來,我不會放過你。”

韓衛明眯起眼睛,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了。

“什麼叫亂來?袒護、包庇,還是置他於死地?”韓衛明的語氣冰冷,“你和邢至森是什麼關係,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以及我認爲可信的事實。”

說罷,他就繞過鄭霖,頭也不回地大踏步向前走去。方木急忙跟上,經過鄭霖身邊的時候,冷不防被他一把拉住手腕。方木扭過頭去,面前的鄭霖表情複雜,似乎又焦慮又憎惡。

方木不說話,冷冷地看着他。對視幾秒後,鄭霖的嘴脣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然而最終還是沒有開口。方木默默地拉開他的手,轉身走了。

拉開會議室的門,韓衛明和邢至森相對而坐,前者正給後者點燃一支菸。方木急忙介紹道:“邢局,這位是……”

“呵呵,不用介紹了。韓衛明韓老師,以前我們見過。”老邢笑呵呵地看着韓衛明,“韓老師,這次辛苦你了。”

“談不上辛苦,工作而已。”韓衛明彈彈菸灰,“最近怎麼樣,老邢?”

“挺好。”

他一點兒也不好。臉上的傷口不見減少,反而增多,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出舊傷未愈,又添新痕。韓衛明也注意到了這些,表情漸漸嚴肅。

“能測麼?”他低聲問道。

“沒問題。”老邢哈哈一笑,“這點小事,我扛得住。”

韓衛明笑笑,把桌上的煙盒推過去。

“說點正事吧——最近有沒有服用藥物?”

“沒有。”

“有沒有心臟、呼吸道疾病?還有……”韓衛明忽然換了揶揄的口氣,“你沒有精神疾病吧?”

邢至森大笑起來,“沒有,都沒有——我要是有精神病,就不用麻煩你老兄出馬了。”

測前談話的任務之一是測試人員和被測人員之間建立專業、客觀和信任的氣氛,看起來,老邢和韓衛明已經輕易地達成了這一目標。

“按照慣例,我應當向你展示一下測試原理。”韓衛明依舊笑容滿面,“怎麼樣,用口頭的方式還是演示的方式?”

“你就別費那個工夫了。”老邢手裡的煙已經燃到了過濾嘴,仍舊戀戀不捨地吸着,“我也幹了這麼多年公安了,什麼心理生理檢測過程的科學性、測試指標的客觀性、測試結果不受被測人員的主觀控制——這些我都懂。”

“行。”韓衛明打開筆記本電腦,“那就談談案子吧。”

測前談話是整個測謊過程中至關重要的一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測前談話甚至比正式測試更爲重要。被測者在測試中能否出現應有的反應,取決於他在測試前是否處於測試所需要的心理狀態,而這種狀態正是需要測謊員通過測前談話來引導和調控的。

老邢先詳細描述了案發當天的情景。韓衛明很少插話,更多的時候都在傾聽,偶爾在筆記本上敲幾個字。方木知道,韓衛明在老邢談案情的同時,也在修正自己對本案的觀點和測謊中的問題。隨即,韓衛明和老邢討論了測謊的相關問題,重點講解了準繩問題。方木注意到,韓衛明爲測謊準備的相關問題大多集中在是否有被害女性出現,以及槍擊胡英博的細節上。對此,老邢的回答與之前錄取的口供完全一致。

把測試問題寫入電腦,並讓老邢覈對之後,測前談話結束。

“那就這樣吧。”韓衛明站起身來,“咱們明天見?”

“明天見。”老邢平靜地說道。

走到門口,韓衛明忽然想起了什麼,掏出衣袋裡的大半包香菸扔給了老邢。“好好睡一覺。明天精神點。”

邢至森沒有答話,舉起煙盒致謝。韓衛明笑笑,拉開門走了出去。方木沒有急着離開,湊到桌前低聲問道:“邢局,還有什麼可以幫你做的?”

邢至森瞄瞄屋頂的監視器,忽然咧嘴一笑:“來個肘子吧,越大越好。”

回到走廊裡,方木追上緩步前行的韓衛明,小心翼翼地問道:“您覺得……現在邢局的狀態適合接受測謊麼?”

“他沒事的。”韓衛明正在想心事,目視前方,若有所思,“邢至森比你想象得要頑強得多。”

會議室裡,肖望正在和一箇中年婦女談着什麼。看方木和韓衛明走進來,兩個人都站了起來。方木認出那中年婦女是邢至森的妻子,市醫院兒科的楊敏護士長,急忙走過去握住她的手,“嫂子……”

“小方,我能見見他麼?”楊敏消瘦了不少,整個人也蒼老了許多,“一面就行。”

方木有些爲難,看看韓衛明和肖望。韓衛明立刻表了態:“我沒意見。”肖望拔腿就走,“我去請示一下領導。”

幾分鐘後他就回來了,一臉無奈。

“領導的意思是……不應該讓邢局長在測謊前有大的情緒波動。”

“送點吃的也不行麼?”楊敏的情緒有些失控了,“關了這麼久了……一點消息也沒有……就是殺頭,也得吃頓斷頭飯啊……”話到此處,楊敏自知失言,又悔又氣,整個人顫抖起來。

方木咬着牙,一言不發地拽起楊敏,又拿起楊敏帶來的手提袋。“嫂子,我帶你去。”

“方木!”邊平和肖望同時站起來。

“讓他去吧。”一直默不作聲的韓衛明開口了,“以被測人目前的精神狀況來看,家屬的探視可以起到情緒穩定作用——就說是我說的。”

方木感激地看了韓衛明一眼,拉起楊敏向留置室走去。一路上,看到楊敏的人無不迴避,只有少數幾個年長的警察簡單地打聲招呼,就匆匆而過。方木想起以往楊敏來局裡時,大家圍過來攀談的情形,心中五味雜陳。

來到留置室門口,向警衛說明來意後,對方一口回絕:“不行。他是重犯,只能吃局裡提供的東西。”

方木忍住氣,耐心地解釋道:“這是邢局的愛人,總不會下毒吧?”

“那也不行。”警衛毫不讓步,“我必須遵守規定,除非送去化驗……”

“化你媽的驗!”鄭霖從走廊那頭大踏步走過來,臉色鐵青,“要不要我吃給你看?”

警衛非常尷尬,“鄭支隊……”

“開門!”

“我……”

“我讓你開門!”鄭霖咆哮起來,“快點!”

警衛無奈地四處張望了一下,伸手掏出了鑰匙。楊敏只來得及向鄭霖笑笑,伸手抿了抿頭髮,跟着警衛走進了留置室。

走廊裡只剩下方木和鄭霖,一時相對無語。片刻之後,鄭霖遞給方木一支菸,方木猶豫了一下,接過來,默不作聲地抽着。

一根菸抽完,鄭霖低聲問道:“明天……你在場?”

方木不想多說,簡單地回了句:“對。”

“有結果了,告訴我一聲。”說罷,鄭霖就摁滅菸頭,轉身走了。

測試時間:11月3日

測試地點:C市公安局第三會議室

案由:故意殺人案

測試人:主測官韓衛明;助手方木。

被測人:邢至森,56歲,男,漢民族,大學文化,捕前系C市公安局副局長。

被測人與案件的關係:犯罪嫌疑人。

主測官告知被測人:今天爲偵查城灣賓館殺人案,用心理測試儀對你進行有關心理測試。心理測試能客觀測出案件的真實情況。如果你陳述的是事實,則測試結果就會對你有利,如果你說謊,則測試結果就會對你不利。進行心理測試完全是自願的,你有權拒絕接受心理測試或者在測試過程中隨時終止心理測試。

被測人聲明:主測官已對測謊過程做過技術性解釋,並沒有對我採取任何威脅和強迫手段。本人邢至森完全信任測謊程序,明白自己的權利,完全自願接受這次心理測試,並保證積極配合。本人承認測試結果,並願以其作爲將來的認定依據。

邢至森和韓衛明先後在文件上籤好字後,心理測試正式開始。首先進行的是刺激測試。

韓衛明遞給老邢一張紙,讓他從4至8中隨意挑選一個數字寫在紙上,然後將紙對摺,按在自己的手掌下,保證不被別人看到。

“不用了吧。”老邢笑道,“我絕對相信測試的科學性。”

“要的。”韓衛明正色道,“我需要檢測你說謊時生理反應圖譜的模式。”

老邢搖搖頭,隨手寫下一個數字,然後把紙對摺,按在手掌下。韓衛明向方木擺擺手,方木馬上拿起呼吸傳感器給邢至森戴好,又把血壓袖套套在邢至森左臂上,最後,把手指電極夾在他左手無名指指尖上。在那一瞬間,方木突然感到老邢的身體發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抽搐。

“呵呵,老夥計,這麼快就有反應了?”韓衛明掃了一眼圖譜儀,“你的皮膚電上升了。”

“第一次戴這玩意嘛。”老邢的笑容有些勉強,“換作你也會緊張啊。”

韓衛明笑笑:“好,現在我要問你剛纔所寫的數字,無論我問到哪個,都要回答‘不’,明白麼?”

邢至森點頭稱是。然後,韓衛明從4問到8,邢至森都搖頭否認。

韓衛明目不轉睛地看着圖譜儀,幾分鐘後,開口問道:“是5,對吧?”

邢至森沒回答,而是展開了手裡的紙,一個潦草的“5”赫然在目。

“你這玩意兒還真靈。”他面朝方木,捅捅那張紙,好像在做一個好玩的遊戲。

“好了。”韓衛明靠坐在椅子上,面帶微笑,“我還要提醒你,每個問題你都要如實作答,在任何一個問題上撒謊都會對你不利,明白麼?”

“明白。”邢至森稍稍坐正。

“嗯,那咱們開始。”

問:你叫邢至森麼?

答:是的。(略顯詫異,但立刻答覆)

問:你在案發當天下午去了城灣賓館對麼?

答:對。

問:你去了624房間?

答:對。

問:你在624房間裡遇到一個人,對麼?

答:不,是兩個人。(調整坐姿,上身坐直)

問:是兩個男人麼?

答:不,是一男一女。

問:你是否願意說實話呢?

答:我願意。(點頭,表情平淡)

問:你的職業是警察,對吧?

答:對。

問:你進入房間的時候,那個女人就在房間裡麼?

答:不是。

問:她從門口進入房間的麼?

答:不是。

問:她從衛生間裡出來的麼?

答:是的。(點頭,立刻答覆)

問:你是否曾對公安機關說過謊?

答:沒說過謊。

問:你出生於1953年,是麼?

答:是的。

問:你以前見過那個女人麼?

答:沒有。

問:她穿着什麼樣的衣服?

答:她沒穿衣服。

問:她身上有什麼特徵麼?

答:小腹那裡有一個文身。

問:文身的圖案是鳥麼?

答:不是。

問:文身的圖案是魚麼?

答:不是。(略低頭,眼球向左下方轉動)

問:文身的圖案是動物麼?

答:不是,是一朵花。(立刻答覆)

問:那朵花是黃色的麼?

答:不是。

問:那朵花是藍色的麼?

答:不是。

問:那朵花是紅色的麼?

答:不是。

問:那朵花是紫色的麼?

答:是的。淡紫色。

問:你願意如實回答我的問題麼?

答:願意。

問:你是C市人,對麼?

答:是的。

問:在你進入房間之前,那個男人就已經在房間裡了,對麼?

答:是的。

問:你以前見過那個男人麼?

答:沒有。(搖頭,表情平淡)

問:你進入房間的時候,他在牀上坐着?

答:不是。

問:他在椅子上坐着?

答:不是。

問:他是從衛生間裡出來的?

答:是的。

問:他是一個人出來的?

答:不是。

問:他是和另一個人一起出來的?

答:是的。(點頭)

問:是個男人麼?

答:不是。

問:是個女人麼?

答:是的。(用力點頭,上身前傾)

問:你清楚說謊可能帶來的後果麼?

答:清楚。

問:你於1973年參加工作?

答:我想想……嗯,是的。

問:那個男人和你說話了麼?

答:沒有。

問:他就是你要見的人麼?

答:不是。

問:他劫持了那個女人,是麼?

答:是的。

問:他用斧子劫持那個女人?

答:不是。

問:他用槍劫持那個女人?

答:不是。

問:他用刀劫持那個女人?

答:是的。

問:擔心我問別的問題麼?

答:不。沒什麼可擔心的,呵呵。(微笑,右手緊握,拇指在食指第二關節處反覆磨蹭)問:你在案發前是C市公安局副局長,對麼?

答:是的。

問:你願意如實回答我的問題麼?

答:願意。

問:那個男人在你面前殺死了那個女人?

答:是的。(點頭,立刻答覆)

問:用刀子殺的?

答:是的。

問:刺了三刀麼?

答:不是。

問:刺了兩刀麼?

答:不是。

問:刺了一刀麼?

答:是的。

問:你隱瞞了其他情況麼?

答:沒有。

問:你已經結婚了,對麼?

答:是的。(立刻答覆,眉頭微皺)

問:殺人後,男子繼續停留在房間裡?

答:沒有。

問:他逃跑了麼?

答:是的。

問:他向門外的左側逃跑麼?

答:是的。

問:他向門外的右側逃跑麼?

答:不是。

問:他向樓下逃跑麼?

答:不是。

問:他向樓上逃跑麼?

答:是的。

問:你當時知道他的姓名麼?

答:不知道。

問:你熟悉槍械的使用麼?

答:是的。

問:你對男子開槍了,是麼?

答:是的。(上身坐直)

問:你開槍時,男子在逃跑麼?

答:不是。

問:你開槍時,男子在站立麼?

答:沒有。

問:你開槍時,男子處於躺臥姿勢麼?

答:不是。

問:你開槍時,男子向你撲來麼?

答:是的。(立刻答覆)

問:你是否曾在非必要的時候,使用過槍支?

答:沒有。(答覆有遲緩)

問:你是否對我有所隱瞞?

答:沒有。

問:你於1973年畢業於中國刑事警察學院?

答:是的。

問:你願意誠實地回答每個問題麼?

答:願意。

問:你覺得男子向你撲來時,手裡拿着的是棍棒麼?

答:不是。

問:你覺得男子向你撲來時,手裡拿着的是槍支麼?

答:不是。

問:你覺得男子向你撲來時,手裡拿着的是刀具麼?

答:是的。

問:實際上那是把勺子,對麼?

答:是的。

問:你開槍前就知道那是勺子,對麼?

答:不是。(搖頭,立刻答覆)

問:你開槍後知道那是勺子,對麼?

答:是的。

問:你以前見過那把勺子麼?

答:沒有。

問:擔心我問別的問題麼?

答:不,我知無不言。(右肩扭動,微笑,目光平視韓衛明)問:你從警26年了,是麼?

答:我算算……嗯,是的。

問:你是否觸犯過刑法?

答:沒有。

問:是否有把柄落在別人手裡,擔心敗露?

答:沒有。

問:你是否清楚,如果你撒謊,會在測謊儀上有所反應?

答:清楚。

韓衛明的語速很慢,語氣和緩,每隔15秒左右才進入下一個問題。方木始終緊張地看着皮電、呼吸和血壓、脈搏圖譜。韓衛明只是偶爾掃一眼,把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邢至森的臉上。邢至森始終平靜地面對韓衛明,而從測試圖譜來看,他的生理反應變化並不明顯。方木漸漸放鬆下來,心想老邢沒有說謊,通過測試應該不成問題。

接近中午的時候,韓衛明宣佈第一次測試結束。在徵得邢至森同意後,下午進行第二次測試。

邢至森剛剛被帶走,方木就迫不及待地問韓衛明:“韓老師,你覺得這次測試怎麼樣?”此刻的韓衛明卻顯得有些疲憊,摘下眼鏡揉了半天太陽穴,嘴裡敷衍着:“一會兒再說,一會兒再說。”戴好眼鏡後,他也不急着回答方木的問題,而是拿起測試圖譜細細地看着。這時,門被敲響了,邊平探進頭來,衝韓衛明說道:“韓老師,先吃飯?”

“吃飯吃飯。”韓衛明立刻扔下手裡的圖譜,“我都要餓死了。”轉過頭,看見方木還是一臉期盼的樣子,韓衛明笑笑,拍了拍方木的肩膀。“我怎麼覺得你比老邢還緊張測試結果啊。”他指指測試圖譜,“要不待會兒給你戴上設備,你的反應肯定比老邢大,哈哈。”

午餐安排在食堂的一個小包廂裡,幾位市局的領導作陪。也許是爲了避嫌,大家對測謊的結果都隻字未提,只是聊些官場上的套話,吃飽喝足後,就各自離去。走出包廂的時候,方木注意到最近的一張桌子邊圍坐着鄭霖、小海和阿展。桌上的餐盤裡是早已冷透的飯菜,看得出他們已經在門口坐了很久了。見他們走出來,鄭霖馬上向方木投以詢問的目光,方木垂下眼睛,面無表情地從他身邊走過。

距離下午測試開始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邊平建議去休息室喝茶,韓衛明很爽快地同意了。喝了一會兒茶水,又不着邊際地扯了一陣閒話後,邊平試探地問道:“上午的測試怎麼樣?”

韓衛明笑笑。“挺順利,但現在下結論還爲時尚早,看看下午的情況再說。”也許是注意到邊平略顯失望的表情,他又補充道,“不過,從我個人的角度來看,老邢應該沒有說謊。”

邊平立刻來了精神,“也就是說,老邢的確是被人陷害?”

“呵呵,這我就不知道了。”韓衛明捋捋頭髮,“我只是認爲他沒有說謊而已。不信,你可以問問他。”他用手指指方木,“小方一直死死地盯着測試圖譜呢。”

方木和邊平交換了一下眼神,感覺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老邢被證明沒有說謊,偵查必將重啓,也許離幫他洗清冤屈的日子已經不遠了。

下午的測試還是在那間會議室裡。老邢的精神狀態不錯,據說中午好好吃了一頓,還睡了一覺。測試前,他還要了根菸,跟韓衛明開了幾句玩笑。

下午兩點,第二次測試正式開始。

最初,方木還有些緊張,可是很快他就發現韓衛明只是調整了中性問題和相關問題的順序,準繩問題並沒有多大變化。老邢的回答也很從容,測試圖譜顯示,他並沒有明顯的生理心理變化。

測試只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就結束了。無論是測試者還是被測試者,對測試結果都心知肚明。於是,大家都放鬆下來。韓衛明示意方木把老邢身上的各種傳感器都摘下來。方木應了一聲,伸手去摘老邢手指上的皮電傳感器,老邢急忙指指呼吸傳感器:“先把這玩意給我拿下去吧——太勒得慌了。”

韓衛明呵呵地笑起來,甩給老邢一根菸。“你這老傢伙,減肥吧。”

胸呼吸傳感器很快解了下來,腹呼吸傳感器的搭扣卻出了點小毛病,方木仔細地解着,老邢一邊配合方木的動作,一邊和韓衛明聊天。

“老邢,快退休了吧?”

“嗯,沒幾年了。”

“早點兒退了得了,幹了一輩子了,回家享享清福,含飴弄孫,多自在啊。”

“呵呵,是啊。”

腹呼吸傳感器終於解下來了,方木又摘掉了老邢左臂上的血壓套袖。

“你女兒是叫邢娜吧?結婚了麼?”

“還沒有呢。”

“還在做教師麼?”

“不,出國了。”

突然,屋角的圖譜儀傳來了吱吱的繪圖聲,方木循聲望去,皮膚電曲線正呈現大幅度的上升。

老邢在說謊!

剎那間,方木的大腦一片空白,手卻依然伸向了老邢手指上的電極——摘掉這該死的玩意!

“別動!”

是韓衛明。此刻,他和剛纔那個溫和的老朋友判若兩人,臉上的笑容也無影無蹤。他盯着老邢看了幾秒鐘,老刑似乎無所畏懼地回望着他,臉色卻一點點變白了。

韓衛明:你那天去城灣賓館是應約而去,對麼?

邢至森:是的。

韓衛明:你事先準備好了槍支,對麼?

邢至森:我是警察,身上帶着槍很正常。

韓衛明:帶着槍,就打算使用它,對麼?

邢至森:不是。(搖頭,但之前有瞬間的點頭動作,皮膚電反應異常)韓衛明:不是爲了對那個男子開槍,而是別人,對吧?

邢至森:這是重新測試麼?(微笑,瞳孔急劇放大)韓衛明:回答我的問題,老邢。

邢至森:不是。(移開視線,右手食指在右側鼻翼輕搔,皮膚電反應異常)方木突然明白了,剛纔韓衛明在盯着邢至森的幾秒鐘內,已經在心裡迅速編制出一套測試問題。

韓衛明:被你擊中的男子認識娜娜麼?

邢至森:不認識。

韓衛明:那你要槍擊的人認識娜娜,對麼?

邢至森:請不要提起我的女兒,她跟本案無關!(上身前傾,下巴上揚,皮膚電反應異常)韓衛明:你要槍擊的人是個男人,對麼?

邢至森:我沒打算殺任何人!(皮膚電反應異常)韓衛明默默地盯着老邢,低聲問道:“娜娜出事了?”

邢至森:沒有!(向後靠坐,移開視線,皮膚電反應異常)韓衛明:所以你要對他開槍,對麼?

邢至森:不是!(右手握拳,皮膚電反應異常)

韓衛明:你要槍擊的人傷害了娜娜,所以你要報復,對麼?

邢至森:不是!(嘴角緊抿,皮膚電反應異常)

韓衛明:老邢,你帶着槍去,就是打算對某人開槍,對麼?

邢至森:不是!(重新對視,語調升高,皮膚電反應異常)韓衛明:現場出現了令你始料未及的情況,你要槍擊的人並未出現,對麼?

邢至森:不是,我沒打算殺任何人!(坐直,上身前傾,皮膚電反應異常)韓衛明:娜娜到底怎麼了?

老邢突然跳起來,五官扭成一團,眼珠也似乎要從眼眶裡暴出來,“不要提到我女兒!”

在那一瞬間,方木幾乎認爲老邢想當場掐死韓衛明。身後負責保衛的兩名警察迅速撲過來,把邢至森死死地按在椅子上。

韓衛明沒有躲閃,眉頭緊蹙,半晌,他低聲對老邢說:“你要說實話,我們才能幫你。”

邢至森突然安靜下來,似乎剛纔的掙扎已經耗盡了他的全部力氣。喘了一陣後,他用耳語般的聲音說道:“我沒什麼可說的了。”

韓衛明看了他幾秒鐘,嘆了口氣,擡頭對着屋角的監控器說道:“測試結束。”

方木宛若木雕泥塑般,感覺全身都動彈不得,只能怔怔地看着老邢。他知道,在監控器另一端的人們也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切驚得目瞪口呆。然而這一切對方木而言都不重要,他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問號:你爲什麼要騙我?

老邢沒有看方木,他甚至沒有看任何人,只是低垂着頭,整個人似乎小了一圈。良久,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天意,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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