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瑩出身鏢局,爲人俠道古腸,平時行走江湖就沒少幹助弱扶貧之事,更何況這次出京禮佛,她心中裝着事情,葉小婉臨死前對李棟的詛咒“天道若存,必定有報!”,這在大部分人眼中,大致應歸爲愚婦的迷信之言,但迷信之所以被稱爲迷信,是因爲有人信,張清瑩就相信,畢竟做人是要講點道義的。
這事若是發生在一個月之前,要不要管,張清瑩沒準還猶豫一下,畢竟她的身份特殊,當初李棟可是力排衆議,鐵了心要娶她做皇后的,所以朝中很多大臣都擦亮眼睛要尋她的錯處呢?可現如今,葉小婉的毒咒就像鬼魂一般縈繞在她心頭久久揮之不去,令她寢食難安,她到不擔心自己,她憂慮的是她的男人李棟,於是當她聽到智性說不但可以救人,而且還可以爲李棟積攢功德的時候,心中僅剩下的那麼一點顧忌,就讓她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小和尚,救人性命真的可以積攢功德嗎?”張清瑩的眸子在月光下閃着灼灼的光芒,顯然她是被智性說動了。
智性心中一樂,有門,可他面上卻越發的莊重起來,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女施主,出家人不打誑語,拯救他人不但可以積攢功德,還可以消除罪孽!”
此話一出算是徹底堅定了張清瑩的決心了。“到底要救誰?”
“女施主,事情由小僧轉述自然會有所偏頗,不如小僧把那二人領來,讓她們當面對女施主陳說可好。”
兩人?張清瑩就是心思在簡單,此時也知道上了小和尚的當,剛纔他還說救人一命巴拉巴拉巴拉。。。張清瑩還以爲就一個人的事情呢,好嗎,這麼一會功夫就變成兩個了,心中暗罵一句‘臭和尚!’,可事以至此也只好見見了。“好吧!”
“女施主稍後!” 智性毫無形象,蹦蹦顛顛的就跑下了亭臺,全然沒有了剛纔的沉穩勁,跑着跑着甚至還哈哈的笑了兩聲,顯然是得意非常。
曲紅在旁邊抿嘴笑着“姐姐,你好像是上了那小和尚的當了。”
張清瑩也不生氣,笑着搖頭“這小和尚的脾性倒是很像皇上,若是能引他們二人相見沒準能成爲好朋友。”
說話間智性手中拿着一個大大的燭臺,身後跟着兩個女子走上亭臺,張清瑩擡眼一看,倆女子都是二八許人,身着粗衣麻布,袖口上還能看到幾塊補丁在上面,一看便知是鄉下女子,左邊那個女子長得頗有些俊俏,右邊的女子則更清秀一些,她們縮手縮腳的站在智性身後,頗有些敬畏的看着張清瑩。
“孫姑娘,宋姑娘,這位便是我剛纔和你們說的大善人,你們有什麼冤情快和她說吧,她一定會爲你們主持公道的。” 智性的話雖然是對身後的兩個女子說的,可眼睛卻瞄向張清瑩。
張清瑩沒好氣的白了智性一眼。
“小和尚,少拿話擠兌我,姑奶奶雖然答應了救人,可你總得讓姑奶奶聽聽事情的來龍去脈吧?”
“女施主說得有理!” 智性笑嘻嘻的答道。
“孫姑娘,宋姑娘你們誰先說?”
聽了這話張清瑩心中暗自叫苦,這個狡猾的小和尚,合着這二人還不是一個事啊。
“還是宋姐姐先說吧。”長得俊俏的女子怯聲聲的說。
“還是孫妹妹先說。”長得清秀的那個女子膽子也大不到哪去。說完二人就沉默不語,互相看着。
那二人不說話,在一旁的智性卻着急了“二位姑奶奶唉,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謙讓,在過幾天你的傅公子就要被咔嚓了!”他一邊指着長得俊俏的那個女子一邊說,然後又指着長得清秀的女子說“宋姑娘,你的老父親難道就喜歡在牢裡面呆着?你弟弟的冤情就不想昭雪了?”
聽到這裡,兩個女子眼圈一紅,撲通跪在地上,哭着說“求女菩薩救命!”
張清瑩自然受不了這個,上前把她們二人攙扶起來“別這樣,有什麼事情你們說出來,能幫的我一定幫。”
那二人起身之後,雖然滿臉都是悽悽哀哀之色,可是她們張了幾次口,卻又閉上了,看得站在一旁的智性急得抓耳撓腮,此時的他不過就是一個六根未淨的少年,哪裡有什麼佛性。看到二人還在那裡扭扭捏捏,瞎耽誤工夫“還是由小僧來說吧,若是小僧說的不對,你們在旁補充可好?!”
兩個女子如小雞啄米一般頻頻點頭。
智性看向張清瑩“女施主,其實也不能怪她們不肯說,實在是在她們二人身上發生的事情頗有些匪夷所思,至今小僧也想不明白個來龍去脈,還是先說宋姑娘的事情吧,她的事情稍微簡單一些。”
這位姑娘名叫宋巧姣,她的父親叫宋國士,是本縣的生員,她還有個弟弟叫宋興兒,前年她母親去世,奈何家中苦寒,無錢下葬,於是他父親就和本縣的一個商戶劉公道借了銀子爲她的母親辦了喪事。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那劉公道放的居然是高利貸,他父親當初籤借據的時候也沒看仔細,結果。。。哎。。。驢打滾的利,憑她的家境又怎麼還得上呢?無奈之下宋國士就讓兒子宋興兒在債主劉公道的糉子房當夥計還債。
前幾天的一個晚上,那天正是宋國士過生辰,於是宋巧嬌就讓宋興兒回家吃飯,本來說得好好的,可是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宋巧嬌心想沒準是糉子房生意好脫不開身,再說劉公道本來就是一個刻薄之人,平時很少給她弟弟假,所以宋巧嬌也沒有在意。
可是第二天早晨就要縣城的衙役找上門來,說劉公道向縣衙報案,聲稱宋興兒昨夜盜物而逃。
此時那個叫宋巧嬌的女子插口道“女菩薩,那是劉公道誣陷我弟弟的,我弟弟是個木訥少言,規規矩矩的人,我家雖然窮他卻絕不會幹那樣的事情!”
張清瑩點點頭,心中暗自送了一口氣,心想就算是真的,也只是偷盜他人財物,雖然不光彩,但是花銀子賠償人家就是了,這不是大事。
智性看到張清瑩臉上並無太大變化,心中大定,繼續說着“宋國士和女兒宋巧嬌來到公堂之上,雖然他父親宋國士是個書生,卻很怕見官。他進到衙門後,見縣官大老爺威赫聲聲,衙役們如狼似虎,嚇得張口結舌。這種神態,使得本縣的趙知縣認定是他把兒子匿藏起來,便狂拍驚堂木,非逼他交出人來。一旁的宋巧姣雖是女兒家,見父親冤曲情狀,心有不忍,抗言力辯,這使得這位縣太爺惱羞成怒,喝令宋巧嬌回去湊十兩銀子賠償劉公道的損失。然後,他下令先把宋國士當人質收監。”
“這十兩銀子在富人眼中也許只是一桌酒席罷了,可是宋巧嬌家中家徒四壁,讓她上哪裡去湊那四兩銀子,況且鄰居親戚聽說她弟弟偷人財物,紛紛白眼相向,說一些莫名其妙的流言。。。”
“完了?”張清瑩詢問的看向智性。
“宋姑娘的事情,就是這些!”
張清瑩笑了笑,搖搖頭,這算什麼事啊?李棟經常和她講,凡是銀子能解決的事情根本就不算是難事。
“宋姑娘,你們家一共欠那劉公道多少銀子?”張清瑩柔聲問。
“回女菩薩的話,一共三十多兩!”
“哦”張清瑩點點頭“算四十兩好了,再加上剛纔那十兩,也就是五十兩,打點公門中的人物,估計還需要點錢,我好人做到底,我給你一百兩,這樣可好嗎?”說着衝身後的曲紅一伸手,曲紅從懷中抽出一打銀票,挑了一張放在張清瑩的手中,張清瑩連看都沒看就遞給了宋巧嬌。
一百兩銀子就這麼給了?宋巧嬌不可思議的看着張清瑩,低頭看看,雖然她不認識銀票,可是她聽說過,這都是有錢人家爲了攜帶方便用的。
“拿着!”張清瑩不容置疑的把銀票塞進宋巧嬌的手中“快去救你父親出來,然後還了那個劉公道的銀子吧。”
“多謝女菩薩大恩大德,小女子給您磕頭了!”說着就要拜倒。
張清瑩死死的攔住“別。。。這都是舉手之勞,你不用放在心上,再說我這也是有私心的,我是在爲我相公積攢功德呢?可不敢受你的禮,要謝,你還是謝佛祖吧!”
“女菩薩,可。。。可我弟弟他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你弟弟難道沒在家中?”張清瑩皺着眉頭問。
宋巧嬌搖搖頭,眼淚撲撲的留下來“這都好幾天了,我弟弟音信全無,求女菩薩幫幫小女子吧,我父親年事已高,若是知道弟弟至今未還,恐怕。。。小女子也想盡快找回弟弟,洗清他不白的罵名,小女子堅信,我弟弟絕不會做那樣的事情!”
“這個。。。”張清瑩猶豫了,武清縣雖然是個縣城,可也不小,想找個人談何容易,要不要和錦衣衛說一下“這事我。。。盡力而爲吧!”
“多謝女菩薩!小女子願意給你做牛做馬。。。”宋巧嬌又要下跪,張清瑩急忙攔住,心想這事卻是有些麻煩,不過總算幫了人家一些,不算全功,半功還是能算的吧,她把目光看向智性“不知道,這位孫姑娘又遇到了什麼難處?”
“這事還得由宋姑娘的事情繼續說,宋姑娘每日進牢房給老父親送飯,獄吏們見其可憐,且都是鄉里鄉親的,也就不難爲她了,讓其在獄中隨意行走。正是在那裡,她遇到了被押於死牢、渾身是傷的傅公子。這傅公子姓傅名朋,是本縣一傅姓世家的公子。那傅公子被判秋後問斬,心知必死,可心中卻一直掛念着一件事情,始終放不下,看到宋姑娘,就讓宋姑娘爲其帶話給孫姑娘。說他是被冤枉的,他根本就沒殺孫姑娘的舅舅和舅母!”
此時張清瑩臉色微變,心想壞了,這怎麼還有人命案呢?
智性看張清瑩臉色不好,他心中也嘆了一口氣,孫姑娘的案子實在是有些麻煩,不是張清瑩這樣的身份還真不能爲其翻案。
事情大致是這樣的:傅朋成年之後,其母給他玉鐲一對,讓他擇中意之人成婚,可傅公子心高氣傲,總想娶個衛慧才,嫦娥貌的女子,日久未成。一日,有友自京城來,二人至西村遊玩,巧遇美村姑孫玉姣。這位姑娘乃村內孫寡婦的獨生女。二人一見傾心,互傳愛慕之意。公子臨別,假裝把一支玉鐲遺落於地,孫玉姣會心拾起,含羞入戶。此情此景,被鄰居劉媒婆看個滿眼。
傅公子剛走,劉媒婆就走入孫玉姣的家中,自告奮勇當媒人,想趁機賺幾兩銀子花花。孫玉姣羞澀之餘,拿出一隻繡花鞋作爲信物,應允劉媒婆爲自己做媒。
孫玉姣滿心期盼的等着劉媒婆的消息,可哪成想,第二天早晨時分,她母親孫寡婦發現昨晚來她家中投宿的弟弟夫妻二人被殺死在孫玉姣的房中(當天孫玉姣並未在那房中),弟弟身中數刀橫死在牀上,而弟媳的人頭卻不翼而飛,於是她急忙去武清縣縣衙內報案。
知縣趙廉雖不是貪官,但是個固執己見、自以爲是的人。趙知縣親自來到案發現場,在那裡發現了一隻繡花鞋,便認定此案必與姦情有關。於是,他嚴審孫玉姣。孫姑娘見此“信物”,就以爲是傅公子夜入自己房間,就把拾玉鐲定情之事和盤托出。
不必講,趙知縣立刻派人抓來傅公子。大刑伺侯之下,傅公子屈打成招。問他人頭何在,傅公子只得說自己拋入河水之中。至此,案情雖“大白”,但“屍首無對”。
宋巧姣把傅公子的話告之孫玉嬌之後,孫玉嬌也覺得傅公子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怎能持刀殺死頗爲健壯的舅舅呢?她知道是自己妄言纔給傅公子惹下的禍患,於是就想到了到隆福寺來燒香許願,希望神靈可以庇佑傅公子,讓他沉冤得雪,而宋巧姣思念弟弟,每日也來隆福寺許願,希望神靈可以幫助其找到弟弟。
一來二去,兩女子就結伴同行,今天她們二人又來上香,對二人境遇頗爲同情的智性告訴她們,寺中來了貴人,或許可以幫助她們,讓她們晚上留宿寺廟之中,見機行事!後面的那些事情智性自然不會告之張清瑩。
張清瑩聽罷之後,只覺得嘴裡發苦,腦袋也和漿糊一般,這都什麼和什麼呀?此案撲朔迷離,若是李棟再此,定然會讓他欣喜若狂,這可是他的老本行啊,可張清瑩那質樸的頭腦怎麼也屢不清頭緒。
雖然如此,她腦子還算清明,心想可不能光聽信這些人的一面之詞“來人!”
刷~~~亭內燭光一閃,亭內的四角多了四個身穿黑衣的勁裝女子,雖然她們的年齡、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個個身輕如燕,落地一點聲響都沒有,顯然都是武功高強之輩。智性頓時倒吸一口涼氣,暗道一聲僥倖,幸好自己所說都是實話,若是有半點欺瞞,恐怕他真的要去西天極樂世界佛祖架前修行去了。
這四個女子是李棟爲張清瑩選的武林高手,就是爲了貼身保護張清瑩用的,爲了行事方便,這四人還掛着錦衣衛的身份呢。
“剛纔的事情你們都聽清楚了吧!”
“聽清楚了夫人!”
“去查查!”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