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在京師忙碌的不只是錦衣衛和近衛軍,王守仁幾乎也是一夜沒睡,奔波於幾十個在官場和士林中的清流領袖,給他們送去了太醫院的金瘡藥和一些寶器閣出品的奢侈品作爲慰問。
那些官員根本沒有想到,李棟最敬重的先生能夠在這個時候來看他們,作爲李棟的代表,他的到了意味着李棟對文官的態度從過去的牴觸改成了拉攏,那些官員一邊向皇宮方向行跪禮感謝聖恩,一邊痛罵劉瑾禍亂朝綱!
在快要天明的時候,王守仁終於拜訪完名單上所有的人,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的府邸,只是簡單的洗漱之後,就在次出門上衙去了。他覺得很滿意,這件事情不但讓李棟擺脫了政治上的幼稚,成熟起來,而且還收買了一大批文官,這樣李棟在朝堂上的聲音將更加響亮。
然而算無遺策的王守仁沒有想到,他還是忽略了另外一股勢力,那就是武將集團,武將集團對於這次文官集團的跪諫持觀望態度,甚至有些幸災樂禍,他們對李棟態度的轉變其實和這個案子根本毫無關係,而是因爲李棟的一條命令,‘今後不從軍校畢業,所有將領不得在外領兵!’
現在大明所有的總兵、副將乃至參將幾乎都是從武將世家出來的,他們中大部分人直接繼承了其父輩的功勳進入軍界爲伍,他們並不需要做出太多的努力,就可以憑着其家族的關係一步一步往上爬。
而李棟的這道命令直接斷送了這些人的前程,你讓這些公子哥進軍校讀兵書戰冊,他們如果有那本事,還不如去讀書考科舉了,何苦做這粗鄙的武人?
意見更大的是那些領兵在外的總兵們,他們能夠做到今時今日的位置上,可謂是煞費苦心,現在李棟的一紙命令,他們就要放下手中的權柄,回到京師和一些乳臭未乾的小子一起學習兵法,他們心中對李棟不滿也就情有可原了。
文官集團的風波暫時平息,而武將集團內部卻開始暗潮涌動了。
李棟建立軍校的本意是,通過軍校系統的學習,爲大明輸送一大批優秀的軍事將領,同時通過軍校掌控部隊,防止出現唐朝藩鎮之亂的情形,可是李棟沒有想到,執行這項命令的五軍都督府本身就對這個軍校有牴觸情緒,下面做事的人更是陽奉陰違,所以這個計劃從開始之初就已經流產了,這個問題無論是李棟還是王守仁都沒有意識到,它所造成的後果在不久之後就會顯現。
京師的老百姓第二天一早打,開房門後發現,所有的街路上都站着實槍核彈的近衛軍,他們被告之今日禁止出門,因爲昨夜京師出現了亂黨,傷了好幾名錦衣衛,一名餘黨逃脫,現在錦衣衛正在全城緝拿,如果他們在這個時候出門,很容易被人誤認爲是亂黨。
老百姓都希望平平安安過日子,沒有人希望被認爲是亂黨,不出門就不出門吧,反正家裡一天的米麪總還是有的,當老百姓們得知這一次禁絕出門的還有大明京師內所有的官員時,他們就更心平氣和了,連官員都在禁止之列,看來這次的京師鬧的動靜還真不小!
王建旨正畏畏縮縮的躲在一處廢棄的房屋內,透過破舊的門窗打量着街路上的情形,昨夜在生存和尊嚴面前,他選擇了生存,狗洞鑽起來並不費事,從狗洞鑽出來的那一刻,他把這筆賬記在了李棟頭上,他發誓將來一定要報這個仇!
然而他馬上意識到這個仇他恐怕是報不了了,因爲京師他根本出不去,到處都是巡邏的近衛軍,他甚至還發現了獵犬,好幾次他差一點就讓人發現了,都讓他機敏的躲了過去,終於在天亮前他躲進了這裡,他實在是跑不動了“人生到此便是終了”
這時門外傳來一名近衛軍軍士的聲音。
吉布楚和帶着扎那在街上閒逛,因爲李棟已經有兩天沒有來看她了,她在自己的院子裡實在憋悶得慌,就打算自己逛一逛京師,她正打算買一些禮物送回草原給她的父親。
當然她打開房門的時候也看到了近衛軍,她甚至不認識站在街路口設卡的那些近衛軍,但是她依舊暢行無阻,沒有人阻攔她,那些近衛軍主動搬開路障,放她通行,並不時衝她點頭示意。
漂亮的姑娘總容易給別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又漂亮又會功夫的姑娘更是讓人一見難忘,更何況這個姑娘還是大明皇帝的禁臠,那麼印象恐怕就會更深刻一些吧,吉布楚和經常隨着李棟出入軍營,所以近衛軍中幾乎人人都認識她。
“吉布楚和姑娘,這麼巧看到您了!”
“啊。。。”吉布楚和指着那名近衛軍說“我對你有印象,上次去軍營的時候,是你給我上的火銃吧,你叫。。。趙四!”
“吉布楚和姑娘,您記性真好,標下正是趙四!”
“這到底是怎麼了,怎麼街路上這麼多兵?”
“回姑娘的話,昨夜京師出了亂黨,現在正全城緝拿餘黨呢!”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我就不妨礙你們了,你們忙吧。”
“吉布楚和姑娘走好,改日去軍營,標下在給你上火銃!”
“好啊。。。”
王建旨頹廢的精神馬上一陣,心猛烈的跳了幾下“那個姑娘到底是什麼人,怎麼這些當兵的對她這麼客氣?”
王建旨的腦袋飛速的轉着,眼睛猛然一亮,急忙整理了衣裳,跑了出去,這也許是上天給他的機會。。。
“姑娘請留步!”吉布楚和猛然聽到有人叫她,回身看去,扎那等人警惕的看着來人。
“你在叫我?”
“打攪姑娘了,學生魏明,學生這麼做實在是有些冒昧。”
吉布楚和在京師根本沒有什麼朋友,平時除了李棟能陪她說說話之外,根本沒有什麼說話的機會,猛然間有一個文質彬彬的儒生和自己打招呼,她並不怎麼反感。
“您找我有事兒?”
“姑娘,學生剛纔聽聞您和那幾個士卒的對話,好似您和他們很熟啊。”
吉布楚和微微一笑,點點頭,毫無心機的說“我總去他們的軍營,見得多了自然熟了。”
“那。。。那學生有一件事情相求,萬望姑娘能夠成全!”說着王建旨對着吉布楚和深深一禮。
吉布楚和現在正在學習漢人女子的禮儀,自然知道自己不應該受這個人的禮,側身避讓開“您這是在做什麼?我。。。我能幫你什麼忙?”
“姑娘,能不能麻煩您送我出京師,學生實在是有急事要離開這京師啊。”
“啊?讓我送你出京師,您的盤纏不夠用嗎?那我這裡還有一些。”說着吉布楚和就要打開荷包拿銀子,蒙古人古道衷腸,救人危難正是蒙古人的性格使然。
“姑娘誤會了!學生盤纏還有一些,只是這京師九門已封,那些軍士根本不讓我出去。”
“是這樣啊,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在這裡也是人生地不熟的,我幫不了你!”
“姑娘你行的,那些把守九門的軍士也都是近衛軍的將士,您一定認識,學生求你了!”
“這。。。你到底有什麼事這麼着急要出京師?”看到王建旨着急的樣子,吉布楚和想起了剛纔趙四提到的亂黨。
街路口出現了幾名近衛軍正看向這裡,王建旨的後背上立刻見了汗,馬上悲慼戚的說
“學生。。。學生家住通州,昨夜家中忽然傳訊來,說家父病危,讓我速速回去,可是今天早晨我才發現,我到了城門口,那些軍士說什麼也不讓我出去,他們說不但九門已經封門了,就是外七門也不許進出,我。。。我怕若回去晚了,恐怕就連父親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所以懇求姑娘幫幫我!”說着王建旨嗚嗚的哭着,這一哭基本上是半真半假,若是這最後一條路也堵上了,他就真的是萬念俱灰了。
如果王建旨用別的藉口,恐怕吉布楚和還真不一定上他的當,可是吉布楚和已經出門在外快一年了,長時間沒有見到自己的父親火篩,深夜裡她也時常暗自傷神,今天遇到這麼一個回家趕喪的儒生,頓時勾起了她的同情心,想想自己遠在草原的父親,鼻頭一酸。
“你真是個孝子,我。。。我也想我的阿爸了,要不。。。要不我帶你去試試看,成與不成,我可說不上。”
“學生多謝姑娘!”
“額渾!”扎那用蒙語小聲的提點着吉布楚和“漢人最是狡猾,不可輕信他們,萬一他說謊怎麼辦?”
吉布楚和看向王建旨,只見王建旨的眼睛裡都是細細的血絲(一夜未睡熬的),整個人也是精神恍惚(正在被追捕),不像是在作假。“我看他不是壞人!”
“額渾。。。”扎那還要在勸
“不必多說了,對了,我讓你給我阿爸買的禮物都買齊了嗎?”
“額渾,還有幾樣禮物需要您親自去看看!”
“好,等我把魏公子送出京師,咱們就去!趕快買齊了,李棟說可以託海納商行送進草原,希望阿爸看到我的禮物,不要生我的氣纔好!”
。。。
西直門城門口,把門的將校看到吉布楚和,趕忙過來請安“吉布楚和姑娘,您這是要出城啊?”
“我。。。我想。。。”還沒等吉布楚和說完,那名將校對後面揮手,同時讓開身體“趕快把路障搬開,姑娘請”
“啊。。。這。。。太謝謝你了!”
“姑娘客氣,外七門是新入營的兄弟,未必認得姑娘,不如標下派幾個人送姑娘出去,省的姑娘麻煩,況且最近京師不太平,多幾個人陪護也好!”
“哦,這怎麼好呢?你們這麼忙。”
“姑娘不必客氣”說着他向城門一招手“過來一個小隊,護送吉布楚和姑娘出城!”
。。。
王建旨回頭看着遠處正向自己揮手的吉布楚和,面帶着微笑狠狠的說“正德,你等着我,我一定攪你個不得安生!”
今日吉布楚和救了王建旨一命,他日王建旨會如何報答吉布楚和的救命之恩呢?
。。。
注:京師九門指的是,北面的德勝門、安定門;東面的東直門、朝陽門;南面的崇文門、正陽門、宣武門,又稱前三門;西面的西直門、阜成門。
北京城門有‘裡九外七皇城四’之說,除了內城九門,外城有7門,即東便門、廣渠門、西便門、廣安門、永定門、左安門、右安門,出此範圍爲郊外。
皇城四門爲天安門、地安門、西安門、東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