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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
靈州關,喊殺震天。
嗚嗚……
殺呀……鮮卑人的攻擊又開始了。
煙霧瀰漫,一股股燒焦的屍臭從關下飄起,令人作嘔。壕溝已經被屍首和草包填滿,屍體、殘肢斷臂、雲梯、軍械和戰旗散落一地,血水橫流。
鮮卑人已連續攻擊了四天天四夜,好在關口狹窄,大隊人馬施展不開,只能換班攻擊,偷襲、挖地道、火攻都被一一化解,城樓、城門已被燒燬,門洞已被巨石、泥土堵塞。羌人好幾次登上了城牆,但都被守軍頑強的趕了下去。守城士卒都明白,關城陷落,鮮卑人必屠城,反正是死!將士們拼死廝殺,雙方的眼睛都殺紅了,傷亡慘重。
咚咚……戰鼓敲響,士卒們從地上爬起來,搭箭上弦,拿起盾牌和鐵刀,面色冷靜,盯住城下瘋狂吼叫的鮮卑人,只等軍侯一聲令下。
千夫長庫斬,三十多歲,光着一身橫肉的上身,舉着盾牌和彎刀,身後跟着一千多憤怒的族人,怒吼着踩着軟綿綿的屍首,屍漿飛濺,發出一陣陣惡臭。
“攻擊!”右軍侯武敏一聲怒吼。
咻咻……漫天箭矢在空中飛舞。
“舉盾!”庫斬大喊,舉起盾牌,但腳步沒有停下。
哐當、哐當……箭矢釘在木盾上發出響聲
撲哧、撲哧……箭矢穿透肉體,不時有人發出慘叫,撲到在屍體上。
咻咻……
哐當、哐當……
撲哧、撲哧……
……
鮮卑人終於豎起了十幾架雲梯,庫斬一馬當先登上雲梯,一塊石頭從天而將,他急忙舉起盾牌。
轟隆!盾牌爆裂,庫斬一個趔趄,險些從雲梯上跌落,他猛的抓住雲梯,腳底使勁,“騰”的飛上城垛,彎刀劈出,一顆人頭飛起,血液涌出。
“殺!”突然,一杆長槍刺來,庫斬躲無可躲,忙揮刀劈向槍桿。
“哐當!”槍頭偏移,撲哧一聲刺進了庫斬的左臂。
“哎呀!”庫斬身體失去平衡,仰面跌落城下。
“潑油!”軍司馬劉武揮動鐵槍又刺倒一名鮮卑人,大聲吼道。
嘩啦啦……一桶桶火油潑下,鮮卑人感到了威脅,急忙從雲梯上跳下,攙扶受傷的庫斬慌忙離去。
十幾個火把飛了下來。
“蓬!”的一聲,冒着黑煙的火焰沖天而起,來不及撤退的鮮卑人身上冒了火焰,慘叫飛跑起來。
咻咻……箭矢追上,軀體搖晃栽倒,被火焰吞噬。
一批批傷員和遺體運出了關隘,關城內只剩下二千餘人,傷亡近七成!
兩匹戰馬從東門飛馳而來,太守謝榮和軍司馬劉武一身血污朝城下走去。
“稟報太守大人,徵西大將軍命令撤退!”信使雙手遞上信匣,用手抹了一把臉上流淌的汗珠。
謝榮抽出一塊白絹,看了一遍,遞給身邊的劉武。
“趕緊通知馬(齋)都尉,命令他帶人用大車把傷員撤往蕭關。命令萬(寧)郡丞,命令各郡縣官吏帶上糧食撤往高平城!”
“末將遵令!”傳令兵騎馬飛奔而去。
“子秦(劉武),這裡就交給你了,還要堅守二天,等大家跑出二百多裡,你們再撤,本官派人在高平川橋接應你們,過橋後,燒燬木橋。”
“請太守大人放心,只要下官還有一口氣在,絕不叫鮮卑人踏上靈州關!”
“好,好,這裡就交給你了;子秦,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謝榮剛想離開,發現劉武的嘴脣動了一下。
“太守大人,下官有二個請求!”
“快快說來。”
“下官的第一個請求,就是把下官這幫弟兄們的名字交給徵西大將軍。聽董將軍說,徵西大將軍對每個陣亡的部下都發放三萬錢,傷殘的士卒也發放二萬的撫卹金,對死亡的家眷負責照顧!這裡活着的和死去的兄弟中不少有妻兒老小,他們和下官戰死後,請求徵西大將軍日後能照顧他們的家眷,下官在此叩謝徵西大將軍。”劉武說完,熱淚盈眶,單腿跪地,衆將士也跟着跪地。
“這好辦!那第二個請求?”
“太守大人知道,下官從小是孤兒,弟弟子強(劉文)也在軍中討口飯吃,請大人帶他走吧,給劉家留個根!還有就是戰死左軍侯楊鴻的弟弟文龍(楊威),他們兄弟倆也是孤兒!文龍比子強還小一歲,請大人帶走他們,讓他們跟隨徵西大將軍爲國效力!”
“這好辦,把他們都叫來。”
有人叫來劉文和楊威。
“大哥,小弟不走,小弟要大哥戰死在一起。”劉文聽說哥哥要把自己送走,痛哭起來,哥哥是自己唯一的親人!
“小弟,聽大的話,走吧!小弟走後,大哥就沒有了牽掛,殺鮮卑人就放得開,你待在大哥的旁邊,還分大哥的心!聽話,帶着文龍走吧,你要照顧好文龍!”
“大哥多多保重!”劉文痛哭起來,拉着哥哥的大手久久不願分開。
“小弟要好好活下去。”劉武上前整理一下弟弟的頭盔和藹的囑咐,眼睛溼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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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羌。
“稟報大帥,桑生(劉雙)受了重傷,嗚嗚……”龔豪說着,眼淚忍不住嘩啦啦的流淌。
“走,帶本帥去看看!”劉靖心裡一沉,親近的人又出事了!眼前浮現桂平年輕的身影,重現桂芳悲痛欲絕的神情。劉雙剛滿十九歲,一臉純真的笑容,他們已從內心深處把劉靖當成他們的兄長或父親,他也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弟弟,有時候還作爲他們的父親!要是劉雙出事?他會深深的自責和悲痛,沒有自己,他們也許還在岳父家裡當個衣食無憂的家丁;一個年輕的生命又要被自己送走?他新婚的妻子劉英將會悲痛欲絕。
王國、張濤、歐陽洪、龔心、薛亮、穆忠、阮成、顏良和高順等早早的等候迎接。
劉雙的褲腿已脫掉一半,俯臥在擔架上,面色蒼白,額頭上汗珠滾滾,華佗正在處理傷口,見劉靖進來,忙起身行禮,劉雙也想翻身行禮,劉靖按住他的肩頭,讓他躺下,用衣袖擦拭他額頭上的汗珠,輕聲的安慰。
膕窩上方有個三公分大的圓洞、血肉模糊,幾乎貫穿,腿根部已被麻繩綁住,木矛已拔出,傷口還有少量滲血,被子已經溼透。
“元化,傷到大血管和骨頭沒有?”
“回稟大帥,還沒有傷到大血管,骨頭也沒有斷,但傷口太大,血流太多。”
“長矛有沒有毒?”
“回稟大帥,沒有?”
劉靖放了心。
王國手下傷亡二千五百多人,八百多人陣亡,王國、張濤、阮成顏良、龔豪、高順都掛了彩。
屯騎營、步兵營和射聲營傷亡一千五百多人,五百多人陣亡,別部司馬鄧宏也負了箭傷。
軍司馬封衡帶着軍侯吳普、樊阿和一大羣郎中在傷員中忙碌。
現在軍中有二百零五名郎中(遠遠不夠,這時代又沒有醫學院和衛校)和四百名十六、七歲的小夥(既是護士又是徒弟)。
傷員們情緒不錯,活着就是希望!
天黑了,戰場上點起無數堆篝火,似星星閃爍,士卒、民夫還在忙碌,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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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頁軍械,搬運屍體,架起一百多座火堆,把羌人的屍首火化;清洗遺體、裹上乾淨的帛,擺放在一起。
馬斯、曹雷和魏洪命令輜重營士卒宰殺受傷和戰死的馬匹,架起陶鼎,軍營裡肉香飄蕩,軍帳外傳來士卒爽朗的笑聲。
將士們見慣了死亡和離別,很快就會從悲痛中恢復,這不是我這個未來人能理解的!就像人類害怕死亡,而動物見慣了殺戮,面對死亡沒有過分的恐懼。
半夜,麴義帶着手下打着火把趕回軍營,押着五十多個俘虜,牽着四百多匹戰馬。
受傷的吾雉也是俘虜中的一員!
小帥曲楞帶着一百多羌人棄馬趁黑鑽進山林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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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陽光照耀,大地一片金黃。
天氣一天天變熱。
空氣中飄蕩着一股股燒焦的屍臭,燒了一晚上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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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帳。
吾雉被五花大綁的推進營帳,被典韋按到在地。
吾雉高揚頭,目光銳利,眼睛通紅,一臉的倦怠。
滄桑、悲壯!他應該是羌人心目中的民族英雄!
劉靖走上前去,示意典韋放開,吾雉瞪着他,沒有一絲害怕,一臉仇恨,面頰青紫,有幾道血枷,這是麴義他們的傑作!劉靖走到他身後,解開繩索,他楞了一下,無所適從;劉靖示意他坐下說話,讓牛威端來一大碗涼水放在木案上,吾雉雙手端起陶碗,一飲而盡,把碗放到木案上,低頭不語。
示意許浩和莊興端來一罈酒、一大碗米飯和一盆香噴噴的馬肉放在木案上。
“渠帥,吃完飯再談。”
“多謝徵西大將軍!”吾雉說話了,標準的漢話。
抱起酒罈往口裡倒,一飲而盡,大口吃肉,大口吃飯,喝光盆底的肉湯,用大手把嘴巴擦乾淨。
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