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同生
我沒他們那麼大本事,能聽到空間裡有幾個人的氣息,剛纔的直覺也就是感覺到走進內室時有目光停駐在我身上。但現實經歷已磨練我不能再毛躁衝動,所以在未確定情況下,我一步一步謹慎地靠近衣櫃,手已不自覺地握上了腰間的影月。
等走到衣櫃前時,就聽到呼吸聲了,不由納悶,盛世堯怎會如此呼吸沉重?當衣櫃門被我輕輕拉開時,不由驚怔,失聲而喚:“外婆?”
衣櫃裡確實有人,卻沒想就只有外婆一人。她的氣色看起來萎靡不振之極,難怪呼吸會那麼沉,暫時也顧不上問話,先把她給扶了出來。忍不住往衣櫃裡又看了看,確實已經沒人了,抵不住心中的微微失落。
給外婆順了順氣後,才問她怎會在此。外婆並沒有立即回答我,而是凝看着我,眼中滿是滄桑的感慨,我有些懂她的心情。她沉睡了十四年,醒來未與我有多交集,連句正常感慰的話都沒說上,就發生了那些事,讓她如何不感懷呢。
我也不催促,任由她看着,心裡卻是滿滿疑惑。莊聿說透明牆內躺在冰棺裡的女人是我的母親,她不是外婆的女兒,卻說我是外婆的外孫女,這前後矛盾的說法我怎麼都想不明白。原本莊聿可能要講,又被外婆失蹤這事給打斷。
好一會,外婆才收了目光,拉住我的手道:“是我堅持要來這等你的,阿曉,那個人是誰?他怎會魂俯在主人的身上?而主人現在這具身體又是誰的?”
我微微吃驚,“外婆,你能看出他是魂俯身的?”
外婆澀然而笑,“老婆子雖然沒什麼用了,但那點眼力和辨別能力還是有的。”
我窒了下,連忙解釋:“外婆,我不是那意思。”她拍拍我肩,“我知道,外婆沒怪你的意思。我施術沉眠十幾年,再醒時已物是人非了。不提這了,你還沒說那人是誰?”
“他應該就是莊聿現在這具身體的主人。”
“什麼?你是說......”
我點點頭道:“沒錯,他們靈魂互換了,原本是莊聿奪走了他的身體,後來他反將了莊聿一軍。外婆,像這種情況,你看要怎樣才能讓他們迴歸各自身體呢?”
“奪舍。”外婆輕唸了兩字,這是我第二次聽到這個名詞了,之前盛世堯說時也沒仔細問,現下問出疑惑:“外婆,奪舍是什麼意思?”
“就如你現在所說的,軀體被他人魂魄奪取控制。但此人怎可能入駐主人的身體?要知道主人可是......”
可是什麼?我正等着外婆說下去,她卻止住了口,陷入沉思中。我很是焦急,這事關盛世堯沒法冷靜,急聲問:“外婆你說清楚啊,爲何他不能入駐莊聿身體?”
外婆沉吟了下擡起眼看我,“這麼說吧,主人身上凝聚了一股黑氣,一般人是不可能承受得住的。但此人在剛纔我並無察覺他的異樣,想必也是有些本事。只是奪舍這種情形,如非必要不得不而爲之,還是儘早回自己身體的好,因爲人的魂與身都有相應的磁場,時間久了魂與不同的身體就會產生排斥,從而導致自身元氣損毀。”
我頓時慌了,“那怎麼辦?外婆,你有辦法能讓他們歸位嗎?”
外婆搖頭道:“別說我現在沒這能力,就是以前也難辦到。而且還必須是他們兩人同在當場才行的。”聞言我一下子心沉了,這如何可能?盛世堯只要一出現,莊聿定就抓他了。外婆看我神色不對,再次問道:“阿曉,跟外婆說實話,他究竟是誰?”
我遲疑了下,還是講了出來:“他是之前救醒你的那個人,也是你們說的武王刃的主人。”
“你說什麼?”外婆驚呼出聲,瞪大了眼看我,“他是武王?”
“我不知道什麼武王,只知道他的名字叫盛世堯。”
外婆的表情頓時凝固住,嘴裡喃喃:“武王......堯。”這之前從莊聿那已經知曉了,所以聽到外婆這般說,也不覺得驚訝。我只是奇怪爲何外婆會是這般驚恐狀,她似乎對那個兩千年前的武王有着深沉的恐懼。
閃神間聽到外婆一人在那自語:“冤孽,真是冤孽,我耗盡一生術學想要扭轉一切,卻終究是敵不過命運。”又是命運!我對這兩字都聽煩了,拉着外婆的手懇切地要求:“將所有的事都告訴我吧,如果與我有關的話。”
外婆怔忡着眯眼看我,好半響才娓娓道來:“事情要從很多年前講起。我年輕時自詡祖上術數了得,敢孤身走南闖北,卻在無意中覓得一門術學,發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成家祖上流傳下來的巫術與之相比,只能說是小巫見大巫。於是我潛心研究這門學術,但練沒多久發覺起了異樣,竟會隨着學術的增長,身上自動顯出某種印記,且那印記會移動。
當下我即知此術學帶有魔性,於是外出遊歷,遍尋解除之法。遊走數年都無果,就在我絕望時卻遇上了一個同門中人,而他的手背也有那種印記。我與之交涉後,漸漸瞭解到這門玄術的由來,也知此人只是初學了皮毛,所以印記還在手背,不像我已經延伸到了肩膀處。可即使瞭解到玄術的由來,也無濟於事,因爲從對方口中根本無法探尋到相關解決辦法,反而得知這印記會在某種時刻自燃焚燒,承受百般痛苦而死。”
聽到這裡,我已經明白外婆說的是誰了,插嘴而問:“你遇上的那個人是叫陳炳吧,這麼玄術是黃興元對嗎?”
外婆驚異地問:“你怎麼會知道?”
我簡單將如何遇上陳炳和關於黃興元的事說了下,見外婆眼中似有沉痛,暗想也許她對陳炳其實也是有些感情的。但很快外婆情緒迴轉,繼續講述後事。
原來外婆也曾有過念頭去金沙古鎮查探,但從陳炳口中始終沒探出古鎮所在,且被她發現陳炳的異狀,只得及時逃離開。之後她沒再敢繼續練那黃興元秘術,蝙蝠圖騰也就一直留在她肩膀處,本以爲這般就能避免禍端,卻沒想是禍躲不過。當她感覺到渾身灼痛難忍時,立即意識到是那圖騰印記起效應了,可她窮極數十年都沒找到破解的方式,只能閉眼等死。
灼痛致使她昏迷,再睜眼時她看到了莊聿,是莊聿救了她。如何救的她並不知,只感覺那股灼痛不見了,私下裡發現連肩膀上的圖騰也消失了。之後莊聿帶她來到了滇島,並開啓了她的前世記憶......
接下來我聽到的陳述,直接顛覆了我所有的觀感,絕難想象,外婆說她的前世竟也是古滇國人,那一世莊聿就是她的主人,另外,她是......應寧的外婆!
從外婆口中聽到應寧這個名字時,我心裡的某根絃斷了,一些其實早已壓制在心底不敢去深想的念頭,紛紛冒了出來,而這還沒有親耳聽到外婆說出時來得震撼。
外婆說:“阿曉,你是我的外孫女,寧。”
“不可能!”我直覺否定,“應寧明明已經死了,我還看到過她的屍身。”
“你說什麼?你有看過寧的屍身?在哪?”外婆截然色變,急迫地追問我。到這時,我已不想對她有隱瞞,將魂城的經歷一一陳述,最後我遲疑地說:“外婆,你是不是把我給弄錯了,應寧還留在那堵冰牆裡,怎麼可能是我?”
轉而又想起盛世堯的兩世記憶,以及外婆說的前世,還有自己的夢境預警能力,又不由懷疑,難道自己真的是應寧轉世?想到一個事,我又問外婆:“如果一個人的魂沒有滅,一直以某種形態保存,她還能轉世投胎嗎?”
“不能。”外婆很肯定地回答,“人在死後轉世,並不是生命延續,當魂魄如果不遁入無常道而滯留人間時,就成爲了孤魂,想要再投胎已不可能了。”
聽她這麼說,我肯定地道:“那我一定不是應寧轉世,她的魂被封在魂城的冰雕中必然有段時間,已經錯過了轉世投胎的機會。”
哪知外婆澀然搖頭,看着我感慨萬千地說:“阿曉,我沒有說你是寧的轉世,我說的是,你就是寧。因爲,那具在冰雕中消失了的孤魂,與你同生了。”
什麼?冰雕中消失了的應寧的魂,在我身上?
外婆說:“我不知道主人是怎麼得到你的魂的,他開啓我前世的記憶,爲的就是讓我尋找合適的人,讓你的魂能寄宿重生。之後每年我都花大量時間在外找尋,剛我也與你說過了,人的魂與身是有相互感應的某種磁場在的。所以我們不能隨隨便便就把你寄俯在任何一個人身上,要達到磁場共存的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同生,從在母體內起,兩者慢慢交融。
但我們尋找的母體承受不住你的千年魂氣,在懷孕五個月時,她就閉氣了。這時胎已成型,你的魂也成功融入,不可能重新去找另外一個母體來融合,只能借用巫術保母體生理機能不滅,以供你充足的養分存活。當時主人很信任我,將這件事全權交由我負責,但他不知我看着你在母體裡一天天變大,腦中就想的全是兩千年以前的你,是如何在烈火中焚身。”
烈火焚身......是壁畫上畫的那場大火嗎?但應寧不是沒有死嗎?她最後還被巫師給救活了,並跟隨巫師修煉術數,返老還童,再巫師成魔,至於後來她是如何爲救巫師而死的,就完全沒有記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