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近日閒人工作較忙,影響了更新,還望書友多多包涵。今日難得有充足的時間,因此奉上五千字大章,算是對前幾日更新不正常的補償,希望書友繼續支持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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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紹安的這句話多少有些出乎柴榮的意料,令認爲徐紹安又要強調周軍如何強大、遼軍如何虛弱、如何畏戰、幽雲百姓盼望王師光復河山如久旱盼甘霖這些陳辭濫調,準備等對方話音一落便用三兩句話將對方敷衍過去的他好奇心頓起,決定踏下心來聽對方把話說明白——雖說柴榮此時因爲敵我雙方實力此消彼漲,己方大軍後勤補給不力,一衆文臣武將紛紛要求撤軍罷兵等原因,也已經起了退兵之心。但作爲一個雄才大略,同時又有雄心壯志的明君,若有一線希望,柴榮還是非常不願意讓自己一統天下的宏偉目標中最爲關鍵的一步——北伐——半途而廢。
因此,柴榮並不去理會帳中一衆文臣武將在聽到這句話後的議論紛紛,而是盯着徐紹安問道:“不知愛卿有何妙法可使我北伐大軍軍力提升,且無後顧之憂?”
見柴榮發問,原本不顧君前失儀而交頭接耳的文武衆臣也隨之安靜了下來,一個個都將視線轉到徐紹安身上,等待着這位大周朝廷中支持北伐的態度最堅定、經常會想出一些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辦法的天子近臣再次爆出驚人之語。
早已胸有成竹的徐紹安絲毫沒有被羣臣的表現所影響,他向柴榮說道:“啓稟陛下,臣的方法其實根本算不得什麼妙法,不過是將當初臣及臣的那一衆兄弟對陛下的承諾予以兌現罷了。”
“兌現愛卿及愛卿的兄弟對朕的承諾?”柴榮聞言有些迷惑不解。他先是看了看左右的文武羣臣,見衆人回答他的都是很迷茫的眼神,這才重新將目光轉回徐紹安的身上,等着對方給自己一個解釋。
徐紹安見狀,連忙答道:“北伐之前,臣及臣的兄弟曾經向陛下請旨,表示願意爲我大周北伐效犬馬之勞,以自家糧秣供給大軍、以自傢俬兵協助大軍作戰,希望陛下能夠恩准臣及臣的兄弟們爲大周出一份力。當時,陛下體恤臣等,不願幽雲子弟有所損傷,只是同意由臣的兄弟們爲大軍供給糧草。臣的兄弟們接到陛下的聖旨後,便全力準備,囤積了大量的糧草輜重,只待王師到時用來犒勞三軍。後來由於我北伐大軍一路勢如破竹,遼軍望風披靡,大軍糧道一直暢通無阻,使陛下並無後顧之憂。如此一來,北伐大軍無需臣的兄弟們供給糧草,這件事也就擱置了下來。
如今,由於遼軍偏師偷襲後軍、威脅糧道,使得我北伐大軍面臨缺糧之困,正是臣的兄弟們遵奉陛下旨意,履行當初供給王師糧草承諾之時。雖然從臣的兄弟們所住的‘涼園’”到我北伐大軍大營與固安縣城到大營的距離差不多,均在五十里上下。但遼軍時刻盯着的是保興莊到固安城這一段路,其偏師也是在這段路上往來襲擾,而對保興莊到‘涼園’之間的區域,或者說是對保興莊以北直到幽州城這一大片地方不但沒有做到戒備森嚴,甚至連探馬、偵騎派出的都較少。從這個方向運糧過來,要遠比從固安城起運要安全得多、也容易得多。”
“從‘涼園’到保興莊這一段路雖然沒有遼軍的襲擾,但遼軍大營正卡在從良鄉到我軍大營的官道之上。且不說徐廂主的兄弟們能否順利將糧草輜重從良鄉運出,就算他們能運出來,其又打算如何穿過遼軍八萬大軍的大營,將這些軍資運進我北伐大軍的大營?”眼見徐紹安又在用他那張能言善辯的嘴說服天子,以達到其藉此戰賺軍功、得賞識,進而繼續平步青雲、努力向上爬的目的,一直將其視爲朝堂新星,總是不失時機的利用所有機會予以打壓的張永德有些不屑的問道。
“這卻也不是什麼難事。”徐紹安不慌不忙的答道,“遼軍在保興莊以北的官道上雖然派出了些探馬、偵騎,但一則數量有限,並不能很好的控制這麼大的一片地方。二則,前幾年爲了能在幽州立住腳跟,不會被本地的貪官污吏、豪強惡霸搶走自家的錢財與買賣,臣的兄弟們花重金從契丹官府那裡買來了幾個統轄‘鄉丁’的武將官憑,作爲臣的兄弟們保住自己好不容易纔掙到的這點家業的一個倚仗。…,
現下,臣的兄弟王峰正率手下‘鄉丁’駐紮良鄉城,協助當地守軍一起守城。臣可立即修書給他,讓他設法說動良鄉縣令,將押運糧草到遼軍大營的差事交予自己。當王峰所率遼軍運糧隊離開良鄉後,便去某個隱密的所在,與等在那裡的我軍運糧隊匯合一處,大大方方的一起南下。待到距離遼軍大營四、五里的地方,再在確認並無遼軍探馬、偵騎出現的跡象後,重新分爲兩路。一路給遼軍運送糧草,另一路則進入山中,走山路將糧草送到我軍大營。這種方法運糧雖然會有些慢,但卻很安全,不會受到遼軍探馬、偵騎的干擾。”
“與遼軍的運糧隊一起南下?”張永德再次輕蔑的撇了撇嘴,“徐廂主的兄弟們就不怕那些被調來運送糧草的役夫回去亂說嗎?”
徐紹安聞言微微一笑,說道:“這個卻是不怕,因爲開戰以來,爲遼軍運送糧草的役夫均來自下官兄弟們手下的佃戶與夥計,沒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回去亂說話。”
正如徐紹安剛纔所說,這個運糧的法子在最後十里地雖然會比較慢,但卻是最安全的一個辦法。因此,在徐紹安回答完有關保密的問題後,不少文武大臣都露出了贊同的意思。眼見部分大臣對徐紹安的觀點表示認可,這次軍議又可能以徐紹安“力挽狂瀾”的結局收場,張永德再次問道:“如今我北伐大軍與遼軍陷於對峙僵局,一時怕是難以解決,搞不好這場大戰可能會拖上數月。儘管徐廂主的兄弟們囤積了大量糧草,但我北伐大軍如今有七萬餘人,廂主的兄弟就是再有錢、再有田產,又能讓大軍將士吃上多久?。”
說到這兒,張永德轉向柴榮方向,施禮稟報道:“陛下,以臣看來,糧草固然重要,但若想將北伐繼續進行下去,爲今之計還是應該以擊破當面遼軍爲根本。方纔徐廂主曾說過,其有一計不但能令我北伐大軍糧草無憂,而且還能增強我北伐大軍實力,戰勝遼軍。不知其打算如何增強我北伐大軍實力,難不成想要就地抓丁,在短時間內將我軍人數增加上去,利用人多勢衆來戰勝遼軍?”——張永德將徐紹安根本沒說過的“戰勝遼軍”四個字偷偷加到了自己的話裡,打算藉此給徐紹安下個套,日後一旦北伐失利,也好給對方多安一個罪名。
徐紹安並沒有在意張永德話裡的“玄機”,而是搖搖頭,說道:“當然不是。下官所說增加北伐大軍實力,是指下官及下官的兄弟們再次懇請陛下同意,讓吾等兄弟手下的私兵前來助戰,力求在遼軍援兵到來之前擊敗蕭思溫所部、佔據幽州城。”
“區區幾百私兵家丁能濟得什麼事,也敢在官家面前大言不慚的提出來。”參與軍議的韓令坤不以爲然的小聲嘀咕了一句
由於此時帳中比較安靜,所以儘管韓令坤這句話說的聲音不大,卻還是被在場的一衆文武大臣聽到了。那些不明真相的大臣自然是和韓令坤一個想法,而那些對徐紹安及他那一班兄弟的實力有所瞭解的大臣卻暗歎這個韓令坤只會打仗,對朝廷上的許多事情卻是一竅不通,此番怕是要在徐紹安面前吃癟了。
果不其然,韓令坤這邊話音剛落,徐紹安那邊就已接話道:“韓大人所言極是,若只有區區數百家丁私兵,自然是濟不得什麼事。在下之所以要向陛下請旨,是因爲在下及在下的兄弟手下有私兵家丁五千,其中半數以上配備有與‘神機軍’類似的火器。若是能夠與我北伐大軍共同對敵,便可彌補‘神機軍’因後軍被襲而造成的傷亡,使我軍重新佔據上風。”
聞聽徐紹安及其兄弟的手下竟有五千私兵,且其中半數配有火器,韓令坤在被對方這番話噎得夠嗆的同時,也不由得對這班來自海外、一直以來並未被自己當回事的所謂“土包子”刮目相看,收起了輕視之心。…,
徐紹安提到了“清園”兄弟手下的五千私兵,柴榮心裡一動。如果說在北伐之前,柴榮出於限制幽雲地方豪強威望的考慮,不接受“清園”兄弟以私兵相助自己北伐的話,那麼,面對如今陷入僵局的北伐之戰,內心深處並不甘心就此收兵的他,對這五千人馬、特別是其中那兩千多裝備火器的兵將卻已經開始動心了。但在他搞清楚徐紹安及他的那一班兄弟想用這支私兵從自己這裡換取什麼樣的好處之前,是不會輕易答應對方的這個請求的。
與柴榮的謹慎想法不同,一直在找各種機會削弱徐紹安、削弱“清園”兄弟的張永德卻比自己的這位大舅哥果斷得多,他藉着徐紹安的話頭問道:“徐廂主及廂主的一班兄弟如此心向朝廷、忠心耿耿,張某甚是欽佩。只是,北伐之戰堪稱國戰,雙方十數萬大軍對戰,講求的是調度有序、協調配合。統兵官指揮所屬部曲當如臂使指,絕不能出現任何羈絆與阻礙。‘清園’兄弟手下的私兵雖然精悍,但畢竟只是汝等家丁、打手,在其眼中勢必會只有主子沒有朝廷、沒有天子;勢必會只聽汝等兄弟之命,而將統兵官的將令拋在一邊。那樣的話,與其將其召到軍中,給北伐大軍帶來隱憂,還不如讓其置身事外爲好。”
張永德這番話明裡是說“清園”兄弟手下私兵缺乏紀律性,不能與周軍配合到一起去,暗裡所要表達的卻是擔心“清園”私兵心裡只有徐紹安等主子,而沒有當今天子和朝廷。到時候不聽從所屬部曲統兵官的軍令,反而會對戰事不利。從某種意義上說,張永德這番話是在將徐紹安的軍。如果對方選擇交權,那麼失去私兵的“清園”兄弟勢必實力大損。如果對方選擇不交權,那麼擁有如此強大私兵的“清園”兄弟勢必會引起柴榮的猜忌。這兩種情況無論發生哪一種,對張永德來說都是有利的。
以徐紹安的聰明才智和多年來的朝堂經驗,自然明白張永德講這番話的真實目的。不過,此時他再次提出以“清園”兄弟手下私兵助佔,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以這一利好消息爲餌,將周軍留在原地幾天,爲南路軍實現戰術意圖爭取時間。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現在是希望張永德出來說上述那些話,這樣才能爲自己下面的說辭做好鋪墊,使其不會顯得過於突然,以致引起柴榮的懷疑。因此,張永德一說完,徐紹安便立即“就坡下驢”,非常乾脆的說道:“點檢大人說很有道理。在下領兵多年,自然明白軍令如山的道理。不過,請點檢大人放心,吾等兄弟的這些私兵雖然不是官軍,但卻是在下幾位曾經在海外從過軍的兄弟一手調教出來的,‘服從軍令’四個字還是牢記在心的。”
說到這兒,徐紹安略頓了頓,轉向柴榮說道:“臣在這裡向陛下保證,無論陛下將吾等兄弟的私兵交於哪位將軍指揮,他們都會令行禁止,絕不會出現不服從上司命令的情形。”
徐紹安話說到這裡,柴榮終於決定試探一下對方的誠意,他說道:“徐愛卿及愛卿的一衆兄弟能夠如此,朕甚感欣慰。他日擊退契丹人,克復幽雲十六州,愛卿及愛卿的那些兄弟自然是有大功於朝廷。到時候,朕必會給予重賞。”
說到這兒,柴榮略頓了頓,偷眼觀察了一下徐紹安的表情,見對方雖故做鎮定,但臉上卻依然露出欣喜之色,似乎是對柴榮的這個承諾非常滿意,便以爲自己已經看透了徐紹安和那班兄弟想籍此次助戰朝廷來換取高官厚祿的心思,於是接着安撫道:“至於汝等兄弟的這五千私兵,朕此次只是借用。待幽雲戰事平息,朕自會將他們歸還給汝等。畢竟汝等家大業大,一些家丁護院還是少不得的。”
徐紹安聽柴榮話裡的意思是同意讓自己所謂的私兵助戰,心中不由一喜,連忙跪倒施禮道:“陛下對臣及臣的兄弟恩寵有加,臣及臣的兄弟即便肝腦塗地也是應當。此番以私兵助戰,一是爲了報答陛下的知遇之恩,二是爲了能讓幽雲百姓過上太平日子,絕無藉此邀功請賞的念頭。況且,與入朝爲官、在外征戰比起來,吾等兄弟更願意無官一身清的安心享福。種種地、做做生意,閒瑕時兄弟幾個聚在一起聊天、飲酒,談些天下奇聞,安逸自在纔是吾等兄弟喜歡過的日子。…,
至於那五千私兵,原本就是爲了與朝廷大軍裡應外合、對付契丹人才編練出來的。幽雲戰事平息,朝廷北伐大獲全勝之日,便是這支私兵完成使命、解甲歸田之時。即便爲了保護自家產業需要有些家丁護院,其人數有個一二百也就足夠使了,哪裡還用得着這麼許多。別的不說,光是養這五千私兵,每個月的錢糧便不是一個小數。常年花費巨資維持一支對自己毫無用處的私兵,這絕不是一個合格的生意人會去做的事。”
徐紹安的回答令柴榮感到有些意外之餘,心裡也踏實了不少。對於柴榮來說,像“清園”兄弟這般有威望、有本領、有錢、有物的地方豪強本就是個令人忌憚的存在,如果再讓其擁有一支數千人的私兵武裝,那他就真的不會安心了。不過,心裡踏實歸心裡踏實,該進行的試探還是要進行完,絕不可半途而廢。因此,柴榮一邊讚許的點點頭,一邊看似有些惋惜的說道:“愛卿和愛卿的那些兄弟都是有才幹之人,不能出來爲朝廷做事實在令人可惜。但正所謂人各有志,汝等如此澹泊名利,朕也不好強人所難。不過,朕向來賞罰分明。若北伐成功,汝等可以不做官,但其他該給汝等的封賞卻是不可稍減。
至於那五千私兵,朕以爲大可不必解散。畢竟即便克復幽雲,趕走了契丹人,十六州之地也同樣需要駐紮兵將把守。與其將這些操練多日,又有戰陣經歷的老兵解散再招新兵,不如就讓其正式加入軍職,在本地廂軍或者朝廷禁軍中效力,也算是人盡其才。”
如果說柴榮前面的那些話可以看做是順應“清園”兄弟的“願望”,給了對方一個不會強迫其入朝爲官的承諾的話,那麼他後面的那幾句話,實質上卻是已經爲“清園”兄弟的那五千私兵日後的歸屬定了性——那就是朝廷的官軍。屆時,無論“清園”兄弟舍不捨得,除非他們舉旗造反,否則這五千人都不會再與他們有任何的關係。
若是換了別人,被柴榮如此輕描淡寫的幾句話便把自己苦心編練的五千人馬要走,無論他表面上會是什麼反應,其內心裡一定是非常的不甘心、非常的忿忿不平。可徐紹安聽到柴榮說這些話的反應卻是心中大喜——柴榮這麼說,就說明其已經完全接受“清園”兄弟私兵助戰的請求,同時也就意味着他已經決定將幽雲之戰打下去、將北伐進行到底。若不是顧忌到現在的場合不合適,徐紹安很可能已經從地上跳起來,大叫一聲“這事兒成了”。不過,徐紹安雖然沒有從地上跳起來,但正在努力控制自己表情的他卻也一時無法開口說話——他怕自己一說話便會破壞自己好不容易纔保持住的鎮定表情。
徐紹安跪在那裡一言不發,卻令旁邊的張永德產生了錯誤的理解,以爲徐紹安正在猶豫該如何回答官家剛纔說的那番話——只賞財物、不賞官職、收編私兵爲朝廷所用,這些都是削弱、打擊“清園”兄弟的好機會,張永德自然不會放過。於是,不等徐紹安那裡做出反應,張永德已經大聲附和柴榮道:“聖上英明。”
張永德在那裡一帶頭,其他的文臣武將自然不甘落後,也紛紛出聲附和。此時,就算徐紹安真有什麼不同意見,也不可能再說出口了——更何況徐紹安根本沒意見。於是,在顯德六年(應歷九年)陰曆四月初一的這次御前軍議上,柴榮再次說服一衆文臣武將,決心將北伐繼續進行下去。與此同時,徐紹安也向柴榮立了軍令狀,承諾“清園”兄弟在兩日之內爲大軍提供其十日所需的糧草及五千私兵。
而在御前軍議結束之後,回到自己帳中的徐紹安當即向委員會發出了一封只有四個字的電報——“一切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