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揚州驚魂夜

“站住!大膽賊人,還不停下!”

“不要逃!”

剛纔還靜的不得了的河岸一下子就喧譁起來,宋心慈看這船伕一劍砍斷栓在岸上的繩索,抓起撐船的杆子,那頭爲首的一匹馬載着人,很快就到了他們面前,後面的追兵緊緊攆着,看來是他們劫獄時候驚動了牢守,沒能順利脫逃。

“心慈!”宋母一被宋父放下馬來,便哭着撲向她女兒去了。

“娘!”宋心慈抱住披頭散髮,臉上帶傷的宋母,也是淚流下來,一旁衣衫襤褸的宋父推着她們兩個怒聲道,“先別磨蹭,快上船!”

不遠處刀兵已接,“叮叮咣咣”的打鬥聲傳來,宋心慈扶着宋母,倉皇回過頭去,很是容易在幾十人羣裡尋見那道快要被包圍的黑衣人影,看着一刀刀從他身旁擦過,驚聲喊道:“念安哥!”

那人一刀劈退近身幾名官兵,趁亂扭過頭,火光下的臉龐掛着血,很是猙獰,“快走!”

“大人快走啊!不要管我們!”就在他身邊,宋恩孝幾名親部狼狽的從馬上躲避下來,一邊抵擋不斷涌上的追兵,一邊衝着十幾丈遠外的船隻高聲喝道,就這麼短短几息,身上已開了花。

早有預感事情不會這麼順利,但見着眼前血光之相,宋心慈還是忍不住打了個顫,被宋恩孝推着肩膀往船裡按。

“快、快!開船!”追兵一步步逼近,宋父催促那拿着撐杆不動的船伕,青腫的臉上滿是急出的汗水,牢中這些時日,幾乎不是人過的,馬上就能逃出生天,怎能不急迫。

“爹,再等等,他們還沒過來!”宋心慈握着船伕手中撐杆不讓他動,扭頭望着那片火光不肯坐進去。

宋母見狀,在一旁抓着她啼哭,“心慈啊,咱們先走吧,快別等了,啊,心慈?”

“小姐?”喜鵲嚇地在一旁幹掉眼淚。

“我、我。”宋心慈回頭,看着她娘眼中的狼狽,心中左右搖擺,手一鬆,就被宋父施了進去,船身緩緩離岸,她被渾身哆嗦的宋母抱着坐下,對面是顫巍巍的喜鵲,聽她們兩個一遍一遍地哭叫着自己名字。

“心慈,心慈啊。“

“小姐……”

宋父就坐在兩人對面,強作鎮定地撥開草簾,看着外面動靜,不停地催促船伕,“快撐船,再快點!”

就在船行離岸邊丈遠時,那撐杆的船伕,突然棄了長杆,蜻蜓點水一般拂向岸頭,幾個落地,身形未立,手中長劍平直刺出,“鏗鏘”一聲,擊落一把長刀,堪堪幫那身形高大的黑衣人擋掉一劫,一招出,他左手抓住黑衣人衣領,腳尖落地,帶着他後縱一丈,退離那二三十人的圍堵,一手狠狠抓在他肩頭,皺眉道:“別動,有危險。”

與此同時,前方又亮起一片火光,遠遠就聽人高喊道:“都讓開!”

聽見這聲音,府衙刀兵很是自覺分開一條道來,赫然露出後方兩排手挽火頭長弓的弓箭手!

當先一武官持槍而立,是都督府的人馬。

“宋恩孝!爾等還不束手就擒!停船靠岸,再不然,就休怪本官不念同僚之情了!”

剛剛從水面撈起船杆,還沒撐上兩下的宋父,望着岸上情景,臉色發白,想象那弓箭射出也是九死一生,乾脆拼命撐杆後退,同時猛一吸氣,破口大罵道:“同爲典軍,你這爲虎作依的混蛋!明知胡季泰纔是結盜的賊人,竟夥同他一起害我!”

“休得胡言亂語!胡大人豈是你能辱的!”

“我是不是胡言亂語,你心裡明白!念在你我曾經交好的份上,我警告你,早晚胡季泰那奸人都會棄你下水,我今日情狀,便是你來日下場!”

“哈哈哈!”

兩人對罵,突然插進一聲大笑,未幾,便有兩匹馬被人護送追來,當先的正是聞風趕到的胡季泰父子二人。

“宋恩孝,你有今日,也是一個貪字起念,事到如今還狡辯什麼,你以爲你空口白話污衊本官,就會有人信嗎?你縱女劫獄,又叫手下逞兇殺人,即便是本官在這裡將你就地正法。也不爲過!停船!”胡季泰駕着馬走到人前,單手一指船上,一通喝斥。

宋心慈已經掙開宋母懷抱,也從船裡鑽了出來,看着岸上情景,目光尋到那黑衣的男子身上,輕輕喚了一聲:“念安…”

男子聽見她聲音,卻沒回頭,而是如臨大敵地看着眼前兵馬,低聲詢問身邊的船伕,“你有幾分把握擒首。”

船伕望了一眼還在指着背後船隻說話的胡季泰,回頭望了一眼那黑洞洞的小樹林死角,手指摸過劍身,同樣低聲道,“九成,但你會遇險,所以我不會擒他。”

“我能自保,去擒人。”

“不,”船伕毫不猶豫地拒絕,“你別忘記,我只負責護你周全。”

“那我去。”黑衣男子一握手中長刀,肩膀上的那隻手掌穩穩地扣着,讓他掙脫不開,只能緊張地側身望着那隻漸行漸遠的船隻。

“宋恩孝!我再說一遍,停船靠岸!”胡季泰道,證據沒有到手,他還不能弄死那一家子。

宋恩孝不再理會他,扭頭對宋心慈道,“快躲進去!”

“爹,這樣不行,他們會射箭的!您別衝動啊,還是停下吧先?”宋心慈慌忙勸阻,江面起了風,船隻開始搖晃,宋母驚恐的低喚聲在船艙裡斷斷續續地響着,撩的她渾身汗毛都炸了起來。

“他射不中!”宋思孝已有些猙狂,一手將宋心慈推倒在船板上,扯下那盞在這夜裡標明他們方向的綠紙燈籠丟進江裡,使勁撐杆離得越遠,就越是安全。

胡季泰見他死不回途,面色一獰,此處近郊,根本無船可乘,真要讓人跑了還從哪找,他指着還在岸上的黑衣人同船伕,高聲道,“先把這兩個賊人拿下!再給我把船射沉!”

“是!”

“不要!”黑衣男子失聲大吼心急如焚,但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官兵重新拔刀撲上,數十弓箭手亦是搭弦欲射,火光燎燎,千鈞一髮,卻從一旁小林死角之中,轆轤駛出一輛掛着明燈的馬車來,前面帶頭兩匹駿馬,座上侍衛,單指一喝響徹夜空。

“收弓停下,誰敢放肆!”

聽這京腔,胡季泰眼皮子一跳,揚聲道,“不知來者何人?”

侍衛不語,左手一擡,遠遠擲去一物,又穩又準地落在胡季泰手上,他藉着火光低頭一看,當即臉色大變,短暫的遲疑後,他便利落地翻身下馬,扯着胡安溪,在四周驚詫中朝前大步迎上,對着停在三五丈遠外的馬車一躬身,揖手道:

“越王府長史胡沛,參見魏王爺,不知王爺駕到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魏王!

那黑衣男子和船伕,都是轉過頭去直直望向馬車。

即便是遠離京城的南地,也不乏聽說李泰威名的人們,那羣官兵紛紛放下兵器,朝着那輛馬車拜見。

“參見王爺。”

危局暫解,四周靜下,胡安溪餘光瞧着遠處江面上快要同夜色融爲一體的船隻,心中大急,扯了扯他父親,胡季泰會意,便出聲道:

“啓稟王爺,下官正在緝拿要犯,還請王爺准許動武。”

“放心,他們跑不掉。”

車中響起一道低暗的女聲,胡季泰先是疑惑,隨即便響起前陣子京中來信,說魏王娶妃之事,這便又拜了一拜,道:

“不知魏王妃在此,下官失禮,王妃之意下官不明,還請示下。”

“魏王妃……”黑衣男子猛地擡頭,死死盯住垂下的車簾,他身邊那名帶着斗笠的船伕,背脊一震。

遺玉坐在漆黑的車廂中,隔着半透明的車簾看着外面被火光照亮的情景,憑着喝過巨蟒蛇膽生出的好眼力,毫不費力地望着江邊岸上她要找的人。

哪怕時隔將近三年,血脈之情不可沒,那一身黑衣,手持血刃的高大男子,正是她失蹤已久的二哥,盧俊!

血液上衝,剋制住現在就下車的衝動,胡季泰身爲進王府長史,全權代理了李貞揚州大都督一職的兵權,在揚州可謂是一手遮天的人物,一個不好,便會人仰船翻,就算她現在只是想把盧俊一個人弄出去,也要廢一番功夫,更何況,她在這裡乾耗了一晚上,可不是單純爲了認親來的!

“胡大人稍安勿躁,靜等片刻。”

遺玉可以壓低了聲音,剛說罷,馬車外兩名侍衛之一的一凝,便對着江上長嘯一聲,接着,江對面也乘風傳來一聲長嘯迴應,衆人望去,就見那原本漆黑寧靜的江面上,豁然亮起一團光,兩團,三團,光團合成一片,一座點了數十明燈的大船露出身形,也照亮了宋家三口所乘快要消失在江水中的那隻小船。

大船靠岸,宋心慈是同父母還有丫鬟一起被押回岸上的,那隻突然出現的大船,想當然是李泰在揚州的人手,宋心慈主僕並不認識,今日中午從城東彎口駛離,便一直停靠在江口,等待夜幕降臨,才熄了燈,在江心守株待兔,以免宋家三口真的趁亂逃走。

遺玉做了兩手準備,西城大牢那邊,若非是一華暗中相助,盧俊他們也不可能在有追兵的情況下,一路逃到城外。

她這麼做,一來是要看看盧俊到底對這宋心慈癡情到了什麼地步,二來是要再試一試,這宋心慈究竟配不配她二哥一片癡情,再決定拿這兩個人怎麼辦。

結果是讓她差點被氣死,盧俊竟然真的爲了這麼一個毫無氣節的女人豁出牲命,而這個女人卻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她二哥的感情!

“娘,您怎麼樣,娘?”宋心慈一被人丟到岸上,就撲向了半身溼透的宋母身邊,將她抱在懷裡,這種孝心,向來都是遺玉欣賞的,可孝道不是拿來利用別人的藉口。

“胡大人,人犯就在這裡,你且抓回去吧。”

“多謝王爺、王妃。”魏王府的人這麼突然殺出來,胡季泰驚疑未定,可他也知道此時不是尋根問底的時候,朝着馬車一揖,便要讓手下拿人。

“不!”宋恩孝聽見胡季泰聲音,恢復了一些神智,噗通一聲朝着馬車跪下,不管不顧地大聲道,“不知是哪位王爺駕到,在下乃是越王府副典軍宋恩孝,求王爺聽下官申冤!”

“還愣着做什麼,驚了王爺的大駕不想活了嗎!”胡季泰怎會給他多開口的機會,手下立刻上前將人綁住,堵了嘴巴,那丫鬟喜鵲倒黴地扶着他,被一掌劈暈過去。

“念安哥!”被人抓住手臂的宋心慈疼的大叫一聲,盧俊這纔將癡愣的目光從馬車上移開,一轉臉看見她驚恐的臉龐連忙上前將她救下,那船伕如影隨形,憑兩人之力,竟是逼退了一干官兵,將宋家三口連帶那個暈倒的丫鬟護在身後。

宋心慈驚魂未定地喘着氣,抱着宋母縮在盧俊背後一會兒看看那突然出現的馬車,一會兒看看胡季泰那邊窮兇極惡的人馬,心中恐懼擴大,騰出一隻手來,抓住了盧俊後背衣衫,就彷彿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塊浮木。

“念安哥,怎、怎麼辦?”

盧俊還未開口,胡季泰氣呼呼地正要再讓人上前捉拿,就聽見馬車中又響起那道沙沙沉沉的女聲。

“胡大人,這黑衣的賊人是我魏王府要找的逃犯,可否看在我助你一場的面子上,將這人交由我處置。”

胡季泰面色一變,爲難道,“啓稟王妃,此人受犯官宋恩孝一家矇蔽對下官頗有誤解,若是就這麼放走,下官恐怕——”

“胡大人多慮了,我同王爺還不至於聽信一干賊人滿口廢話,怎麼,胡大人不肯交人?那我同王爺可就白跑一趟,若不是因爲此人行蹤,我們又何必大費周章助你捉拿要犯。”

“王爺、王妃誤會,下官怎敢,此人就交由您發落。”胡季泰揖手,咬了咬牙,想着這麼一個人,無憑無證也壞不了事,他反倒是要謝這阿虎“幫忙”了。

“來人,將這逃犯拿下,如若反抗,殺無赦!”遺玉冷冰冰一聲令下,方纔從船上下來的十幾護衛都拔出了劍,朝着盧俊等人圍去。

殺無赦!

見此變故,盧俊先是一愣,隨即回頭看向那馬車簾子,磕磕絆絆道,“我、我——”

“你這喪門星!”就在此時,宋母突然發難,一拳頭狠很砸在了盧俊背上,哭罵道:“都是你這喪門星!該死的喪門星!”

就差一步便可逃離生天,眼下卻要任人宰割,淪爲他人刀咀上肉,這巨大的落差,如何讓這連月來在牢裡吃了大苦頭,只等女兒救命的官夫人受得住?不找個發泄之處,怕是會瘋掉。

“娘,您別這樣。”宋心慈慌忙去攔,卻被宋母反手一巴掌扇在臉上,直接將她同盧俊一起打蒙,宋父剛纔被胡季泰的人用刀柄砸了腦袋,這時坐在地上還在發昏。

“都怨你拈惹了這麼個喪門星迴家,”宋母嘶喊道,“自他來了,就沒有一件好事,眼下他又拖累我們至此,你放手,讓我打死他!讓我打死他!”

因這車外這荒唐情景,遺玉暗暗捏緊了袖口,暗罵一句好個狗咬呂洞賓,看着盧俊捱打,她忍住心疼和氣惱,冷眼看這鬧劇,這一回,非叫她這不長心的二哥吃個教訓不可!

那羣欲上前捕人的魏王府護衛,也因一凝暗示,停下動作。胡季泰不知魏王府這是唱的哪齣戲,亦沒敢打攪,靜觀其變。

盧俊挨着宋夫人拳打腳踢,只是出神地看着馬車簾子,一動不動,好像化作一具雕像,宋夫人越罵越難聽,口不擇言,到了最後,是將女兒私情都抖落出來。

“你這混蛋,連累我全家,又引誘我女兒,我真恨不得殺吃了你,你這人生狗養的畜生!你——”宋夫人半句話卡在嗓子眼裡,只因她骨瘦磷磷的脖子正被一隻冰涼的手掌捏住,連氣都喘不上來。

“你幹什麼!”宋心慈恐叫一聲,上前去掰盧俊手指,遺玉坐在車裡,因着宋母謾罵,黑暗中的臉色盡是鐵青,但聽盧俊下面一句話,眼中才勉強流露出些安慰之色。

“我敬你年長,倘若再羞辱家母,我就捏斷你的喉嚨。”

盧俊手一鬆,就將宋夫人甩到地上,轉過頭,看着宋心慈臉上難以掩飾的指責和怯懼,心中突地起了一絲厭煩,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般爲別人拼死拼話,換來不過是一次又一次的狼心狗肺,就算換做聖人,也不可能忍得了,更何況是脾氣本就不好的他,盧氏養育之情,對他們三兄妹來說是大過天的,宋母壞就壞在不該戳到這個死穴上。

“怎麼,你也覺得是我連累了你們?”盧俊問道。

宋心慈面色複雜,搖搖頭,卻又低下頭,只這麼簡單兩個動作,便讓盧俊心中煩躁又增,捏着拳頭,上前一步,她卻後退一步,這防備的模樣,怎復往日信賴,直叫盧俊沉下臉色,心思急轉,張口問道:“你娘說我引誘你,我問你敢不敢現在當着她的面,說一句我們兩情相悅的?”

去年今日,他救下宋家母女,一身傷勢向宋恩孝求親,卻被冷言冷語打發,事過之後,更是被攆出家府,這期間她連面前沒有露過,更不要說替他說上半句公道話,他私心替她開脫,成全她一片孝道,然他七尺男兒亦是有骨有血,今時今日,他卻只求她一句明白話,叫他傷心也好,死心也罷!

“咳咳,你這該死的逃犯,又、又說什麼鬼話!”宋母咳嗽着,捂着脖子去拉宋心慈,卻不敢再去推打盧俊,隻手後退到了江邊上,像是盧俊這招惹了皇家的人身上有着什麼不乾淨的病毒一樣。

“我……我。”宋心慈被盧俊執着的目光盯得擡不起頭,一句囫圇話都說不出。

“呵呵,”馬車中傳出一聲輕笑,“你這逃犯之身,死到臨頭,還要拉個女伴麼?這宋家小姐,我勸你還是莫要同他牽扯爲妙,你父親是勾結之罪,頂多再算上個劫獄,你身爲罪臣之女,未嘗沒有活路,但若是同他牽扯上,那你就是百死沒有一活了。”

一對同心鴛鴦,就是拿棒子打也打不開,反之——

盧俊又回頭看了一眼那不見人影的馬車簾子,若有所思地扭頭盯着宋心慈,臉上漸漸露出嘲色,眼神也冷淡下來。

“我,我,”宋心慈心中一片慌亂,想着那馬車裡傳出的聲音,心思搖擺不定,張口卻只能道上一句,“是、是我對不起你,我知道我這輩子都還不清你,但是我——”

“不必多言。”盧俊打斷她出口的歉意,手指捏“咯咯”直響,他直接轉過身去,面向那馬車,看着車簾後根本看不見的人影,扯出一個苦澀無比的笑來。

“都愣着做什麼,”遺玉推開平卉摸黑遞來的茶盞,“還不給我拿人!”

“是。”

這一回,盧俊和那船伕都沒有抵抗,任憑魏王府的人將他們拿下,反絞着手腕推到馬車前。宋心慈抱着宋母,傻傻望着盧俊被抓的背影,剛被風乾的眼淚又涌了出來,她不是無情,可是她必須留着一條命,來日再幫父母報仇雪恨!

“對不起……”

只是一片傷心的她,接下來看到的,聽到的,卻顯然不夠她腦用,或者說,是不夠在場大多數人的腦用。

“既無傷無病,又有手有腳,爲何不回家,難道你是忘了回家的路嗎?”遺玉手指摳着車窗,沉聲質問,一雙漸紅的眼睛,牢牢盯着兄長苦澀又無奈的臉龐。

“沒有,我沒有忘記。”盧俊撐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車中模糊的人影,辨別這陌生的女子嗓音,未見人顏,心中卻有一萬個聲音告訴他,這是他小妹!

“祖父死了。”

“我、我知道。”

“大哥也死了。”

“……我知道。”

“我嫁進了魏王府,做了魏王妃。”

這一次,盧俊沒有回答‘我知道’,沒人阻攔,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車門,卻不敢撥開那一層簾子,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痛心處。

“小……小玉,這些年你還好麼?”

大滴的眼淚從眼角滑落,遺玉長吸了一口氣,好歹止住顫音,心中卻發了狠地委屈,臘月時,她喪母失兄,她孤立無援,她受辱,她劫獄,她差點瘋掉,她那時過的好嗎?

“二哥,你爲何不來找我?”

一句話,道明盧俊身份,聽者無不驚詫萬分,這一身黑家的劫獄逃犯,怎麼一轉臉就成了魏王妃的兄長?

“我答應大哥,”盧俊壓低了聲音,臉上痛恨交加,“三年,他讓我立下毒誓,不得去尋你。”

嗡地一聲,遺玉有片刻耳鳴,緊接着便是頭暈目眩之感襲來,她背脊陡然拔直,腦中百轉千回,卻無一解,只覺得頭頂懸着一張巨大的蜘蛛網,漸漸顯了形狀,逃不開。

這邊兄妹相認,驚詫全場,宋家幾口雲裡霧裡,那頭胡季泰臉上陰晴不定,咳嗽了兩聲,朗聲打破這詭異的氣氛:

“魏王妃,此人不是逃犯嗎?”

遺玉強拉回思緒,告訴自己當務之急是對付胡季泰,她收拾了心情,一改方纔客氣,發出一聲嗤笑,

“是不是逃犯,我還需要同你交待麼。”

胡季泰這些年也是身處高位,哪曾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女子這般對待,先前敬她也不過是因爲李泰聲名,這麼一想,便就發現貓膩,他眯起一雙陰沉的眼睛,微微躬身道:

“下官豈敢,只是此人勾結朝廷要犯,若王妃要帶人離開,還請王爺親口指示,不然在下可擔不起這個縱犯私逃的罪名。”

是發現李泰不在麼,這麼半晌,還真是夠遲鈍的,遺玉側頭看着身邊空蕩蕩的位置,掐指算了時辰,不慌不忙地回道:

“胡大人與其擔心這個,還不如先擔心你自己。”

“王妃這是何意?”胡季泰直起腰,虎了臉,但一回頭看到身後兵馬,心中又定。

車簾被一手撩開,盧俊後退兩步,平卉跳下,一伸手,恭恭敬敬扶着遺玉下車,她一身長裙,裹在卵青披風裡,馬燈下,一張嬌麗容顏斥入人眼,不假顏色地環顧這長長的江岸,肅目端容,尊貴之態盡顯,逼得人不敢正視其顏。

不少人都低下了頭,胡季泰身邊的胡安溪瞪大了一雙眼,抱着宋母的宋心慈,只是傻了眼,口中訥訥一聲,滑進風裡。

“唐夫人……”

唐夫人,是、是王妃,念安哥是……是她兄長?

是、是王妃的兄長?他竟是這種身份麼?

“怎麼……怎麼可能,”宋心慈打了個寒禁,突地扭頭望向盧俊,傻傻問道,“你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麼?”

“你不曾問過,我也不曾說過。”若真是有心,怎他關心她所有,她卻連這點都沒有問過,盧俊看她一眼,只是眼中再沒了當初的至誠,遺玉一伸手,握住了盧俊手臂,五指收緊,抓的他吃痛,卻沒有掙脫,只是略帶擔憂地回頭望她。

“孤兒?”遺玉輕笑一聲,一雙美目中盡是傲然,“堂堂懷國公盧中植的親孫,我兄妹高堂猶在,誰與你說我親兄是孤兒?”

一句話,就將宋心慈心墜冰窖,她也是個聰明之人,轉念便有些明白,剛纔遺玉那一出拿人的好戲,是演給誰瞧。

盧中植的威名,過了一朝仍在,那胡季泰也算和盧老爺子同朝爲官過,即便盧家現今落魄,即便范陽盧姓被降二等,可對他這越王都督府的長史來說,那是曾經如高山仰止般的存在。

當下,胡季泰一改方纔怒容,指着宋家三口,不屑道,

“宋恩孝,你這女兒生的好哇,險些就攀龍附鳳,只可惜你這一家貪慕虛榮的勢利眼,錯將珠玉當石蚌,盧公子再三相救你一家三口性命,卻被屢屢反咬,如今總算看清楚你一家嘴臉,也不枉本官深夜緝拿——王妃勿怪,”

他說的宋家三口臉色青白交加在,一轉臉,面向遺玉,一行禮,笑臉迎人,“盧公子是受奸人矇蔽,方纔誤會一場,這夜深露寒,還請王妃帶着公子趕緊回去休息吧,這裡交給下官處理便是。”

這胡季泰倒是一會兒一張臉皮,又會挑撥離間,又會做人,也難怪能爬到這個位置,遺玉心中暗道,面上卻不急回答。

但她不急,不代表別人不急,宋恩孝總算緩過來那口氣,看清形勢,未作多想,便拉扯着妻女朝遺玉那邊跪倒,口中戰戰兢兢地喊道:

“賤內多有得罪,還請王妃做主,下官冤枉啊!下官手中握有胡季泰欺君罔上的罪證,求王妃明察!”

皇室的人,多少都有些特權,若今日站在這裡的不是魏王妃,是什麼蜀王妃,越王妃,宋恩孝就是拜,也就白拜了,但魏王妃在這裡,那魏王還能遠麼,有魏王妃做主,不就是有魏王做主嗎!

宋恩孝知道這道理,胡季泰也知道,盧俊知道,就連心思亂成一團的宋心慈也知道!可遺玉會管這閒事嗎?

“唐夫人……”宋心慈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在明知遺玉身份的情況下還這麼叫了一聲,又扭頭含淚望着盧俊,祈求之色顯然易見。

畢竟是掏過心的女子,盧俊心有不忍,可他這將近三年的流浪,飽嘗人情冷暖,怎不清楚面對都督府二百人軍,有弓有刀,管這樁事,不是置遺玉於險境麼。

“你不必看他,”遺玉神情冷淡地瞅着宋心慈,“你同我二哥之間的糾葛,我已知道的一清二楚,不管誰對誰錯,你且聽着,我今日救你一家,全是看在我兄長同你相識一場的份上,不要再說什麼此生無以爲報,這是你上輩子積的德。”

當是時,衆人臉色皆變,不說面如死灰的宋心慈心中是驚是喜,是悔是恨,胡季泰是又黑了臉。

“下官沒有聽錯,魏王妃是要護這幾個犯人嗎?”

“胡大人沒有聽錯,”遺玉側頭回望,面帶戲謔,“看來胡大人不光是記性不好,耳朵也不好使,我看你是在這江南水鄉久住,腦子裡都進水了吧?”

“哈哈!”胡季泰怒極反笑,“魏王妃是要爲一己之私,袒護朝廷要犯,那就恕下官失禮了,”他猛一揮手,喝道,“上去,將犯人抓捕,仔細不要傷了王妃貴體!”

話聲未落,盧俊身體一繃,下意識就側身朝遺玉身前擋了一步,將她護在身後,遺玉因他這一個小動作,心中大慰,有多久了,她沒再同現在這樣躲在兄長身後。

宋恩孝見勢不妙,早就拖拉了妻子女兒朝着遺玉這邊跑來,那地上的丫鬟管也不管。

“念安哥……“宋心慈下意識地喚了一句,只是這次,再無人護她身前,單方面付出的感情,絕不長久,遺玉瞥了她一眼,並無多少同情,她不否認自己利用過李泰,可在她決定接受他的好的同時,便有了決心以心交心,將心比心。

難怪李泰說“不一樣”,她同宋心慈,的確不一樣。

“保護王妃!”

從大船上下來的二十餘名護衛,將遺玉前前後後圍了個嚴實,宋家三口也好運地躲在其中,未免誤傷遺玉,對方不敢射箭,可二百官兵壓上來,也夠魏王府這二十精兵吃力的。

雙方交手,僵持不下,刀光劍影,哀嚎四起。

“小妹,是二哥拖累你。”盧俊沉悶道。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遺玉想要拍拍他肩膀,卻發現他二哥個頭是同李泰那大長腿相當了,只好將手落在他手臂上,又發現他是比看着還要壯實,這三年來想必也吃了不少苦。

盧俊心中一暖,感激地側頭看了她一眼,正要再說什麼,那邊胡季泰已經因爲這磨磨蹭蹭的對打沒了耐性。

“來人,點火,上箭!”

馬車邊上衆人大駭,暗道這胡季泰還真敢傷了王妃不成,遺玉也是皺眉,正要說些什麼繼續拖延時間,便聽身側護衛的一凝一句輕語:

“來了。”

那站在盧俊身前的船伕突然擡了頭,遺玉側耳傾聽,這夜風已起,轟轟馬蹄聲,由遠踏至。

胡季泰也察覺到了不對,始終沒能發下放箭的命令,匆匆轉過身去,只來得及看見他時常用來炫耀,五十名裝備精良的弓箭手,片刻間就被制服,仿若啞了火的煙花。

那五十馬上的銀領騎兵,分明是遠在京城的北衙禁軍!

“我等奉皇命護衛魏王出行,爾等竟敢以下犯上,玉符在此,還不放下兵刃!”爲首的禁軍頭領一聲厲喝,手中明光閃閃的玉符高舉,象徵着京城最高軍備的威嚴。

在他側前方,一人一馬步出,馬上之人,但凡是在京中有緣一見打的高官,就絕不會錯認。

完了,胡季泰方纔的威氣凌人,登時蔫下,至於他那時叫人點火上箭,到底是恐嚇遺玉,還是真的有了殺人,便不得而知了。

“王妃可有傷到?”李泰隔着十丈來選,目光定定落在人中。

“無礙,略受驚嚇而已。”這樣的對話,很是熟悉。

她甚至不用去想胡季泰的結局,宋家的結局,她此刻能想的是,揚州這塊將要無主的鹽私兵盜樞紐之地,已在李泰囊中。

胡季泰陰險狡猾,不趁着這一亂將他引出巢穴,又怎麼在他眼皮子底下,把這跟蹤了李泰一路,卻不敢過河進城的禁軍撈過來,不激怒他,又怎麼讓皇帝的禁軍出面干涉,借刀殺人?不,就說是借花獻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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