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癢
面前的男人聽完她的一番話,只是繼續沉默着,眼底有情潮暗涌,卻緩緩歸於寧靜。最終那句鼓足勇氣才問出口的話,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許念算是徹底糊塗了,如果當真和他無關,爲什麼不肯說?如果與他有關,現在爲什麼又要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幫助陸家兄妹,還有中影日漸腐朽的根基,現在落在他手上反而欣欣向榮一點點昌盛起來?
如果說是良心發現想要補償,又怎麼會用那種手段逼迫她……
許念心裡像是有個認知模模糊糊地快要成形顯現出來,卻始終想不透。
“你做這一切究竟爲什麼?如果和陸山真的有恩怨,你現在不會願意幫陸家,陸舟和陸瓷的事我都想明白了,別想再瞞我。”
他也像是終於明白她的反常是爲了什麼,嘴角慢慢溢出一點笑,說出的話依舊漫不經心:“當我做善事好了。”
許念瞪着他,根本不相信。
唐仲驍就說:“看不得你蠢,想讓你精明點,這個理由夠不夠?”
許念就知道從他這什麼都問不到,她也是魔怔了,怎麼會以爲唐仲驍會對她說實話呢?一股血氣往臉上衝,咬了咬牙終是沒忍住,抓過一旁的枕頭直接摔他臉上:“混蛋!”
一次又一次地對她人身攻擊,當真以爲她沒脾氣嗎?偏偏那人還悶悶地笑出聲,一點也沒覺得自己過分:“我會以爲你在惱羞成怒。”
“惱羞成怒應該這樣——”許念說着就抓起他的手,往他手腕上咬了一口,泄憤似的。唐仲驍眉頭都沒皺一下,反而順勢將她往下拽,她身子一傾便整個趴他胸口了。
一頭長髮密密實實地散在他身上,兩人捱得近,隔着睡衣都能聽到他沉穩的心跳聲,許念驀地擡起頭,這才意識到這人體力恢復了,果然氣色都比剛纔要好得多。
“小刺蝟。”他眉眼壓得低,裡面全是笑,顯然心情好極了,分明有心逗-弄她,“這麼喜歡咬人,不如咬別的地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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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得越來越近,壓着她,軟軟的脣從她脣上擦過,沿着下巴一路往下。她頓時就慌了:“別鬧了,你先休息。”
唐仲驍哪裡理她,在她鎖骨上輕輕啃-咬着,那一陣要命的su麻讓她全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許念扭着身-子想跑,反而被他直接翻身覆了上來。
兩人重重地陷進牀-墊間,燈光一晃而過,接着入目的依舊是他棱角分明的臉。他捏着她下巴,使壞地用了點力,看她疼了才故意唬她:“剛纔調-戲我的時候不是挺能耐?”
許念吞了口口水,訕訕地反駁:“誰調-戲你了,自我感覺太良好。”
唐仲驍便把帶着寒意的手往她衣服裡探,激得她連連尖叫:“好,我錯了,剛剛就是那什麼你了。”
“什麼我?”他撐着另一隻胳膊瞧她,嘴角的笑再也掩不住。
許念一張臉越發的紅了,知道他就是有心報復,便想也不想伸手去捶他。他輕巧地截住她的拳頭,壓在枕側,卻長久地看着她不說話。
女孩子畢竟臉皮薄,還是許念率先繃不住了:“看什麼?”
他微微嘆了口氣,俯身下來,卻是牢牢將她摟在懷裡:“這麼急着想知道答案,爲什麼?”
許唸的心猛地一顫,看着屋頂的水晶燈答不上來。
可他卻一點也不打算放過她,咄咄逼人的架勢,又不緊不慢地在她耳邊說:“你想聽什麼?我和陸山的死無關?”
許念其實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聽到怎樣的答案,眼前的唐仲驍讓她漸漸開始變得迷惑,似乎許多事都陷入一個死結,解不開,亦不得其所。
那人又重新對上她的眼睛,銳利的眸光幾乎逼得她無所遁形:“別撒謊,你的一個答案,換我一個,想問什麼我都告訴你。”
許念看着他藏在逆光陰影裡的那雙眼,最終也沒勇氣去問,幾乎是逃出了那間房。
唐仲驍看着她的背影倉惶離開,緩緩闔上眼,身體沉沉地倒回牀上。
他這輩子從沒有過什麼求而不得的,從前更是極少有強烈的yu望想要得到什麼,父親告訴他,一旦對什麼上癮了便一輩子都要被-操控,這是他們的大忌。
可他終究是沒管住自己的一顆心。
然而有些話他敢說,可她也未必就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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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下班的點,鄒穎去辦公室找許念,門才推開一眼便看到她在走神,盯着窗外一動不動地,也不知道在看什麼。連她什麼時候坐在對面都不知道,鄒穎順着她的目光看,狐疑地問:“看什麼呢?”
許唸的視線收回,馬上又恢復那副理智模樣:“怎麼了?”
鄒穎又看了她一眼,這才說:“麗人秀那家雜誌想約你做個專訪,我替你把問題都過濾了一遍,你再確定下。”
許念接過來,低頭看稿子時忍不住笑:“小紀又去約會了?你倒是爽快,每次他把工作扔給你都沒話講,自己的私人問題也不考慮下。”
鄒穎只是抿着脣笑:“男人哪裡比得過錢可愛。”
“你在暗示我薪酬太低?”許唸對她的話不贊同,可也知道這丫頭一根筋,把稿子放在一旁,這才試着勸,“女人哪有不戀愛的,你再耽擱,真的要嫁不出去。”
鄒穎拿了煙點上,吸的猛被狠狠嗆到咳了好幾聲,緩過勁兒來纔拿眼橫她:“你又比我好多少?”
許念自知理虧,頓了頓,伸手將她指間的煙奪過來捻在菸灰缸裡:“少抽點,都多少年了你心裡還不痛快。”
這話一出口成功讓對面的人沉默下來,鄒穎今天穿了一身黑,脣色便顯得越發地紅。她擡手搓了搓臉頰,這才苦笑:“人就一顆心,能愛得了幾個人,哪怕再有人爲你掏心掏肺,心是滿的,始終裝不下。”
許念聽着居然有幾分心酸。
鄒穎重新摸出煙盒,卻再也沒點燃,只是微微搖了搖頭:“我也不是放不下,心裡有個坎總歸過不去。你不也一樣,今天又是爲誰煩?不說我也猜得透。”
她就那麼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地樣子,眼神倒是像極了家裡那男人。許念一時更煩躁,站起身收拾東西:“下班,一起吃飯?”
鄒穎不置可否地笑:“家裡那位不用知會一聲,萬一吃起醋來,我可扛不住。”
許念走過去直接挽住她胳膊:“他自己也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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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餐廳卻遇上了說有事的人,唐仲驍穿着黑色正裝和一個女人坐在最安靜的那一角。因爲背對着她,所以許念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瞧見那個女人臉上明豔豔的笑,同他說話時一雙眼都像帶了晶瑩的光。
鄒穎也看到了這一幕,暗暗咂舌:“倪薇本人果然比大屏幕上漂亮多了。”
許念這才記起來,難怪覺得眼熟,可不就是那個紅透國內外的影視巨星倪薇嗎?依稀記得她前陣子配合《絕代風華》炒作時,唐仲驍說過兩人有交情。
餐廳裡播着纏綿悱惻的英文老歌,許念站在那只是微微有些失神,馬上就拉着鄒穎往另一側走。
鄒穎脾氣倔,看她這副樣子就直翻白眼:“你躲什麼啊?”
“誰躲了。”許念脊背挺得筆直,說話也沒一絲絲不對勁,“免得打擾別人好事罷了。”
鄒穎頓時同情地看了眼唐仲驍的背影:“你還真是半點都不在意他。”
許念沉默着沒再說話。
兩人刻意挑了離那桌有點遠的位置,點了單,鄒穎注意到面前的女人真是一丁點不適都沒有,甚至還主動找她聊天:“對了,你不是一直想看那部話劇《人生》,我已經訂了票,下週一起吧。”
這些年她們也只有彼此,二十七八的女人卻總也不肯將就,於是做什麼都一起,此時此刻,好像還和從前一樣沒有任何改變。
鄒穎直嘆氣:“看你這陣子的反應,還以爲——”頓了頓也沒講出口,只是控制不住又朝那邊瞧了一眼。
也是,唐仲驍那樣的男人,怎麼也得找個門當戶對名聲好的。
許念終歸是個沒了丈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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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穎想想也覺得氣悶,拿了包起身去衛生間。
許念這才朝那邊看了一眼,這次的角度剛剛好能看到那人的側臉,不得不說唐仲驍長得好,哪怕一個微微垂眸輕笑的表情也好看到不可思議。
像是感受到什麼,那邊的男人忽然看過來,許念急忙轉過身擋住臉,心裡暗暗祈禱那人別發現。
唐仲驍也不知道看沒看出來是她,總之那邊許久都沒動靜,許念稍稍鬆了口氣,這才發現鄒穎去了許久都沒回來。
侍應早就上了餐,許念拿了手機剛想給對方打電話,衛生間通往餐廳的走廊上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像是有人在爭吵。
不知道爲什麼許念心口狠狠一跳,直覺便是鄒穎出了事。她想也沒想就往那邊跑,剛剛轉過拐角就見那裡團團圍了不少人,奮力擠進人羣裡,看到的是鄒穎不假,可和她撕扯在一起的居然是沈良臣?
許念來不及細想什麼,馬上衝過去拉人:“鄒穎!”
她這輩子還沒見鄒穎這麼狠過,那眼神就跟要吃了沈良臣一樣,手裡的包因爲撕扯的關係早就掉在地上,化妝品散了一地。
沈良臣畢竟是男人,看他處處吃虧,臉上眉角到處都是細細的挖狠,可一雙手愣是死死抓着鄒穎手腕不肯放,眼底赤紅一片。平時優雅紳士的男人,這會簡直狼狽到了極點。
許念廢了好大的力都沒能攔住鄒穎,她簡直像是變了一個人般,情緒徹底失控,雙手被制住便擡腳狠狠地踹對方。
那男人也固執,完全不管周圍聚滿了看熱鬧的人,桎梏住鄒穎就怎麼都不打算放手。
許念在中間一點忙都幫不上,眼看着鄒穎情緒越來越激烈,沈良臣也怒不可遏,那男人脾氣上來了便擡手去抓鄒穎的下巴:“連名字都改了,我倒是小瞧你了!”
他說的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鄒穎卻半點不怵,這時候還能冷笑出聲:“對,和你有關的一切我巴不得全忘掉!”
沈良臣再也控制不住,揚手居然就要打鄒穎,許念連忙將她往身後護:“沈良臣,你敢!”
沈良臣擡起的手終究沒能落下去,同一時間那隻胳膊也被別人生生攔住了。唐仲驍站在幾人中間,眉頭皺的極緊:“這裡是公共場合,你真嫌事情不夠大。”
沈良臣久久都未平復,一張臉沉得能滴水,他微微用力就把鄒穎從許念身後帶了出來,胸膛劇烈起伏着,半晌才擠出一句:“出來,我們談談,別再激我。”
許唸到現在也沒鬧清楚兩人間究竟怎麼回事,可剛纔看沈良臣那副樣子怎麼都不放心鄒穎一個人去。
鄒穎卻對她搖了搖頭示意:“沒事,當年他弄不死我,現在也沒那個本事。”她將亂了的頭髮整理好,這才慢慢地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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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人漸漸散了,又恢復剛纔那副平和的假象,華叔剛纔也衝了進來,這會兒正在和經理低聲交談。一時間現場竟只剩下三個人。
許念深吸口氣,臉上刻意帶了笑,這纔回身同那人打招呼:“這麼巧?”
唐仲驍只是看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似乎在確定她有沒有受傷。
氣氛有些怪,許念一眼就看到站在不遠處好奇張望的倪薇,現在離得這般近,那張臉便看得格外分明。果然是個美人兒,連她這個見慣了各色美女的都忍不住感嘆一聲。
倪薇見這邊散了,急忙跑過來,站在唐仲驍便是小聲問他:“你沒事吧?”連聲音都柔得好似一灣水。
唐仲驍只是搖了搖頭,他一直看着許念,眉頭又不自覺皺起來:“明知道攔不住還往前衝,你這副逞強的性子什麼時候才知道改!”
他聲音格外嚴厲,連一旁的倪薇都被嚇到了。
平時被他罵被他損都不要緊,可眼下當着別人的面,許念也說不清此刻的心境,就好像原本壓着的火,瞬間就被燒的更旺。
她本就比唐仲驍矮了不少,這會卻迎着他的眼瞪過去:“我不攔難道看着她被沈良臣打?不過也對,能和那種人做朋友,也不改指望你尊重女性。”
唐仲驍原本陰鷙的眼更嚇人了,渾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生人勿進的氣息。
倪薇在邊上一頭霧水,最終還是出聲打破僵局:“仲驍,我們先離開這好不好?”
大概是想到倪薇的身份不適合在公共場合待太久,唐仲驍臉上的表情總算有了緩和。
許念便趁機開了口:“那不打擾二位了。”她說完就要走,手卻被人捉住了。
再回頭就見那人的臉色更難看了,額角的青筋似乎還在突突地跳動,看得出來他十分生氣,許念絲毫不懷疑,如果不是倪薇和華叔在場,這個男人真的會掐死她。
他轉身吩咐一旁靜靜候着的華叔:“送倪小姐回去。”
倪薇瞪大眼,顯然有些吃驚,等目光再落在許念身上似乎猜測到了什麼。可她這樣的人總是知情識趣的,永遠知道不該說話的時候便乖乖閉嘴,離開時甚至非常禮貌地對許念微微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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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外沒看到沈良臣和鄒穎,停車場也沒有,唐仲驍隨意看了一眼就得出結論:“別找了,應該離開了。”
許念當下就急了,她腦子總是想着沈良臣剛纔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萬一鄒穎出事怎麼辦?拿了手機要撥過去,卻被身旁的人攔住了:“沈良臣捨不得動她。”
這話讓許唸的動作微微停住,她這時候纔想起來問:“沈良臣就是那個男人?”
難爲她這麼抽象的話唐仲驍還是聽懂了,點了點頭。
許念頓時倒抽一口涼氣,想起鄒穎備受折磨的那幾年,還以爲那個男人長得和禽-獸沒區別,現如今是怎麼都沒法將他和沈良臣聯繫在一起。
再回想往日和那男人合作時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心裡便十分鄙夷:“果然人渣披了件衣服也還是人渣。”
話音落下腦門上就結結實實地捱了一下,唐仲驍抱着胳膊站在她身旁,眉心擰的緊緊地:“罵誰呢?”
許念想起自己以前也總罵他人渣,再看他那副一臉嚴肅的樣子,心裡忽然想笑,卻還是故意忍耐着說:“你猜?”
她昂着小下巴,那雙黑漆漆的眼底透着幾分狡黠。唐仲驍再也忍不住一把就將她攔腰抱起。
忽然騰空的不安全感讓許念嚇了一大跳,下意識伸手環住他的頸項。唐仲驍微微垂眸,脣邊卻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既然如此,那就做點人渣該做的事,不然多冤枉。”
“……”這男人真的不能再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