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學校之後,鍾翰開車載着顧小凡直奔男青年撿到手機的鄰市去,按照男青年提供給他們的一張當初拍的照片,順利的找到了那個公園,以及當初男青年撿到手機的具體位置,拍了一些照片之後,就在當地找了個旅館住了下來。
由於手機店的老闆很配合,找到撿手機、賣手機的那個年輕人也比預期的容易了很多,所以這一次出差的時間也比之前以爲的縮短了許多,兩個人因爲時間太晚來不及當天返回,所以在外面住了一晚,第二天處理完其他事,吃了午飯便啓程返回A市,傍晚便到達,回到A市之後直奔公安局,處理照片的問題。
出差的時候鍾翰就對顧小凡提到,照片裡暴露了一個秘密,顧小凡隱約有所察覺但是又吃不大準,現在回到A市,兩個人把那幾張香。豔的照片轉存到了辦公室的電腦上,再次逐一仔細的瀏覽起來,很快就發現了不少細節。
“這張是在室外拍的,你看這個角上,有一點紅磚的樓體外牆。還有這張在室內的自拍照,光線是背光的角度,彭善芳背後暗紅色帶金絲的,不就是窗簾了麼!”顧小凡在男青年的宿舍裡扎看到這幾張照片的時候,沒有留意的那麼仔細,只覺得其中那一張彭善芳仰面躺着拍的照片,身下的大理石面有些眼熟,回來之後再仔細一看,眼熟的東西又何止是一張大理石桌面,“還有這一張,你放大一些……再放大一些……對,就是這個角度,你看彭善芳背後那個玻璃上面,有一個男人的背影!我的天哪……咱們兜了一個圈,最後居然又轉回來了!”
“是啊,因爲彭善芳私生活太過於混亂,擾亂了咱們的視線和思路,所以就被牽着鼻子兜了個圈。”鍾翰也點點頭,同意顧小凡的看法,“現在拋開其他的信息,靜下心來想幾個問題。首先,當初萬英蘭說彭善芳被周俊民家暴,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求她收留,你還記得她回憶出來的彭善芳的衣着打扮麼?”
“記得,並不是特別炎熱的時候,她穿了一身特別暴露渾身傷痕的衣服,但是頭髮梳得又很整齊,衣服搭配也沒有狼狽的跡象,不像是從家裡很倉促逃出來的狀態。咱們當時不就得出結論了麼,覺得彭善芳那種行爲感覺就像是希望別人知道她遭受了多麼嚴重的家暴……”顧小凡說到這裡,忽然停頓了一下,腦子裡靈光一閃,“原來是這麼回事兒!之前咱們只當她是想要擴大周俊民家暴她那件事的影響,現在想想看,她的主要目的是讓某個人知道她的慘狀,希望能夠喚起對方憐香惜玉的情懷,順便下定決定幫她多離苦海吧!”
“是啊,事到如今再回頭看看,這種可能性是相當大的,”鍾翰點頭,又繼續補充分析,“另外還有兩個問題是咱們一直也沒處去查證的,一個是萬英蘭夫婦告訴咱們,周俊民到他們家裡去把彭善芳給帶走了,這一點周俊民倒也沒有否認,但是之後呢?周俊民去了外地打工,彭善芳的行蹤呢?有沒有可能去而復返?另外一點,比起周俊民這個感情明顯有問題的丈夫,作爲閨蜜的萬英蘭,有沒有可能知道彭善芳手機密碼、聊天賬號密碼的機率更大呢?”
“是啊,之前完全是掉進了彭善芳那些男友、情。人的這個漩渦裡去了,把閨蜜這方面的問題反而忽略了不少,可是這事兒咱們也沒辦法確認啊,問她,她肯定會否認的。”顧小凡想了想,“那是不是先確認時間點能不能對得上?”
“我也是這麼想的,那咱們明天一早就直奔莊文華的工作單位。”鍾翰說。
第二天一早,兩個人先到局裡碰了個頭,找大隊長楊成回報了一下工作,把眼下的進展和困難都向他做了詳細的回報,並對接下來的行動請示楊成的意見。楊成對他們的進展還是比較滿意的,畢竟是一具高度白骨化的屍體,在被發現之前又已經失蹤了一年有餘,這都在客觀上給破案增加了不少難度,能有眼下這樣的收穫足以看出鍾翰和顧小凡以及其他人爲了這個案子付出了多少心血。
鍾翰把接下來自己的打算告知楊成之後,楊成也表示支持,彭善芳的這個案子註定不可能像普通的刑事案件一樣按部就班,所以適當的反其道而行之也是有必要的。
在得到了楊成的批示之後,鍾翰和顧小凡便準備出發去莊文華工作的那家國企。臨走的時候他們在辦公室裡遇到了唐弘業和高軒,高軒今天的穿着打扮顯得格外精心,而且看上去有些春風得意,見到顧小凡和鍾翰,他有些冷淡的點了點頭,一句話都沒和他們說便離開了辦公事。
唐弘業跟湯力之前也在追查一個案子,前幾天剛剛結案,完成了其他的文書工作之後,眼下正是鬆口氣休息一下的時候,所以顯得比較輕鬆,見到好多天沒有機會打照面兒的鐘翰、顧小凡,便叫住他們詢問了一下他們那邊的情況,以及有沒有需要自己幫忙的地方。末了,他看看顧小凡,稍作猶豫,還是沒忍住,對她說:“小凡,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七夕?我聽說高軒好像約了檔案科那個有點眯眯眼兒的小楊一起去聽演唱會……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要是早點知道,比晚點知道可能更好一點兒……”
“哦,他找到人和他一起去看演唱會了呀?”顧小凡一聽這件事,雖然心裡自然的想起了出差前那天傍晚的事情,更多的還是鬆了一口氣,“那可太好了。”
唐弘業還只當她是維護自己的面子,安撫似的對她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只有顧小凡自己心裡清楚,其實她還真有點擔心,萬一高軒約不到別人,回頭找自己賠票錢,以自己一貫息事寧人的態度,估計很難拒絕,那票也真是挺貴的……
和唐弘業聊過之後,他們就直奔莊文華的工作單位,瞭解去年彭善芳手機被人撿到那個期間,以及今年春天,距離現在三個多月之前莊文華的工作情況。
在找到相關負責人,說明了情況之後,對方痛快的配合了他們的調查工作,經過確認,去年七月份的時候,莊文華所在單位曾經組織過一次大型的外出旅遊,可以自費帶家屬同行,因爲規模比較大,人數比較多,爲了不耽誤太久時間,影響了工作,所以地點選的距離A市也不算遠,並不是彭善芳的手機被撿到的那座城市,而是距離那裡僅有大約四十分鐘車程的另外一所旅遊城市。
至於三個多月之前,莊文華所在的那個科室因爲工作成績突出,科室內部組織了一次出遊,這一次的規模比較小,就只有本部門的人以及家屬。
三個多月之前的那一次旅遊,想要了解起來還是比較容易的,畢竟時間過去的比較短,很快鍾翰他們就瞭解到,那一次外出的目的地,並且得知莊文華在旅遊的名單中,並且萬英蘭作爲家屬也跟隨着一同前往。
困難出在了去年七月份的那一次旅行上面,時間過去了一年多,當時的具體情況旅遊的組織者早就沒有辦法記得清楚,鍾翰和顧小凡又不想早早的就引起不必要的影響,所以爲了瞭解當時的情況着實費了不少的功夫,好在最後還是被他們把一年前的情況大致摸了個清楚。
把不同的人反饋回來的信息整合在一起,拼湊出來的事實是這樣的:去年在這次單位組織的大規模旅遊活動裡,莊文華和他的老婆萬英蘭也都報名參加了,但是萬英蘭從頭到尾的狀態都不太好,對其他同事的家屬也不是特別熱情,基本上萬英蘭全程都有參與進來,唯獨其中有一天的上午,活動項目是起早到郊外的一處公園登山,萬英蘭沒有和莊文華同行,莊文華給其他人的解釋是萬英蘭說前一天乘車的時候有些暈車,早上起來仍然覺得不舒服,體力也不好,所以不去登山了,在賓館休息了一上午的時間,當天下午其他人結束了登山,返回市區,又去另外一處景點參觀以及吃晚飯的時候,萬英蘭又重新加入了進來。
整整一上午的時間,如果說去到一個相距四十分鐘車程的外地,一來一回時間綽綽有餘,假如萬英蘭利用其他人早起登山的這段時間去處理掉彭善芳的手機,之後再返回來,佯裝無事的繼續參加旅遊活動,也是極有可能的。
爲了瞭解情況,一整天鍾翰他們都耗在了莊文華的工作單位裡,離開的時候已經是下班時間了,於是在商量之後,鍾翰和顧小凡決定第二天再冒險去一次萬英蘭家裡,探一探她的口風。
二人在開車從那個位置偏僻的國企返回市區的路途中,忽然下起了瓢潑大雨,伴隨着電閃雷鳴,雨勢之大把顧小凡和鍾翰都嚇了一跳,鍾翰連忙打開收音機,切換到了本地的交通電臺,想要聽一聽市區那邊有沒有什麼路況提示。
還好,這場雨雖然下的很大很急,但並沒有給交通和路況造成任何阻礙,市區那邊除了因爲雨天車速慢,導致了個別路段有些擁堵之外,倒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情況。不過很快鍾翰和顧小凡就從廣播裡聽到了一個消息,由於突降大雨,某某歌星露天演唱會不得不中途叫停,工作人員及現場的歌迷觀衆正在狼狽的撤出演出場地。聽到這個消息,顧小凡和鍾翰對視了一眼,沉默了一會兒,鍾翰嘆了口氣,說:“可憐了檔案科的那個有點眯眯眼兒的小楊了。”
第二天一早鍾翰和顧小凡差不多在上班時間之後出發,到了萬英蘭家的時候,恰好莊文華已經上班走了,家裡只有萬英蘭自己,當萬英蘭打開門發現站在門外的人是鍾翰他們的時候,似乎有些詫異,眼神中閃過了一絲細微的慌張。
“你們找我還有事兒?”她語氣聽起來非常的沒有底氣,眼神也發飄。
“對,還有些事情我們需要來徵求下你的意見,”鍾翰一點也不和她客氣的進了門,煞有介事的對萬英蘭說,“你和彭善芳是關係特別好的閨蜜,是這樣吧?”
萬英蘭略顯遲疑的點了點頭:“是啊,怎麼了?”
“哦,是這樣的,彭善芳的家人之前找到我們,說彭善芳遇害之後,有很多的遺物,包括一些衣服、鞋子之類的東西,他們拿回去也沒有什麼用處,所以想讓我們來問問你,願不願意等到彭善芳這個案子結案之後,代替她的家人接收這一部分東西。”鍾翰拿出之前已經準備好的理由詢問萬英蘭。
萬英蘭沒有馬上開口,沉默了一下,開口問鍾翰:“彭善芳的案子你們調查的怎麼樣了?已經有結果了麼?”
“差不多了,應該不需要很久,所以我們才需要找你確認一下你的答覆。”
“我覺得這樣不合適吧,”萬英蘭皺着眉頭,一副很爲難的樣子,“彭善芳不是還有個姐姐麼,我記得她姐姐身高體型什麼的都和她差不多,那些衣服鞋子什麼的,還是讓她姐姐拿回去穿吧,我們倆就是過去的同學,後來有過一些走動,非親非故的,要是都被我給拿走了,回頭人家還不得說我貪財,連死人的東西都不放過啊,人的嘴巴多可怕啊,所以還是算了吧,他們的好意我心領了。”
“你是害怕拿彭善芳的衣服什麼的回家吧?”鍾翰問。
萬英蘭略顯戒備的瞄了他一眼:“我爲什麼要害怕?”
“因爲彭善芳已經死了,不是很多人都有這方面的忌諱麼?”
鍾翰回答的很無辜,一下子倒讓萬英蘭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這個花瓶挺特別的呀,”鍾翰和萬英蘭說話的功夫,顧小凡已經在客廳裡仔細觀察了一圈,見一側的工藝品櫃上有個質地很厚實的花瓶,被高高的放在最上端的格子裡,上面還有字,“‘新郎莊文華新婚誌喜’,這瓶子應該是一對兒吧?另外那一隻是不是寫着新娘萬英蘭啊?怎麼沒一起擺出來?”
萬英蘭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難看起來,隨即她自己也意識到了臉色的變化,趕忙嘆了一口氣:“是還有一個,被我們家孩子調皮,給摔碎了,這事兒說起來我就堵心,結婚時候的一對兒花瓶,硬是打碎了一個,多喪氣的事兒啊。”
顧小凡看她那臉色,哪裡像是覺得喪氣,分明就是緊張,但是眼下不是拆穿她的時候,於是便又若無其事的掃了一眼萬英蘭光禿禿的脖子:“咦?我記得你之前脖子上好像帶着個紅繩掛的玉墜子來着,怎麼沒了?”
萬英蘭本能的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摸了一把,支支吾吾的說:“哦那個啊,那個,地攤上買的小破玩意兒,戴了幾天新鮮,就是玩玩兒,膩了就扔了。”
顧小凡對她的這種說辭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就好像方纔的那一問也不過是隨口閒聊而已,等鍾翰再次和萬英蘭確認過,她不願意接收彭善芳留下來的衣服鞋子之類東西之後,兩個人就沒做任何耽擱的離開了萬英蘭的家。
鍾翰從萬英蘭家離開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回去,通知派人密切關注萬英蘭和莊文華這對夫婦的一舉一動。
關注他們的舉動倒是不難,真正有難度的是找證據。彭善芳遇害至今已經是一年有餘,屍體化成了一堆白骨,裝屍體的旅行箱也被扔在了湖底泡過了水,可以說是一點痕跡線索都找不到,不管他們能夠推測出多少種可能,離開了證據支持,在重證據輕口供的現實面前也很難成立。
就在他們一籌莫展又毫無進展的時候,在重登萬英蘭家門的將近一週之後,公安局刑警隊裡忽然接到了一通奇怪的電話。
電話是唐弘業接的,電話是由一部手機撥打過來,直接打到辦公室的座機上,打電話的人是一個男人,聲音異常的嘶啞低沉,在唐弘業接聽電話之後,直接就說:“我知道是誰殺了彭善芳。”
唐弘業雖然沒有直接參與彭善芳這一樁案子,但這段時間鍾翰和顧小凡一直忙碌調查的刑事案件被害人姓名他還是能夠記得住的,所以一聽這話,立刻打起精神來,趕忙詢問對方的身份,可是他剛這麼一問,那邊便迅速的掛斷了電話。
鍾翰和顧小凡回來之後,唐弘業無比鬱悶的把這件事說給他們聽,有些自責沒有把事情處理好,鍾翰聽了之後非但沒有怪他的意思,反而很高興,連忙找人做好隨時追蹤辦公室這部座機來電位置的準備。
“你放心吧,那個人來電話的目的還沒有實現,不可能就這麼算了,肯定還會再來電話的,”鍾翰拍拍唐弘業的肩,“你也不用自責,咱們這一次算是歪打正着,如果那個人第一次就在電話裡面跟你說了,那咱們想追蹤這個人的地址可就都很難做到了!”
聽他這麼說,唐弘業才稍微踏實了一點,摩拳擦掌的等着那通電話再次打過來。
事實證明鍾翰是對的,唐弘業並沒有等太久,第二天上午,那通電話就又打來了,這一次唐弘業事先得到了鍾翰的囑咐,沒有急着追問對方的姓名,而是等對方說出了要舉報的殺人真兇姓名之後,纔開口試探着詢問,並主動表示絕對會保密,不會外泄,但是那個人還是毫不猶豫的掛斷了電話。
“怎麼樣?”電話掛斷之後,顧小凡急切的詢問。
唐弘業點點頭:“錄下來了,不知道追蹤定位那邊怎麼樣。”
很快鍾翰就回來了,從表情上面來看,應該也是和預期當中一樣順利。
“定位下來了,和咱們猜的差不多,”鍾翰對唐弘業和顧小凡說,“錄音呢?”
唐弘業調出錄音來放給鍾翰聽,仍舊是那個明顯刻意修飾過,僞裝出的低沉嘶啞男聲,用緩慢的語速說:“殺彭善芳的是她的好朋友,姓萬。”
“還真被咱們給說中了,這通電話……”顧小凡嘆了口氣,“這人心可真狠!”
“有時候越是道貌岸然的人,就越是心如蛇蠍。”鍾翰說。
“那接下來怎麼辦?”唐弘業問鍾翰,畢竟這個案子的主要負責人是他。
鍾翰看了看時間,對唐弘業說:“你和戴煦,現在就出發去找人過來,就說是必須他過來辦理手續,地址我這就寫給你。”
“要傳喚萬英蘭麼?”顧小凡穩鍾翰。
“不急,給唐弘業和戴煦一點時間,讓他們先到那邊再說。”鍾翰長出了一口氣,看得出來儘管他表面看上去很平靜,面對接下來的舉動,心裡多少也是有些緊張的,“雖然說重證據輕口供,事到如今,咱們也至少得先得到一樣再說了。”
等唐弘業和戴煦兩個人出發之後,等了一會兒鍾翰才和顧小凡拿着辦理好的傳喚證,開車直奔萬英蘭的家。
當萬英蘭打開門看到一臉嚴肅的鐘翰和顧小凡,似乎立刻就明白了什麼,她一句話都沒有說,鍾翰向她說明傳喚的原因,她也只是默默的聽,在傳喚證上簽字也很順從,然後便一言不發的默默跟着他們上車,回到公安局。
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他們回到公安局,把萬英蘭帶進審訊室,萬英蘭始終一言不發,不管問她什麼,她都只是臉色蒼白,面無表情的搖搖頭,問來問去她就只有那麼一句“我沒殺人,清者自清”,其他就什麼也不肯說了。
“萬英蘭,我們今天能把你給帶到這兒來,是因爲接到了舉報電話,指名舉報說是你殺了彭善芳。”鍾翰在顧小凡試圖規勸引導萬英蘭,但是始終沒有效果之後,忽然開口對她說。
萬英蘭鼻子裡哼了一聲,有些諷刺的掃了一眼坐在自己對面的鐘翰和顧小凡:“周俊民潑的髒水吧?他那種人說什麼你們也信?”
“是不是潑髒水這個你比我們清楚,但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舉報你的人還真不是一直被你看不上的周俊民。”鍾翰搖搖頭,給顧小凡使了個眼色。
顧小凡心領神會的拿了幾張打印出來的照片站起身來,走過去遞到萬英蘭的面前:“這些照片你看一下吧。”
萬英蘭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本能的朝顧小凡手裡的照片掃了一眼,就這一眼,她整個人都好像一瞬間緊繃起來,目光也生硬的從照片上移開,呼吸變得粗重了許多,嘴脣抿緊,鼻翼一張一合,可以看出正在極力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從她的臉上和眼中能看到氣憤,能看到憎恨,能看到厭惡,可是偏偏沒有驚訝。
“你早就知道這些照片了對吧?這些照片都是我們從彭善芳的手機裡面轉存打印出來的,還有其他的照片,你應該也已經看過了,我們就不逐張打印出來了。”顧小凡看出萬英蘭沒有任何訝異的反應,於是便一陣見血的直指出來。
一聽顧小凡提到彭善芳的手機,萬英蘭一直試圖保持的平靜和沉默終於被打破了,她吃驚的瞪大眼睛看着顧小凡,似乎想要從對方的臉上辨別出這句話的真僞,嘴脣有些顫抖:“不可能……不……不可能啊……”
“你覺得不可能,是因爲你覺得你已經把那部手機扔進湖水離去了,沒道理還能被我們找到吧?”鍾翰聯想到那部手機被男青年撿到的位置,推測出萬英蘭因爲過於驚訝而說不出來的內容會是什麼。
“事到如今你還想說清者自清這種話麼?”鍾翰見萬英蘭不說話,便又問。
“我……”萬英蘭咬了咬牙,好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似的,“我承認,彭善芳是我殺的,我不是故意想要弄死她,我是錯手,我發現她手機裡面有和我老公的照片,發現她勾搭我老公,所以我就找她吵架,我拿她當朋友,她卻勾搭我老公,吵着吵着我們就打起來了,我當時在氣頭上,也不知道怎麼着,她就死了。”
“彭善芳勾引你丈夫,你爲什麼不先質問自己的丈夫,反而捨近求遠,去找彭善芳的麻煩呢?”顧小凡問。
萬英蘭咬着嘴脣,喘了幾口氣,回答說:“我找我老公談過,他承認當時一時糊塗,因爲之前沒有接觸過彭善芳這麼沒羞沒臊的女人,所以一下子沒有耐受得住彭善芳的勾引,跟我道歉賠罪,說以後不犯這樣的錯誤,我們好好的過日子,所以我原諒他了,跟彭善芳說,讓她離開我老公,不要糾纏他,她不聽,所以我們纔打起來的,我真沒有打從一開始就想讓她死。”
萬英蘭說話的時候,兩隻手握在一起,攥的死死的,身子一直在瑟瑟發抖。
“你把彭善芳錯手打死之後怎麼辦的?”鍾翰毫不留情的繼續追問。
萬英蘭嘴脣顫抖着,說:“然後我就把她裝箱子裡,扔河裡去了,衣服……衣服燒掉了,然後……然後我跟我老公說,彭善芳答應以後不會再勾搭他,去外地找她老公去了,我沒敢告訴我老公,我殺人了,怕他害怕我。”
“在哪兒燒的衣服?”顧小凡問。
“在河邊。”萬英蘭眼珠子一動,迅速的回答。
“河邊那麼空曠,周圍沒遮沒擋的,你在那兒敢公然燒衣服?”鍾翰質疑。
萬英蘭一怔,連忙改口:“不是河邊,是河邊的樹林。”
“河邊哪有樹林?你說的是哪一段河道?”鍾翰嚴厲的再次詢問。
萬英蘭沒想到他會問的這麼具體,一瞬間的啞然,隨即便又改了口:“不對,不是河邊樹林,我記錯了,是……是我回家的路上,在路邊的小樹林燒的,天黑,我也記不住哪兒是哪兒了,你問我,我也說不清楚。”
“你是不是在替誰打掩護?”鍾翰問,在萬英蘭矢口否認之後對她說,“你們家周圍步行能夠到達的地方根本沒有河道,更別說是什麼小樹林,屍體被發現的地點也不是在河裡,我們已經確認過了,你沒有駕照,所以不可能是開車棄屍,我們同樣也不認爲你有那個膽量徒步拉着一隻裝有屍體的皮箱出去處理屍體,所以還是說實話吧,你想要遮掩的那個人是莊文華吧?你覺得這麼做值得麼?”
“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我承認人是我殺的了,你們該怎麼處理怎麼處理,跟我丈夫沒關係。”萬英蘭聽他這麼說,沒有太過於慌張,反而有一種慷慨就義一般的毅然決然。
“萬英蘭,事到如今,我也不願意告訴你我們的懷疑,但是你現在的態度讓我覺得你有必要認清一下事實,我知道你鄙視周俊民,但是周俊民不管怎麼不好,至少是表裡如一的,不像有的人,表面正人君子,背地裡卻蛇蠍心腸都不如。”顧小凡被萬英蘭的態度搞得很氣悶,“我們懷疑舉報你的人,就是莊文華。”
“你胡說!少血口噴人!我已經承認了,你們幹嘛還非得把我老公也扯進來,這事兒跟他沒有關係!”一聽顧小凡這麼說,萬英蘭顯得又氣又急,“他也不可能舉報我!”
顧小凡還想對萬英蘭說什麼,鍾翰示意她不要和萬英蘭爭辯下去,看了看時間,對萬英蘭點點頭:“那咱們就都耐心的稍等一下,一會兒就會有答案的。”
“你什麼意思?”萬英蘭不放心的問。
鍾翰卻不理會她的反問,垂下眼皮,根本沒有開口的打算,顧小凡也是一樣,一言不發的坐在那兒,時不時的用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目光看看萬英蘭。
得不到回答的萬英蘭,很快就從忐忑和慌張又恢復到了最初的一潭死水,尤其是在承認了殺人事實之後,她的沉默就顯得更加的頹唐。
過了一會兒,戴煦推開門從審訊室外面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萬英蘭的注意力一下子就集中在了他的身上,眼神有些緊張的一直盯着戴煦。
“怎麼樣?以爲被叫到公安局就是爲了給他老婆辦理刑拘手續的人,現在還那麼淡定自若呢?”鍾翰並不迴避萬英蘭的問戴煦。
戴煦點點頭,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萬英蘭,對鍾翰和顧小凡說:“表現得那叫一個痛心疾首,說自己怎麼都沒想到枕邊人會做出這麼喪盡天良、令人髮指的事情來,還說這樣的人不配做妻子,更不配做母親,讓咱們從嚴處理,不要姑息。”
說完,他也察覺到了萬英蘭利劍一樣射過來的目光,有些無辜的衝她一攤手:“你那麼看着我也沒有用,我也希望這些話都是我們爲了詐你,所以編出來的,可惜這些話真的是莊文華親口說的,不信的話,我這兒正好帶着錄音來的。”
說着他就把方纔一起帶進來的播放器拿過來,放了一段錄音給萬英蘭聽,錄音的內容確實是莊文華在數落萬英蘭的罪不可赦,以及表達自己的失望情緒。
萬英蘭聽得面如死灰,就連嘴脣原本僅存的那點血色也變得越來越稀薄,到了最後,這段錄音放完了,她呆愣了半天才顫抖着嘴脣,沙啞的開口說:“他說的沒錯,錯都在我,以後我殺人償命或者進監獄,他會把我們孩子教育好的……”
戴煦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你先不要那麼快發表感慨,我這兒還有另外一段內容需要給你聽,你要聽仔細了,是舉報電話的電話錄音,有些人的聲音僞裝一下確實能唬住陌生人,不過自家人麼,肯定一下子就聽得出來。”
說完,他又播放了另外一段錄音,自然就是那段舉報電話的內容,萬英蘭是有些戒備的,生怕掉進了警方設下的什麼圈套,可是當她聽完那段錄音,渾身便已經無法抑制的哆嗦起來,抖到了屁股底下的椅子也晃個不停。
“聲紋比對的結果是與莊文華完全一致。我回去那邊了,等你們的好消息。”戴煦對鍾翰說,然後看一眼抖成一團的萬英蘭,嘆了口氣,走出了審訊室。
“怎麼會這樣……你們騙我,肯定是你們騙我,我老公不會坑我的!我們明明都說好了的!他不可能這麼坑我!”萬英蘭帶着哭腔,聲音裡透露出了極大的恐懼,一邊否認的同時,卻也等同於承認了莊文華與這一切有關的事實,說着便嚎啕大哭起來,哭聲很大,聽起來特別的撕心裂肺。
顧小凡有些於心不忍,糾結着要不要開口安慰兩句,都被鍾翰無聲的搖搖頭阻止下來,兩個人並不急着逼迫萬英蘭說話,等着她漸漸從聲嘶力竭的哭號,變成了有氣無力的啜泣,鍾翰才比之前稍微放緩了口氣,對萬英蘭說:“現在你知道我們沒有故意騙你了吧?到底是怎麼回事?其實不管你是不是給莊文華有意遮掩,到最後真相還是會浮出水面的,現在對你而言,問題就只有一個,這樣的一個男人,從感情和信任這兩方面都辜負了你,你值得繼續替他打掩護麼?”
“萬英蘭,我知道你有什麼顧慮,你是擔心你們的孩子對不對?你爲了替他遮掩,把所有罪名都一個人扛過來,是希望能夠保全他,照顧好你們的孩子對不對?”顧小凡看萬英蘭還有一些遲疑,心中猜測到了她的擔憂,便開口繼續勸說,“你想過沒有,一個能夠揹着你去勾搭你閨蜜的男人,一個自己惹了麻煩,把你扔出來替他解決爲題和背黑鍋的男人,他真的會有那麼強烈的責任感去照顧孩子麼?你怎麼知道他會不會前腳你因爲他進了監獄,後腳他就找別的女人回家逍遙自在,孩子丟給老人,不聞不問?這是你想要的結果麼?”
萬英蘭顫抖着,擡眼絕望的看了看鐘翰和顧小凡,終於哽咽着開了口:“不會的……我老公說了,我是個家庭婦女,沒有固定收入,假如他進了監獄,我根本沒有能力養活孩子,可是他不一樣,他是工程師,工資高,又體面,如果抱住他,他能給我們孩子很好的生活……”
“方纔你也聽到莊文華是怎麼說你的了,他的這些鬼話,你還信麼?”顧小凡問。
萬英蘭表情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一會兒才睜開眼,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對他們說:“人不是我殺的,人是莊文華殺的,我雖然也有責任,我也洗不清干係,但是彭善芳確實不是被我弄死的,我方纔沒說假話,她和我老公揹着我勾搭上了,周俊民打她,她看中了我老公工資高,又體面,就逼我老公離婚對她負責,不然就把手機裡偷拍的兩個人那種見不得人的照片發到我老公單位裡去,讓他以後沒法做人,我老公就害怕了,跟我說他不想跟我離婚,不想讓我們這個家散了,讓我替他和彭善芳談,我答應了,把彭善芳找到家裡來談,我老公躲在屋子裡。彭善芳不願意分手,要見我老公,我說他不在,結果彭善芳聽到屋子裡有聲音,要衝進去糾纏,我當時也是氣急了,拉又拉不住,順手就把原本放在工藝品櫃下層的花瓶拿起來一個,照着她後腦勺就砸下去了。”
說到這裡,萬英蘭抖了一下:“彭善芳哼了一聲就趴地上了,後腦勺流了不少血,我當時就嚇傻了,趕緊叫我老公出來,我說我得打120,晚了的話,人死在我們家裡可就說不清了……可是……可是……”
“可是莊文華不讓你打電話叫救護車對不對?”鍾翰替她把話說出來。
萬英蘭點點頭:“他說,彭善芳什麼事都沒有就已經想訛上他了,如果真出了什麼事,留下什麼毛病,肯定得沒玩沒了,訛上我們一輩子,我們倆這一輩子就毀了,所以不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然後……他就把彭善芳給掐死了,還說是給我善後,免得我犯蠢給我們倆都惹麻煩。再然後他就把我給攆出去了,讓我找個人少的地方呆着,晚上再回家,他處理餘下的事情,不讓我知道太多,說我腦子不好使,知道的多了不保險,我就躲出去了,等晚上回來,他比我回來的還晚,我問他怎麼處理的,他只告訴我屍體裝箱子沉水底下去了,衣服我忘了他是說燒了還是埋了,所以剛纔你們問我,我就隨口說了一個。我怎麼都沒想到……他居然會打電話舉報我……”
“所以說當初他跟你那麼說,讓你替他把殺人的主要責任扛過去,怎麼可能是爲了孩子考慮!歸根結底他只是自私罷了!”顧小凡嘆了口氣。
“之前我們去你家裡的那一次,你告訴莊文華了對麼?”鍾翰篤定的問。
萬英蘭點點頭,難過的低下了頭:“他聽說以後特別擔心,有反覆的叮囑了好幾回,讓我不要亂講話,凡是多小心。”
這一點鐘翰一點也不覺得意外,本身他和顧小凡那一次去萬英蘭的家裡,就是專程去打草驚蛇的,這個案子的特殊性就在於過去的時間太久遠,很難靠警方找到更多的直接證據,形成一條完整的證據鏈條,所以既然蛇不出洞,傻等只是徒勞,反倒不如故意引蛇出洞,打草驚蛇,化被動爲主動,讓“蛇”幫着他們找到其餘的證據。現在看來,這個計劃可以說是非常成功的,如果不是那一次的上門“拜訪”,恐怕莊文華也不會狗急跳牆的決定打匿名電話來“丟卒保車”。
“裝屍體的箱子是哪裡來的?”鍾翰問。
“周俊民打彭善芳,她從家裡跑出來的時候帶着的,後來被周俊民抓回去的時候沒來得及拿走,之後就一直放在我們家裡了,後來順便就給用上了。”
“彭善芳的手機是怎麼處理的?”
“我老公拿着的,一直放在他那裡,他說得做點什麼讓別人以爲彭善芳不是去年六月份死的,只要讓人覺得彭善芳去年七八月份都還活着,我們倆就更沒嫌疑了,所以他一直拿着那個手機,後來單位旅遊的時候,他往回打了個電話,之後就讓我把手機給處理到,沒想到轉了一圈,還是落到你們手裡了。”
“之後是你們誰登陸過彭善芳的聊天賬號?”
“是我老公,他說怕周圍沒什麼動靜就掉以輕心,萬一網上已經沸沸揚揚的,我們倆還一點兒防備都沒有,這樣太危險了。”萬英蘭回答。
“彭善芳手機的密碼和聊天賬號的密碼莊文華都知道的對吧?”鍾翰問,“你呢?也知道麼?”
萬英蘭咬了咬嘴脣,依舊忍不住有些恨恨的說:“我老公知道,彭善芳告訴過他,彭善芳手機的密碼連我都沒告訴過,居然告訴了我老公……”
顧小凡還記得另外一樣東西:“那個白玉墜子又是怎麼回事兒?是從彭善芳那兒得來的吧?原本的綠色絲線呢?”
“被彭善芳的血染了,所以拆下來扔掉又換了條紅繩,玉墜子看着就是好東西,所以……我就留下了。”萬英蘭垂着頭,聲音越說越低。
萬英蘭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實說出來之後,戴煦和唐弘業那邊想要讓莊文華開口就不再是什麼難事了,畢竟許多事實證據都擺在面前,就連期初莊文華試圖抵賴的那通匿名電話,也因爲被人從他工作單位的垃圾桶裡找到了來不及遠遠丟棄的手機黑卡,這纔不得不承認了。
據莊文華自己承認,除了彭善芳之外,之前他在外面也曾與其他女人有過**關係,只不過做的非常隱秘,誰也沒有發覺,再加上個性懦弱的老婆萬英蘭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幫忙遮掩,生怕醜事外泄,更怕影響家庭生活,所以外界都以爲他是個特別正經,做人一絲不苟的好男人,也正是因爲如此,當初以爲彭善芳夠開放,玩得起,後來卻被這個“不正經”的女人賴定之後,莊文華才惡向膽邊生,起了殺人滅口,一了百了的歹念。
在這對夫妻分別招供了之後,根據莊文華指認的大致位置,他們從翡翠潭所在景區的山中樹林裡,挖出了幾件被埋得很深的女式衣褲,其中上衣和內衣均沾染了血跡,事後經過化驗和比對,證實就是死者彭善芳的血跡。
而在萬英蘭和莊文華的家裡面,他們也找到另一件被壓了箱底的男式夏季短袖T恤,在衣服的袖口處,有一抹淺淺的褐色印記,化驗後確定也是彭善芳的血液,莊文華自己也承認,那件衣服就是他處理彭善芳屍體的時候穿的,可能是慌忙之中蹭到了血跡自己卻沒有發覺,處理過屍體之後,那件衣服讓他覺得有些喪氣,但又是名牌,所以沒有捨得丟棄,沒想到壓在箱底,居然也成了日後破案的證據之一。
案子結束之後,顧小凡有些好奇的問鍾翰:“你那會兒怎麼知道莊文華纔是知道手機密碼的那個人,而不是萬英蘭呢?”
“很簡單,如果是萬英蘭,她恨都恨不過來,怎麼會情不自禁的偷偷留了那麼幾張火辣的照片不捨得立刻刪掉呢?”鍾翰用一個反問來回答顧小凡的問題。
顧小凡眨巴眨巴眼睛,也回過味兒來了:“對啊……我居然沒想到!”
“所以說麼,”鍾翰略顯得意的睨着顧小凡,“你就老老實實的跟在我身邊,夠你學幾十年的呢。”
【明天開始第五卷《飲鴆》,講述一個曲折的案件,這一卷還會有鍾媽的小秘密曝光,盡請期待喲!】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