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深夜，金沙市人民醫院卻是人山人海。燈火通明的大樓裡到處充斥着難聞的藥水味和患者哀慼的叫聲。身着白衣的醫生和護士們腳步匆匆，如白色的蝴蝶在擁擠的人羣中穿梭。
孟媛剛跟着市檢察院的工作人員下了車，一幫護士立刻推着護理牀擁了過來，七手八腳地將已經不省人事的周亞夫放上牀，又擁着車進去。孟媛還沒有從突然的變故當中反應過來，渾渾噩噩地跟着人流一道上了電梯，到了手術室旁。
看着手術室的燈亮起，鮮紅的“手術中”燈牌就如鮮血般耀眼，看得孟媛有些刺眼。直到現在她還沒有弄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究竟是有人想害死周亞夫，還是周亞夫自己畏罪自殺？正傷腦筋間，就看見寧誠一臉嚴肅地走了過來。衆人連忙圍了上去。
“到底是怎麼回事？”事情發生之時，寧誠正在和市檢察院檢察長劉慶同討論案情，收到消息之後就立刻趕了過來。
一名檢察員回答道：“晚上訊問的時候，周亞夫說他口渴，我們就去給他倒了一杯水。結果他喝了幾口，還沒過10分鐘就突然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了。我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
“有沒有問過醫生，周亞夫現在情況怎麼樣？”意外變故的出現，讓寧誠顯得很着急。
“還沒有，一送到醫院就進手術室裡了，目前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檢察員彙報道。
寧誠沒有再說話，默然地盯着手術室的燈牌，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好在並沒有過多久，就看見燈牌暗了，緊跟着醫生和護士們從手術室裡走出來。
寧誠等人急忙圍了上去。
醫生看了衆人一眼，慢條斯理地道：“你們這裡誰是負責人？到辦公室談吧。其他人請先回去吧，保持醫院環境肅靜。”說着當先向辦公室走去。寧誠連忙跟在身後。
辦公室裡，醫生翻看了兩頁記錄，對寧誠道：“我們給病人洗了胃，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了。不過從手術時的觀察發現，病人的身體狀況很不好，建議立刻通過照射X光片來觀察他的情況。”
“那到底是什麼原因？”寧誠急於知道答案，追問道。
醫生道：“初步診斷的結果，應該是中毒。不過究竟是什麼毒素，還需要再做檢驗，具體的結果要等明天才能出來。”
聽到醫生這樣說，寧誠只能強忍內心的急躁，從辦公室退了出來。
檢察院的工作人員們都等在辦公室外，見到寧誠出來，都圍上去想知道結果。寧誠簡單地說道：“沒事了，先回去開個會，具體的結果明天才知道。”
深夜十點，檢察院二樓會議室裡，沉悶的氣壓如同一座大山壓在每個人的心中。飄蕩在空氣中的濃濃煙霧，就像是陰霾一樣籠罩了整個會議室。
寧誠終於打破了沉默。他掐滅菸頭道：“先請當時在場的人員說一說情況。”
一名檢察員站了起來，又將事件發生時的情景簡要彙報了一遍。
寧誠示意他坐下，又叫另外一名在場的檢察員說了一遍情況。兩個人的敘述基本一致，沒有什麼可疑。
“那杯水有沒有檢驗過？”寧誠等他們說完後，纔開口問道。
“出事之後就交給專家檢驗去了，現在還不知道結果。”一名檢察員說道，“不過那杯水是在辦公室裡倒的，辦公室裡的水今天大家都喝過，都沒有問題。”
“事情發生的時候，有沒有什麼可疑人員出現？”寧誠皺眉道。他也不相信是檢察院內部的工作人員所爲，因此才這樣問。
檢察員看了孟媛一眼，猶豫道：“有……一個女人來找小孟同志。”
見到會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孟媛開口道：“是陳傲雪。她知道陳教授出了事，所以來詢問情況，剛好碰到了。我就帶她到辦公室坐了會兒，聊了聊，之後就聽到說出事了。這段時間她一直和我待在辦公室，而且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不可能投毒。”
聽孟媛這樣一說，大家都陷入了沉默。突然有個聲音說道：“假如她趁你不備的時候在水瓶裡扔了什麼呢？”
孟媛眉頭一皺，心裡感覺很不痛快。她涉足社會不深，進入工作角色以來一直都很平穩，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即便是和寧誠一起調查案子，身爲領導的寧誠也會在討論問題時尊重她的意見，因此對這種直接出言頂撞的態度，孟媛不是很滿意，只是礙於會場人多，她沒有反駁。
眼看氣氛不對，寧誠接過話頭問孟媛道：“小孟，你是什麼時候遇到陳傲雪的？”
孟媛道：“我剛從訊問室出來，她就在大廳裡了。”
寧誠道：“也就是說，你在訊問室的時候，她已經進了檢察院？”
孟媛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但寧誠說的的確是事實，因此只好點頭。
寧誠又問其他人道：“當時辦公室裡有沒有人？”
“沒有。今晚留下值班的人員都在訊問室，有兩個在二樓的打字室複印資料，辦公室裡沒有人。”
“也就是說，我們不能確定陳傲雪是什麼時候進的檢察院大廳，也不能確定她是否進過辦公室，對嗎？”寧誠認真地分析道。
孟媛一陣苦笑，看來陳傲雪的嫌疑是擺脫不掉了。
“陳傲雪現在人在哪裡？”分析清楚情況，寧誠開始爲下一步工作做準備。
“正在辦公室裡。周亞夫中毒之後，我們就將她留下了。”
“嗯，馬上組織和她談一次話，請她協助調查。注意，目前我們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表明周亞夫的中毒和檢察院被投毒有關，所以談話時注意方式，不要將她當做嫌疑人看待。其他人去準備吧，小孟你跟我來。”佈置好任務，寧誠站起身來。
以寧誠的閱歷，他自然看出了孟媛對於剛纔會場上發生的一幕心有不滿。而作爲調查組的領導，他有責任，也有義務對下屬的精神狀態表示關心。這不但是爲了工作的順利開展，也是爲了下屬的未來。
寧誠站在樓梯轉角，看着裝出一副無事表情的孟媛，笑道：“小孟，怎麼了，不開心了？”
孟媛搖搖頭，卻多少顯得有些勉強。
寧誠也不多勸，道：“工作中發生意見不合很正常，更何況對方的質疑也是有道理的。如果不能突破這種聽不得意見的心態，你就不是一個優秀的司法人員。現在我交給你一個任務，讓你去和陳傲雪談談。一來你們之間比較熟悉一點，二來也是給你一個證明的機會，三來，我們這些老骨頭畢竟已經不中用了，未來是你們的，我希望從這裡開始作爲一個起點，見證一個優秀的司法幹部誕生。”說完寧誠笑笑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寧誠的信任給了孟媛溫暖和信心，她堅定地點點頭，向訊問室走去。
訊問室內，陳傲雪一臉侷促地看着眼前的兩個陌生人。她雖然對於司法系統並不熟悉，但也知道被請進這種小房間不是什麼好事。這讓她莫名地感到緊張，這落入檢察員的眼裡，更加深了他們的懷疑。
陳傲雪的這種緊張，也落入了剛走進訊問室的孟媛眼裡。她笑着坐下，對陳傲雪道：“陳姐姐，你不用害怕。請你到這裡來，就是希望你配合我們做一個簡單的調查，咱們做個談話而已，不用緊張。”
孟媛的話語和笑容讓陳傲雪寧定了不少，她輕輕點點頭，小聲道：“那你問吧。”
陳傲雪的信任反倒讓孟媛有些不知所措，她低頭翻看了一下訊問筆錄，仔細想了想才問道：“陳姐姐，上次聽你說，你認識周亞夫是嗎？”
“對。”
“你最近有沒有碰到過他？”
“沒有。我和他只見過一回面。老實說我連他的長相都記不太清楚了。”
“那你在來檢察院之前，知不知道他也在這裡？”
“不知道。我是晚上去學校想看看叔叔，聽學校的保安說他被檢察院帶走了，我纔跟過來的。”
孟媛他們在學校帶走陳教授的時候，的確被保安攔下過，現在仔細一覈對，陳傲雪的話並無可疑。這樣一想，孟媛沒有再問，遞過一杯水給陳傲雪道：“陳姐姐，你渴了吧，先喝杯水。我沒有什麼要問的了。”
陳傲雪第一次接受訊問，沒想到只是如此簡單的幾個問題就結束了，這讓她有些訝異，心情也放鬆了許多。從知道叔叔被帶走到現在，一晚上的着急忙碌和緊張，也的確讓她感覺到了渴。她接過水杯來一飲而盡。
孟媛笑着看她將一杯水喝完，站起身來，道：“謝謝你的配合，陳姐姐，你可以回去了。如果再有什麼需要你幫忙的，我們會再找你。”說完就走出了訊問室。
訊問室相鄰的房間裡，寧誠透過監視器看到了完整一幕。他對於孟媛的機智聰慧十分讚賞。表面上看來，孟媛並沒有從陳傲雪那裡問出什麼，她的問題也都很簡單，但行動證明了一切。假如陳傲雪當真在檢察院的水裡下了毒，她斷然不敢將孟媛遞來的水飲盡，如今她的舉動已經說明她和投毒無關。
陳傲雪不是想害周亞夫的人，這讓調查組又排除了一個嫌疑人的選項。但寧誠的欣慰並未持續多久，因爲困擾他的問題還是沒能解決：到底是誰想害死周亞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