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還沒開到受害者家門前，就聽到了一陣呼天搶地的哭聲。到了門口一看，張紅霞家門前早已搭起了涼棚做起喪事。家屬一聽說我們是記者，立馬圍上好幾個人跪在我們面前，拉着我們的衣服不停地哭訴，弄得我們手忙腳亂。好不容易等家屬情緒穩定下來，也沒問出什麼名堂。採訪的唯一收穫，就是證實了徐輝的介紹無誤，張家人都是些老實巴交的農民，家境也不好，找不到什麼值得兇手下狠手的理由。
採訪沒有結果，我們只好離開。剛準備上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回頭問張紅霞的父親道：“你知道村裡有誰信基督教嗎？就是有個人綁在十字架那個。”
張紅霞的父親一愣，跟着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外國人的東西，我們哪裡見過？”
我點點頭，又安慰了他幾句，轉身上車。另一邊小張正拉着張家的一個親屬在問些什麼，見我上了車，草草了問了兩句，也跟着上了車。
趙書記在前座轉過身來問道：“劉主任，咱們現在還去哪？”
我略一沉吟：“去村裡轉轉。”
車子在鄉村小路上緩緩前進，所過之處，村民們都停下來看着我們。如果說小村莊有什麼東西和城市相同，那就是信息傳遞的速度。很顯然他們都已經知道村裡來了記者的消息，而且知道了這個案件。
我們三人分散開來，隨意走訪了幾位村民，村民們也都很熱情，有問必答。但問來問去，都是些老生常談，沒太大的新聞價值。只是一問到基督教的事情，村民們似乎都不太願意談及這個話題，都說不知道。採訪的幾戶人家裡，也的確沒發現什麼和基督教有關的物品。眼看已經到了午飯時間，大家只好收工。
車子一路往前，我一路和趙書記閒談。顯然得到了我的解釋之後，他的心裡定了不少，臉不再黑着，話也多了不少。他正說得高興之時，我問他道：“趙書記，你們村裡有沒有調查過村民的宗教信仰？”
趙書記顯然沒想到我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停了幾秒纔回答道：“沒有。村裡的工作，一般就是戶口、計劃生育登記，宗教什麼的還真沒有登記過。”
我不再說話，趙書記被我打斷了話頭，似乎也沒了說話的興致，大家都沉默了起來。
一路無話。
趙書記本來想邀請我們去村部用餐，我推脫下午還有工作，直接回了招待所。吃完午飯，我把小張和小姚叫到房間裡來，道：“今天咱們三個開個討論會，把目前咱們手頭上關於這個案子的資料整理一下，下午你們倆辛苦一下，小姚寫篇消息，小張給配張圖，發到社裡。上午咱們三個分開採訪了幾戶人家，你們有什麼收穫嗎？”
小姚說道：“主要就是張家的基本信息。張紅霞家裡一共四口人，父親張根順，42歲，母親陳桃花，39歲。家裡還有一個弟弟，名叫張雄，12歲。根據村民們反映，張家人很和睦，父母都是老實人，對小姑娘也沒有什麼區別對待，不過因爲家境不好，所以有過讓她讀中專的打算，後來拗不過張紅霞自己要求，讓她讀了高中，其他的就沒什麼了。”
“她家裡的親戚呢？”我問道。
“沒什麼特別的，除了一個舅舅在外打工，其他也都是務農爲生。”
“採訪村民有什麼其他發現？”
小姚搖搖頭，小張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主任，我倒是有點收穫，跟這個事情好像有聯繫。”
我笑着看着他道：“是關於那條路的？”
小張一臉驚訝：“主任，你怎麼知道？”
“你採訪張紅霞的家屬時，看你的表情我就猜到了。說吧。”
小張用略帶崇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接着說道：“那個司機說的事情，好像是真的。我後來採訪村民的時候，大家都聽說過，有的人說得更恐怖……”
小張話還沒說完就被小姚打斷了：“別老說這些神啊鬼的了。”
小張嘿嘿一笑，閉上了嘴巴。這小子倒真是聽話。
我淡淡地說了句道：“這也不能說明什麼，說不定是以訛傳訛。再說了，這和我們要報道的主題沒什麼聯繫，也不算什麼新聞，就當個故事聽聽就完了。”
小張連忙道：“主任，我還沒說完呢。聯繫在後面呢。”說着撇了小姚一眼，對她努努嘴：“要不你出去待一會？”
小姚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有什麼聯繫？說。”我有點不耐煩了。這小子什麼時候也學會弔人胃口了？
小張急忙轉過頭來，正色道：“是。我上午採訪了一個老大爺，他說那條路確實有古怪，車走車爆胎，人走人摔跤，那是報應。”
得，還是神鬼傳說。我從鼻子裡哼了口氣，無力地對小張道：“張大記者，你能一口氣說完嗎？”
“是是是，這就到重點了。那個大爺說，十年前，那條路第一個拐彎的地方有過一個教堂，就在現在廢棄的繅絲廠旁邊，後來被推倒了。從那之後，那一片就很怪。本來那旁邊的山上有野豬，經常有人在山腳邊拉電網打。教堂被推倒了之後，拉的好好的電網，總是過不了兩天就被扯爛了，野豬一頭也打不到了。地裡的莊稼老是被偷吃。村裡有膽大的，乾脆帶着獵槍上山打，卻從來沒有打到過。大家都說野豬成精了。還有……”
“打住，你說那條公路兩邊，曾經有過一個教堂？”我打斷了小張的滔滔不絕。
“是。我跟村民證實過，不過奇怪的是，也有人說不知道。”
秀水村有過教堂？也就是說，的確有人來這裡傳過教？
我忽然想起上午的採訪，發現了其中的一個破綻。
是張紅霞父親的話。
沒錯。他撒了謊。
我問他村裡有沒有人信仰基督教，當時因爲怕他不明白，還簡單向他描述了十字架的樣子。他說沒有見過。可是他若沒有見過，怎麼會知道綁在十字架上的那個是外國人？
換句話說，他見過十字架上的耶穌像，也知道基督教，卻向我們隱瞞了。
爲什麼？
那條被廢棄的公路、水庫裡突然出現的屍體、被推倒的教堂、談及基督教時村民們那閃躲的表情……一幅幅畫面在我的腦海中閃過，卻無法聯結成一個完整的真相。
我幾乎可以篤定，在這幾幅畫面的背後，有着一個被隱瞞的真相。
這個真相，秀水村的村民可能都知道。究竟是什麼，讓他們要如此一致地集體選擇隱瞞？
這個被隱瞞的真相，和這起案件有沒有聯繫呢？
我撥通了徐輝的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