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常勝軍臨時的大營中,郭藥師坐在藤椅上,嘴裡咬着一把短刀的刀柄,一旁軍營裡的醫官扒開郭藥師的外身鎧甲,撕開肩膀上的內襯錦衣,露出整條臂膀,握住那根深深紮在肩膀上的流矢恭聲道:“都管,忍着些,這一箭射的太深,若是不盡早取出,怕是到時候整條手臂都擡不起來了。”
一旁的甄五臣也是全身上包裹着白布,一臉的血污還未得空清洗。草草的讓醫官包紮了一下之後,便自起身來了郭藥師營帳之中,守在一旁。見醫官說整條手臂怕是都擡不起來了,當即一急,抽出腰間長刀架在醫官的脖子上怒道:“什麼擡不起來,啊!都管要是有個好歹,我活劈了你!!”
那醫官嚇得跪在地上不住顫抖,哭聲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啊,五將軍饒命,都管饒命啊!”
郭藥師用另一支手將口中短刀拿開,皺了皺眉頭張嘴冷聲道:“五臣,你這是幹什麼,這點小傷我還死不了,把刀收起來,像個什麼樣子。”
“可是,都管···!”甄五臣正要說話,郭藥師擺了擺手打斷道:“莫要再聒噪,某家還沒老到一根流矢就能要了性命的地步。五臣無需多言。”
“屬下唐突了!”甄五臣恭聲道。收了長刀,恭敬的站在一旁。
郭藥師轉臉對着那醫官道:“不要害怕,你自整治便是。”
“小人遵命!”那醫官顫抖的站起身,立在郭藥師身旁,用手握住箭柄,郭藥師重新將短刀柄咬在口中,用眼神示意可以拔出了。醫官雙手握緊箭柄,用力一拔。
“啵!”的一聲,整根箭簇被拔出,箭頭之上滿是倒刺,硬生生的帶出一塊血肉。創口出鮮血泊泊流出。疼的郭藥師額頭上的青筋爆出多粗,臉頰上的一條刀疤像是一條會扭動的蚯蚓一般。額頭上流出大顆黃豆粒般的汗珠。口中的刀柄被咬的咯咯直響,喉嚨裡發出一聲低低的粗吼!
“都管!”甄五臣急聲道。
郭藥師擺了擺手,表示自己沒事。醫官見箭頭拔下,污血流出,急忙用拿出烈酒倒在傷口處。清洗了傷口,從藥葫蘆裡搗鼓出一些黑乎乎的藥末子倒在傷口上,然後用白布一圈圈的裹緊了傷口,細心的包紮,完成後低聲告退。
郭藥師整個人出了一身虛汗,兩鬢的白髮這兩天越發的多了。望着甄五臣苦笑道:“老了,真的老了,要是換十年前,就是身上中個七八刀,某家也覺不出痛楚來,睡一覺第二天便又生龍活虎了。”
“都管!”甄五臣望着眼前這個越來越蒼老的的男人,心中泛起一陣酸楚。
“都管!咱們這麼拼命的給金人當馬前卒,死傷了這麼多弟兄。到底是爲了什麼啊!”甄五臣眼中一陣溼潤。
“我都一把老骨頭了能爲什麼!某縱橫燕地數十載,什麼福沒享過,什麼苦沒受過,如今形勢不如人,能怎麼辦?遼人亡了,宋人不接納我們,金人在我們身後像是一條呲着牙的狼,常勝軍上下如今還剩下兩萬多人頭,多少和咱們從屍山血海趟出來的老弟兄等我給他們一個安穩的後路,個個都等我想法子,我能有什麼法子?我只能硬着頭皮往上頂啊!!!”
砰!郭藥師一拳擊在案臺之上。震得案臺上的那支從自己身體上拔下的箭簇一彈多高。郭藥師抓起那箭頭上還沾着自己血肉的箭簇,眼中閃過無限憤怒。
“劉平!!!”郭藥師的臉上閃過一絲狠戾。
“等某家進了城,要讓你生不如死!”
“都管放心,俺一定給你將劉平抓住!”甄五臣拍着胸脯保證道。
說話間,帳外進來一個軍需官,進了帳內跪在地上衝着郭藥師委屈道:“都管,弟兄們實在是受不了!”
“出什麼事情了?”郭藥師問道。
軍需官苦着臉說道:“那些金人,太欺負人了。咱們大軍的軍糧本來就不寬裕,如今還有近千多的傷員,剛纔火頭營剛把飯食整治好。將士們還沒開飯,就被那些個金兵給搶了!咱們和他們講理,可是這羣女真貴人不和咱講理啊。火頭營的營衛去找他們理論,被。。。被他們給殺了!!”
那軍需官剛說完,甄五臣氣的怒目圓睜,喘着粗氣罵道:“這羣狗韃子!俺們賣力的給他們打頭陣,他們竟然這樣不是東西,俺去教訓教訓他們!”說着拔出長刀就要出帳。
“站住!!”一聲冷喝!郭藥師緩緩的站起身衝着甄五臣說道。
“你去就管用了?”
“可是都管!他們都欺負到俺們鼻子上了!!”甄五臣怒不可遏道。
“我說過不管了麼?走,隨我去看看!”郭藥師挺了挺身子,將鎧甲披上,在甄五臣的和親兵的陪同下出了營帳。
常勝軍軍營伙房外,一具屍體橫死在地面上。衆多的常勝軍卒紛紛拿起武器將十幾個女真漢子圍在中間。一副劍拔弩張之勢。
“你們這羣漢兒,好生不知好歹,歸順了我大金,居然還敢向我們動刀子,活膩了吧!!”一個金兵蒲裡衍趾高氣揚道。
“他媽的!真拿爺爺們不當人看,這羣金狗敢在咱常勝軍營裡殺人,反了他了,剁了,給李軍頭報仇!!”一個常勝軍校尉憤怒道,手裡的長刀已然高高舉起。身邊的人也都舉起刀要上前砍殺。
“都管來了!!都住手!!!”一聲大喝,讓衆人都爲之一頓,高喊之聲出自甄五臣之口。衆人一回頭,就見甄五臣的身後郭藥師緩步走了過來。
“都管!”
“見過都管!”
一衆常勝軍卒紛紛以刀拄地向郭藥師半跪行禮。
“周老三,長本事了,敢在我面前動刀子了?”郭藥師望着剛纔那常勝軍校尉冷聲道。
“都管!小人不敢啊,都管!!給我們做主啊,這些金人實在是欺人太甚啊!”那名叫周老三的校尉憤怒道。
“到底怎麼回事?誰來告訴我!怎麼回事??!”郭藥師一臉冷色道。
周老三甩了下頭衝着郭藥師說道:“都管,咱們常勝軍的弟兄們鏖戰了一晚上,廝殺身疲力竭的,伙食剛做好,還沒有吃便被這羣金人攔下了,說金營的飯食不夠,前來要糧。火頭軍的李火頭不給他們,他們便把李火頭給殺了!都管!你可得給咱兄弟做主,給老李報仇啊!!”
郭藥師聽完之後,眼睛眯成了一條線,轉過身,對着那羣金兵中的蒲裡衍說道:“他說的是這麼回事麼??”
“是又如何,俺們營隊裡缺糧,來常勝軍取些飯食不行麼!”那蒲裡衍說道。一臉的滿不在乎的表情,心道你郭藥師也是我大金的降將,難道你還敢對我們大金的勇士動手不成。
郭藥師衝着甄五臣揮了揮手,甄五臣心領神會,高聲道:“給我綁了這幾個金人!”
一時間衆多常勝軍軍卒就要上前抓捕這些金人,這些金人卻也是渾然不懼,也都紛紛抽出刀子,大有抵抗到底的樣子。
“我們是大金戰士!你們想要造反麼!!”那蒲裡安一臉不安道。他看見郭藥師的臉上都是冷漠的樣子,雖然他是金人,但是也怕郭藥師會對自己不利,自己帶人來到常勝軍營盤裡只是想找些軍糧,看見火頭營的飯食好了,便想拿一些,沒想到那個固執的傢伙居然不給自己,自己一生氣便一刀砍死了這廝。看這樣這羣漢兒兵不依不饒,自己忙派了一個心腹去女真營盤裡通風報信,希望援兵可以快點過來。
“反抗者,按軍法處置!”甄五臣大喝道。“全都綁起來。”
衆人剛要上前,忽聽得一聲斷喝。
“我看誰敢綁!”衆人循聲望去,就見一大隊金人人馬也都趕了過來。爲首的卻是那金兵頭領呼禿嚕。
“我看誰敢綁我大金的兒郎!有我在,我看誰敢!”呼禿嚕到了近前大聲道。
“郭都管,你這是什麼意思!”另一個和呼禿嚕趕來的金兵將領衝着郭藥師喊道。
郭藥師望着眼前的呼禿嚕說道:“呼禿嚕將軍,難道你想包庇擅自殺害我常勝軍卒的兇手麼?”
“哼哼,郭都管真是太小題大做了,不過就是死了個伙伕而已,俺賠你些銀兩便是,我大金的勇士金貴的很,可不是什麼勞什子的雜牌軍能比擬的。”呼禿嚕冷笑道。
“賠些銀子?賠多少啊?”郭藥師冷冷道。
“十兩、十兩銀子,不少了,十兩銀子足夠可以買一匹好馬了!”呼禿嚕伸出一根手指在郭藥師眼前晃了晃。
“哦·~~是麼。”郭藥師冷笑道。不再理會呼禿嚕,直接走到那名蒲裡衍面前幾乎面貼面盯着他說道:“告訴我,這個地上躺着的常勝軍火頭,是你殺的麼!”
“是···是··是又怎樣!”那蒲裡衍結巴道。
“那你便償命吧!”郭藥師說完,猛地,抽出身側侍衛腰間的長刀,一刀斜劈而下,快的如同一道閃電一般,旁人都無暇反應。
“噗嗤!”那蒲裡衍被郭藥師生生的斜劈成兩半,鮮血噴涌,腸子臟器都灑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