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輪驕陽重迭,光明長河滾滾,自古老的衆神之樹頂端,垂落猶如實質的聖光洪流。
整個世界的黑暗都在被驅逐,聖光卻在悲鳴,吟唱着哀悼詩。
神聖而純淨的法則因祂的意志降臨,爲光元素們製造出了一片新的樂土,但不可逆的代價也與之出現。
星球中的有智生靈都看見了,那偉岸卻又殘破的六翼神祇。
祂自神座走下,自光中而去,身如薄紙般虛幻,祂身上每剝離一絲一縷的明淨流光,整個世界的黑暗與寒冷就會少上一分。
數息後,神聖無暇的面孔就像碎掉的瓷器一般,出現了冰裂的紋路。
象徵神性的白金雙眸無悲無喜,只是平靜地注視着萬物,緩慢卻堅決地朝着黑暗深處走去。
祂所過之處,凍土消融,枯木逢春。
祂目光所及,死生逆轉,亡者重生。
因爲
光的起源就是物質的起源。
“神啊,您爲何.”
教會的信徒們捂着胸口,雙目早已被止不住地淚水浸潤。
他們想要挽留,聲音和話語卻無法跨過萬里天穹傳達到祂的耳邊,只能咬着牙,將這種從黑暗紀元生存至今卻從未產生過的情緒給銘記。
即使尚未被教會佔據領土的城池,未產生信仰的黑暗之民,此刻也產生出一種撕心裂肺的痛。
就像是至親離別,摯友消逝,那位白神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作遮天蔽日的聖光。
一念光明,照破十方黑暗界。
“貝洛伯格!?”
神裔們瞪大了雙眼,似乎無法想象對方會以這種方式來進行對抗黑暗。
伴隨着神格結晶的破裂,祂的神軀在無量光明中崩散,其隕落的光芒,在這一刻照耀了虛數末梢上的每一節分叉。
聆聽光的聲音,觸碰光的溫度,在荒蕪的死地中耕種播撒生命,於黑暗的海洋中成爲指引前進的燈塔。
這便是.
光明的意義。
若是普通的星球。
光明神隕落帶來的影響,能讓這顆星球接下來數百萬年都不需要太陽,甚至失去晝夜之分,讓永晝高懸。
但這裡不是現實。
僅是一片憶域,由黃昏古獸殘軀容納在虛數之樹末梢之上的過去。
修正的力量無時無刻不在覆蓋異常的歷史,如今,就像那千萬次輪迴中的所有變數一樣,最終會將所有的可能性歸於唯一。
率先投下目光的是那佇立血色沙漠中的歡愉星神。
祂望着那株黑白交織纏繞,猶如標本一般無法繼續生長的樹木,其中所有枝芽上的世界都散發白光。
一團團不和諧的黑斑憑空出現在無盡光明之中,在這幅畫卷中染上死亡和寒冷的顏色。
光明將熄餘空燼。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一隻手突兀地從遮天蔽日的聖光中出現,將光明神隕落之後留下的最後一抹璀璨之光握在了手心。
蘇霖望着手中那一縷純粹的神性本源,眼裡多出了一抹對老朋友的懷念,若是以這種結局作爲神格碎裂的謝幕,其原主人應當也能得到滿足。
“纔不是反派,對吧?”
他閉上眼,張開嘴,仰頭將手中那一抹濃烈的淨光其吞入腹中,當再次睜開雙眸,瞳孔也漸漸染上白金色澤:
“一定要有一位,光明神。”
神隕的悲歌驟然一轉,更加濃厚,更加狂暴的神力自永恆爐心之中轉換而出。
無窮烈光浩蕩奔涌,在他身後編織構築成六道光翼。
無數條光線不斷交織纏繞,自身後的虛空中探出,最終化作一顆撐天的光之巨樹。
巨樹搖曳着枝條,從中間裂開分成兩半的同時,也敞開了通往神國的門扉。
晝夜並立,羣星閃爍,無數流星劃破長空,在一望無際的碧野上,漫天的虛幻光羽簌簌落下。
光元素們歡呼雀躍,新誕生的光之精靈們也在分享喜悅,因此所有在光芒照耀下的生靈都能聆聽其奏響的天籟中,看見聖光中蘊藏的信息。
他們看見
那佇立天空,化作嶄新之日,金髮碧眼的男子踏上長階,就此登神!
“主教大人?!”
“奧托主教?!”
“令使.”
除去神裔們,絕大多數信衆並不知道這位在一座座城市開展演講的主教,其實和光明神就是同一人。
在舉世矚目之中,人們這才發現另一輪太陽的真面目。
蘇霖自神國的光羽中緩緩落下,他張開雙臂,向衆生宣告: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整個世界都陷入凝滯,像是按下了暫停鍵之後,停頓的黑白電視畫面。
香火成神決積累的信仰悉數轉換,直至方纔,已有恐怖的願力攜帶衆神對光明神的印象也構築成虛幻的權柄。
光明、生命、火焰、太陽、犧牲、救世.以及希望。
此即虛實顛倒,焚燒舊軀之刻!
“此爲,光之創世紀。”
宇宙劇烈時空膨脹後,冷卻下來的自由傳播光子,宇宙誕生之初的第一縷光,帶着恐怖的熱量,將這冰冷死寂的現實塗抹。
以碾壓的姿態,讓此處成爲悖論的開始。
茫茫白光之中,蘇霖從歷史薅出方纔的自己,使其坐回佩倫留下的神座,接替維持白晝。
喬瓦尼在一旁詢問道:
“我的主教大人,即使這顆星球的生命比較特殊,你也暫時修改了故事的結局,可你不要忘記了,只有這片憶域纔是現實,一旦離開這裡,他們就又變成一灘死水了~”
“難不成,你打算奉獻自己讓大家夥兒做個美夢?”
“那樣的話,我會想辦法幫您評選爲本琥珀紀感動星際十大人物,再替您把獎盃郵寄過來。”
他說的沒錯。
即使現在不想理這個人,蘇霖自然也知道這一點。
因爲未來已經被星神終結,死亡的它只能重複做着舊夢。
從星球誕生之刻到黑神意志壯大,循環往復上演着相同的結局。
因爲虛數之樹和孔洞中流出的憶質存在,這些夢直到醒來前都是現實。
它是黑暗,也是這顆星球上的所有生靈。
它飄蕩在憶質的海洋裡,融爲一體的末梢之樹是限制也是“活着”的唯一稻草。
蘇霖掏出一枚斷成兩截的銀色長牌,將其拋給神座之上的歷史投影。
“在這一點上,請允許我向你致謝。”蘇霖環踱步而行,與喬瓦尼圍着神座開啓了二人轉:“你提醒了我。” “哦?”喬瓦尼不解。
“既然黑神的意志能夠吞噬其他神靈壯大自我,取得『羅德』本體和樹的主要掌控。”
蘇霖不急不緩地說道:“那我是白神,我爲什麼不把它給吞了,取得這個世界掌控權呢?當然,我不喜歡吃腐爛的屍體。”
蘇霖手中浮現出第一神之鍵,在喬瓦尼的注視下,他嘴角上揚,露出自信的笑容。
“所以你瞧,其實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只是需要一些幫手.”
虛數之樹末梢所在的血色沙漠中。
已經被白光渲染,只剩根部還殘留着蠕動黑暗的樹旁。
嗡——!!!
星神阿哈微微側立,看向虛空破碎成方塊的遠方,一輛巨大的列車頭轟鳴着撞碎空間,拖着一節又一節的車廂在沙漠中。
祂看着那個坐在列車頭上的男人,先是有些愕然,而後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祂捧腹絕倒般的笑聲突然響起,“太像了,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像是喚醒了什麼事物,先是一圈微不足道的漣漪,隨後演變成了地動山搖的海嘯。
密密麻麻,數不勝數的黑影互相擠壓,攀附,爭先恐後地從赤色沙漠中顯現,並朝着那輛火車頭,也就是可以開啓通往虛數之樹的通道的第二神之鍵【千界一乘】衝去。
“天命萬歲!!!”
阿哈在歡呼,祂一邊放聲大笑着,一邊舉起蘇霖此前丟掉的那個面具,模仿蘇霖的語氣說道:“太歡愉!太好耍了!就是這樣做,你只管開車,剩下的交給阿哈~~!!!”
“調轉方向,先把那個星神創到異世界去當勇者。”蘇霖說道。
千界一乘龐大的身軀驟然轉了個彎,數之不盡的黑影凝聚,地面之下便爬出萬萬頭怪物,無一例外,都是在星球上真實存在過,被黃昏古獸吞噬過,最終與黑暗融爲一體的東西。
蘇霖甚至可以看見那些相同的面孔,自然也包括.
浩劫先鋒、十二神靈、繁育令使、豐饒之民、午夜星這些神裔等等。
蘇霖氣定自若地薅出一杯紅酒,單手撐着下巴,說道:“交給你們了。”
他打了個響指。
火車頭拖拽的巨大車廂一節節爆開,在破碎的漫天金屬飛屑中,無數咆哮與嘶吼聲齊聲而動。
“一切獻給光明神!!!”
與那黑色的海嘯相對應,迎面而上的是從黑暗結局中錯誤倖存下來,本不該出現於此的萬千生靈。
午夜星、火妖、伯納、守州、造翼者、浩劫先鋒.總計十人拿着神之鍵衝在最前方。
他們身上映照着樹上投射而來的白光,以悍不畏死的打法,在黑暗中撕開不同幅度的口子。
“命運的顛覆與轉折,帶着一幫沉浸在悲喜愛恨中的夢泡,試圖逆轉歷史和現實啊哈哈哈.”
愈發高亢悚然的笑聲迴盪,祂開始起舞,用滑稽的姿態扭身躲開了差點創着自己的火車頭。
祂看着那個男人帶着神裔們突出怪物的包圍圈,將一柄又一柄神之鍵插到了樹根之上,將那沉睡的黃昏古獸喚醒。
星芒碎片四處流溢。
不知多少歲月未曾出現改變的末梢,在黑白相融之際,在歡愉獻上‘樹苗長高舞’的迴響中,在巡獵送來的逆時之箭以及各種逐漸瞥向此處的目光下
蘇霖微微一笑:“我又回來了,聖女。”
[“我的主教大人,我很抱歉,發生這些事情我也不想,但是伱要知道~我就是忍不住哈哈哈。”
“奧托,我的好朋友,這場遊戲我會拼盡全力以表尊敬,天吶,上次這麼歡愉還是在上次。”
“每當說起這個,我不經感慨,要是阿基維利還活着那該多好~咱們三個也許可以想辦法把存護那個呆子的牆都拆了,看他從零開始,或者隨機挑其中一個倒黴蛋來兩下,這就叫我相信那個學術詞語叫什麼?哦,你常說的反壟斷制~哈哈哈.”]
詭異的氛圍在沉默中蔓延。
自從公司的幾個員工從教堂裡找到了這些有文字記錄的琥珀王神體碎屑,以及一些出自星神阿哈的油畫,整件事的走向就發生了某種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並不是阿哈的信譽評估在公司信貸部門得到了上調,而是上面刻纂的信息.
“集齊十二把神之鍵,可以獲得[無限]的生命,這可不是豐饒那個大~好~神~的賜福,沒有任何~,任何的副作用~並且還能獲得重組任何一顆星球的偉力。”
“可若是將任何一把神之鍵集齊獻給阿哈,阿哈或許能滿足你一個小小的要求~”
“友情提示,在某個偏執、自大的二愣子同諧地盤,喜歡做白日夢的匹諾康尼,那裡可以偷渡進入門後的憶域。”
“想要阿哈幫你實現願望的機會麼?!去吧,阿哈把一切的財富都放在了憶域裡!”
這些信息中的真實性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除了星際和平公司,宇宙中的其他勢力同樣獲得了相同的信息。
據說是有熱心市民開着悲悼憐人的飛船留下了這些信息。
這也代表着公司的保密工作,以及花費了這麼多進行遺蹟開採沒有任何卵用!
到最後,變成了即使是星際和平公司也不能一家獨食的境地。
“那些令使似乎有意阻攔公司的員工出入那扇青銅門,將水給攪渾反而給了我們機會。”
“讓所有以太戰線的玩家都參與進去,並將其中能夠探索到的物品進行高價回收,註明懸賞金額!”
“我的天吶,這不是我的老朋友開拓者麼~。”英俊卻顯得有些放蕩不羈的藍髮男子,在看到星之後露出了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老桑博最近可真是遭了老罪了,家人啊,可以借點資金週轉一下麼?”
他杵着柺杖,舉起還纏着繃帶的手揮了揮。
先是被炸進了娜塔莎醫生的診所,治療了兩天出院後本想去野外撈點生活費,結果他寒腿叔叔個腿兒。
“不知道哪個天殺的,把老桑博全部據點的紅腸都洗劫空了,只留下一罐鯡魚罐頭和蘇打豆汁兒。”
想起那種味道,桑博臉有些發綠。
鯡魚罐頭也就算了,但裡面的魚肉都變成汁兒了~
爲了活下去,老桑博直接閉着眼乾了,一直緩到現在才緩過來。
“十萬信用點,買條情報。”星拿出手機。
桑博雙眼一亮,直接丟下柺杖在地上滑跪,就要上去抱住星的大腿。
“告訴我樂子神讓你們做什麼?”
星一腳踩在桑博臉上,阻止了對方浮誇的動作。
“什麼樂子神?不熟。”
桑博拍了拍臉上的塵土,咳嗽着站了起來。
“十五萬。”
“呃”
“二十萬。”
“那可是歡愉星神啊,老桑博只是一個.”
“五十萬,外加大守護者的特赦令。”
“蒐集十二把神之鍵並扔到黑洞裡報廢,現金還是轉賬?”
星在手機上點了幾下,將布洛妮婭給的經費轉了一小部分過去,剩下的應該夠自己揮霍一個月。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桑博瞥了眼轉身離去的星,笑道:“很多年前的老任務了,只是大夥兒一直沒見過實物而已。”
“很多年?”星疑惑道。
“是啊,好幾千年了。”
桑博將石膏繃帶給拽下,無奈道:“不然老桑博也不會被假冒僞劣產品炸了個半身不遂,唉~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