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瑤潔是青武大學美院的學生,研三,主修油畫專業,像她們這種藝術生,平日開銷可以說是最大的,所以一般剛升大二,多數同學便開始在外面接活兒,從幾百到上萬不等,倒也算可觀。
五天前,她接到一個極尋常的活計,僱主給了她一張照片,是幅功底深厚的油畫作品,需要她原封不動地按照給定尺寸臨摹出來,五百的酬勞。像這種臨摹的活兒她接過不少,不過基本上都是名畫,以畫作著名程度和難度來定價,從來都是銀貨兩訖,至於畫作的用途,她是從來不問的。
蔡瑤潔答應地十分爽快,一拿到手便開始構圖,畫着便已讚歎起來,雖然只是一張照片,也從未在任何展覽上見過,但原作者想必至少也得有十來年的功底了。
蔡瑤潔用了整整五天才總算繪出一幅讓她相對滿意的作品,這纔打了僱主的電話讓他來取。那僱主長相十分普通,塌鼻子小眼,放在人羣裡幾乎都認不出來,當場驗貨後付了錢便直接取走了畫。
僱主夾着那幅臨摹的油畫走過幾棟樓,又在其他學生手中依次收回四幅最普通的練習油畫,都是不同的畫面內容,這才七拐八拐的進了一家居民樓,敲響了房門。
開門的是桓濤。
塌鼻子的“僱主”一見他立即恭恭敬敬叫了聲濤哥,將五幅畫遞了過來,桓濤接過後粗粗翻了一遍,將蔡瑤潔臨摹的那張,畫着沉雲殘垣的作品取了出來,翻轉着丟到地上,比劃了個方向,然後將一隻打破的雞蛋敲上去,蛋黃頓時黏了一紙背,看上去髒兮兮的,桓濤便又從旁邊拿起一隻37碼的,髒兮兮的鞋子,照着上面印了一腳,在上面落下半個灰撲撲的腳印,鞋底灰塵和着蛋黃蛋清以及殘存的幾小塊蛋殼,好好的一幅畫,背面竟被直接糟蹋壞了。
桓濤見差不多了,方纔重新將畫晾乾,翻過來,它正面還是完好無損的,若是不看紙背,與剛拿來時幾乎無異。
“行了,哥兒幾個,瞧你們的了,事成了改天請大家喝酒。”
那塌鼻子的“僱主”便立即吸着鼻子笑了笑:“瞧濤哥說的,看不起兄弟是不是!”
說完,便將提前準備好的幾張畫廊出售畫作時貼的價格籤一一黏上,而那張背部被毀去的油畫上,粘的是一萬八的籤。
一切準備妥當後,另外一個戴着眼鏡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人接過這幾張畫,比劃了個OK的手勢,推門出去了。
張蘭芬從集貿市場出來,走一步歇三步,累的氣喘吁吁。
她左手提了一大籃子菜,右手則提着十斤雞蛋,左邊咯吱窩裡還夾了一捆大蔥,喘着粗氣總算走到路邊上,正好看到一輛的士從拐角處開過來,立即擡起提着雞蛋的右臂揮了揮手,想要叫車。
誰知這一揮不要緊,手上雞蛋袋子一擺,好巧不巧正好就撞到了從她身邊走過去的,一個戴着無框眼鏡的男人身上,滿袋子雞蛋發出砰地一聲悶響,張蘭芬被嚇了一大跳,手上的袋子便沒拿穩,直接丟到了那男人身上。
男人同樣被嚇了一大跳,手上小心翼翼捧着的幾幅畫便順勢滑了下去,正巧和一袋子雞蛋撞到了一起,有幾隻被打破的蛋從袋子裡跌出來,在路邊滾了一地,男人頓時倒吸了口涼氣。
張蘭芬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氣急的男人一把推開,不由向着反方向退開兩步,這一退就恰好踩到了其中一副畫上。
一回頭,便看到了畫紙背後落下的,自己的腳印。
哪怕在城市裡已經呆了六年,期間仗着僱主的身份也假了幾次威風,張蘭芬骨子裡還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婦女,一見自己把人家的東西給毀了,心裡立即叫了聲糟糕,見男人小心翼翼把自己鞋底下的畫抽出來,看見上面蛋清和鞋印的瞬間臉都黑了,便猜出這畫恐怕要不少錢。
不由暗啐了聲倒黴。
不待她賠笑說句好話,眼鏡男就已經揮舞着那張被毀的最厲害的衝她嚷嚷了起來:“你知道這都多少錢一幅嗎!給我弄成這樣你說怎麼辦,賠得起嗎你!”
張蘭芬是個保姆,但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她可不是普通人家的保姆,剛纔踩了他的東西她確實覺得心虛,可如今被對方這麼一吼,脾氣立馬就上來了,當即哐地直接將手上的菜籃子丟到了地上,一手掐着腰,另一隻手直接指向眼鏡男,張口就開始罵:“看不起誰呢你?有兩個臭錢就了不起啊!我這好好走着路攔車呢,你自己不看道往別人身上撞,也不知道是哪個狗孃養的褲襠沒夾緊把你給漏出來了,我還沒讓你賠我的雞蛋呢,你到先開始咬人,瘋狗啊你!再叫,信不信老孃拿鞋底子呼你?”
眼鏡男顯然是個文化人,當即便被她一頓粗鄙的罵話弄得臉上紅白一片,氣地渾身哆嗦了幾下子都沒說出話來。
見對方被鎮住了,張蘭芬得意地搖了兩下自己的腦袋,立即見好就收:“行了,今兒算我倒黴,這畫多少錢,我賠給你,就當我買了。”
“你買了?”眼鏡男聞言挑起一方眼尾不屑地在她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最後撇了撇嘴,輕蔑地嗤笑了一聲。
“怎麼怎麼,瞧不起人啊,以爲我賠不起是不是?”
“就怕你賠不起!”男人小心翼翼拍了拍畫背後的灰塵,將畫作轉過來,讓她看清上面的價格籤:“這是我們畫廊寄賣的作品,法國油畫大師畫的,過兩天準備送到拍賣行,光底價就一萬八,你賠得起嗎你?”
“一萬八?”張蘭芬立即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就這麼一個東西?訛人呢吧你!”她本以爲這麼一張不能吃不能喝的東西,撐死一兩百就打發了,誰想對方竟開出這麼一個“天價”來,忽然想到市裡碰瓷的人特別多,當即心下一轉,直接抱臂,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色厲內荏道:“你們這種人我見多了,小夥子不瞞你說,我兒子就是市法院的院長,你跟我來這個?你說你年紀輕輕不學好,學這種下作的騙人手段,欺負我一個小老太太是吧?”
那眼鏡男沒想到她會這麼說,當即就愣了,隨後整張臉立即被氣得煮熟了一般,直接二話不說拉起張蘭芬就要拖着往前走:“我不跟你多說,管你兒子是院長還是市長,你要不信咱直接去警察局鑑定去,我這還真第一次見你這種弄壞了別人東西還強詞奪理的,兒子是法院院長了不起啊?仗勢欺人!”
看上去確實是急狠了,不像騙人的。
張蘭芬哪有什麼法院院長的兒子,她不過是市法院院長劉全力給自己的神經病弟弟請的保姆,平日這麼對着外人說,倒也狐假虎威過幾次,誰想這人沒被嚇住不說,還要把自己往公安局拽,當即被唬了一跳,這要是真去了警察局,若剛纔自己說的話真傳到劉全力耳朵裡,他絕對不會放過自己!想到這兒,不由打了個冷戰,立即使勁兒拉住眼鏡男的袖子,死拖着不讓他走。
“小,小夥子,有話好說,咱有話好說……哎別別別,我賠,我賠給你還不行嗎!”
眼鏡男這纔不情不願地放開她,伸出手來:“算我倒黴。”
張蘭芬從卡里取了錢賠給眼鏡男,後者點清後直接存進了自己的卡中,而後十分可惜地又瞧了眼那被污了的油畫,嘆了口氣:“算了,這畫就當是賣給你了,幸好正面還沒被弄壞,回去表一表掛起來,比什麼畫家的都強。”
說着,就又看了那畫一眼,顯然是十分不捨。
張蘭芬本就是個愛佔小便宜的,不用他說自己花了一萬八買來的東西她也是要帶走的,而今見他這番表情,便愈發肯定了這畫估計是真值不少錢,便想也不想立即將畫從眼鏡男手中抽出來。
“哎當心!”
張蘭芬白了他一眼,三兩下把畫卷起來,插到自己的菜籃子裡,拎着走了。
快走到家的時候,才放下東西,小心將那油畫取出來,仔仔細細看了幾眼,不就是烏漆抹黑的一片嗎?怎麼就能值這麼多錢?
張蘭芬一個保姆自然不會捨得花一萬八把這種沒用的東西買回來,剛纔掏錢的時候她就想好了,這虧還得讓有錢的主來吃!
想着就立即拿出手機撥了幾個號,待接通後,立即訕笑着叫了聲劉院長。
“什麼事?”劉全力不耐煩的聲音立即傳出來,聲音裡還帶了一點點緊張:“是不是小二又惹事了?”
張蘭芬醞釀了一下,乾巴巴笑道:“劉,劉院長,都怪我沒看住他,全明剛纔跟我上街的時候一不小心又犯病了,把人家畫廊裡的一幅畫給弄髒了,人家讓賠三萬塊錢……”
這一萬八在她嘴裡一個電話便升值了近一半,反正劉全力是個有錢的主,也不會在乎這點錢。
劉全力一聽不是什麼殺人放火的大事,當即鬆了口氣,他爹媽死得早,就剩這麼一個不爭氣的弟弟,還是個有病的,雖然不喜歡,但也不忍讓他受苦,能維護的還是盡全力維護着,弄壞了一幅畫也不過是賠幾個錢的事,當即口氣便迴轉過來,也顯得更爲不耐了:“你先把錢墊上,我到時候打給你,以後記得沒事少讓他上街,要是再犯了事,我第一個治你!”
張蘭芬當即把頭點成了小雞啄米,轉而一想,就笑着巴結道:“劉院長,我看那畫畫的真不錯,說是什麼大師畫的,也沒壞多少,米小姐不也是學畫畫的嗎,您看要不給她送過去?”
劉全力的聲音立即冷了下來:“不該你操心的少給我瞎操心,你把小二照顧好了比什麼都強!”
說完,啪的掛了電話。
張蘭芬被刺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當即對着手機就狠狠啐了一口:“啊呸!一個小三,還真當是個什麼東西了,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表示今天只有一更,明天全天考試,請一天假,大家祝願蠢作者考上吧嘎嘎嘎~~~筆試過的話奴家十更大放送嚶嚶嚶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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